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山拜師
走在漢白玉鋪就的石階上,天雪睜大眼睛,好奇地左看右望。這裡的道路十分寬敞,四周樹木排列整齊,與方才上山的路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無論是哪一處,都顯得十分氣派。就拿這旁邊的扶手來說,每一個凸起的石雕,均雕刻地栩栩如生,精緻有型。
向上行了大約百來級石階,一片碩大的空地便映入眼帘,百餘名身著青衫的弟子正站在烈日下,揮汗如雨。
夜塵一邊領著他們往前走,一邊稍作提點,「這裡是武場,天山派的規矩,所有弟子每日卯時必須進行晨練,辰時方可去用早餐。用完早餐之後是晨課,新進來兩年的弟子無論輩分高低都必須去,且不得擅自缺席。屆時會有戒律堂的弟子進行清點人數,缺席者依情況杖責五至五十不等。看到正前方的大殿了嗎?那是本派的正殿,也是上晨課的地方。」
凌瑄應道,一一記下。
夜塵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微笑道:「修行不易,不是一點決心就夠的。本派的規矩甚嚴,若是不能吃苦耐勞,你現在下山還來得及。」
凌瑄道:「請師兄放心,凌瑄既已決定拜入本派,在來之前就已做好準備,絕不會半途而廢的。」
夜塵點頭,繼續往前走,「本派除了掌門之外,尚有八大長老,其中有三位長老與師父同輩,另外五位皆為長輩,這點等你拜師之後我會再與你詳說。本派對於弟子間的輩分十分重視,切記需以禮相待,萬不可行出不敬之事。」
「是。」
夜塵指著左前方,「那邊是弟子們的寢殿,本派男弟子居多,但女弟子也不在少數,各住一殿。平日里若要走動,需向三師弟或者四師妹請示方可,每日戌時之後禁止走動,如若發現,定不輕饒。」
又指著右邊那一排大殿,「師父和八位長老都住在那裡,沒有特殊情況,所有弟子不得擅入。後山是本派的禁地,裡面供放了建派以來所有得道飛升的列祖列宗的仙牌,未經允許也不得擅入,違令者無論情節大小均會被逐出師門,這點必須謹記。」
凌瑄點頭答應,不想天雪忽然「咦」了一聲,冒出來一句,「難道所有的列祖列宗都得道成仙了嗎?」
凌瑄的臉立刻黑了下來,急忙捂著她的嘴巴,「別亂說話!」
一旁的向聞聽了低頭使勁地忍著笑,這個問題問得著實很好,其實他也一直想知道,只是不敢問罷了。
夜塵不以為意地蹲下身,拍拍天雪的小腦袋,溫和道:「小妹妹,這個問題你現在可以說,但是記得等下見到師父的時候千萬不要問,否則師父會生氣的。」
天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凌瑄這才虛驚一場地放開她。見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微微勾了勾嘴角。
後來夜塵又和凌瑄講了許多天山派的規矩,凌瑄都一一記了下來,而天雪也很識時務地在一旁只聽不說,這讓剛覺得她有趣的向聞略微有些失望。但瞧見她機靈的大眼睛時,他又忍不住上前逗弄一番,結果把天雪嚇得躲到了凌瑄身邊,向聞也被夜塵呵斥了兩句才一臉無趣地作罷,踱著步子跟在最後。
行過武場的一路上,有不少弟子見到他們都向夜塵和向聞打招呼,可見他們在這裡的人緣很好。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大殿外。幾名弟子已經候在了那裡,看到夜塵一行人,一名小弟子恭敬地上前作禮,喊了一聲「師兄」,道:「掌門已在殿內。」
夜塵點頭,「有勞小師弟了,我這就帶他們去見師父。」
沉重的殿門緩緩向兩側打開,天雪站在殿外,抬頭看著高高的房梁,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破舊的衣衫,不禁垂下了頭,似是覺得自己與這裡格格不入。
忽然,一隻乾淨的手伸在自己眼前,雖然不大,她卻記得那份溫暖。她不再猶豫地伸出手拉住了他,朝他抿嘴一笑。
凌瑄在她的耳邊低聲道:「等一下我會向掌門求情,看看能不能讓你留在這裡。」
「好。」天雪重重的點頭,放佛只要握著那隻手,就什麼都不怕了。
殿內,正中央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年約四五十歲的男人。他身著灰色的玄衫,眉宇之間透著成熟與穩重。右手邊放了一把劍,藍色的劍穗順著劍身傾斜下來。左邊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子,似乎正在和他彙報著什麼,他時不時地摸摸下巴,點點頭,又提點幾句。
