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愛恨之間(2)
第64章愛恨之間(2)
「到底是什麼人,要這樣…」連池猛然一震,這世上能將毒蠱之術用得如此精妙的,除了師傅,便是…他都能想到,師傅如何會想不到?他深深吸了口氣,「是華淳太后是不是?」
百里行素斂目,輕輕點了點頭:「當年在燕京,她與楚修聿大婚太後到燕京就已經動了手腳,她那個人不會給人逃脫的機會,早就留了后招。」恐怕也是在那個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她是洛家人的真相。
連池聞言面上頓時血色盡失,腿一軟癱坐在地,望著坐在那裡的百里行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年華淳太后練出第一隻離魂蠱,就是用在了師傅身上,至今未解。
它不發作什麼跡象都沒有,只是人身體差了,容易生病,病了也難好,怪不得先前小師妹風寒都遲遲不好,怪不得他診脈時,有時候會診到孩子脈息全無。
「師傅…」連池聲音哽咽「怎麼辦啊…」
百里行素把玩著腰際的玉佩,淡淡笑了笑:「這麼大的人還哭鼻子,你丟人不丟人?」
「師傅,小師妹她…怎麼辦?」連池聲音哽咽而顫抖,可是任師傅醫術無雙,也拿這離魂蠱沒辦法啊,否則他自己也不會被這蠱毒殘害二十多年。
百里行素沉吟不語,修長的眼睫掩去了他眼底變幻的神色,連城步上前來,沉聲說道:「師傅已經找到解毒的方法了。」
連池擦了擦淚,趕緊站起身:「真的嗎?真的有辦法可以解嗎?那師傅你也可以…」
「師傅已經找了很多年這種方法,要想幫小師妹解毒,有兩種方法:一,用師傅找到的方法解毒,第二個方法就是…將蠱毒逼入胎兒體內,把孩子生下來。」
「那孩子生出來不就是…」連池不可置信地轉頭望向屋內。
「死胎。」連城沉聲說道。
死胎?!
連池扭頭望了望榻上的人,她是那樣企盼著這個孩子的出生,如果變成那樣…
「師傅不是找到了解毒方法嗎?」
百里行素聞言一句話也不說,起身走開了,背影蕭瑟而落寞。
「大哥,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啊…」連池一把抓著連城的衣袖追問道。
連城望了望離去的人,說道:「師傅近年一直在尋找解毒之法,我一直在幫著準備,東西差不多齊全了,如今…若是救了她,師傅身上的離魂蠱便再也解不了了。」
連池不可置信地搖頭,怎麼可以這樣呢?
「華淳太后要師傅暗殺洛家的人不過是個晃子,若是師傅不動手,她定然也會催動蠱蟲,要救她就必須趕在這之前,否則,母子兩個,一個都活不了。」
「那師傅他…」
「師傅沒讓她知道,自有他的打算。」連城淡聲說罷,轉身走開。
這煙柳山莊本來是為他自己解毒所備的地方,當他帶著她進了這煙柳山莊,他就已經看到了他的選擇…
連池抬袖擦了擦臉,快步朝著桃花林追去,在山澗邊看到一身白衣如仙的人,低聲喚道:「師傅…」
百里行素側頭望了望他:「哭什麼哭,你師傅我還沒死呢?」
連池深深吸了口氣道:「師傅,告訴她吧,小師妹若是知道,會放棄那個孩子的,他們以後還可以有很多的孩子,可是你的命,只有一條啊…」
百里行素淡淡一笑,苦澀無盡,要她放棄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又…於心何忍。
「你不是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危險,若是個死嬰,她也活不了的。」百里行素揚唇一笑:「我還沒那麼容易死,太和殿的那個人,還不會讓我死。」
他是愛她的,只是無法像楚修聿那樣去愛。
他能做的,唯有成全而已…
大夏,中州。
