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她最重要(1)
第87章她最重要(1)
東齊,陽州。
煙落追著馬車到了陽州碼頭,看到東齊水軍將人帶上了船,而自己又被蕭淑兒下令通緝,勢單力孤不敢冒然行動救人,可是諸葛候那邊也消息全無。
思量之下,她決定從上陽關傳消息給最近的濟寧,讓楚修聿派人前來幫忙救人。
夜色沉沉,一身黑衣的女子在從中疾行如飛,突地腳步一頓,黑暗中的呼吸比較沉重,應該是個男子,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迎了上來。
烏雲遮住了月亮,叢林中顯得更加黑暗,兩人只有靠著敏銳的聽覺判斷對方的位置,黑暗中的男人取出弓駑嗖地一箭便射了過來,煙落聞聲聞聲一躍而起,一腳蹬在樹上借力而起,袖箭連發朝對方射去。
只聽一陣衣袂翻動之聲,對方顯然沒被制服,三箭連發,她身形極度敏捷,翻騰躲避,才免遭毒手,揚手一揮間寒星小劍激射而出,直取對方要害。
哪知對手竟然輕易躲過,寒星小劍再度回到手中,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她一握短劍飛身撲了過去,對手動作絲毫不比她慢。
電光火石間,兩人拳腳相交,手中短劍在她手碗間靈巧翻飛,招招直逼要害,封喉致命。對方身手絲毫不輸於她,出手快如閃電。
兩道寒光一閃,手中的利器幾乎在同一時間抹向對方的咽喉,彼此都感覺到脖頸處被劃開細小的口子,還有鮮血流出的溫度。
雲破月出,兩人無聲的對視,目光中充滿深深的敵意,卻都在看清對方的瞬間,齊齊愣住。
「是你?」
「是你?」
兩人齊齊出聲,四目相對涌動著複雜的思緒,誰都沒有回答,誰都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拿開了制在對方咽候的短劍。
林中傳出一陣腳步聲,煙落眉心一皺,頓時警覺。
面前的男人出聲道:「不用緊張,是我的人。」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御駕親征上陽關的西楚大帝,楚策。
話音一落,青龍和玄武從林中快步過來,看見站在楚策身邊的黑衣女子不由一愣:「煙姑娘。」
煙落抿了抿唇,望了望三人:「你們怎麼在這裡?」陽州如今還是東齊境內,他們不在上陽關,而出現在這裡,實在有些古怪。
「我們…」青龍望了望楚策,沒有再說下去。
楚策面上恢復了一向的冷峻,沉聲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姐姐在天陽關被蕭淑兒抓了,我一路追過來的。」她坦然回道。
青龍和玄武聞言相互望了望,怎麼也難以想信那個在西楚皇宮一直深居簡出,沉默少語的淑皇貴妃會是如此厲害,要知道蕭清越是什麼樣的人,狡猾精明如狐,身手比一般男子還要彪悍,能拿下她的人自然是不可小瞧的。
煙落望了望三人,見他們不說出現的目的,也不再追問下去。
「前面尋了個山洞,暫時可以棲身,我們過去吧。」玄武出聲說道。
青龍伸手拿過楚策手中的弓駑,問道:「皇上,你的傷勢…」
煙落聞聲一驚,側頭望向他:「你…受傷了。」在負傷的情況下,還有那般敏捷的身手,方才他們兩個任何一個動作慢一點,此時就有人已經死在這裡了。
楚策輕輕搖了搖頭:「無礙,走吧。」
四人一道進了樹林深處的冊洞,玄武立即生了火,青龍取出傷葯,朝楚策道:「皇上,斷箭要快點拔出來。」
楚策點了點頭,默然解開了衣衫,赤著的上身傷痕纍纍,舊傷,心傷,刀傷,箭傷…
不經意的一眼,她頓時呼吸一窒,心口彷彿壓下了沉重的巨石,讓她難以喘息。這些傷…在七年前是不存在的。
她有著他不知的七年,他也過著她所不知的七年生活,至於其中的艱難,只有親身經歷走過的人,才會理解其中的苦楚。
