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磨坊主(下)
米高揚蹙眉。
伍萊從懷裡摸出了那捲羊皮圖紙:「尊貴的大祭司閣下,我雖然年紀還小,但我很清楚,亞述領地範圍內,人們越來越不忽視神的存在,甚至誣衊、褻瀆神祗,神祗在這個時候讓這件東西出現,一定有特別的意義,但是以我的智慧是無法琢磨出來的,也只有像大祭司你這樣的神祗使者,才能領會神祗的真正含義,所以,我其實是想捐獻給你的,也只有大祭司閣下你,才能將它對世人的教諭意義發揮到最大,但是我還有一個懇求,那就是希望你允許我在塞內卡城的範圍里使用它,因為你知道的,我剛買了一個家,也打算豢養一些奴隸,等條件成熟的時候,我還想獲得一些土地,種種麥子、葡萄什麼的,這些需要不小的開支。」
米高揚沉吟了片刻:「你的這件東西,什麼時候可以造好?」
「三十天以內。」伍萊答道。
「好吧,如果這件東西能實現你所描述的效果,我會以神廟的名義,保證塞內卡城範圍內只有你伍萊格林多一個人可以用這個賺取利潤。」米高揚忖了忖后,伸出了手掌,「此外,我還將動用神廟的一些特權,為你爭取到減免六成的商業稅,你知道的,塞內卡城財政官手底下的稅吏是最難纏的小丑。」
「謝謝。」伍萊恭敬的把圖紙交到了米高揚手裡,嘴角也浮起了滿意的微笑,因為他來到神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伍萊,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名成熟穩重而又睿智優雅的貴族,而不是一名十二三歲的孩子,我不得不說,你比你的父親優秀多了。」米高揚一邊說著,一邊攤開羊皮圖紙看了起來。
「謝謝大祭司閣下的誇獎,伍萊就不打擾你了。」伍萊起身施禮道。
米高揚笑著合上了圖紙:「希望能早一點見到實物。」
一個月後,伍萊的名字又一次在塞內卡城的大街小巷裡被人重複提起。
有人說:「天吶,那個被神廟賦予簽訂契約資格的伍萊格林多居然在河岸邊修了一座石頭房子,他把這房子稱做『磨坊』!」
有人說:「他不僅修了房子,還修了一截石堤和水渠,那水渠的水,就從那『磨坊』下穿過!」
有人問:「那磨坊是做什麼用的?」
又有人說道:「那磨坊居然是舂麥子的地方!」
還有人說:「伍萊格林多的磨坊外掛了塊大牌子,說是誰都可以把麥子送去舂!」
更有人說:「神廟又發布消息說,伍萊格林多的磨坊是神廟在塞內卡城邦範圍內唯一允許存在的磨坊,任何形式的模仿都將受到嚴懲!」
……
就像人們傳的那樣,伍萊的磨坊開張了,開張的前夜,米高揚大祭司和龐貝「很容幸的目睹了迄今為止在民生方面最偉大的發明」——當然,這句話是米高揚自己說的。
伍萊磨坊前已經豎起了一圈木柵欄,所有進出磨坊的人、麥子、麵粉都必須通過木柵欄正中那唯一的大木門,而且除了伍萊、涅普頓和凱撒外,任何人都不能走進磨坊的木門——這規矩是伍萊定的,因為他也吃不準神廟那所謂的「專營保護」到底能對人們有多大的震懾力。
磨坊開張,最忙碌的人不是伍萊,而是涅普頓和凱撒,涅普頓負責操作石磨的轉動和停止,凱撒則負責搬運麥袋子、把麥子倒進石磨的溝槽,然後看著巨大的石碌將這些麥子碾碎,順便用一個麥稈紮成的笤帚把彈出溝槽邊緣的麥粒掃回去,直至變成均勻的麵粉,待涅普頓把石碌停下來后,他便又承擔起了收集麵粉、裝袋然後扛出磨坊交給伍萊稱量重量——因為手頭確實沒有可用的人手,伍萊只好暫時自己來干這個了。
幾天以後,伍萊便有些忙不過來了,不知道是磨一斛只收半成的收費太低還是因為磨出的麵粉質量太好,抑或是塞內卡城裡的人們都想來看看新鮮湊湊熱鬧,從第五天起,伍萊磨坊每天需要加工的麥子便超過了四百斛,也就是說,白石樓新建的小糧倉里從這一天起每晚都會多出二十斛麵粉。按照市場上一袋麵粉兩枚銀幣的價格來計算的話,從第五天起,磨坊每天替伍萊賺的銀幣便已達到了四十枚。
看到糧倉里不斷增多的麵粉袋子時,伍萊有些沾沾自喜起來,比他更高興的則是「持續關注中」的米高揚大祭司,磨坊在塞內卡城的成功說明了一件事——他可以著手把磨坊推廣向其它城邦了,那不僅意味著滾滾財源,還意味著他對神廟的貢獻又狠狠的提高了一截。
「幸好伍萊是個小孩子,若不然這樣的事哪裡輪得到我?」米高揚在高興之餘在心裡這麼忖道。
「還好有米高揚幫著撐腰,要不然,哪裡來免費的地段?哪裡來免費的奴隸幫著修建磨坊開挖水渠?又哪裡有等於是白撿的稅率?」伍萊在心裡滿足的說道。
當塞內卡城正式進入深秋季節時,伍萊對磨坊的擔心終於徹底打消了——每天加工的麥子都穩定在四百至四百三十斛之間,稅吏也沒給磨坊添過任何麻煩,涅普頓對石磨的操作已經嫻熟到可以兼任稱量讓伍萊輕鬆脫身的程度,凱撒的個頭又躥了一截,但幹活卻更麻利了。