夜靜更深,無憂一個人回到松濤閣,一個人坐在房門外的石階上望著對面黑漆漆的屋子,以往那裡每天晚上都是亮著的,府里也是熱鬧的,他第一次覺得這座王府是這麼大,這麼空,這麼寂靜,靜得讓他害怕。
過了許久,他起身走進對面的屋子,拿著火摺子搭著登子將屋裡的燈火點亮,望了望,又出門到對面的台階處坐下。
「爹,娘,你們都會回來吧!」他望著對面的屋子,對自己說道,而後起身回房,望了望對面的燈火,方才睡去。
祁月處理完拙政園的奏摺,回到宓荷居倒頭就睡,全然不知已經悄然進到府里的幾人,一身青衣的男子,裹著寬大的披風,風帽遮住了他蒼白的臉。
他急切地進了松濤閣,腳步有些虛浮,房內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這裡那麼靜,靜得沒有一絲聲響,靜得讓他不知所措。
他起身到了對面的屋子,床榻之上孩子安靜地睡著,俊秀的眉也跟以前某個人一樣輕輕地皺著,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臉顯得瘦了幾分。
他嘆息地伸手撫了撫孩子皺起的眉頭,拭去他眼角濕潤的痕迹,將孩子踢開的被子掖好,轉身出門朝著宓荷居而去。
夜黑風高,宓荷苑內一片沉寂,荷塘內的碧荷已經枯敗了一池,池水泛著清冷的波光。
「…祁月。」
床榻之上的人猛地打了個寒顫,似是聽到什麼聲音在喚自己,翻了過身,隱約看到面色蒼白男子逆光立在床邊,背後的冷風吹起他滿頭青絲,模樣似極了九幽地府出來的幽靈。
祁月揉了揉眼睛,再睜眼一瞧,頓時抱著被子縮到床角,「老大,你這是…你這是還魂還是詐屍啊?」
這個站在他床邊的幽靈,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已經被他們下葬埋了的大夏皇帝,楚修聿。
冷風一過,屋內的燭火熄滅,祁月抱著被子打了個寒顫,不是真見鬼吧!
「鬧夠了沒有,你給我起來!咳咳…」站在床邊的某隻幽靈有些憤怒地開口吼道。
祁月睜眼將幽靈從頭到腳瞅了瞅,喃喃道:「還有影子,好像不是鬼。」
「給我起來。」幽靈怒聲道,聲音卻明顯的虛弱無力。
屋內的燈火突然亮了起來,兩道人影竄到床邊,不由分說便將祁月的被子掀了,把人拉下床:「叫你起來,你還不起來,找打是不是?」
祁月瞅了瞅諸葛候和皇甫柔兩人,再望了望邊上一臉蒼白的幽靈:「老大,你…你沒死。」
祁月一瞧,這兩人正是不久前被他們送出中州的諸葛候和皇甫柔兩人,而後再仔細看了看坐在桌邊一臉蒼白的某隻幽靈:「老大,你…你沒死?」
皇甫柔一記暴栗打在他頭上「再咒我徒弟死,我先送你去見閻王。」
祁月開始確定坐在那裡的某隻幽靈不是幽靈,而是他們的老大,大夏的皇帝楚修聿,而後長長舒了口氣,自行倒了杯茶壓壓驚:「看來是諸葛前輩他們救了你!可是我明明找到了…你的屍身!」
「連你也被騙到了對不對?哈哈哈…」諸葛候一聽自己的騙人計劃成功,好不歡喜,得意地哈哈大笑。
祁月頓時抗議道:「諸葛前輩,不帶這麼整人的好不好,我們都信以為真了,又是披麻又是戴孝,敢情是被你擺了一道,騙人很好玩嗎?我們傷心倒也算了,就可憐了無憂跟皇後娘娘兩個…
「當時情勢所逼,我不是讓師傅給你們送信嗎?」楚修聿面色蒼白地說道,聲音虛弱而無力。
「報信?報什麼信?我要是接到信了,中州現在會搞成這樣?」祁月恨恨咬牙道。
「煙落呢?她去哪了?松濤閣好像很久沒有人住,咳咳…」他問得太急,一時間氣息不順,便咳了起來。
「好吧,告訴你個好消息,你要做爹了,皇後娘娘有身孕了。」說話間,祁月扳著手指數了數,「再過幾個月估計就要生了。」
修聿倏地站起身,又驚又喜,連忙追問:「那她人呢?從東齊回來沒傷著嗎?孩子還好嗎?…」
祁月一把拉住某個激動的人,說道:「還有個壞消息,皇後娘娘已經失蹤好幾個月了,大夏和西楚都派人在找,一點消息也沒有回來。」
失蹤?!