他們之間不似她與修聿之間那般單純,太過複雜的過去總是剪不斷,理還亂。她愛過他,也恨過他,為他動心過,亦為他絕望過…那些沉重而疼痛的過去永遠是他們記憶中難以觸碰的傷。
楚策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側頭望了望她,薄削的唇因為失血而有些蒼白,疲憊地閉了閉眼,等著青龍幫忙將箭取出。
「我出去守著。」玄武在火堆加了些柴禾,拿樹權將山洞蓋嚴實了,守在外面注意著周圍動靜。
煙落看著青龍將傷葯取出,抿了抿唇出聲道:「我來吧。」
青龍望了望楚策,見他沒有出聲,便伸手將短劍遞了過去:「我們帶的東西有限,還需要什麼嗎?」
煙落掃了一眼傷葯和準備的東西,點了點頭:「可以了。」說話間,取了塊乾淨點的白布,接過青龍遞來的水囊將布打濕,拭去傷口處的血跡,將刀刃在火上烤了烤對楚策道:「沒有麻藥,會有些疼,忍著點。」
楚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煙落深吸了口氣一手按在手傷口處,一刀下去將斷箭剜了出來,楚策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面上已經慘白一片,額頭上冷汗涔涔。
她將止血的藥粉灑在傷口處,看著血慢慢止住了,取過青龍遞來的白布將傷口包好,道:「好了,這幾天不要再動武,不然傷口再裂開不好醫治。」
說話間順手拿過邊上的布擦著他額頭的冷汗,楚策倏地睜開眼,四目相對,一時間都怔愣著。
「傷口剛處理,晚上可能會開始發燒,我再取些水回來。」煙落別開目光,取過水囊準備起身。
青龍望了望兩人,出聲道:「還是我去吧。」說著從她手中拿過水囊,起身出了山洞。
楚策取過邊上的衣服慢慢穿上而後靠著石壁,閉著眼睛出聲道:「無憂還好嗎?」
「很好,前些日子給你寫了信,看來你還沒收到。」煙落道。
楚策聞言蒼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不由想到父子兩個在宮裡的一些趣事。她不經意側頭正巧看見他面上那抹笑意,微微皺了皺眉:「你笑什麼?」
楚策薄唇揚起更深的弧度,說道:「無憂像你小時候,看到他經常在想如果我沒做西楚的皇帝,也許一切就會不一樣。」
煙落沉默了一會,說道:「你是一個好皇帝。」
「可我不是一個好丈夫,更不是一個好父親。」他深深嘆息,望著燃燒的火堆緩緩說道:「小時候站在很遠的地方看到祭天大典的時候,父皇一個人站在最高處,腳下萬民俯首,所有人都說他掌握著太多人的命運,可是當我真正站在那裡的時候才發現,它…並沒有那麼美好。」
煙落低頭,沉默不語。
他微微閉著眼睛,斂去了眼底翻騰的思緒,緩緩說道:「你想過平靜簡單的生活,我以為我可以給你,可是皇宮那個地方從來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戰場,哪裡來的平靜?哪裡來的簡單?」他突然自嘲一笑「我編織了一個最美好的假象,最後撕破這個假象的,卻還是我,親手將你推向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失去摯愛親人的痛楚他不是沒有體會過,在母妃死在冷宮的時候,他絕望的真的也想死去,是她一直在陪著他,一點一點將他從絕望的深淵拉起。
可是在她失去親人的時候,他沒有陪伴她,幫助她,卻是將她推向了地獄,即便不是心中所願,即便是為她好,可是那種痛…是無法磨滅的。
她坐在邊上,呼吸微微顫抖,一語不發。
「所以我認了,我不如他。」他平靜地說道「當他連中州,連驕傲都放棄跪在我的腳下,我知道…我終究不是如他,不如他給帶給你的一切,他給你的,我窮極一生也給不了。」
那個人,可以全心全意愛她,可是整顆心都裝著她。可是他不能,他的心裡已經裝了太多東西,它們在他的心裡根深蒂固,站在鮮血與白骨堆積的皇位之上,他已經失去了那樣的愛的能力和資格…
