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願得一良人
第12章願得一良人
如果馥頻敢背叛她的話,那她就會把真相告訴青羽!
「不,母后,我怎麼會,我是您的女兒!」馥頻不敢置信地望著母親。曾幾何時,她那溫柔慈愛的母親變成了這樣猙獰的模樣,或者說,她一直是一個魔鬼,只是當初她還不需要吞噬自己的女兒來保護自己!
她忽然想起宮裡的一個傳言。
當初父王寵愛琉星夫人,也就是公子風的母親,青后嫉妒琉星夫人,便誣陷她是千年狐妖。那個時候,青后在朝中的勢力很大,大到連青王都不能忤逆她的意思。於是青后就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把琉星扔進狼群里,如果她不想死,就只能選擇現出原形。」
青王被迫答應了。
琉星夫人被扔進狼群里。
而那些狼都是被餓了很久的餓狼,看到有獵物,發了瘋似的衝上去撕咬。結果是,琉星夫人並不是狐妖,因為她做不出任何反抗,她甚至連御神術都不精通。可——
「快,下去救人!」青王下了這樣的命令。
但是,周圍的士兵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救,在場的大臣們也無動於衷,他們全都是青后的人,早就接到命令,如果琉星不是狐妖,就讓餓狼吃掉她!
青王發了瘋一般地要去救琉星夫人,可是卻被陰陽寮長老制止不能動彈,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子被餓狼撕咬成碎片!
這是青宮裡的傳言。
而史書上記載的版本,只是青后懷疑琉星夫人是狐妖,魅惑大王,因此下令處死。
如果,這傳言是真的的話,那她的母后,是多麼可怕的一個人!
她驚恐地望著母親。
華服錦冠的女子,精心描繪的蝶眉微微一挑,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似乎下了某種決心:「誰說貶為庶民就不能再繼承王位的,我的兒,我的炆兒,母后一定要你坐上青王的寶座!」
日子又是風一樣地過去。
來到青宮,也馬上快要有兩個月了呢。
住在青宮裡,宮外那些終年不化的雪彷彿都已經消融不見了。十三有的時候會生出宇宙之大,人何其渺小的感觸來。你永遠無法知道下一秒等待你的是什麼。
當她以為自己會一直侍奉公子,平靜度日的時候,她被告之自己是主宰天下所歸的雪姬;當她認為公子已死,痛恨自己雪姬的身份,以為要永遠被囚禁在明宮的時候,出雲城破;當她終於結束了流浪,以為自己可以安靜地在仲家堡了卻餘生,得一良人的時候——
公子再次出現了,以這虛空之境的霸主的身份,而她成了蓮姬。
她是青王最寵愛的女子。
青王為她建造望星樓,為她斂盡天下珠寶。自從她來到青宮,每日都有大臣為此上書,指責她是妖女惑主。可是這些大臣幾乎沒有活下來的,活下來的也被青王發配到了極寒之地。
如今,朝里的反對聲音已經不可聽聞了。
她處在風口浪尖之處,可是卻在青王一心的庇佑下,過著安穩平靜的日子。每天醒來,一切似乎都是陽光明媚,晴空萬里,沒有一絲的陰霾。
漸漸的,十三的心也安靜了下來。
這一日。
「去打獵吧。」青王對她這樣說道。
於是大隊的人馬來到了狩獵場。
這個狩獵場位於青宮之內,屬於陰陽術庇佑的範疇,因此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象,草木旺盛,動物種類繁多。獵場里,有一大片霧氣氤氳的湖泊,叫做飛雲湖。
那大團大團白色的霧氣,在湖泊上方飛速地流動,真的如飛雲一般呢。
殷真駕著躡景馬馳騁在山谷之間,他拉弓,搭箭,每一箭都箭無虛發。三年的歷練,他不僅在御神術上有了無人能解釋讓人生畏的造詣,就是行軍作戰的本事也精通了。
十三站在山崗上,看著那個在山谷間馳騁的身影。
最近,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
