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無憂認父(2)
第72章無憂認父(2)
祁月愣了愣,趕緊轉身出門,讓人備馬前去大覺寺請人,這人再治不好,大夏真的就岌岌可危了,東齊連連進犯,修聿天天待在松濤閣,哪還顧得上外面的事。
修聿抱著孩子站在床邊,看著大夫要忙碌地把脈,針灸,心揪得緊緊得,蕭清越側頭望了望,見瑞兒在他懷裡很乖,說也奇怪,這孩子就是出聲的時候哭了那麼幾聲,這幾天一直由他們帶著,不哭也不鬧,就是太能吃了,就算吃飽了,還見什麼啃什麼,這會將修聿的肩膀處啃得滿是口水,讓人哭笑不得。
修聿低頭擦了擦瑞兒嘴角的口水,孩子眨巴著大眼睛望著他,咧著嘴咯咯直笑,正在這時,祁月已經帶著覺明方丈進了松濤閣。
「阿彌陀佛!」覺明進屋,沖著他雙手合十。
修聿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請師傅救救她!」
「師傅?」蕭清越眉頭一皺,他怎麼那麼多的師傅,有了那兩個老頑童,怎麼還冒出個和尚師傅。
祁月低語言道:「老大兒時因為喪母之事,心性大變,老王爺曾帶他拜在覺明方丈座下修習佛法數年,所以方丈算是他第一個師傅,只是他甚少向人提及而已。」
本以為他這一輩子就會像個和尚般不近女色,沒想到還是情關難過,遇上了這麼一個女子,讓他為其執著一生。
蕭清越聞言點了點頭,怪不得一樣是楚家人,跟楚策會差別那麼大。
修聿將孩子抱著,瑞兒見覺明身上掛的佛珠圓溜溜地伸著小手便要去抓,蕭清越眼尖趕緊上前將他抱了過來,低聲道:「臭小子,你別鬧事。」
床邊的大夫讓開了,覺明方丈到床邊把脈,眉眼微微一動,微微搖了搖頭:「命中帶煞,該有此一劫。」
這鎮魂珠已經消失了那麼多年,怎麼又會跟這個人扯上關係,但與它沾上關係的人,一生命運多是劫難重重啊!
「還有救嗎?她會醒過來嗎?」修聿急聲問道。
覺明方丈起身,捋了捋白須:「你要等的,已經不在這裡了。」
不在這裡了?!
一時間幾人都沒聽明白,蕭清越眉目糾結暗咒,說得什麼屁話。
「不在這裡,又在哪裡?」修聿望了望床榻上的人,喃喃道。
「從來處來,往來處去。」覺明說道。
幾人愣在那裡,半晌也沒想明白,待回過神來,覺明已經舉步出門,蕭清越頓時惱怒:「死禿驢,把話說明白了會死啊!」
她平生最恨就是不把話說明白的人,聽得她恨得牙痒痒:「什麼從來處來,往來處去,鬼話連篇。」
「別亂說!」祁月拉著她,輕斥道「覺明方丈是得道高僧,既然肯來,既然說了這話,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咱們好好想想。」
「什麼狗屁得道高僧,話都說不明白。」蕭清越火大地哼道「叫他來救人,他這就走人了,算什麼事?」
「修養,注意修養,別教壞孩子。」祁月低聲勸道「從來處來,到來處去,從來處來,到…」蕭清越抱著瑞兒在榻邊坐下,低頭又看到瑞兒在啃東西,無奈嘆了嘆氣,將東西拿了出來「這東西吃不得,你怎麼什麼都吃?」
說完便將瑞兒放好,拿袖子擦著劍穗上的瑪瑙珠子,這是顆難得的血瑪瑙,當年在東齊一個富商手中,她以為是鎮魂珠便花大件錢買了回來,到頭來卻不是,後來就一直隨身帶著,擦了擦上面的口水,眸光倏地一亮:「從來處來,到來處去,從來處來…鎮魂珠!」
「什麼鎮魂珠!」修聿聞言幾步走近前來追問道。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蕭清越起身望著他說道「我一直以為覺明說的是這個小煙,其實他說的是那個小煙,小煙真正的靈魂,洛煙。」
修聿聞言面色一沉,轉頭望向床榻之上的人,沉聲說道:「祁月,給我召五十名家將,我要去滄都。
蕭清越面色一變,出聲道:「小煙說過,鎮魂珠是個不祥之物,要是…」楚策當年救她還魂,已經付出了那樣的代價,若是小煙知道他們要這樣做,一定不會同意的。
修聿回頭望著她,決然說道:「我要救她,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救她。」
「你這一去,想要拿鎮魂珠與楚帝必將相爭,西楚和大夏便真的會勢同水火,大夏必然趁虛而入,介時,西楚,大夏都完了,即便你拿回鎮魂珠,中州可還保得住?這些都是一直以來你所顧慮的,如今…你就不顧了嗎?」祁月步步走近前來,字字鏗鏘有力。
「我要…帶她回來。」修聿背對著他,堅定地說道「將來的路總有辦法走下去,可是她若不在了,我一步…也走不下去。」
「可是總有一天,無憂會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那時候,你讓他怎麼辦?雖不是親生,這七年來,你們父子感情甚好,可楚策畢竟是他的生父,你讓他在你們之間怎麼辦?」祁月急急出聲勸道。
修聿深深斂目,壓下翻湧的思緒,沉聲道:「來人,叫祁連過來。」
候在外室的侍從領命離去,蕭清越和祁月望著他沉默了,怎麼勸,他也無法改變主意了,可是他所說的,他們又何嘗不知道。
難道…真的要鎮魂珠才能讓她醒來?
