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地毯的那一端(5)
第91章地毯的那一端(5)
「你什麼時候買票了?」白雁撇嘴,說起來,兩個人目前的狀態屬於離婚夫妻同居中。
「我買票的錢早付了,只不過沒拿票而已。老婆,請你注意問題的核心在哪,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這不,今天又觸動了康領導的傷心處。
白雁到是不急,兒女與父母也是一種緣份,強求不來。但看領導現在越來越著急想當爸爸,她決心回濱江后,體檢下身體,看看體質有沒有好轉些。前陣子生病中,她的體質非常虛弱。
康領導本來就準備送她回濱江,因為柳晶結婚在即,便把行程提前了半月。省政府下個月組織各縣的縣長到廣州參觀學習,康領導想著正好帶白雁回省城見爸媽,該是讓面對爸媽的時候了。
那套面對江水的公寓,剛油漆完畢,雖然用的是環保的立邦漆,但康領導還是擔心氣味對人體有害,至少要吹個一年半載,再搬進去。
兩個人還住在以前租下的小公寓。
回來那天,對面的陳嬸搶先給他們打掃了房間、洗了床被,還做了飯。晚上,兩個人擠坐在窄小的陽台上,看著街頭璀燦的燈光,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康領導過完周末,又回雲縣上班去了。白雁暫時不去醫院,首當其衝的就是為柳晶買結婚禮物。
唉,白雁對著外面明晃晃的滿地陽光,小臉苦作一團。把個大商場逛了一遍,楞是不知買什麼好。床上用品、首飾,好象太沒誠意了,像是為送禮而送禮。不管禮物價值幾許,至少要讓收禮的人感應到自已的用心。
白雁眯著眼一抬頭,看到對街有家韓式餐具專賣店,心頭一動。她記得韓劇里,一大家子圍在一起用餐時,那一套套精美的餐具,令人賞心悅目、食胃大開。
對了,就送餐具,又可以當裝飾品,又非常實用,而且可以時時提醒柳晶要當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不要理直氣壯地說自已煮泡麵的水平有多高。
白雁頂著毒日,走向餐具店,很快就挑中了一套鄉村格調的,瓷質精細,畫面優美,價格適中,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也不會讓人覺得很隨意。
店員幫她包紮好,問要不要送貨上門。白雁看包裝不算太大,拎了拎,不是很重。
「不要了,外面這麼熱,我自已打車好了。」
店員感動地幫她拎到路邊的樹蔭下,白雁抬手攔車,手機響起,是冷鋒的。
在她恢復神智之後,冷鋒給她來過幾次電話,就是普通的問好,兩人都沒提關於明天的事。
「冷鋒,在上班嗎?」白雁笑著問。
「聽說你回濱江了。」
「是,回來有幾天了,這不,正忙著給柳晶買禮物呢!我準備明天去醫院檢查身體、看看同事,估計還得過一個月才能恢復上班。」
「上班不急,等夏天過去吧!」
「你怎樣?」
冷鋒停頓了下,然後才說道:「白雁,我與濱江人民醫院的聘期已經結束了,我準備仍回上海工作。」
「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晨。」
白雁沉默了許久,「冷鋒,保重。」
「你也一樣,白雁。」冷鋒輕聲說。
手機中寂靜無聲,過了一會兒,傳來一聲淡婉的嘆息,「再見!」
白雁怔怔地收回電話。一輛計程車停在她的身邊,司機下車幫她把包裝盒放到後備箱里。
「是餐具,師傅你輕點。」白雁提醒道。
司機微笑著點頭。
車門一開,一股刺膚的冷氣撲面而來,白雁本能地哆嗦了下,拉上車門。
身後不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隨之啟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車流之中。