先生說得對,按著她心底的想法去做,那就不會錯。何必要管他如今是誰呢,不管他是源墨,還是殷真,都是那一個人。他和她相愛著。
何必去管他是不是一個殘暴無道的暴君呢,她只知道他深愛著自己,而自己也深愛著他。
她決定不再去想那些事情,決心忘記一切,只把自己當作他的妻子,把他當作自己的丈夫。
以後,會有她和他的孩子,然後一直相伴到白首吧。
「夫人,大王獵到了一隻鹿!」小唯在身後高興地。
夜幕降臨。
青王的狩獵隊在飛雲湖畔紮營生火,將白天獵到的獵物上架燒烤。
空氣里瀰漫這青草的味道。
青王和華陽夫人佔有了一隻小鹿,在最中間的烤架上烤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烤架上的肉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而周圍的烤架上也飄出了香味。
鹿肉被烤得滋滋作響。
「好香!」十三吸著鼻子。
在這樣美麗的環境下,心情也忍不住開朗起來了呢。長久以來堵在心裡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了,所以鹿肉看起來也更為美味起來。
看到十三臉上的笑容,殷真也忍不住笑開。
冷峻的表情里透出一絲絲的溫暖。
「烤好了。」難得的興緻大發,殷真拒絕了高陽上前來的舉動,自己拿起刀子,小心割下一塊肉來,放入碟中,端到十三面前。
「小心,很燙。」他甚至細心地吹了吹。
高陽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
大王這樣對待一個女子還真是前所未見呢!之前那些美人,一個個也美若天仙,也各有獨特之處,可是大王對她們從來都未曾用過心,何況是這樣的用心!那些女人只要稍有舉止不當,就被大王無情地處死。
大王對華陽夫人真是寵愛到離奇啊!
可是,他又怎麼知道十三和源墨兩人在出雲城的故事呢,又怎麼能想得到,自己伺候的這個殘暴無道的青王,對蓮姬並不是寵愛,而是深愛呢。
十三和殷真相互依偎著坐在河畔。
夜空墨藍,一輪彎月清晰如刻,漫天的繁星,如碎了一地的月光。草叢間也有那些碎裂的月光,它們靜靜地在草中飛舞著。
「是螢蟲啊!」十三驚喜地。
沒想到這裡也有螢蟲呢!還以為只有在幻螢谷才有!
「嗯,是螢蟲。」在初夏的湖旁,濕潤的草地里都會有這樣發光的蟲子出現。他來到青國之後見了許多次,並不驚奇。
「記得在幻螢谷的時候嗎?」十三在殷真的懷中閉上眼睛。
「嗯,記得。」
……
她睜開眼,在一片明媚的春光中尋找公子的身影。
那個白色的身影,安靜地站在桃樹下。
孤單地矗立在那裡的一棵桃樹,開了滿枝的桃花,那些粉色的花朵在春風的吹拂下,紛紛落下,在空中飛舞成桃花風帶,掠過他白色的深衣。有那麼一兩瓣,甚至貪心地吻上他白皙美好的面容。
她的公子真的很美。
她在心裡滿懷喜悅地想,公子比那些桃花還要美,比著明媚的春光還要明媚,他安靜地站在那裡,卻彷彿是籠了一層淡淡的光,不真實得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她慢慢地朝著公子走過去。
腳踩在深深的草窩裡,然而每走進一步,她都覺得更加的喜悅。她看著公子,從遠遠的一個身影,到有了清晰的輪廓,到看清楚他的笑容,到他的面前。
她仰著頭,微笑地看著他。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想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一直到他的心裡。
……
「說過要給我建造一座望星樓,讓我比這虛空之境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接近星空這樣的話呢。」十三的聲音輕若耳語。
「是,我做到了。」他做到了,為她建造一座望星樓。
他把懷裡的人兒抱得更緊一些。
「蓮姬,忘掉在出雲城的一切吧。」
「嗯。」