青龍已經取了水從外面回來,望了望沉默不語的兩人,道:「皇上,再過兩個時辰天就亮了,今天怕是過不了陽州了。」
楚策聞言望了望她,問道:「蕭清越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大師傅那邊還沒有消息,打算通知濟寧派人幫忙救人。」煙落坦然言道。
楚策點了點頭,望向青龍問道:「接應的人什麼時候能到?」
「明天晚上。」青龍回道,沉吟片刻又說道:「百里行素在陽州,我怕他已經知道什麼動靜了,陽州不好通過。」
煙落聞言眉眼微動,憶起在夷都的種種,從煙柳山莊離開也有大半年了的時間了,之前只知道百里行素領兵也西楚交戰,卻沒想到他就在陽州。
這一剎那的異樣如何瞞得過楚策的眼睛?他抿了抿唇望向青龍道:「讓玄武出去打探下情況,咱們明天再走。」
現在接應的人還沒有來,他現在的傷勢一旦出去與人交手定會吃虧。
「是。」青龍聞聲便又出了山洞,讓玄武出去打探情況,自己在洞口守著。
山洞內一時間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楚策小心坐起身,伸手想往火堆里加柴禾,她卻先行伸手加了,沉聲道:「別亂動,傷口再裂了也沒藥治了。」
「就這點小傷還死不了人。」楚策淡聲道。
煙落低著頭沉默許久,望向他道:「楚策,以後做事小心些,起碼…為無憂想一想。」
楚策聞言一愣,而後點了點頭:「知道了。」
「如今三方戰事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什麼好事,百里勛已經先行出手了,西楚和大夏…若是合縱連醒加上漠北和漠南,以及西域三十六國的支持,這一戰,還有勝算。她低聲說道。
「是要我聽他的令?沒興趣。想必他也不會服我的令,還是各打各的。」楚策說罷,挪了挪身又靠著石壁閉目養神。
正在這時,玄武已經趕了回來,衝進山洞道:「皇上,陽州城有人馬出來搜山了,好像…是百里行素沖咱們來的。」
楚策倏地坐起身,因為動作太大,傷口傳來劇痛微微皺了皺眉,一雙黑眸深沉難辯,不知其中心思如何:「還有路離開嗎?」
「還有路可以到岐州或是明州的地界,不過…時間來不及了。」玄武直言說道。
煙落聞聲站起身道:「我幫你們把人引開,你們再想辦法走吧。」百里行素沖他們來的,想來他們潛入東齊的事非同小可了。
「不必。」楚策站起身,一臉冷沉「你知道陽州有多少人在抓你嗎?你知道華淳太后又有多少人在找你嗎?」
「你親自來東齊所行目的想來不小,此時不走,難道真想功虧一簣?」煙落平靜地望著他,抿了抿唇道「若是到了上陽關,幫我送個信到濟寧。」
楚策目光微動,聰明如她,果然猜到了他是為何而來。這麼些年,他就是這樣想什麼做什麼從來不會跟她說,也就是這樣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一道天塹鴻溝,一生再難跨越。
玄武望了望僵持著的兩人,沉聲說道:「皇上,沒時間耽誤了,他們已經朝這邊過來了。」
煙落深深吸了口氣,舉步朝著山洞外走去,卻驀然停下腳步說道:「楚策,七年了,我們都長大了,但願…你能放下心結,走自己的路。」七年來,她也曾執迷過去,幾經生死跌宕,終有人替他解開了心頭的死結,才得以開始新的生活。
楚策,你是要問鼎天下的帝王,不要再因為我而羈絆了腳步,如果可以,我會為你開闢這邊路,只是我再也無法陪你走這條路。
楚策聞聲望過去,只看到她的背影沒入到夜色里,眨眼之間便了無蹤跡。
「皇上,走吧!」青龍上前出聲道。
楚策緊緊抿著唇望了望手中的包袱,這是東齊境內所有的軍事布署圖,以及各方軍備物資的出處,他讓羅衍扮成他在上陽關指揮戰事,自己卻早已經潛入到夷都,從夷都帝宮將東齊所有的軍事布署一一抄閱下來,到現在夷都那邊並沒有發現,不過似乎百里行素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否則自己也不會被他所傷。
天下和她,到底哪一樣更重要呢?