冷鋒扶正眼睛上的墨鏡,對著滿街參天的大樹,抿了抿唇。
都說濱江是個秀美的小城,地理位置優裕,經濟發達,風景靚麗,集時尚與清雅於一體,很適合人居住。他來了一年多,對此,到沒多大的印象。
沒有印象,也就生不出留戀。
他看到她了,清新如乍,恬美依舊,眉眼間都是溫婉的笑意,與得知明天逝去時的崩潰、失控,判若兩人。那個男人真的做到了,真的把她從痛楚中搶出來,真的抹平明天帶給她的巨大的疼痛。
現在,她過得很幸福,他看得出來。
以前,她的世界里是明天,現在、將來,是那個叫康劍的男人。
他,一直都是與她擦肩而過的路人。
來濱江,就是想與她相遇。
相遇了,結識了,動心過,失落過,現在他已很平靜。
所以離別在即,他不感到悲傷,只是有一點淺淺的悵然。悵然過後,是釋然,因為看到她過得很快樂,這就夠了。
冷鋒微微一笑,加大馬力,車風馳電掣地往前方駛去。
柳晶和簡單的婚禮是在江天酒店舉行的。這天是個雷雨天,下雨時,電閃雷鳴;不下雨時,悶熱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幸好江天酒店的空調極為舒適,在婚禮進行前,老天作美,撐了二個小時沒下雨,讓賓客逐一趕到了。
就這樣,柳晶還是有點抱屈,在化妝間對簡單拉著張臉,說要不是他懶,不肯用安全套,怎麼要現在結婚?穿個婚紗,汗流得把妝都沖化了,客人們也可憐,這種天氣也要出來做客。
簡單衝上去捂住柳晶的嘴,有點哭笑不得。
「寶貝,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我們現在是夫妻,對外是一張臉。孕婦要保持愉快的心情,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健康成長。」
這話非常頂用,柳晶一聽,立即閉上嘴,笑容綻開,任憑化妝師怎麼折騰、任憑外面是豪雨如注,她的心情都沒有一絲變化。
按照濱江市紀委出台的新規定,處級以上的領導,一律不允許出席職工的私人宴請。康領導很苦悶地把老婆送到酒店前,然後獨自回家了。
白雁與林楓坐在一起。
柳晶很想白雁與她同坐,但簡單媽媽說這桌必須是未結婚的小夥子和姑娘陪新郎、新娘。柳晶扁扁嘴,不敢堅持。
「別裝小可憐了,我就坐你隔壁桌,有事你喊我一下。」懷孕中的柳晶,上廁所比較頻繁,拖著個婚紗不方便,簡單又不能進女洗手間,只能麻煩白雁照顧柳晶。
柳晶點點頭。
林楓正在哺乳期,比以前胖了一些,珠圓玉潤的,很有韻味。白雁感嘆:美人就是美人,胖時是楊玉環,瘦了是趙飛燕,橫看側看都是美。
「白雁,這場景很熟悉。好像也是我和你一起參加誰的婚禮,去洗手間時,看到演講廳前圍了一群人,我們跑過去一看,演講人是你老公。那時還不是呢,可是他竟然從我面前把你搶走,正眼都沒看我一下,讓我很受打擊。」林楓說道。
白雁也想起來了,康領導那天是有點霸道,先是要跟他進去蹭白食,她不肯,就被他硬拉著出去陪他吃晚飯,她間接地暗示他們之間沒有可能發展下去。
人算不是天算。
「是呀,就在江天酒店。都過去一年多了,現在你做了媽媽,我也被鎖得死死的。」白雁彎起嘴角。
林楓卻嘆了口氣,美麗的眼眸中浮起一圈濕意,「我記得那天你還問我,是不是我老公讓我感覺很沒面子。」
「對不起,林楓,我是個開玩笑。」白雁有點怔住了。
林楓眨眨眼,把濕意眨了回去,她擠出一絲笑,「我知道,其實我現在也挺好,有子萬事足。」
「對,對,來,我們喝酒。」
「我有寶寶吃奶,我喝果汁。」林楓舉起杯子,心裏面還是掠過難言的酸楚。她、柳晶和白雁,在護專里處得最好,她最先結婚,嫁了個有錢人,白雁嫁了個官二代,柳晶嫁了個小秘書,說起來,她在物質上是最豐富的,可是除了有一個兒子,其他她有哪一點比得上她們呀!