蕭清越默然到床邊將瑞兒抱出內室,祁月也跟著出來了,在屋裡來回走著,如今大夏內憂外患,此去西楚,滄都皇宮禁衛都是神策營出身,那是西楚的都城,若是楚策不給,兩人必然交手,他們又何來勝算?
內室之中,一片沉寂,修聿默然坐床邊探手握著她冰涼的手,低頭輕輕吻上她的手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我!」他取下腰間的松石墜放在她的手心裡「你將這松石同心結交於我,便是將一生都交於了我,我又如何能負了這一片心意。說好了,這輩子要白頭到老,還沒有走到那一天,我不會放棄的,你也不可以放棄。」
如果可以,他願化身石橋,渡她過命運的深淵,他願化作參天之樹,為她擋盡世間風雨,只願…她此生安然。
蕭清越抱著瑞兒朝裡面望了望,無奈嘆了嘆氣,望向祁月:「你到時想想辦法啊?」這一去了肯定沒什麼好事,若是小煙醒來知道了,還不得怪她。
「他決定了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除了裡面躺著的那個。」祁月無奈搖頭說道,他們勸說,即便是把嘴巴也說錯了也不管用。
除非裡面的那個人現在睜開眼,否則誰也無法改變。他可以為了她崛起於亂世撐起大夏,能夠撼動他心意的,只有她。
祁連很快從拙政園趕了過來,看到祁月和蕭清越兩人面色凝重,還來不及細想,內室的人已經出來,他拱了拱手:「皇上找屬下有何吩咐?」
「從飛雲騎中,給我挑五十個身手最好的,五十匹快馬,兩個時辰后隨我前往滄都。」修聿沉聲說道,眉眼間再不見往日的溫和之色。
「皇上,這是…」祁連聞言愣了愣,這時候帶人去滄都做什麼?
「不用問了,照做就是了。」修聿沉聲說道。
蕭清越抱著瑞兒站在一旁,心念一動,上前道:「我也去!我找鎮魂珠已經數年,關於它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前去滄都,我比你們熟得很,要想找到楚策也比你們了解得清楚。」
修聿沒有反對,輕輕點了點頭,朝祁連道:「快去辦吧!」
剛說完,無憂便也進了園子,似是聽到了他們的話:「爹爹要去哪裡?」
修聿聞言一怔,望著已經明顯瘦削了些的孩子,沉默了許久,方才回道:「爹去滄都請人救你娘,幾天就回來了。」
無憂低頭抿了抿唇,不再說話,只是默然等著祁連將一切準備好,與祁月一道將他們送出府。
西楚,滄都。
馮英裹著厚厚的皮裘在駐心宮冷得直打哆嗦,不時朝宮裡面望一望,擔憂不已。
「馮公公,皇上從那日在元武殿聽到大夏皇后的消息就變得行為失常,現在把自己關在駐心宮裡都三天了,大夏皇后是死是活跟西楚也沒多大關係呀,皇上這裡在幹什麼?」一名內侍凍著直哆嗦問道。
「不過這大夏皇帝還不知怎麼樣了?」又有人出聲道。
「說來這大夏帝后二人也是難得,數度離亂,好不容易中州王未死生還,一家團聚,皇后也生了皇子…」
馮英聽著眉頭緊緊皺起,冷冷轉頭:「都閉嘴!」
這些人又如何知道,大夏皇后就是他們楚帝在駐心宮守了七年的女子,她若去了,他豈有不痛心之理,若是當年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他還會東征造下那樣的殺孽,以命養命,讓她生還嗎?