「從此之後,碧丘城就是我們的幻螢谷,我會給你一切,將來有一日我們會一起征服虛空之境,成為這片土地唯一的主人!」
「會白首到老嗎?」
「會。」
她閉上眼睛。
這樣的夏夜,這樣的風,這樣的美景。
真的是很美好啊。如夢一樣的美好。即使它也如夢一般的虛幻,即使它只是一個美麗的謊言,那也就讓她多信一刻,多幸福一刻吧。
夜空下,十三在殷真的懷中沉沉睡去。
一個黑影從草叢裡閃出來,在殷真身後跪下。
「王。」
「怎樣?」
「辦妥了。」來人的聲音十分沉著。
殷真的嘴角浮出殘酷的笑。「做得好。」他難得地誇了一句。「青后以為她還能依靠那些老臣多久?呵……」
也要多虧他們堅持反對他寵愛蓮姬,他才有借口不動聲色地剷除青后在朝中最後的勢力。這樣她就只能依靠海疆的娘家了。
「是否需要通知望將軍對海疆發兵?」
「不。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皮的時候。」青后一死,竹鳳淺大仇一報,就會離開。而他現在還需要竹鳳淺為他做事。「暫時按兵不動。」
黑衣人行禮之後退下。
夜風清涼,殷真伸手為懷裡的女子緊了緊衣襟。
雖然還不是對海疆用兵的時候,可是戰火卻不可能會平息。
天歷318年盛夏,青國出兵西北,將青國海疆之北的十餘個零散小國一一擊破。之後將軍望碩又引兵東去,越過早已淪陷的雪國抵達帝都,在帝都之西千里之處紮營。
一時之間,帝都人心惶惶。
青王這是明擺著向晝王室示威呀!
如今,四大國中的雪國,明國都已亡國,青國收兩國之兵,更為強大。南方炎國一向軟弱,年年向青國進貢,毫無圖強之心。西北小國已納入青國版圖,青明兩國之間的小國也早已稱臣。
實際上,偌大的虛空之境已經落入青國的掌控之中。
未央宮。
青后立於華庭之中。
「情勢已經迫在眉睫,若還不動手,恐怕再無覆天之力。」
盛夏炎熱。花園裡綠茵重重,錦繡如簇。沉香碧清閣里,水光瀲灧,涼風襲人。這是青宮裡避暑的最佳聖地,可是此刻卻寂靜無人。
百丈飛瀑底下,碧淵長廊的盡頭是沁心亭。亭子里瀰漫著如煙似霧的水汽,白沉沉的一片。
水面上,陽光靜柔,和白色的霧靄交錯著。一種渾身閃著銀光的魚兒在水面不斷翻躍,落水的時候傳出咚咚的聲音。那是一種叫做月光的魚。雖然叫做月光,但是並不是只能生活在月光之下,是因為在黑夜裡,每一尾魚的樣子看起來都如一彎月牙,而又渾身發光而得名的。
這種魚只生活在青國王宮的碧潭裡,一離開就會死去。有人認為這種魚必定身藏秘密,但是至今無人知曉。
十三斜倚在欄杆上。
她穿絲質的高腰襦裙,白色衣衫,碧色的裙子和長廊下的碧潭如出一色,雪一樣的肌膚,容光絕世,即使是穿著樸素,也掩蓋不了。
她是雪國人,格外懼怕炎熱,所以最近一段時間,這個碧淵長廊就成了她的第二處居所。
本來這應該是眾宮眷避暑的地方,可是自從十三來到這裡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來了。因為曾經有美人不避諱地來了,華陽夫人和她說說笑笑,神色並沒有什麼異常,可是第二日,那美人就不見了。
再也沒有出現過。
被大王處死了。
所以,再沒有人敢來了。這裡成為了十三專用的避暑之地。
待得太久了,裙子被空氣中的水汽浸濕了大半,十三剛剛覺得有一些冷,亭子外的小唯就拿了錦帛進來,輕輕地披在她的身上。
十三回頭感激地對小唯笑了笑。
她知道小唯是青王派來監視她的一舉一動的,上次那個美人的死,也是因為小唯把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美人尖銳的指甲不小心劃破了她的手的事情告訴了青王。
「大王剁去了美人的雙手,送出宮去了。」她聽見小唯這樣對茉落說道。
不過,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愛她啊,想到這些,十三就決定不再去管了。
只要兩人相愛著對方,別的一切都可以不再管了。因為她不能再失去他。
這時候——
「夫人,是青后。」小唯輕聲說道。