此人正是天山派現任掌門,柳千鶴。
向聞一進殿就收起了方才的玩性,規規矩矩地和夜塵一起走上前行禮,「師父,新來的弟子已經帶到。」
柳千鶴點點頭,又和身邊的女子交代了幾句,她才退下。
向聞小聲地指給凌瑄和天雪看,語氣里頗有幾分得意之色,「那個是四師妹,以後說不定就是你師姐了。」
夜塵在一旁笑了笑,「別以為你進門比四師妹早就比她大了,除了小師妹以外,你還是我們之中最小的那個。」
向聞別過臉去,「切,那又怎樣,我就是三師兄,比四師妹大!」
夜塵但笑不語。
柳千鶴從上面走下來,低頭看著凌瑄和天雪,神色威嚴,「你們兩個就是今日新來的弟子?」
清楚地記得夜塵方才的提點,凌瑄上前一步,作禮道:「凌瑄拜見掌門。」
柳千鶴點點頭,明顯對他的行為十分滿意,這孩子年紀雖小,但卻穩重懂禮,實在難得。方才粗粗一眼,便發現了他極佳的筋骨和資質,這年頭已不多見,當即便有了收徒之心。
「你今年多大了?」
「回掌門,再過兩月便滿十二了。」
柳千鶴掐了掐指,十二歲,這個年齡剛剛好,的確是可造之才。
又問道:「之前可習過法術?」
凌瑄據實以答,「曾經跟著一個師父學過兩年,只是只學得一些皮毛,尚不能稱之為法術。」
柳千鶴對他的回答既滿意又驚訝,「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來我天山派拜師?你那師父又是何人?」
天山派規矩雖然多,但卻並沒有限定之前拜過師的弟子不能前來拜師,所以柳千鶴也不甚在乎,只是想問得清楚一些。
師父曾經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將他的身份告訴別人。凌瑄想了想,道:「我兩年前被妖魔所傷,為師父所救,師父說這天下只有您才能救我性命。但師父有命,不能將他的身份告知任何人,一日為師,終生為師,請掌門恕凌瑄不能相告。」
他身上殘有魔氣,還被人特意壓制,在他尚未進殿時柳千鶴就已有所察覺,聽到這個回答也不意外。而關於他師父的問題,雖然心裡納悶,但好在凌瑄答得並無不妥。這世上奇奇怪怪的人那麼多,不想讓人家知道身份的也大有人在,尤其還是修仙之人,說到底也沒什麼好深究的了。
柳千鶴道:「我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凌瑄聽了立刻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弟子凌瑄,拜見師父。」
柳千鶴俯身扶他起來,「好孩子,起來吧。天山派的規矩,相信夜塵都已經跟你說過了,望你多加謹記,萬不可讓為師失望。明日午時來我的寢殿,為師替你清除身上的魔氣。」
凌瑄感激地點頭,「多謝師父!」
柳千鶴這才將目光移到了天雪身上,她剛才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安靜地讓他差點都忽略掉了,「你呢,叫什麼名字?」
天雪剛想回答,殿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丫頭風一般地闖了進來,「爹爹,你是不是給我收了新師弟了?」她邊跑邊嚷,剛才無意中聽到四師姐的話時,別提有多高興了。
「胡鬧!」柳千鶴呵斥,「大殿上豈容你目無尊長,大聲喧嘩!」
小丫頭調皮地吐吐舌頭,「對不起嘛,爹爹,我太高興了,下次不會了。」
柳千鶴無奈地看著她,這個丫頭從小就被他慣壞了,整個天山派就屬她最沒規矩,可偏偏她是他的女兒,他又寵得緊,也不忍罰她。
「什麼師弟,沒規矩!還不快來見過你五師兄。」
小丫頭不高興了,嘟起嘴,「爹爹你偏心!為什麼他是我五師兄?明明我比他先入門的!」
柳千鶴道:「他比你大,不是你師兄是什麼?」
小丫頭指著向聞,「那三師兄也比四師姐小,為什麼他不是四師弟?」
向聞氣得直瞪她,礙於柳千鶴在場,在一旁擠眉弄眼卻又不敢發作。
柳千鶴道:「這麼說來你出生之時比夜塵入門還早,是否想要當大師姐?」
小丫頭的眼睛一亮,「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柳千鶴喝道,「就憑你現在什麼都不會,就想當大師姐,說出去人家還以為我天山派後繼無人了呢!」
小丫頭沮喪地低下頭,小聲嘟囔,「我就知道爹爹最壞了!」她都當了那麼多年的小師妹了,排名從老大掉到了老五,怎麼今日新來一個,她還要往下掉呀!真是不公平!