「馮公公,大將軍王來了。」一名侍衛出聲提醒道。
一身朝服的羅衍走了過來,看到他便出聲問:「有什麼動靜嗎?」
「昨個兒送進去的膳食,我去收的時候,看著一口都沒有動。」馮英出聲回道,已經三天不吃不喝,這樣下去如何撐得住。
羅衍聞言皺了皺眉,沉吟片刻道:「趕緊去御膳房傳些簡單的菜色,我們一道送進去。」
馮英聞言點了點頭,趕緊讓人從御膳房傳膳過來,與羅衍一道進了駐心宮,進殿轉過屏風便看到依舊如昨日般坐在桌邊的玄衣帝王。
「皇上,奴才剛讓御膳房做了些平日你愛吃的菜色,吃點吧,你都三天粒米未進了。」馮英說話間剛膳食布上桌。
羅衍坐在桌邊,執起酒壺斟了兩杯酒:「你從來不喝酒,如果心裡實在難受,喝點也無妨。」
楚策始終一語不發,只是定定地望著紫檀軟榻的一處,眉眼沉靜。羅衍和馮英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是一片空無。
煙落靜靜坐在那裡,望了望自己曾經的哥哥,想要開口叫他,卻還是沉默了下去,他終究是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的。
這個曾經她認為盛滿了幸福的駐心宮,已經再沒有了當年的那些溫暖和幸福,它是這麼空蕩,這麼冰冷,冰冷地讓她害怕。
如果知道會走到今天的局面,當的她還會那樣義無反顧踏入這座皇宮嗎?
七年風雪跌宕,她的人跡全然改變,踏出了這座深宮,過了與以前全然不同的人生,在權謀亂世中艱難跋涉,在血雨腥風中與天爭命,七年磨礪出了一個全新的她,有人於風雨中與她攜手,與危難中與她共進,將她仇恨絕望的深淵拉起…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出去!」楚策聲音冷沉。
羅衍和馮英聞言頓時一震,相互望了望有些不明所以。
「皇上…」馮英出言相勸。
「出去。」楚策重複,聲音更加森冷。
羅衍沉默了片刻,默然與馮英一道出了駐心宮。
屋中又恢復了沉寂,楚策側頭望了望桌上的菜色,薄唇微微揚起,平靜地說道:「這些還是你七年前喜歡吃的菜色,做菜的御廚也還是那個人,你嘗嘗看?」說話間夾了菜放到對面的碟子中。
煙落淡淡一笑:「你真把我當人了吧!」
楚策捏著筷子的手頓時一顫,他忘了,現在的她是不一樣的,是吃不了東西,也喝不了東西,人都看不見的一縷幽魂。
他輕輕放下筷子,薄唇緊抿坐在那裡:「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好?」為什麼他們之間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你沒有不好。」她抬頭望著他說道,沉默了片刻繼續道「七年前的,終究是七年前的,我不是那個時候的我了,你也不是那個時候的你了,七年來我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也各自經歷了太多,便是我這樣留在這裡,就算回得了過去,也回不了當初。」
「所以呢?你的眼中心中也不再會是我一個了。」楚策唇角勾起一抹笑,薄涼而苦澀。
時間真的是個殘酷的東西,無形之中把什麼都轉變了。
正在這時,羅衍再度折回,站在駐門宮門外便道:「皇上,楚修聿來滄都了!」
一語如驚雷破空,楚策抬目望向煙落,顯然雙方都沒有料到楚修聿會在這個時候跑到滄都來,但為何而來也都猜了十之八九。
楚策拂袖起身便欲拉她,煙落卻在他起身的同時一躍而起,退出數丈,遇牆穿牆,讓他一時間根本近不了接近不了自己,屋內桌椅被撞倒掀翻的聲音越來越大。
「皇上,怎麼了?」羅衍聞聲闖了進來,看到楚策把屋內翻得一片亂。
楚策緊緊盯著隱在牆間的影子,沉聲道:「調宮中禁衛三千,神策營兩千,把守重陽門,不得放一個大夏人進到宮裡。」
煙落聞言頓時一驚,深深地望著那眉眼冷厲的帝王:「楚策,你真要做到如此地步?」
羅衍一時間也被他異樣的命令給嚇到了,大夏與西楚如今也不算敵對,需要如此勞師動眾嗎?一不小心兵戎相見,便局面便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皇上,這樣是不是…」羅衍出聲相勸。