新郎、新娘酒敬到一半,簡單緊張地跑過來,「白雁,你陪柳晶去下洗手間。」
柳晶已經換上了另一件稍微寬鬆的紗裙,簡單擔心洗手間里滑,不放心柳晶一個人去。
白雁起身,陪著柳晶去了洗手間。柳晶向她抱怨結婚真是麻煩,怪不得沒人想結第二次。
白雁笑,推開洗手間的門,眼風一瞟,看到走道上立著個熟悉的身影,她沒吱聲。
等柳晶方便好,她替柳晶又稍微整理了下頭髮。出來時,簡單站在外面,白雁扭頭,人影不見了。
「你們先過去,我透口氣。」白雁說道。
簡單小心翼翼地攙著柳晶向大廳走去,白雁等他們進去時,轉身走向走道盡頭,那裡有一個大大的陽台,男賓客偶爾會過來抽支煙。
果然,陽台上立著一個身影,對著一天蒼茫的大雨出神。
在雷聲的間歇中,白雁清咳了一聲,那人沒有動。
白雁走過去,默默地立在他身邊。天空中掠過一道閃電,她看到他滿臉是淚。
「你還好嗎,李澤昊?」白雁輕聲問。
李澤昊出不了聲,只能點頭。
許久,他才平息下來,窘然地拭去淚,「我……只是過來看看她做新娘的樣子,她笑得很甜,她老公對她很呵護。」
「嗯,柳晶……她有小寶寶了。」
「我聽我爸媽說了。」李澤昊深呼吸,防止新一波淚水泛濫。從他看著那個秘書牽著她的手,一同從他面前走開,不過區區六個月,她戀愛、結婚,接著為人母,一切快得不可思議,快得他無法承受。
那個小時候追在他後面,喊他「昊哥哥」,大了后,羞澀地在他懷中喊他「澤昊」,工作后,抱著他的脖頸,甜膩膩地喊他「老公」,那個小姑娘,真的離他遠去,遠得他今生都無法觸及。
心疼如割。
「你後面有什麼打算?」白雁聽柳晶提過李澤昊要去南方的事。
「我沒打算,繼續教書唄。」李澤昊苦澀一笑,神情很凄涼。去南方賺太多的錢,現在還有什麼意義。
白雁哦了一聲。
「你進去吧!我走了,幫我向她說聲恭喜。」
閃電再度短暫照亮天地,李澤昊轉身離開。
白雁失神地立著。
人無完人,難免犯錯。但有些錯,是犯不得的。一錯,便是一輩子。
她不可憐李澤昊,只是替他可惜。
婚禮結束,白雁等賓客差不多走了時,才告辭出來。剛下樓梯,從旁邊的沙發上走過來一人,一把拉住她。
她扭頭一看,是康劍。
「不是說好我打車回去的,幹嗎還過來?」話雖這麼說,白雁心裏面卻暖暖的。挽住康劍的胳膊,笑得特甜。
「我怕你看著人家的婚禮,觸景傷情,一狠心,把我給踹了。」
「哇,你居然有自知之明。康劍,話說我們的婚禮雖然也美崙美負,可是你當時居心不良。」
「你還真記仇?」康領導挑挑眉,接過白雁的包包。
「偶爾,偶爾。」白雁俏皮地吐吐舌,聰明的女人是點到為止,而不是窮追不捨。
「來,和華總打個招呼,我們就回家去。」
華總?不會是那個華興吧。白雁轉過身,老天,真的是華興。他減肥成功,從原先胖胖圓圓,成了瘦瘦長長,不過,兩額灰白,像是老了快十歲。
他不是在坐牢嗎?白雁詢問地看向康劍。
康劍捏了下她的掌心,她連忙一臉歡笑地向華興點點頭,「華老闆,好久不見。」
華興眼神躲閃了一下,呵呵乾笑了兩聲,「白護士是越來越漂亮了。」說真的,他有點怕這個小女人,想起當初她設計他,用房抵債,再拿去二百萬給捐了,堵得他百口莫辯。這女人,幸好就是一小護士,放在商場或官場,那誰斗得過。
「謝謝華老闆。有空我還想去你家飯店的頂樓咖啡廳坐坐。」
