第5章
第5章
少年叫越秦,虛歲十五,秋江之戰是他入伍之後參與的第一場戰爭,沒想到稀里糊塗就被俘了。
南越是大炎西南一個偏僻的附屬小國,崇尚巫蠱之術。但因土地貧瘠,林沼密布,毒蟲橫行,最強盛時期百姓也不過只夠溫飽,要談富國卻是遠遠不能。這樣的地方大炎就算將之納入版圖,也沒太大好處,所以著實安居樂業了許多年。然而不料他們這一代卻出了一個「容姿絕艷」、「百花羞閉」的聖子,不僅能趨役蟲蛇猛獸,還能呼風喚雨。炎帝欲招其入京不得,天子震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自那時起,南越就再沒有過安寧之日。
「他是炎國的三皇子。」眉林指著越秦背上的慕容璟和道,看到在他們倆的身後落下長長一條痕迹,她就忍不住地暴躁。
「啊,是嗎?」越秦並沒有露出意外或者仇恨的神情,氣喘吁吁地馱著背上的人,咬緊牙一步一跌地前進著,汗水淌入了眼帘。
眉林看不下去了,恨不得將兩人丟下獨自離開。她就不明白了,這孩子怎麼就那麼執拗地要救一個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子?偏偏她還看不得他委屈巴巴的眼神,否則早在發現他那比烏龜好不了多少的前進速度時就溜了。
「行了行了,把他放下。」她真的受不了了。
「阿姐……」就在少年又要露出小狗般乞憐的眼神時,眉林飛快地伸出手掌阻擱了兩人之間的視線交流。
「別啰嗦,快點,別連累我跟著你遭殃。」她的聲音有些嚴厲,還有些不耐,大有你不照做我就走人的勢頭。
聽到她的話,越秦不得不把升上喉嚨的話咽了下去,磨磨蹭蹭地將慕容璟和放在了一片較乾燥的鬆軟落葉上。他們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紅松林,紅松高大,挺拔入雲,其中還間雜著紫椴、冷杉等樹種。樹下老藤蔓搖,蒼苔枯蕨,雉雞潛蹤。因為樹冠枝葉相連,遮天蔽日,樹下並沒有被雨水浸透,只是略顯潮氣而已。
「你去找點東西填飽肚子。」眉林道,同時趨前,開始仔細檢查起慕容璟和來。無論他受了什麼傷,經過這一番折騰也該醒了,怪的是他竟然一點醒轉的跡象也沒有。
越秦本來就餓得頭昏眼花,見她並不是要丟下慕容璟和,立即放下心來,當真在附近尋找起吃的來。林間有野菇木耳,藤上有野葡萄狗棗,地上有掉落的松子,想要飽餐一頓並不難,怎麼說味道都比生蛇肉強。
除了些許擦傷,慕容璟和身上並不見任何可算得上是嚴重的傷痕,但臉色卻難看得嚇人。眉林心中生起怪異的感覺,將手指按上他的脈門。
「你救了他,也許有一天他會毀掉你的家園。」她對正在摘山葡萄的少年道。
越秦將摘下的葡萄一串串地用衣服兜著,雖然餓極了,但卻沒有邊摘邊吃。聞言,他不由得停下手上的動作,笑道:「阿姐,如果丟下他,他肯定會死。」
眉林扭頭,不再理他。根本是牛頭不對馬嘴。然而她卻不得不承認,少年的那句話觸動了她心底的某根弦,讓她不由自主地正視起他所表現出的對人命極度重視的態度。也許她可以不贊同,但絕對無法輕視。
慕容璟和的脈象亂而不弱,也不知是受了內傷還是別的原因。眉林不通醫理,只能確定他身體確實出了問題,其他實在無能為力。收回手,她想了想,伸出拇指在他的人中上掐了半晌,直到掐出血印也不見人醒轉。
「真是大麻煩……」她咕噥,將他敞開的裡衣攏了攏,然後抽出匕首起身去割長藤。
「阿姐,吃葡萄吃葡萄。」越秦兜著一衣服的烏黑色山葡萄歡喜地跑了過來,「這山葡萄可好吃了,以前我在家裡的時候經常跟著木頭他們進山摘。」
眉林看了一眼他並沒有因為戰爭而染上塵污的純凈黑眸,沒有說話,提起一串葡萄就隨意啃起來。見她吃了,少年顯得很高興,在原地坐下,也開始吃起來。