柳千鶴恨鐵不成鋼地嘆氣,不再理會她,望向天雪,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天雪把目光從小丫頭漂亮的衣服上收了回來,習慣性地扯著衣角,小聲道:「我叫天雪。」
柳千鶴道:「你可願拜入我天山派?」
天雪看了看凌瑄,有些不知所措。
向聞在一旁搶著回答,「師父,這個小妹妹是送凌瑄師弟來的,不是來拜師的。」
柳千鶴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是這個樣子。從來都只聽聞家長送孩子來的,可卻是第一次聽說小孩子送小孩子來的,而且這個小女孩,怎麼看也比他小了點。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凌瑄,只見他低下了頭,臉色有些不自然地紅了起來。
柳千鶴抬了抬手,對向聞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既然不願意修仙,那明日便送她回家吧。」
向聞應下,凌瑄卻喊了一聲「師父」。
柳千鶴看著他,「還有何事?」
凌瑄詢問道:「天雪沒有地方去,師父能不能留下她?」
這下柳千鶴更加詫異了,連著夜塵和向聞也奇怪了。可也只是奇怪了一會兒,大家都彷彿明白了過來。
柳千鶴笑了笑,婉言道:「本派立派以來就有規矩,非本派的弟子,都不能留在這裡,即使是家屬也不可以。」
凌瑄小聲道:「她不是我妹妹。」緊接著,他將沿途救了天雪的事一一告訴了柳千鶴,包括那個小山村的事情,只是將天雪昏迷在石階上的事情給帶過了。因為他知道,這件事尚有許多蹊蹺之處,若是說了,天雪就更沒可能留下了。
「原來如此。」柳千鶴聽完,恍然大悟地點頭,吩咐了夜塵立刻去處理小山村的事之後又轉向天雪,「想來你能來我天山也屬有緣,你可願拜入本派,與你的凌瑄哥哥一塊修仙呢?」
天雪的資質一般,他雖不會收她為徒,但天山派仍有八位長老,興許也會收下她。再不然的話夜塵也已經到了收徒的年齡,她若願意,也可拜在他的門下,只是和凌瑄的輩分就差了一輩了。
天雪沉默了一會兒,見凌瑄一直看著她,她忽然問道:「修仙能救得了小山村裡的那些村民嗎?」
柳千鶴搖頭,「他們已經死了,魂魄已歸冥界,不可能再救回了。」
天雪又問:「那如果在他們被妖魔殺害之前發現,是不是就能救他們了呢?」
柳千鶴道:「若是你有能力的話,自然是可以。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數,若是他們的陽壽到了,便也不能插手。」
意料之中的答案,天雪再問,「那難道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嗎?神仙不是應該都要保護蒼生,保護凡人的嗎?」
柳千鶴不知道她問這些什麼意思,但還是耐心道:「六界之中,每一界都有其制約的東西存在。仙數仙界,仙界自然也有仙界的規矩。凡人的生老病死皆由冥界所管,縱使是仙,等凡人的壽命到時,也不得干擾,否則冥界的秩序一旦被擾亂,六界必有大難。我們的責任是保護凡人,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保護得到的,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命數,逆天而行,只會徒增更多的意外罷了。」
「還是這樣的……」天雪默默地低下頭,「那我不要修仙了。」如果不能救人,還不如不成仙呢。
柳千鶴面無表情,也沒再多說什麼,「既是如此,那你明日便下山去吧。」
天雪咬著唇,「可是我不想走……」
「師父……」凌瑄想開口,卻被柳千鶴抬手打斷,「你不必多說了,天山派不會留外人的。」
向聞本就挺喜歡天雪的,見她如今一副委屈的模樣,又想到她之前的遭遇,也心生憐惜,求情道:「師父,她還那麼小,又沒有親人了,你讓她下山,她能去哪裡呢?」
柳千鶴面不改色,「這是天山派的規矩,難道你忘了嗎?無論去哪裡都好,天山派是不會留下一個外人的。」