修聿聞言身形一震,差點沒一頭倒地,被邊上的皇甫柔扶住,虛弱地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會這樣…」
「就在你出事後的一個月,我們從落風坡帶回了穿著你衣服的死屍,身形特徵跟你無一不相似,還有那塊松石墜,皇後娘娘當日吐血昏迷數日,之後性情大變,沒有再說話,執意要去岐州找你回來,去了就再沒有回來。」祁月沉聲說道。
修聿面色慘白,胸腔劇烈起伏著,口中泛起陣陣腥咸,扶著桌子起身便欲出門,被皇甫柔一把拉住:「你去哪?」
「去岐州。」修聿甩開她的手便朝外走,傷重未愈加上一路奔波,腳下陣陣虛軟。
諸葛候一把拉住他,按著坐下:「你這樣能去哪,還沒到岐州就沒命了。」
「不是讓你送消息回來,你為什麼沒送?」修聿冷冷地望向諸葛候,如果她知道他平安,又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我…,誰讓你當初把我們趕出去的,我是看在徒孫的份上才救你的啊!」諸葛候心虛地哼道。
「你早就知道她有孕的事,為什麼不說。」如果不是他趕著回來了,直怕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知。
「那個,我們也是看在徒孫的份上,才閉關讓你早點醒過來的,你少那樣瞪我們。」皇甫柔站到諸葛候身邊,說道。
「就是就是,不是看在徒孫的份上,讓你做一輩子活死人去,哼!」諸葛候一扭頭道,讓他醒過來,他們可以耗費了幾十年的功力,最後還是幹了吃力不討好的事,太讓人鬱悶了。
「要不是你媳婦跑去救楚策那小子,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跟楚策那小一定不簡單,我們這是為你出氣呢!」皇甫柔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們出去!」修聿沉聲道。
諸葛候知道這回是惹毛了他,乖乖地出門守著。
祁月探手沏了杯茶放到修聿手邊,看到他蒼白失血的面色有些擔心:「你的傷…還好吧!」如果不是傷勢極重,也不會這幾個月都音信全無了。
「無礙。」修聿輕輕搖了搖頭,追問道:「煙落失蹤的事,說清楚。」
祁月望了望他,思量片刻說道:「可以肯定的是百里行素帶走了她,只是夷都情勢複雜,我們的人不好行動,以免打草驚蛇讓華淳太后和大昱長老會知道了她在東齊就更危險,可是蕭清越帶人找到東齊夷都時,百里行素已經走了,如今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不過想來他沒有將人交出去,也不會害她。」
「咳咳…」修聿微微咳了兩聲,沉聲道「當日落風坡周圍二十萬大軍,若不是百里行素有心放過,只怕我也逃不出來。」
祁月不可置信地望著他,百里行素會有心放過他,是為誰,這答案不言而喻,若是如此,他便更不會傷害那個人了。
「可是如今事情只怕沒有那麼簡單了,華淳太后已經知道了她是洛皇貴妃重生,連大將軍王羅衍是洛祈衍的事也已經知曉了,在蕭清越等人趕往東齊,曾在上陽關遭人截殺,那些人正是華淳太後派來的,如今華淳太后讓百里行素除掉洛家餘孽。」祁月沉聲言道。
修聿點了點頭,說道:「天一亮我就去岐州,中州的事還是交給你了,我沒死的消息不要再讓第二個人知道,就連無憂也先不要說,一旦讓大昱知道,百里行素就有大麻煩,他放我一馬,我也不能反過來恩將仇報,落井下石。」
「去岐州?」祁月望了望他蒼白失血的面色,一看便知道是內傷極重,方才連諸葛候兩人都那般說,情況定然是不容樂觀,思量片刻沉聲道:「你留在中州,暗中指揮吧,我去東齊。」
他搖了搖頭,沉聲道:「我自己去。」她的生死,交給誰他也不會放心。
修聿聞言微微搖了搖頭:「我自己去。」
「可是你現在…」
「沒事,大師傅和二師傅會跟著,不會有事。」修聿勾起一抹蒼白的笑。
「祁月沉默了一會,說道:」當日援兵未到,是楚帝手下青龍玄武幾人擅作主張,半路截殺祁恆,想替楚帝除了你,再讓皇後娘娘回西楚,不過現在西楚發兵東齊正牽制東齊朝廷的注意力,以便咱們的人在東齊找人。「「楚策可為她以命養命,百里行素可為她背棄華淳太後放我生路,反而是我…什麼都沒有為她做過。」修聿自嘲一笑。