青后是太后,因此她的儀仗規格比青王還要大,一眼望去,幾乎看不見盡頭。青后最喜歡黑色,因此她身邊的宮人都穿著黑白兩色的衣衫,在一片翠綠之中分外惹眼。
她朝著碧淵長廊過來了。
十三對青后的印象不錯,如果不是因為先生的事情的話,她一定會喜歡這個美麗而高貴的女子吧。她舉止優雅,談吐得體,每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眾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敬畏的。
她急忙起身,讓小唯把自己的衣裙整理好,又擦了擦臉上的水汽。因為碧淵長廊水汽重,因此她沒有化妝,長發也是隨意地披散著。
青后穿過長廊來到沁心亭。
十三看著青后一路步行而來,姿態優雅端莊,比起那些身段婀娜的青王姬妾,別有一種莊嚴之感。青后穿著袖口寬大的曲裾,白衣黑裙,暗紋繁複華麗卻低調至極。大大的袖子長長地垂到地上,走起路來如仙子一般,卻不沾一點地上的水跡。
她來到十三面前。
十三欠身行禮。
「坐下吧。」青后輕聲軟語,先行坐下。十三在青后的身邊坐下。「這碧淵長廊什麼時候這麼冷清了。」卻聽見青后這樣對身邊的琴說道,「我記得往年盛夏,這廊上到處是美人戲水,千嬌百媚,大王還頗為欣賞呢。」
十三的心中頓了一下。
美人戲水,千嬌百媚,大王欣賞……
「太后,大王把碧淵長廊專賜給華陽夫人了。」琴這樣解釋著。可是十三不相信青后對此事一無所聞,果然青后的眼底沒有驚奇的神色,只是嘴裡說道:「呀,是這樣。那本宮今日是闖了華陽夫人的地方了?」
她轉過頭來握住十三的手:「看來大王對華陽夫人寵愛也算到了極致了。」她感嘆著,即使當年她權傾朝野,也還沒有獨享碧淵長廊的尊榮啊。因為那時候,裕德青王寵愛的女人是琉星夫人。
想起琉星夫人,青后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如碧潭深處般的暗光。
「不過,即使再得寵又如何呢?」她忽然又這樣說道,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十三,似乎要看清楚她的每一絲表情,「韶華易老,以後還會有更美的女子來取代你。」
十三知道青后話里的含義。
在王宮之中,得寵的女子往往都是有家世背景的,大王寵愛她們,是為了某種政治目的。當然有的時候,大王也會寵愛一些特別的女子,她們可能沒有強大的背景,只是因為自身的關係,得到了大王真心的喜愛。
可是這種女子註定是無法在宮裡活得長久的,比如琉星夫人。
十三知道琉星夫人和裕德青王是真心相愛的,而且她還是一隻法力高強的狐妖。可是她沒有任何政治背景,也只有死路一條,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保護。
可是她不在意。
琉星夫人死的時候,一定也不是心懷不甘的吧。因為她知道自己得到了裕德青王最完整的愛情,就如十三知道自己得到了殷真最完整的愛情一樣。
死不足憾。
青后似乎看穿了十三的心思。
「華陽夫人真的以為,自己得到的是青王陛下全部的愛嗎?」她聲音輕柔,「一國之君,真的會有愛情嗎?」
「我相信。」十三堅定地點點頭。
她相信即使他現在是青王殷真,可是內心深處一定還藏匿著那個愛她的公子源墨。
青后笑開。
「你聽——」她舉起蔥白的手指,從袖扣里露出一截,指著碧潭那一邊不知名處。十三側耳去聽——
夏風習習。
百丈飛瀑騰空瀉下,在半空中就化作重重的霧靄,落入碧潭中的時候已經無聲無息。
只有月光騰起,落入水中發出咚咚的輕微細響。
遠處似乎傳來一些檐角銅鐘在風中清脆的響聲。
「是銅鐘?」
「不,你再聽。」青后抿唇。
十三再聽去——
「嗚,嗚——嗚——」一種前所未聞的奇怪的聲音,好像是風的嘶吼,卻更加尖銳哀怨,十三一閉上眼,那些聲音彷彿是撲面而來,帶著一團團的濃重煙霧,撲到她的臉上。
「啊!」十三驚得站起來,驀地睜開眼睛。
胸口猛然一聲重擊,瘋狂地跳動起來。
那是什麼聲音!