見他的態度堅硬,天雪自知已經沒了留下的可能。眼中的淚水滾落,她哽咽著和凌瑄道別:「凌瑄哥哥,那我走了,以後有空再來看你。」
凌瑄看著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突然,剛才冒出來的小丫頭圍著天雪轉了一圈,然後拉起了她的手,「爹爹,我喜歡她,讓她留下來陪我吧!」
天雪抬頭,見她對她笑了笑,卻立刻聽聞柳千鶴道了句「不行。」
一計不行,小丫頭放開她的手,開始晃著柳千鶴的手臂撒嬌,「不要嘛爹爹,你看她多可憐,就讓她留下來好不好?我從小就沒有人陪,師兄師姐們整日都忙著修鍊修鍊修鍊的,都沒有人陪我玩,你和娘親又忙,也總是不理我,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人出現,又那麼可憐,你就忍心趕走她,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去流浪嗎?我們天山派那麼大,留她一個又不嫌多,而且如果她就這麼走了,讓其他門派知道我們連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都不願意收留,還欺負她,趕走她,豈不被別人笑話!爹爹,你就行行好,發發慈悲留下她嘛,好不好?」
小丫頭一長串話說出來,柳千鶴的臉色早就已經變化了好多次了,一旁的向聞更是忍笑忍道內傷。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佩服過這個小師妹!難怪大家都說這天山派里能治得了師父的,非小師妹莫屬,他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看看,看看,多簡單的幾句話,又是撒嬌,又是大道理的,什麼孤苦伶仃,什麼無家可歸,把她形容得要多慘有多慘,師父若是再不同意,不僅當不了一個好父親,只怕連天山派的名聲都給敗了。
果然,柳千鶴沉默了半晌,無奈地嘆息,「那就留下她吧。」她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說什麼呢?真是他慣出來的好女兒啊!
沒等天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就轉身離開了大殿。
小丫頭看著爹爹離開的背影,得意地笑了笑,興奮地拉著天雪的手,眉開眼笑道:「你叫天雪是吧,我叫元香。對了,你多大呀?看你的樣子也不是很大,我今年十歲,一直想要個小師妹,不如你以後就叫我姐姐吧!」
天雪道:「我也十歲了,可是不知道生辰是哪天。」
不知道生辰那就最好了,可把元香樂壞了,「我是八月初三出生的,應該比你大吧,那以後你就叫我師姐好了!」
見柳千鶴走了,向聞也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壞壞地拍了拍元香的頭,「什麼人家可憐又無家可歸的,我看啊,你就是為了自己能當上師姐過過癮吧!」
柳元香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才不是呢,我就是喜歡天雪,就是要她陪我玩兒,你管不著!哼!」
向聞跟這丫頭吵慣了,也口不饒人,「我去告訴師父,你對師兄不敬!」
元香才不理他,「你去啊你去啊,我也去告訴爹爹,你欺負我!看看爹爹最後會幫誰!」
「你……」向聞氣得說不出話來。真是刁蠻的丫頭!還是天雪可愛!
天雪能留下來,開心的除了元香以外,凌瑄也很開心。聽她一直凌瑄哥哥地叫著,他似乎真的把天雪當作了自己的妹妹,走上前,跟著元香道謝。
元香揮了揮手,有了一個妹妹,對這個多出來搶了她位置的師兄也不那麼討厭了,立馬擺出一副主人的樣子,瞪了向聞一眼之後,帶著他們到處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