「把他放在這兒,那些大炎人自然會找到他。帶著他,我們兩個都會被連累。」吃了兩串葡萄,壓下一直徘徊在口腔中的腥味,眉林便不再吃了,繼續割長藤。
「但也許在他們找到他之前,他就死了……」越秦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葡萄,一邊認真地道。他說的是實話,撇開其他危險,下雨的深秋山林寒冷如冬,讓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就這樣躺在這裡,只怕過不了多久就得凍死。
知道他說的是事實,眉林撇撇唇,不再多言,地上已經割下一大堆柔韌的藤條。目光在四周看了幾眼,然後她走到一根成人手臂粗細、丈余高的紅松前,蹲下,開始削起其根部來。她雖然力氣不夠,但好在匕首鋒利,沒用多久就將那樹砍倒。
「阿姐,我來幫你。」越秦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兩三下解決掉葡萄,便跑了過去,幫著她剔起樹上的枝葉來。
眉林有傷在身,這一番動作下來已有些吃不消,索性將匕首扔給他,讓他按自己的吩咐來做。
大約是做慣了粗活,越秦手腳靈活,片刻便用樹榦和藤蔓做出一個簡陋的架子來。眉林又讓他將多餘出來的樹榦砍下四截三寸許厚的圓木,扒了皮,在中間挖出圓洞來,分別串在架子下的藤條上。
還沒做完,越秦已經知道眉林的用意,當下幹活的勁頭更足。
當把慕容璟和用藤條牢牢地綁在架子上,拉了一段后,不僅他滿意,連眉林都滿意起來。不同的是,他滿意的是這樣不僅省下了很多力氣,還加快了速度,而眉林滿意的卻是,被這樣綁著的慕容璟和就算突然醒過來,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威脅。不管是什麼,結果總是皆大歡喜的。
將做架子剩餘的廢料挖了個坑埋下,在上面扒上落葉松針,多餘的土蓋在砍下的木樁上,清除了一切停留過的痕迹,兩人便上了路。
「阿姐,你也上來,我能拉你們兩個。」走了一會兒后,越秦對落在後面的眉林喊,滿眼都是小孩子得到新奇玩具的興奮。
眉林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往前,自己則在後面仔細地將兩人經過的痕迹清除或者掩蓋。不時地往別的方向走出一段路后,再踩著之前的腳印倒回去。
因為走得慢,一路走她一路摘些可食之物,然後用慕容璟和的濕衣兜著,等撿得差不多後用衣帶紮緊也放在藤架上讓越秦拖著走。
如此走了一個多時辰,倒真是沒人追上,兩人多多少少放下心來。
中午的時候雨停了,只是風仍帶著濕氣,吹到身上寒氣逼人。兩人在一條溪流邊停下暫歇並進食。
眉林走到一邊,隔開越秦的視線在水邊清理自己的傷口,敷上沿途找到的草藥,用清洗過的布帶重新包紮住,又喝了兩口水,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眼天空,臉色倏變。
「小子,藏起來。」說話間,她已急急地退進旁邊的密林之中。
越秦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但一路已經習慣了聽從眉林的話,連多想一下也沒有便拖著慕容璟和學她一樣藏進了林子里。
眉林小心不觸動周圍灌木的情況下挪到他們身邊,透過枝葉的間隙往天上看去。
「阿姐,怎麼了?」越秦也跟著往上看。
