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乖,跟我回家(1)
第16章乖,跟我回家(1)
休息了幾天,走路的時候腳踝還是會隱隱作痛。那一跤摔得不輕,冷歡心裡也栽了一個重重的跟頭。瞅了一眼手錶,正好輪到她吃飯,和交班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她去衣帽間取了外套,徑自往大門走去。
天空是令人窒息的深藍,空闊寂寥。一天沒怎麼吃東西,但是也沒胃口,她塞了耳機,靠著牆角,點燃了一支香煙。
遠處,噴泉仍在跳躍閃耀,不知道今晚播的是什麼曲子。此刻想起那一天,彷彿夢境一般。
還沒有開始,才沒有終止,難忘未必永志。
還沒有心事,未算相知,難道值得介意。
耳邊歌聲在蕩漾,一時間,她胸口一滯,被煙嗆到了,彎下腰連連咳嗽。直起身時,卻頓時愣住。
噴泉前站著一道黑色的身影,輪廓挺拔。隔得太遠,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良久未動,彷彿陷入了沉思。
懷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心理,冷歡靜靜地望著他。無法否認,這個男人,光是背影就有讓人心折的本錢。
—如果我說,我會捨不得呢?
—那麼,你願意為我留下嗎?
好奇怪,他說過的話,她總是記得那麼清楚,彷彿都能感覺到他當時的呼吸。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麼問她,而且用那麼溫柔的語氣。
可是她不想回答。她怕一開口,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在她思緒游移間,他似乎無意地回了下頭,她迅速後退,貼在牆上,心跳失速。
熟悉的旋律飄蕩在夜色里,正是那一晚彼此共舞時的鋼琴曲,摻著耳機里的歌聲,她的心緒也雜亂如麻。
不過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念念不忘?
她自嘲一笑,自黑暗的角落裡走出。晶瑩閃爍的噴泉邊是一對依偎著的身影,他們隨著音樂聲輕輕搖晃著身體,在路人的眼裡,儼然成了漂亮的風景。
—你說說看,你和她們有什麼區別?
清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站在原地,身體像被凍住了一樣。
並未在一起亦無從離棄,不用淪為伴侶,別尋是惹非。
隨時能歡喜亦隨時嫌棄,這樣遺憾或者更完美。
耳機里,有人以歌聲嘲諷地勸告。
她仰頭望向夜空,那無邊無際的藍彷彿要墜落下來,覆蓋一切。她想起小時候的一個夏夜,她靠著父親躺在陽台上的搖椅上仰望星空,父親說:「小歡,等你長大了,你會明白,總有一些事情會讓你難過,但不一定是你的錯。」
是這樣嗎?也許,真的是她錯了吧。
就如歌中所唱:「從沒有相戀,才沒法依戀,無事值得抱怨。從沒有心愿,才沒法許願,無謂望到永遠。」
「怎麼了,心情不好?」葉聽風低頭看向靠在他胸前的小女人,低聲詢問。
「有點累。」柳若依輕嘆,語氣有著深濃的挫敗感。
「我提醒過你的,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大哥哥,還會拿著洋娃娃哄你。李修然那樣的男人,表面溫潤如玉,但內心卻藏著一塊堅冰。」
「聽風,我該怎麼辦?」
「你我立場不一樣,所求也不同。」身為好友,有些界限他不會去碰,也沒有必要。
「他難道就體會不到我有多難過?」以為只要夠真誠、夠努力,就沒有處理不好的關係,怎知一切都似白費。
「他當然知道,只是有些東西對他而言更重要。」
「你也是這樣嗎?」柳若依抬起頭,眼裡帶著嘲諷。
葉聽風盯著她,半晌才徐徐出聲,「若依,不要遷怒於我。」
「你心虛了,不敢承認?」柳若依望了一眼他身後,目光微閃。
「我無須為任何事情心虛。」葉聽風利落回應。
下一秒,柳若依挽起他的手臂就往回走,「陪我喝一杯去。」
他皺眉,正要說話,視線卻被前方一道身影吸引住。
「嗨,可以拿一瓶他愛喝的酒嗎?」身邊的女人輕快地喊出聲,一改剛才低落的樣子,異常興奮。
正要進門的冷歡停住腳步,僵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對俊男美女。
「一會兒送到我們房間,謝謝。」柳若依瞅著冷歡,媚眼如絲,還不忘扭頭吻了一下葉聽風的臉頰。
只不過幾秒鐘,冷歡抬頭微笑地看著他們,「紅酒嗎?」
她的笑容無懈可擊。
葉聽風面無表情地望著她,眸光深如海。
他不說話,她也耐心地等著,臉上的笑容始終真誠禮貌的樣子。
「隨便什麼酒都行,」柳若依從手包里拿出一張紙幣,「喏,小費,一會兒還得麻煩你送到我們房間。」「好的,謝謝。」冷歡點頭,伸手接下錢,沒有多看葉聽風一眼,只是客氣地伸出手,「你們先請。」