「那是黃泉坡的方向。」青后似笑非笑。
「黃泉坡?」
「在青宮的最西端,是這碧丘城裡陰氣最重的地方。被青王處死的人,如果還有屍首的話,就會被扔在那裡。那裡養著無數的禿鷹呢。」
無數的……禿鷹。
十三的眼前出現了禿鷹爭食屍體的場面,不由地覺得一陣作嘔。
「可那與我有什麼關係?」十三這樣說道。她早就知道如今的青王殷真是一個暴君,她無力去改變,只要好好地守著他就好。
如果那一天他因此而遭到天譴,那她就陪著他一起去死。
雪姬殉情,就讓它成為史實。
青后的目光一沉,忽然變得深不可測,她湊近十三的耳邊:「真的沒有關係嗎,即使自己的恩人的屍首也在其中?」
十三頓住。「你說什麼?」恩人……
恩人的話,指的是仲家的人嗎?
「請大王請大王放了仲家的人,他們是我的恩人。」十三曾經對青王說過這樣的話。
看到十三臉色發白,青后隱秘一笑:「如果大王真的喜歡你,又怎麼會對你的請求置之不理?」「
你是說仲家人嗎?」
心裡大片大片的寒冰凍結。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青后的聲音穿透空氣中濃重的水汽,也變得有些冰冷冷的了。
黃泉坡,是青宮最西面的一座小山坡。
之所以被稱作黃泉破,是因為被處死的人,屍首都會被扔在黃泉坡上,不許親眷認領,等著禿鷹來啄食。因此,在青宮了經常可以看到天空中盤旋著無數的禿鷹,也為青宮更添了一份恐怖的色彩。
十三一路狂奔著。
華麗的裙裾在身後隨風飛揚,她奔跑著,髮髻上的金釵珠寶叮噹作響。
夫人,仲離,仲霞……
……
「小孩子就是頑皮。」仲離笑著,撣了撣袖子上的雪。
……
他手裡撐著傘,替十三擋去風雪。他轉過身來,對著十三又是輕輕一笑,溫暖得好像燒得正好的炭爐。
「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就在仲家堡住下吧。」
琥珀色的眸子,輕輕淺淺的暖意,在這皚皚的白雪之中。
……
「哎,羅降!將來我們的孩子,是會像你多一些,還是像我多一些?」仲霞忽然問道,全然沒有小女子的嬌柔羞澀
「嗯……待我回去翻一翻醫書……」羅降這樣子答道。
「醫書又知道了!我想要是像我就糟了,整日里闖禍!小時候爹為了給我收拾爛攤子,也不知道欠下多少人情……」
羅降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無妨,為了我們的孩子,欠人情也是開心的。」
「笨蛋,哪有欠人情還開心的?」
「這……」
「真的無妨?」
「啊,真的。」
……
仲離溫柔的雙眸,仲霞熱情的笑臉,連月來與他們生活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樣一樣掠過她的眼前。
十三不能呼吸。
眼淚已經浸潤了她的面容,花了精緻的妝。
她跑得喘不過氣來。
如果,如果他處死了仲家的人,那她絕不原諒他,絕不!