這是許多年來他反覆問自己的問題,西楚離不開他,他也放不下西楚,可是他一樣放不下她啊,為什麼總是一次次為了大局而害了她…
他望著山洞外濃濃的夜色,深深吸了口氣:「走!」
煙落出了山洞,看著樹林周圍的火把,仗著輕功了得引得一伙人在林中轉圈,為楚策一行人脫身贏得時間。
思量著他們該走了,正準備脫身離去,夜色中利器破空而至,她翻身避開,然而接踵而至的越來越多,仔細一看,那些不過是普通的樹支,此時卻有著利箭一般的殺傷力。
此時在陽州的人有這般的功力的就只有兩個人,如果是華淳太后早就露面置她於死地,除了她,便是…百里行素。
她抬頭望去,樹梢之上一身白衣如仙的男子飄然而立,夜風中飛揚的白髮刺痛了她的眼睛,為什麼…為什麼會成這個樣子了。
百里行素自樹頂飄然而下,一身衣袂翻飛仿若踏月而來的仙神,絕世超然。雖然知道她在東齊境內,但也沒有刻意去打聽過她的消息,本來是為了攔截楚策一行人的,卻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了。
百里行素落地,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走吧!」說罷便轉身走開,背後傳來她顫抖的聲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百里行素腳步一頓,沒有回頭:「還不走,一會若是華淳太后的人來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固執地追問道,其實那個答案不是早就已經在心裡了嗎?
「哎,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百里行素回頭瞅了她一眼,玩世不恭神色之下,蘊藏著難以言喻的深沉。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那樣?是因為幫我解毒才變成那樣的嗎?是不是?」她追上前幾步,沉聲問道。
百里行素沒有說話,舉步便走,她追近一把拉住他的手:「到底是不是?」
百里行素轉頭看著她淚光閃動的眼睛不由一震,片刻之後便恢復了以往的痞子神色:「哎哎哎,男女授受不輕,你高台貴手成不?」
「到底是不是?」她緊緊抓著他的手追問著。
「你問什麼?」百里行素一如往昔的笑意盈盈。
「這個。」她抓著他一縷白髮問道,情急之下力道有些重。
百里行素頓時鬼哭狼嚎,拉開她的手:「你輕點行不行,別破壞我髮型。」優雅地理了理頭髮,笑眯眯地說道「我告訴你這東西別人想要還想不來,我覺得跟我這一身衣服挺配的,現在一出門那回頭率都翻幾倍呢?」
夜風瑟瑟,自兩人之間穿梭而過,她直直地望著面前笑意盈盈的如仙男子,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
百里行素瞅著她俊眉微挑,走開兩步指著她便道:「別在我面前哭,回頭楚修聿那傢伙又得說我欺負你了,找我麻煩。」
「如果他不說出來,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說?」她定定地望著他,身形微微顫抖。
在自己病重之前她就感覺到了不對,所以問了他,他卻隱瞞得滴水不漏,從他醒來眼前已經是另一番景象了,他也消失不見。
「說什麼?楚修聿送了我十座城池把你贖回去了,有什麼好說的,沒想到你還這麼值錢,早知道我該多敲他一筆。」百里行素有些後悔,自己當初要得太少了。
「當時我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倔強地追問著。
百里行素笑盈盈地瞅著她,道:「跟你說了,你要怎麼選擇?不接受我的幫助,帶著孩子一起死,再讓楚修聿來個殉情,於是一家三口在九泉之下團聚?」
「我…」她無言以對。
「現在你好,我好,大家好,你還哭喪著臉幹什麼?」百里行素瞥了她一眼,舉步便道「盡跟你說了,我得忙正事,一會姓楚的那一夥該跑沒影了,那一箭沒射死他太便宜他了。」
「師傅…」她追上前來。
百里行素走著回頭望著她,皺起眉頭:「我抓人,你跟我做什麼?你替他引開人還不算,現在怎麼著,還想跟我動手不成?」
煙落無言以對,百里行素與楚策明爭鬥爭這麼多年,一交起手來定然會打個你死我活才罷休。
「我說你不好好在中州相夫教子,跑這來添什麼亂。」百里行素一邊走一邊數落道,回頭瞅她一眼哼道「你不是背著楚修聿那傢伙爬牆來這裡跟你舊情人幽會吧,人說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你也挑個好一塊的草吃啊,比如我啊。」
煙落沒有說話,只是緊跟在他後面。
「楚策有什麼好,天天綳著個臉,活像人欠了他銀子不還似的,那麼大一塊冰疙瘩也不怕凍死人,看楚修聿知道了不跟你急?」百里行素一邊走一邊數落著楚策,真搞不懂以前她怎麼會跟這樣的人過日子。
「師傅。」她站在後面叫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