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拜師大典
夜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一個人陪著自己的緣故,元香顯得特別興奮,唧唧喳喳地像只小鳥一樣說個不停,就連躺在床上,精神也好得很。
她和天雪一人一邊睡在榻上,側著身面對面躺著。睡不著,便纏著天雪跟她說說山下的生活。她長那麼大,幾乎沒怎麼下過山,對於天雪說的那些,自然是好奇得不得了,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天雪也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她。
從廟會到夜市,從新年到中秋,從城裡到郊外,氣氛很是歡樂。然而不知怎的,兩人聊著聊著竟然聊到了天雪的身世上去了。聽天雪講完自己的故事,元香的鼻子眼睛早就已經紅得跟小白兔似的了。
她吸著鼻子,斷斷續續道:「那你的親生爹娘呢?他們都沒有去找你嗎?」
天雪搖搖頭,「娘親臨終前告訴我,我的親生爹娘可能已經死了。她說撿到我的那年,下了好大的一場雪,好多人被凍死了……」
所以她的爹娘也很有可能已經在那場大雪中喪命了,又怎麼會來找她呢?
元香瞭然,「難怪你會叫天雪了。」
她一直不明白天雪為什麼只有名字沒有姓,原來她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真的好可憐!
天雪靜靜地點了點頭,沉默著沒有說話。
氣氛忽然間安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被子里,一隻熱乎乎軟綿綿的小手覆上了天雪的手背。
天雪抬起眼看她,月光下,一雙清澈如泉的美目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好看。
元香捏捏她的手,安慰道:「天雪,你不要怕,從今往後就由我來保護你,再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了!」
稚氣未脫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像小孩子之間玩的家家酒,可如星空般璀璨的眼神卻透露著無比的堅定。
天雪抱著被子用力點頭。
不到兩天的時間裡,她先是有了凌瑄像哥哥一樣疼她,又有了元香說要保護她,照顧她,忽然覺得之前的所受的一切苦難都不足為道了,似乎只要有他們在,她就真的可以什麼都不怕,可以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她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第二日一早,天雪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鳥兒在枝頭唱歌,蝴蝶在花叢中飛舞,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身邊的元香依舊睡得很熟,小臉蛋粉嫩嫩紅撲撲的,像極了一隻熟透了的蘋果。整個人東倒西歪地趴在床上,被子也捲成了一團。
天雪笑著跳下床,很快就換好了衣裳,去外面打水洗臉。
她記得昨天凌瑄哥哥說過,今天掌門要正式收他為徒,還要舉行拜師大典,到時候天山派所有的弟子都會到場,一定很隆重!她答應了他她也會去,眼看時辰不早了,所以她要快些準備才是。
等她全部梳洗完畢,又揪了兩根紅繩為自己綁了兩個小辮子,看了一眼床上,元香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趴著。
她托著腮幫子嘆了一口氣,大眼睛轉了轉,然後爬上了床,使勁地搖她,扯著嗓子喊,「元香師姐,元香師姐,快起來啦!太陽公公在笑話你啦!」
元香被她搖得昏昏沉沉地醒過來,思維還跟不上狀況,迷迷糊糊瞧了她一眼,又閉上眼睛翻了個身繼續睡,「別吵我,讓我再睡一會兒。」
「不行啦!今天是凌瑄哥哥的拜師大典,所有人都要去的啦!」天雪不放棄地搖她,床板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可很明顯,這個理由對元香一點也不具備吸引力,她揮了揮手,含糊不清道:「那麼多人去,缺我一個爹爹也不會知道的。」
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她都習慣了,最多事後被爹爹教訓幾句,睡一覺醒來又萬事大吉了。
天雪喪氣地坐在床邊,正在想著怎麼說服她跟自己一起去呢,門外就響起了碎碎的腳步聲。
「元香師妹,你們在房裡嗎?」略顯清冷的女聲。
天雪「噔噔噔」地跑出去開門。
門外的女子大約二十來歲的樣子,身著一件淡綠色的紗裙,臉色略顯蒼白,身體單薄得跟紙片一樣,彷彿只要輕輕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見天雪愣著,女子對她點了點頭,「你就是天雪吧?我是青蓉,掌門的四弟子。」
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聲音也是淡淡的,似乎還透著點點憂傷。
「青蓉師姐好!」天雪乖巧地喚道。
她記得她,就是昨日剛進大殿時見到和掌門說話的那個女子,向聞口中的四師妹。
青蓉點頭,將手裡疊得整齊的新衣裳遞給她,「這是為你準備的衣服,你試試看,如果不合身,再拿來給我,我幫你改。」
有新衣服穿她已經很高興了,哪裡還會在意這麼多呢?天雪接過,甜甜一笑,「多謝青蓉師姐。」