一個黑點在鉛灰色的雲下盤旋著,突然之間一個俯衝,疾電般射向他們藏身的位置。就在越秦驚呼出聲之際倏然凝定在林梢上丈許高的地方,現出那青灰色矯健美麗的身姿,金黃色的眼睛閃爍著銳利冰冷的寒光緊盯著他們,卻是慕容玄烈的那隻海冬青。不待兩人有所反應,海冬青又「刷」的一下飛上高空,繞著他們所在的那片密林畫著圈。
眉林低咒一聲,臉色難看地道:「被發現了,快離開這裡。」
越秦抓著藤架上橫棍的手一緊,弓起身,如一頭受驚的小牛犢般往林子里鑽,眉林緊跟其後,再顧不上去掩蓋痕迹。然而無論他們怎麼加快速度,那頭兇悍的大鳥都在他們頭頂的上空盤旋,向遠處的主人指示著他們的行蹤。
眉林腿上有傷,這一番疾奔已有些吃不消,忙叫停了前面拖著人也累得氣喘吁吁的少年。
「這樣不行,很快就會被人追上。」她說,然後走上前把那根斜挎在少年胸前的藤索解了下來。
越秦有些發白的唇動了一下,卻被她抬手制止,「時間不多,聽我說。」
「你從這裡往前,順著溪流的方向先走一段路,小心點。」她一邊說一邊用匕首削下身旁較柔軟的灌木枝,飛快地編出一個布滿綠葉的圓帽來,扣上少年的頭,「然後出林,潛進溪下,盡量靠著遮蔽物多的一面……」
說到這,她頓了下,問:「會浮水嗎?」
越秦點了下頭,張唇欲言,但眉林並沒給他機會。
「那你就順著溪流走,只要沒人追上,就別換方向。」說著,給少年理了理幾乎蔽不了體的衣服,將被寒風吹得起雞皮疙瘩的祼露肌膚擋住,又用藤索紮緊,「上岸后別急著趕路,按我之前的方法把自己走過的路處理一遍,別留下痕迹,知道嗎?」
越秦搖頭,嘴依然緊緊地閉著,眼圈卻已經紅了。
「快走,你留在這裡會拖累我。」眉林皺眉,把他往溪水下游的方向推了一把,似乎很生氣。
哪知少年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沒有走,卻也沒敢靠近她。
眉林見不得人哭,他嘆了口氣,走過去,攬住越秦的脖子,讓他的額頭抵在自己沒受傷的那邊肩上。他個子瘦小,這個姿勢並不顯得怪異。
「好了,阿姐不是嫌棄你。」這是她第一次承認這個稱呼,越秦聽到耳中,不由得哭得更大聲,連肩膀都開始抽搐起來。
眉林哭笑不得,卻又莫名地有些心酸,還混雜著另外一種不知名的情緒,讓她不由得放柔了語氣。
「難道是女孩兒嗎?這麼愛哭!」
這句話倒有了效果,越秦一下子收住聲,只是不時抽上一兩下,反而顯得更加可憐。
眉林嘆口氣,知道沒有充足的理由是無法說服他先行離開的。
「越秦,咱們必須分開,不然被上頭那隻扁毛畜生盯住,一個也走不了。你先走,我隨後就來。」
「那阿姐你先走,我還要拉這個大炎人。」不等她說完,越秦已經抬起頭,拿下頭上枝葉編成的帽子就往她頭上戴。
眉林後退一步閃開,不悅地道:「你這麼笨,等他們殺了你再來追我嗎?」
少年臉上再次浮起委屈的表情。
眉林笑了起來,「阿姐一個人的話有的是辦法不讓人發現,而且我並不是南越人,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
大約是想起少年對慕容璟和的挂念,於是她又道:「放心,這個大炎人阿姐不會不管,我會看著那些人把他帶回去再離開,然後來找你。」
不等越秦細想這前後矛盾的話,她繼續說下去:「你出去后在離昭京最近的一座大城等我,咱們比比看誰會先到。」說著,已一把拽起藤架上的繩索拖著往林外溪邊走去。
越秦傻獃獃地看著她的背影,很想上前幫忙,卻知道那樣肯定會惹她生氣。就在他躊躇不決的時候,眉林頭也沒回地又喝了聲:「快走!男子漢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
越秦身體劇震,嗚咽一聲,戴上草帽轉身便跑,過了好一會兒才微微地緩過神來,盡量往林木茂盛處走,讓枝葉隱藏住自己的身影。只是他邊跑邊哭,眼前一片朦朧,被絆摔了好幾次,極是狼狽。