「那個,那個……早已關了。」華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兩手直搓。
「哦!」白雁很遺憾地噘了下嘴。
康劍的手機響了,他到一邊接聽去了,留下白雁和華興四目相對。
「華老闆,你……有恨我嗎?」白雁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華興眼花。
「怎麼可能,白護士那是實話實說。」大廳里冷氣開得很足,華興卻出了一頭的汗,「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康縣長。他對我照顧那麼多,我卻落井下石。」
「別那麼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白雁很是理解。
「你也知道了?」華興一驚。
白雁長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知道什麼?」
華興兩肩一耷拉,悻然地笑笑,「白護士,你就別消遣我了。我這被關的半年,落下一身的病,以後就安分守已的做生意,不折騰的。」
白雁還沒說話,康劍回來了,淡淡向華興點了下頭,牽著白雁往外走去。
華興到是很禮貌地把他們一直送到停車場,看到車駛遠了,才回酒店。
「怎麼會碰上他的?」車上,白雁問道。
康劍專註地看著前方,「生意上有個應酬吧!」
「他不是在坐牢嗎?」
「就你有辦法幫你老公開脫,人家就沒三拳兩腳了。他老婆那邊有點人脈,再加上他是濱江的納稅大戶,濱江也不舍割掉這塊大肥肉。當初,他們並不是想對付他,想借他來整我罷了。」康劍轉了個道,見白雁半天都沒說話,扭頭看看。
「咋了?」
「你恨他們嗎?」她幽幽地吐了口氣。
康劍大笑,「官場如戰場,輸了不要怨天時、地利,而要先找自已的不足。是我給了他們機會,不是么?如果我站得正,別人怎麼能斗得過我?我不恨他們,反而要好好地感謝他們。沒有這一場折磨,我都不知我老婆有這麼愛我。」
「康領導,你今晚嘴巴好甜哦!」車停下,白雁含笑扭頭啄吻下康劍,以示獎勵。
康劍先下車,撐了傘過來接白雁。
「甜就好,把老婆逗開心了,我有件事才能說出口。」兩人並肩上樓,康劍慢悠悠地說道。
白雁停下腳,抓住扶欄,「康劍,快老實交待,你又做了什麼對不起老婆的事?」
康劍翻了翻眼,「老婆,怎麼是又呢?我疼老婆都來不及,哪捨得對不起她。是我剛剛接到省裡面的電話,要明天就要到省城報道,然後立即出發去廣州。」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白雁吁了一口氣。
「你不是要回我家嗎,老婆,不好意思,看來我只能先讓你一個人先熟悉熟悉情況了。」
呃,這不是把羊扔進狼窩嗎?白雁眼一下瞪得溜圓。
天高雲淡,風和日麗,飛機起飛了好一會,仍能在視線內,尋找到遙遠的一個小白點。
白雁悵然地收回視線,康劍去廣州了,她也該回狼窩了,哦,不是狼窩,是醫院。
不知是老天厚道呢,還是考驗,李心霞偏偏在這時熱傷風,嗓子沙啞,高熱到三十九度,連掛了三天青霉素,才稍微把熱度壓下去。她高位截癱,一直服藥,身體抗藥性很強,一般的葯對她不起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