青蓉也不見多言,朝屋裡望了一眼,「元香呢?她還沒起來嗎?」
天雪眨眨眼睛,天山派的規矩她還不是很懂,但聽說一般修行的弟子每日起床的時辰都有規定,晚一會兒就會受罰,不知道告訴她元香師姐還在睡覺會不會生氣,萬一被掌門知道可就麻煩了!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先替她瞞著,「哦,元香師姐啊,她已經起來了,正在換衣服呢。」
很明顯是小孩子在撒謊,但青蓉也沒有再追問下去,「師父讓我來找師妹過去,你讓她快一點吧,拜師大典就要開始了,大家都在等她呢。」說完,她也沒等天雪回答,就轉身走了。
天雪瞧著她的背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可究竟是哪裡怪,她也說不上來。
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兒,天雪又跑進了屋子。終於,元香經不住她死纏爛打的招數,棄被投降,打著哈欠下了床。
她們來到武場的時候,武場上已經站滿了人。一眼望去,儘是穿著青衫的弟子。
元香告訴天雪,那些穿青衫的都是尚未拜師的普通弟子,這幾乎是所有仙派里不成文的規矩,只有正式拜了師的弟子,才有資格換上其他的衣服。一來是為了讓弟子們潛心修行,不因外物的得失而被影響,二來也是為了激勵他們向師兄師姐們學習,更加刻苦地修行。而大多數的時候,即使是那些拜了師的弟子,也不會穿得太與眾不同。畢竟這裡不是塵世,修行講究的是清心,靜氣,凝神,於是,象徵著清修寡慾的白色,便成了大多數弟子的首選。
武場中央的高台上,柳千鶴一襲灰色玄袍,神情肅穆地看著一眾弟子,負手立於一張巨大的桌案后。凌瑄站在他的身側,臉上稚氣未脫,身板卻挺得筆直。
元香拉著天雪,貓著腰穿梭在人群里,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趁著爹爹的眼神移向別處之時,立刻神不知鬼不覺地站了過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幾乎找不到任何破綻,讓人不得不懷疑,她是否已經演練過好多遍了。
見到兩個小丫頭出現,向聞悄悄地向後挪了一步,退到了她們身邊,小聲道:「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小懶蟲不來了呢!」
「你才是懶蟲呢!」元香不客氣地回他,然後抬起頭,頗有氣勢地說道:「爹爹都那麼多年沒收弟子了,現在好不容易又收了一個,這麼重要的時刻,我怎麼可能不出現嘛!」
向聞好笑地看著她,「哦,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他們幾個師兄妹裡面誰不知道她最討厭師父收弟子了,特別是凌瑄再次搶了她的位置,她怎麼可能會是真心實意來的嘛!況且以他對她多年的了解,這麼早,這個小丫頭還應該躲在被窩裡流著口水才對!
讓你不相信,可她的確是這麼想的!元香揚起下巴,將天雪推到面前,得意道:「對啊,反正我已經有了一個小師妹了,再多一個師兄也無所謂。」
再說天雪那麼喜歡她的凌瑄哥哥,她也就勉強愛屋及烏一下好了。
向聞還想說什麼,只聽從西南角傳來一聲響亮的鐘聲,他也就閉嘴了。
拜師大典算是正式開始了。
高台上,柳千鶴點了三炷香給凌瑄,又點了三炷香給自己。面對桌案,朝著後山的方向,屈膝下跪。
他一跪下,在場的弟子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天山派列祖列宗在上,弟子柳千鶴,今日欲收凌瑄為本派第三十六代入門弟子。本派自立派以來,便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歷代先祖仙訓,所有弟子均須時刻謹記自己為天山弟子的使命與責任,不可忤逆師長,不可違背師門……」
柳千鶴莊重嚴肅的聲音在武場上迴響,所有的弟子都低著頭認真地聽著,就彷彿同樣跪在高台上拜師的那個是他自己一樣。
元香從小到大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冗長又枯燥的誓詞聽得她耳朵都快生出繭來了,於是低著頭,百無聊賴地撥弄著地上的小石子玩。
天雪也聽得昏昏欲睡,轉過頭小聲問她,「元香師姐,是不是所有弟子拜師都會有拜師大典的呢?」聽說每年來天山派求道的弟子隨便數數都要上百個,雖然並不是人人都能拜到師父的,可就算是少數,像這樣一個個來,要拜到什麼時候去呢?
她的問題一問出來,元香還沒來得及回答,早已心不在焉的向聞聽了之後,立刻興緻勃勃地搶著道:「當然不是啦,這個可是掌門的弟子才有的特權哦!」
被他說得好像很風光一樣,天雪問道:「那其他人呢?別的長老的弟子難道就不需要了嗎?」
向聞道:「不是不需要,只是從簡罷了。你別看今天的拜師大典那麼隆重,之前我們幾個拜師的時候也沒那麼繁瑣。」
天雪不明白了,之前不隆重,那為什麼到凌瑄哥哥拜師就隆重起來了呢?
向聞看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師父已經好多年沒有收過徒弟了。這一次收徒不僅是告訴本派的弟子,只要勤奮努力也有機會能當上掌門的弟子,更是想讓其他的門派知道,我們天山派並非無人。」
「為什麼呀?」天雪好奇地問。天山派在外的名聲一直都很好,怎麼會無人呢?
向聞抬起頭往前看了一眼,除了青蓉以外的兩個位置都空著。其中一個是夜塵的,他下山辦事去了尚未歸來,而另一個……
他們的二師兄,那個在天山派幾乎是被禁止提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