十三一路奔跑,儀仗隊在身後不做聲地追著。一路上把關的士兵都認得這是華陽夫人的儀仗,不敢有攔,只是有人早就跑去稟報青王。
這會兒,他已經知道了吧。可是十三管不了那麼多了。
終於,她在黃泉道坡前停下。
兩邊是無數的屍體堆積如山,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有一些已經被禿鷹啄食乾淨,只剩下一堆白骨。有幾名護軍打扮的男子,正在把兩具新的屍首扔上去。
她深呼吸。
雙手都在顫抖。
身後的小唯看到眼前這樣的場景,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全部都是被青王隨手處死的人啊……
她顫抖著邁出一步。
看守黃全坡的宮人看見她,急忙迎上來:「夫人請留步,黃泉坡陰氣重得很呢。」他恭敬地行禮。聽說這個蓮姬是大王如今最寵的女子了,可不要得罪了。
「他們……在這裡嗎?」十三恍惚地望著那些成對的屍首,和空中不斷盤旋著的禿鷹,她強忍住胸口一陣一陣嘔吐的衝動。
「夫人說的是……」
「寂月夫人,仲離,仲霞,他們在這裡嗎?」不在吧?她明明請求他放了他們的,他是愛她的呀,怎麼會連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答應!
不在吧!
可是——
宮人的手往不遠處一指:「三天前才送來的,已經被禿鷹啄食了一大半了,尤其是仲大小姐的肉,禿鷹們似乎特別喜歡吃……」他喜上眉梢,彷彿是餵飽了自家的孩子一般。
可是十三在不能聽聞了。
那宮人還在不斷地說著什麼,可是她卻似乎已經失聰了。
她上前一步,身子猛地一晃幾乎跌倒。
「夫人。」小唯扶住她。
她推開小唯:「不,讓我自己去看清楚。」她要自己去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們。她絕不相信,絕不相信……
他說他是愛她的啊,那麼為什麼連那麼一個小小的要求,他都不能為她做到!
當仲離熟悉的面容,以血肉模糊的姿態映入她眼帘的時候——
十三吐了。
她跪倒在地,拚命地乾嘔著,喉嚨一陣一陣發燒,燙得她的心臟一陣一陣地抽搐。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懼和憤怒佔滿了她的心,就連當年,當你昭祝笑著告訴她源墨已死的時候,她都不曾這樣憤怒過。
不,不僅是憤怒,還有死一般的絕望。
仲離……
她跌倒在地。
舉首,可以看見青宮宮牆之外一片陰霾,無數的雪花旋轉著落下,只是宮內卻兀自陽光明媚,彷彿一道宮牆,隔開的是天與地。
那個為她撐去團團落雪的男子……
他的屍首,腐敗不堪地被扔在這裡……
望星樓。
十三箕坐於殿中,表情淡漠到冰冷,三個時辰未發一眼。
青王負手立於窗側,久久無言。
眉間一皺,他轉頭:「蓮姬!」聲音里,竟有一絲不可聽聞的哀求。可是這也沒有讓十三的表情為之鬆動。她抿唇,打定主意不發一眼。
殷真走過來俯下身子抓住她的手腕,輕而易舉地把她從地上拎起來:「你打算用對昭祝那一招來對寡人嗎?」
聽說她在明宮三年無言,如今她也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對他嗎?