因為兩人分開,那隻海冬青一下子不知要跟哪邊,在天上著實忙亂了會兒,最終因為越秦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而放棄追蹤,只盯緊了停在溪邊的兩人。
眉林坐在那裡,掏出懷中蛇肉吃了幾塊,然後用水漱了口,又在附近摘下幾片香草放入口中細嚼。她覺得自己幾乎能聽到衣袂破風的聲音往這邊而來,但也知道那只是幻覺,以她現在的能力聽覺是不可能那麼靈敏的。
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慕容璟和的臉色比早上的時候更壞,青多白少,讓人很懷疑下一刻他就會喘不上氣來。
眉林想了想,上前將把他緊縛在架子上的藤索解開,想著萬一他醒過來了也不至於因動彈不得而無辜喪命。她對他沒好感,無意救他,但也不至於恨他恨到想讓他死的地步。
不錯,她並不打算像對越秦承諾的那樣,真的等到有人找到他后再離開。她可不想找死。
想到牧野落梅眼中射出的怨怒,她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覺得越秦差不多已潛入了溪中,於是起身就要往相反的方向跑。
只是腳還沒抬起,腳踝一緊,已被人攫住,害她差點摔倒。
「帶我一起走。」沙啞的聲音,不容拒絕的語調。
眉林大吃一驚,低頭,正對上慕容璟和清明的眼睛。
沒有初醒的懵懂,也沒有平時的酒色迷濛,很清明,清明而幽深,像一泓藏於深山的清潭。很多年後眉林回憶起來都在疑惑,當時究竟是因為他的眼睛讓她產生至靜至寧的錯覺,還是那一刻鳥雀確實停止了鳴叫,甚至於連風都消失了?
不過那只是瞬間的事,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冷冷地問:「你什麼時候醒的?」她絕不會相信他會醒得這麼巧——就在她決定拋下他的時候。
「昨晚。」慕容璟和相當乾脆。
眉林臉色一僵,想到昨晚三人擠在一塊的事,再加上白日的一番折騰,眉間難得地浮上氣惱之色,欲斥之,卻又立即想到現在不是時候,只能硬忍下這口鬱氣,反笑道:「既然王爺已經醒轉,大皇子等必然也快要趕到,又何必為難小女子?」她不再自稱奴婢,只因此時已沒自賤的必要。
聽到大皇子三字,慕容璟和的眉梢不易察覺地一跳,並不試圖多說,只是沒放開手,淡淡地重複:「帶我走。」
眉林臉上的笑掛不住了,狠狠地瞪著他平靜卻執拗的眼,「王爺莫不是忘記昨日還想著要我的命,今日又憑什麼做此要求?」牧野落梅提出讓她如同那些戰俘一樣入林成為他們追殺的目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甚至在她苦苦懇求的時候,卻只顧著去討好牧野落梅,連多餘的一眼也不曾施捨給她。如今倒好,他竟還敢使喚她,倒真是以為王爺可以通吃天下嗎?
「我沒想要你的命。」慕容璟和垂下眼,道,就在眉林心中一動的時候,又補上一句讓她幾乎吐血的話,「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干?」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所以他也不會去在意她的死活。
他這樣一解釋,眉林立即明白了,他收她入帳,他棄她于山林,他用她討好心愛的女人,都不是因為他對她有什麼成見,只是她恰好是那個順手的人,至於她這個人,其實從來沒被他看入眼中過。於他來說,自己像一個物品更甚於活生生的人。而一個物品,哪裡又談得上死活?