右轉,走十米,左轉……熟悉的走廊,今天不知怎麼陌生起來。對麵茶色的鏡牆上,是端著托盤的自己。冷歡停住,怔怔地與鏡中人對望。眼前這一方世界,如絢麗的囚籠困住了她。她為何會在這裡,又怎會任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不計較未來的人,原本該瀟洒一些的。就像在這揮金如土的賭場里,多少人的笑容就像面具,隨時可以戴上去又摘下來,她也可以的,更何況她從沒有未來可言,再快樂也不過浮雲過眼。
她的嘴角綻放出一個完美的笑容,轉過身,按下門鈴。
等了十幾秒,門才打開。葉聽風站在門口,並沒有讓開的意思。
「葉先生,」冷歡抬起頭,平靜地與他對視,「請問需要我拿進去嗎?」
「葉先生?」他挑眉,嘲弄地一笑,銳利的目光掃過她的臉。
「酒送來了嗎?」裡面傳來柳若依的聲音。
葉聽風卻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讓路的意思。
「請您讓開一下。」冷歡微笑,語氣仍恭敬客氣。
「你吃錯藥了?」低沉的聲音泄露了他的不悅。
「你們這是幹什麼呢?」一陣清淡的香風撲鼻,柳若依走到門廳,剛剛綰著的長發放了下來,慵懶地披在肩頭,裸露在外的雙腿修長,潔白的玉足踩在地板上,周遭的空氣頓添幾分曖昧。
「柳小姐,這是你們要的酒。」冷歡抬眼看著她,「需要我斟上嗎?」
「麻煩了。」柳若依環住葉聽風的腰,嬌俏一笑。
「你的腳受傷了嗎?剛才我就注意到了,你走路有點不方便的樣子。」
「只是扭傷了,不礙事。」冷歡簡短回應柳若依關切的詢問,專心開酒,但某個人的目光卻讓她有如針芒在背。
她不對勁。
葉聽風盯著眼前人,她看似心無旁騖地取下瓶塞、包餐巾、倒酒,但卻讓他有種異樣的疏離感。彷彿她身處另一個空間,他看得見她、聽得到她,卻無法觸摸。
這種感覺,讓他不快,甚至慍怒。他清楚自己對於女人的魅力,更何況她還只是個稚嫩的小女孩。可她就像一隻蝴蝶,很多次他以為自己已將她收於掌中,但他合攏手指時,她卻又倔強地從指縫中飛走。他甚至能感覺到,那雙纖細的翅膀撲閃出溫柔卻又堅定的力量。
「請二位慢用。」輕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抬首,注視腳步略顯凝滯的身影。
「寶貝兒,坐我腿上來。」他微笑著看向柳若依,聲音低醇溫柔,挾著讓人不易察覺的冷酷。
冷歡拉上門,快步往前走,腳踝的疼痛突然又變得強烈。她蹲下身,捂住傷處,眼裡漫上霧氣。
真的好疼,這麼多天了,怎麼還是好不了?淚水終於湧出來,她拚命地忍,還是忍不住那種針刺般的痛,彷彿鑽進了血脈、侵襲了心底,一直漫上鼻端。
眼淚那麼洶湧,那麼急,但一點聲音都沒有,靜靜地打濕了地毯。
是,她喜歡他,喜歡得不知如何自處。不管如何逃避,如何故作釋然,在面對他的每分每秒,她的武裝都變得脆弱不堪。見過觀雨與父親相處時的歡喜,卻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會這麼難過。
「你的電話一直在響。」回到吧台時,Grace提醒,表情懷疑地看著她,「你怎麼了,像是哭過?」
冷歡沒有回答她,拿了電話走到儲物室。
「媽媽。」她按下接聽鍵,輕喚了一聲。
「在工作嗎?」電話那頭的聲音似乎格外柔和。
「嗯。」
「有件事想告訴你……」沈芝蘭像是遲疑了一下,才緩緩出聲,「我月底要結婚了。」
「和劉明輝?」冷歡的語氣平靜得連她自己都驚訝。
「嗯。」沈芝蘭又沉默了下,「我給你的錢,你為什麼不用?你以後不要再打工了,身體要緊……你劉叔叔說,他明天再給你打些錢……」
「我不會用他的錢。」冷歡打斷了她,「不是賭氣,只是我確實不需要,他也沒有這個義務。他是你的丈夫,但不是我的父親。」
「小歡……」
「你為什麼不幹脆早點嫁給他!」掛斷電話之前,她的情緒終於崩潰,「媽媽,如果早晚都是這個結果,你為什麼不早點和爸爸離婚?你為什麼要折磨他大半輩子?你知不知道他有多辛苦?」
「發生了什麼事?」格瑞絲聞聲沖了進來,表情帶著八卦的意味。
冷歡一言不發,與她擦肩而過。
相聚歡,離別苦。父親卻說,不是所有的相聚都值得歡喜,也不是所有的離別都讓人痛苦。
她清楚地記得父親遠望著觀雨的眼神,那樣炙熱專註,卻在她轉身走近時,目光變得溫柔克制。自此她懂得,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長相廝守,若不能給對方完整的幸福,不如退開身,默默守護。
可是,她替他們委屈。
「眼淚掉進去了,這一杯不合格吧?」溫潤的聲音在耳邊揚起,冷歡抬首,看見李喬倚在吧台邊,專註地盯著她。
未等她開腔,他已經把托盤上剛做好的雞尾酒拿了過去,仰頭飲了一大口。
「這是別人的!」冷歡微惱。
「再做一杯不就行了,」李喬抿了下嘴,似在感覺酒的味道,「果然有點苦。」
「胡說,哪有眼淚?」冷歡瞅著他,臉頰微微漲紅,一雙黑眸卻仍浸在水霧裡,樣子楚楚可憐。
李喬看著她,沒有說話。
「怎麼啦?」他這麼安靜,反而讓她有些不習慣。
「讓我照顧你。」
一瞬間,周圍的音樂似乎停了下來,他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