「不過是個仲離而已!」
十三依然沉默著。
殷真眯眼:「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周圍的宮人都聽得出殷真語氣里的不悅了。
「是。」十三終於開口,她瞪著殷真,毫不畏懼。
一如當年她用這樣的眼神瞪著昭祝一樣。她不曾想過有一日她也會用這樣的眼神來看待她的公子。
「你……」殷真怒極。
殿里點了百支銀燭,光影交錯。帝王的冠冕下,殷真的面容流離在那些細碎的光芒中。薄唇緊抿,眼神又是憤怒又是煩亂。他猛地一鬆手,十三被狠狠摜到在地。
「好,好得很!」他的笑容第一次有了刀鋒一般的尖銳。
「夫人……」小唯上前來想要扶住十三。
「不許扶她!」殷真怒吼一聲。
猛的一陣風起,小唯被那陣無形的風狠狠地摔在牆上,「噗」地吐出一大口鮮血。周圍的宮人忍不住都倒退了一步,藏進陰影之中。
十三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覺得一陣疼痛。
她一咬牙,眼淚反倒流出來,無聲低落在光潔的地面上。可是殷真卻不曾看到她的眼淚,已然轉身離去。
夜幕下響起牛車碌碌的聲音。
望星樓里宮人悉數退去,一陣風起,吹滅那些跳躍著的燭光,只留寥寥幾盞落寞地燒著。十三坐在地上,水綠色的裙子旖旎鋪了一地。
她無聲地哭著,眼淚不斷地滾落。
什麼時候她有這樣痛哭過?即使是知道公子死去的消息的時候,她的心都不曾這樣涼過。
未央宮。
偌大的殿堂,點著成千上萬支銀燭。門窗大開,華庭里明明綠葉索索,可殿里卻無一絲涼爽。
銀燭靜靜地燃燒著。
二十餘名侍女悉數被退至殿外,近身伺候的內婦也站在華庭之中。
華殿上的青后著了一件大紅色的長袍,裙裾旖旎交纏在腳邊。她斜靠在殿上,目光柔和地望著殿下僵硬站立的男子。
「大王今晚是得了什麼空,竟到未央宮來了。夜深了,本宮都已睡下了呢。」
殷真冷哼一聲,目光直逼青后:「沒有得到消息之前,太后恐怕睡得不安穩吧?」他的語氣森然,全然沒有一絲對太后該有的敬意。
青后佯裝不解:「大王此話何意?」
「把寡人處死仲家人的事情告訴蓮姬,要蓮姬與寡人反目,這不是太后的目的嗎?沒有聽到最後的結果之前,太后又如何安寢?」他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層看不分明的深意。
青后道:「原來大王是為了讓本宮安寢,才親自帶了消息來。」
恍惚間,空氣中似乎有了一絲流動。
腳邊的裙裾翻了一下。
「寡人想知道青后的意思。」殷真面無表情。
青后側過頭去,望著大開的窗外一輪金色的圓月:「本宮只是把事實告訴蓮姬罷了。沒想到蓮姬對仲家人的感情那麼深厚,甚至不惜與大王反目。」她幽幽地嘆一口氣,「還真沒有見過像蓮姬這樣的女子啊。」
「沒想到嗎?」殷真目光沉沉。
「確實是沒想到。」青后語氣真誠地,「看到蓮姬一臉震驚的模樣,才知道不好。不過為時已晚。」話鋒一轉,「不過,本宮身為太后也不得不說一句,大王這樣放肆地寵著蓮姬,有損王家威嚴。」
殷真沉默著不說話。
「聽說蓮姬和竹太傅也走得很近。」
青后注意到殷真的眸子猛地暗了一下。
「大王可否知道,竹太傅在出雲城時候的事情呢?」她忽然提起出雲城來,讓殷真的心裡忽然一跳。
「出雲城嗎?」在青國,知道他來自出雲城的只有寥寥幾人而已,青后也是不知情的。
「本宮派出去的人打探到,竹太傅在出雲城的時候曾經收過一名學生,就是源將軍府的公子源墨。」
「公子……源墨。」殷真的表情掠過一絲不易見的陰霾。
「而蓮姬,就是當初傳言的那個雪姬吧?」青后不緊不慢地說出這句,果然看到殷真略一抬頭,盯住她的雙眸。她笑笑:「青羽說是他在雪國的故人,呵,也就不難想到他的妹妹青翼了。」
青翼就是雪姬,這是虛空之境人盡皆知的事情。