眉林不以為自己對他抱過什麼期望,但還是被這句話給刺痛了。只因從在暗廠起,她就是被當成一個物品對待。她以為……當他滿眼痴迷地摸著她眉角的那粒痣的時候,當他從背後擁著她入眠的時候,她在他眼中起碼還是個人。原來……原來……
低笑了聲,她努力平復住滿腹的悲涼與憤怒,抬腳想要甩開他的手,卻被他接下來的話給止住了。
「你若不帶上我,也休想逃掉。」明擺著的威脅。
眉林對他再沒了絲毫的憐憫,聞言冷冷一笑,從腰間拔出匕首,蹲下身直指他脆弱的喉嚨,「逃不掉……你信不信我先殺了你,再砍去你的手?」
慕容璟和面不改色,連眼睛也沒眨一下,「信。」頓了一下,見她手上的匕首微退,又笑道,「你信不信,殺了我,你和那個孩子將再看不見明天早上的太陽?」
天上傳來一聲尖厲的鷹嘯,眉林抿緊唇,沉默地收回匕首,心知他說的是事實。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王爺,無論受不受皇帝寵愛,都不能抹殺這一點。一個王爺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只怕會有很多人遭殃。
「你能不能走?」她果斷地做出了決定,知道再拖延下去,那就真的不用再走了。
慕容璟和微笑,沒回答。事實再明顯不過,如果他能走,又何必一直裝昏迷?
眉林無奈,只得彎下腰想要扶他起來,然而這一用勁,不僅左肩重新包紮過的傷口再次滲出血來,右腿更是一陣劇痛,「撲」的一下跪跌在地,剛扶起半身的慕容璟和也再次摔了回去。
「就算你想報復我,也不必急在這一刻。」慕容璟和臉上閃過一抹痛楚,說出口的話卻於滿不在乎中含著譏誚。
眉林垂著頭,靜待疼痛緩解,才抬起眼看向他,冷淡地道:「我現在身上所負的箭傷全拜你的女人所賜。」
聽她提到牧野落梅,慕容璟和臉色一沉,語氣瞬間冷了許多:「她性子剛直,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沒取你性命已是你的造化,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眉林「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想到牧野落梅是怎麼放過自己的,不由得反譏道:「莫不成我還要感激她?」語罷,看慕容璟和臉上浮起怒氣,不等他說出更難聽的話,就轉開了話題,「現在的問題是,別說我弄不動你,就算弄得動,也會很快被追上。」
她道出事實,卻又忍不住鬱悶地補上一句:「我看你的女人也會追來,她自然會把你安安全全地帶回去,你又何必拽著我不放?」
「本王喜歡。」慕容璟和意識到目前的處境,也不糾結在牧野落梅的事上了,沉吟道,「時間上確實是來不及……」
慕容玄烈的親衛在前面探路,快要抵達獵鷹指示的地方時,看到不遠處一個人影立於藤蘿林隙間,身著慕容璟和的衣服,想也沒想,抬手就是兩箭。
慕容玄烈和牧野落梅到時那個侍衛臉色不太好地恭立於一旁,而他們辛苦尋找了一夜的人——慕容璟和則頭枕美人懷、慵懶地側卧在溪邊的一處平滑大石上。
石上墊著一件薄衫,半躺半卧在上面的兩人都只穿著白色的裡衣,一個衣襟半敞,一個髮絲散亂,不用想也知道他們來之前這裡在進行著什麼。在青石的周圍,溪流淙淙,野菊爛漫,襯得白色內衫上血跡斑斑的美人凄艷中隱露妖嬈。
牧野落梅沉下臉。
「大哥,你們怎麼來了?」見到他們,慕容璟和連起身也沒有,不太熱情地道。
慕容玄烈瞥了眼旁邊神色忐忑而怪異的侍衛,心中納罕,不由得仔細打量神情中隱含不悅的慕容璟和,企圖從他身上找出點什麼。
「璟和,你真是胡鬧,可知我們尋得你多苦?」他微微皺眉,臉上顯露出不滿,一副如同兄長教訓幼弟的架勢。
「你們尋我做什麼?」慕容璟和聞言眼露驚訝之色,說著微側臉看向眉林。