「來者不善,朕何需對他客氣?」楚策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沉聲說道。
煙落默然望著他,張了張嘴,卻終究一句話也不說。
楚策眉眼一沉,拂袖轉身出了駐心宮,羅衍回頭望了望一室狼藉的駐心宮跟著離去,不敢再出言相勸,立即下令宮中禁衛前去重陽門處。
雪初霽,北風冷寒刺骨,宮中禁衛剛剛衝出重陽門,便聞得太平長街傳來陣陣馬蹄之聲,奔雷一般瞬息而至,為首的一人一身淺紫龍紋錦袍,正在大夏皇帝楚修聿。
「夏皇遠來滄都,有何貴幹?」侍衛統領扶劍上前問道。
修聿眉間冷銳一片,高踞馬上沉聲道:「我要見楚策!」
侍衛統領聞言一時無言以對,堂堂西楚大帝被人直呼其名他們本該上前擒拿,奈何眼前之人還是西楚皇室中人,還是西楚大帝的小皇叔,微一思量回道:「近日邊關戰事緊急,皇上已經多日不見朝臣和任何人了。」
修聿鳳眸微眯,眸中寒光盡現:「那又是誰傳令,讓這重陽門增派守衛的?」楚策知道他來了才會如此下令,如此看來他真不打算讓出鎮魂珠了。
那般冷銳逼人的目光讓人不由打了個寒顫,那統領垂首回道:「是…是…」
「是朕下的令。」禁衛軍移開,一身玄色龍袍的帝王望著高踞馬上的人眉眼深沉「夏皇帶兵入境,有何貴幹?」說話間揚手讓禁衛軍退開。
「我要鎮魂珠。」修聿直言說道。
楚策眼底一閃而過的鋒銳,「朕沒有夏皇要找的東西。」
「朕知道在你手裡,煙落命在旦夕,我只想借它一用,自然我也不會白借。」修聿眉眼一沉,難掩焦急之色,這從中州出發,他一刻都沒敢停下趕到了滄都,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哦?」楚策冷然一笑,緩步走到馬前「夏皇是想出什麼條件!」
「條件由你。」修聿眉眼沉沉,緊緊盯著楚策。
「由我?」楚策笑意冷寒,倏地抬眸直直望向他「朕若要你的命呢?」
話音一落,修聿身後五十家將瞬時刀鋒齊動,禁衛軍也齊齊上前一步,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開來。
「你不想救她?」修聿直直望著他,似乎感覺到了有什麼異樣,卻又說不出這種怪異的感覺。
「大夏皇后是生是死,與朕何干?何來朕想不想救?」楚策冷然一笑,冷漠桀驁。
修聿握著韁繩的手頓時一緊,眉眼凌厲:「與你何干?」話音一落翻身下馬,長劍眨眼間出鞘直指楚策:「你到是給還是不給?」
「朕沒有你要的東西。」楚策面目冷然,拂袖轉身而去。
一向沉穩的修聿再也按捺不住,一劍便架了過去,楚策緩步而行的身影陡然之間躍出數步,長袖一揮拔了羅衍腰際的佩劍,轉身便生生擋住了修聿:「楚修聿,別逼我殺你。」
「你敢說在岐州之時,你就沒有要殺我的念頭?」修聿眉間冷銳,即便他沒下那個令,他卻一定想過。
這個人,他太了解了。
「有又如何?」楚策狠狠一劍劈了過去,殺氣騰騰。
雙劍相擊,火光刺目,所有人的心緊緊揪了起來,這麼多年誰也沒想過這兩個人真會這麼打了起來,而且就在這西楚皇宮的宮門口。
「今日我拿不到鎮魂珠,救不得她,我也讓你這一生難寧。」修聿雙眼血紅,劍光快得讓人應對不及「你要這天下,你也要她,你什麼都要,她若死了,我讓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以為朕會給你這個機會?」楚策咬牙道。
「那你大可以試試看我有沒有這個能耐。」說話間狠狠一劍劈下,楚策舉劍去擋卻難敵這霸道的氣力,被一劍劈中左肩,頓時鮮血直濺。
楚策面色冷沉,一身煞氣:「你帶區區五十人獨闖滄都,朕會放你回去?」說罷手腕一轉一劍直刺修聿肩胛骨。
修聿持劍的手轉眼間便滴出血來,落在雪地上格外的刺眼,跟隨而來的侍衛頓時都紅了眼,但沒有命令也不敢上前相幫。
「楚策,你好,好!」修聿眼底一片血紅,也不顧身上的傷提劍便砍了過去:「若不是因你,她何至於落到如此地步,讓她兩生兩世都受這樣的痛苦,你於心何忍?於心何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