「皇上是擔心娘娘與楚帝…」祁月試探問道。
「他們還有一個無憂啊!」修聿低眉嘆息道,這個孩子他視如親生,撫養長大,但他終究是楚策的骨肉,是他們曾經的孩子。
「現在你們也有了孩子,她不會丟下不管的。」祁月道,沉吟片刻道「更何況如今她已經不是當初的洛皇貴妃了,六年,什麼都變了,無憂是你養大的,當年幾近夭折,是你帶著他四處求醫尋葯,才保住他的性命,兩次燕京之亂你也救了她,當年火燒刑台,不是你冒死接住,她也早摔得粉身碎骨,楚策他以命養命如何,她危難的時候陪在她身走出困境的是你不是他,你不欠他什麼。」
修聿斂目深深嘆息:「這孩子不該這時候來啊!」他希望她是真的愛她,真的想跟他一生相守,白頭偕老而留在他身邊,而不是因為孩子和他牽絆而留下…
「一切等把人找回來再說吧。」祁月沉聲說道。
修聿點了點頭,面色有些沉重,說道:「百善庄還在東齊吧,可否讓你在東齊的人,幫我查一個人。」
「什麼人?」祁月瞧著他一臉沉重,不由有些認真起來。
「百里勛。」
祁月聞言皺了皺眉,喃喃道:「跟百里行素什麼關係,他老子?」
修聿輕輕搖了搖頭,說道:「百里勛是大昱的太上皇,大昱先帝百里謙因為當年西楚大昱的動亂死了,百里勛卻沒了蹤影,已經好幾十年沒露面了,有人說他已歸天,我懷疑…他根本沒死,不定就藏在東齊夷都。」
祁月聞言擰著眉頭:「那百里謙是百里行素的老子?」可是之前不是懷疑百里行素是西楚先帝的兒子嗎,這也太混亂了。
「不是,百里謙膝下無子,如今的大昱皇帝是大昱宗室子弟選拔出來的,並不是百里謙的血脈。」修聿沉聲說道。
「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祁月俊眉一揚問道,這些應該算是大昱皇室的機密了,他倒是挺了解的。
「當年動亂髮生后,西楚先帝曾拜託父王調查過大昱皇室的一些情況,父王過世后,雖然沒有特意去查探,當年帶無憂去東齊尋葯也順便去打聽了下。」修聿坦然直言道。
「如果照你這般所說,那百里勛也該是老頭子一個了,找他做什麼?」
修聿斂目吸了口氣,眼底一片清明,沉聲說道:「如今所看到的大昱不過是東齊,而這一切是經百里行素手而來的,而真正的大昱是掌握在這個人手裡的,當年一戰大昱雖受重創,但並沒有全軍覆沒,大昱的軍隊很有可能就在他的手上。」
「看來這老傢伙還挺厲害。」祁月點了點頭說道,思量片刻望向對面的人「可是你打聽他做什麼,以你的德行肯定不是要攻打什麼東齊,你不是想幫楚策吧!」
修聿抿了口茶,一句話也沒有說。
「西楚跟東齊早晚是要打起來,楚策救了皇後娘娘的命,百里行素呢又放了你一條命,那將來他們真打起來,咱們大夏是該幫哪邊呢?」祁月摸著精緻的下巴思量著,一雙桃花眼卻在打量著他的神色「還是兩個都不幫,由著他們打,咱們撿便宜也好。」
修聿淡淡瞥了他一眼,祁月乖乖閉嘴不再說了。
房門之外,諸葛候與皇甫柔兩人正在趴在門外聽著裡面兩人的對話,動作好不滑稽。
「剛才修聿小子那話是什麼意思?他養的無憂是楚策的兒子?」諸葛候望向邊上的人,壓低聲音道。
「修聿小子好可憐,給人養了六年兒子,現在媳婦還要被人搶,一個楚策,還來一個什麼素,天下女人那麼多,為什麼這三個都非要弔死在一顆樹上,笨死了!」皇甫柔低聲咕噥道。
「百里勛,百里勛…這名字怎麼聽著有點耳熟呢?」諸葛候撓了撓頭喃喃道。
「我聽著也耳熟,不定是以前打過架的對手呢。」皇甫柔擺了擺手道,心裡想了想,側頭望向諸葛候:「老頭子,真讓修聿小子再去東齊嗎?再跑一回,我們說不定再帶回去的就不是活死人,是真死人了。」
兩人正說著,一道黑影從背後落下,一道聲音有如雷吼:「你們兩個在偷聽什麼?」
諸葛候丙人猝不及防被嚇得齊齊撲進了房門,扭頭望著插腰站在門口處的雷震:「姓雷的,你找死啊!」
雷震望了望兩人,望向坐在桌邊的修聿不由一震,隨即上前:「哎,修聿小子,你怎麼沒死啊。」
修聿望了望他,也不生氣:「雷師叔,你怎麼到中州來了?」
雷震嘿嘿一笑:「我去找了楚策那小子,他請我幫忙去東齊找煙丫頭,聽說你死了,就順道過來給你上柱香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