她立即會意地低下頭親了親他的臉,然後在他頸旁繾綣纏綿。
他微仰頭,神色縱容而愛憐,話卻是對慕容玄烈說的:「我與愛姬在此玩賞秋色,賞夠了自然會回去。莫不是皇兄以為璟離軍五年,無用到連自保也不能了?」語至此,他突然笑了一下,目光如電般掃向那個親衛,冷冷道,「所以還要讓侍衛射上兩箭試試兄弟的身手?」
慕容玄烈臉色驟變,狠狠地瞪向那個侍衛,怒道:「你好大的膽子!」
那個侍衛「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殿下恕罪,那時風動,卑職只當是猛獸掠過,實非有意冒犯荊北王爺。」他語氣冷靜,不見絲毫惶恐。
不等慕容玄烈有所反應,慕容璟和笑吟吟地道:「如果連人和獸都分不清楚,這樣的侍衛留在身邊,兄長的安危可著實讓人擔憂啊。」
他此話一出,原本還一臉有恃無恐的侍衛面色瞬間變得灰敗,跪著的身體不可察覺地顫抖起來,連連叩頭,「屬下知罪屬下知罪……」
慕容玄烈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冷,但隨即被笑容代替,「既然這不長眼的奴才冒犯了三弟,為兄自不會便宜了他。」頓了頓,又道,「山中秋雨方歇,寒濕透體,實不宜久留,咱們還是速速回去吧。」
慕容璟和像是被懷中美人伺候得舒服了,半眯上眼,好一會兒才懶洋洋地在美人的攙扶下坐起身,卻仍然像沒骨頭一樣靠在她身上,輕佻地瞟向快要掛不住笑的慕容玄烈。
「兄長還是先回吧,璟與愛姬尚未盡興,實……」
「夠了!慕容璟和,你還想要怎麼折騰?」一直沉默不語的牧野落梅終於忍不住,怒喝道,美眸中充滿了怒火與不耐。
似乎直到這刻慕容璟和才注意到牧野落梅的存在,熏染著情慾的眼睛慢悠悠地轉向她,定定地看了片刻,神色越來越冷,「你是什麼身份,敢這樣同本王說話?」
此言一出,不僅牧野落梅和慕容玄烈,便是眉林也不由得呆了呆。然後便聽到他繼續道:「你傷本王的愛姬,本王尚未找你算賬,何容你在此囂狂?」
「慕容璟和,你、你……」牧野落梅素來是被慕容璟和寵著捧著的,此時他的態度一下子轉變若此,讓她又氣又怒又不敢置信,一時間竟不知要如何反應。
「本王的名諱是你叫得的嗎?」慕容璟和打斷她,眼中浮起厭惡的神色,「像你這種女人既無趣又高傲,本王不過是興緻來了與你玩玩,你便真當自己是一回事兒?竟然敢傷本王的女人……」
牧野落梅氣得臉色發青,連說了幾聲好,轉頭便走。
慕容玄烈在後面喊了幾聲,見人走得遠了,不由得回頭責備:「璟和,你這次真是太過分了!」說罷,也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對著身後跟著的另外一個侍衛,命令道:「你留在這裡保護荊王爺,若有分毫閃失,便提頭來見。」
眼看著他也消失在林間,眉林才感覺到一直緊抓著自己的慕容璟和緩緩地鬆開了手,陣陣刺痛由掌心傳來,讓她不解地皺了眉。如果痛苦至斯,他又為何要那麼說?讓牧野落梅知道實情不是更好?
沒容她多想,慕容璟和側轉頭,唇恰好貼在她的脖子上。外人看上去便像是兩人又開始親熱起來,那留下的侍衛記得之前同伴的教訓,慌忙背過身,走得遠了些。
「儘快解決掉他。」慕容璟和用呢喃的語調道,眼中是毫不掩飾的狠辣。
眉林點頭,她自然知道這個侍衛是慕容玄烈留下來監視他們的,只要他們稍不留神,只怕就會真如慕容璟和那件衣服一樣,被紮上幾個窟窿。想到此,她不由得看向那掛在一株小樹上的衣服,兩支羽箭正穩穩地扎在上面,被風吹過,連搖晃一下也沒有,可見使箭之人力道有多大。
想到此,她將慕容璟和輕輕地擺回石上,小心地換了一個舒適而悠閑的姿勢,然後起身往那個侍衛所在的方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