翻看賬本時,伍萊自嘲了一回:「全都是自己嚇自己,塞內卡城人口近三十萬,按照每人每天消耗十舍客勒麵粉計算,一斛麵粉只夠四十來人吃一天的,刨去那些樂意自己家動手舂麥子以及其它減少麵粉消耗的可能,一天可不得有個四五百斛需要加工嘛……」
自嘲時的伍萊並不知道,自己的收入水平不僅達到了小貴族的平均水準,還多出了個磨坊主的頭銜。
十月的最後一天結束時,塞內卡的冬天便算是正式到來了,也就在這一天的傍晚,白石樓修繕的最後一件物事——新大門裝好了。
拍著那足有半肘厚的門板時,伍萊忍不住自言自語道:「也虧得是在這兒,要不到哪裡找這長了幾百年的好木頭做門板,而且還賣得這麼便宜……」
修繕完畢后的白石樓粗俗點來說,叫做很對伍萊的胃口或者惡趣味,在經過了許多個點的拆除、刨挖、填埋、壘砌、粉刷、更換后,白石樓成為了一座「小型多功能堡壘」——外圍是帶著箭垛的石頭圍牆,高二十五肘,寬達六肘,東西南北四向各有兩條石階用於上下,圍牆的東北、東南、西北、西南四個角上,佇立了四個比圍牆還高出十肘的半圓形無頂石箭樓,即可值夜,也可禦敵,伍萊已經考慮好了要給四座箭樓各加一個木質棚頂用於遮雨,不過暫時還沒有付諸實施。
圍牆的增厚自然縮減了院子的面積,不過伍萊原本就覺得院子占的面積太多,所以修繕后的院子面積縮小了一半——蓋了四間奴隸住的矮小平房和一間糧倉,剩下的一半院子則在重新鋪設了石板的基礎上又建了一個涼棚,這樣一來,伍萊就可以不用再抱怨雨天在自己家裡還兩腳了,兩層石樓仍舊按照著亞述傳統的前後宅劃分,不過房間的用途卻根據伍萊的喜好進行了調整和布置,前宅進門自然是會客廳了,客廳左側的三間改成了廚房和餐廳,而原本的廚房、餐廳則改成了伍萊的健身室。被稱為後宅的第二層七間房基本維持原樣,只不過原本的女主人房間改成了伍萊「重要而機密的房間」,因為他總不能一天到晚把錢揣在身上吧。
擴建浴室的同時也大大的縮小了後花園的面積,在把浴室原本的一個浴池加深並且分割成大小不等的三個以後,伍萊終於可以享受到了泡熱水澡——在小浴池沒建成之前,伍萊都被迫蹲在浴室的一角用棉布巾蘸著熱水擦洗,不過在燃料問題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決之前,在小浴池裡泡澡也只能偶爾為之罷了。
得到修繕的還有水井,在伍萊的指導下,涅普頓率領著奴隸們花了小半天的時間便沿著井口砌了一圈兩肘高的井欄,又在井欄上裝了一個木軲轆以及用木板搭建了一個棚頂,這一下,它終於可以滿足伍萊對水質的要求了。
當夜,涅普頓猶豫著提出了一個要求:「主人,最後的修繕也都完成了,而且磨坊每天都這麼忙,似乎該增加人手了吧。」
「人手?」伍萊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后,說道,「你的建議不錯,實際這這些天來我也考慮過這個,不過後來一想,還是再等一等的好,你看,我才多大點,陌生的奴隸可不敢放心著用,塞內卡城這十年來已經發生過四起奴隸殺死主人的事了,不是嗎?所以,再等幾天吧,還有五天就是冬祭節了,沒準能有免費的人手送上門來呢。」
「免費?」涅普頓嘆了口氣,心說主人的這份吝嗇勁跟老主人可還真惟妙惟肖呀。
十一月五日,亞述人傳統的冬祭節到了,從這一天起到九日一連五天都是節日。在這五天里,亞述領地里的大小城邦都會大肆慶祝,貴族家庭除了去神廟獻祭外,還會相互宴請,以示熱絡。
伍萊自然也去了,不過他沒能見到米高揚。龐貝悄悄的告訴他說,大祭司已經離開塞內卡城好些日子了,最早怕也得等到新年以後才能回來。
肯定是去搞磨坊推廣了。伍萊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笑眯眯的把一個裡面裝了三枚金幣的小香料囊遞給了龐貝:「米高揚大祭司告訴過我,磨坊的稅率是你幫著談下來的,對此,我深表感激。」
香囊入手時,龐貝便已在第一時間裡感受到了那三舍客勒的重量,略微猶豫后,他把香囊遞向了伍萊:「真的很感謝你,不過我不能收下它,與稅吏打交道原本就是我的職責,而且,降低稅率的事還是大祭司特意囑咐的,我沒有幫上你什麼。」
「不,你已經幫了很多,你是一位值得尊敬以及親近的使者,我一直都期望,我們的友誼能夠更緊密更長久。」伍萊微笑著說道,「我絕對是你值得友好的人,龐貝,所以請收下吧,你的家人會需要它的。」
龐貝沉默了片刻,將香囊納入懷中,然後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我,龐貝西萊爾,在此向我主阿蒙神起誓,絕不會背叛與伍萊格林多的友誼,也絕不辜負伍萊格林多的信任。」
伍萊知道一名祭司的隆重誓言在這個時代意味著什麼,所以他的眼眸里也多出了一份凝重:「龐貝,你的誓言,就是我想對阿蒙神說的心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