「原來太后已經知道蓮姬的身份。」或許是因為站在背光處,青后沒有發現殷真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殺意。
她已經觸及到殷真不為人知的秘密。
青後點點頭,對自己的處境卻還渾然不覺:「當初雪姬為公子源墨殉情的事情,大王不會不知道吧。這說明雪姬和竹太傅也是故交。」
「那又如何?」
「大王難道忘記了,竹太傅也曾是青國的王子嗎?」她憂慮地,「而且曾是先王最疼愛的王子呢。」她話里的意思,是說竹鳳淺也有可能是奪天下的那個人。
殷真的表情在光影斑駁之下看不分明。
「太后今夜所說之事,寡人一定會好好考慮。」最後,殷真留下這樣的話,轉身消失在門外一片夜色之中。
青后望著那離去的背影。
但願她苦心探來的這個秘密能成功離間竹鳳淺和殷真之間的關係吧。還有,要讓雪姬怨恨青王。「雪姬之說看來並非無稽之談,聽說當年雪姬被強留在明宮之後,曾說出要用雪姬的能力來詛咒明王,詛咒明國這樣的話。」
她派去的人帶來這樣的答案。
殿外忽然有黑影一閃。
光影落下的時候,一名黑衣男子出現在殿里的陰影處。
「小姐。」陰影這樣喊青后。他是海疆來的人,長信侯身邊最善戰的大將霍俊。
青后雙眸一緊,長長的指甲劃破身上的錦緞:「讓長信侯做好隨時出兵的準備,一定要讓殷風無還手之力!」
夏日近半的時候,北方傳來了捷報。
青羽將軍領軍三十萬,打敗了出雲城破的時候逃到北邊的明信侯,活捉公子培風而歸,至此,明國的餘孽徹底清除,剩下那些淪落成為賤民的明人,已經不足為懼。
消息傳到碧丘城裡,青國舉國同慶。
王城之外。
竹宅。
有白髮老者靜坐於樹蔭之下,這時忽然懸住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是時候了。」
他開口,輕聲道。
青羽將軍凱旋而歸的那一日,青王親自出了碧丘城之北迎接。
城中儘是一片歡欣鼓舞之聲。「這一下,青國就真正成為虛空之境的霸主了!」青人們這樣說道,唯一剩下的一個南方炎國已經遠遠不足為懼。
炎王昏庸,而朝中上下都是懦弱之輩,年年向青國進宮珠寶美人以求平安。
青王在青宮裡設下盛大的酒宴犒賞青羽將軍。
那一席酒,吃得賓主盡歡。青羽喝了許多酒,從王宮回到將軍府的路上,還有些醉醺醺的不清醒。
他坐在牛車之中,迷迷糊糊地睡著。
忽然,牛車猛地停下。他的腦袋狠狠地撞在車壁上。
「怎麼回事?」青羽嘟嘟囔囔著。
可是車外沒有任何人應答。
隨從也好,車夫也好,沒有一個人應答。青羽一下子警覺起來,酒也醒了。他按住腰間的沁雪劍,屏息做好戰鬥的準備。
撩開牛車的幕簾。
那時下著很大的雪,可是透過雪幕,身為雪國人的青羽還是依稀看見牛車前不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白色的人影。
那人背對著他,帶著兜帽,也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隨從啊,車夫啊,都還在,可是卻被凍成了冰棍,僵硬在那裡。雖然雪很大,可是絕不至於把他的隨從凍成冰棍,要知道他們都是跟隨青羽在沙場上身經百戰之人,而且有一定的御神術。
於是青羽馬上就想到了,眼前的人,是雪國人。
他用御雪術將他的隨從和車夫都冰凍住了。
雖然知道了是雪國人,青羽的警惕並沒有放鬆一絲一毫,他深深地知道雪國人比任何人都要恨他這個叛徒。但是迄今為止,他還沒有遇到比他的御神術造詣還高的雪國人。
他跳下牛車。
沁雪劍出鞘,在雪幕中寒光閃閃。
「什麼人?」他這樣問道。
前方的人沉默著。
「是雪國人吧?」他又問。
那人還是不說話。
青羽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從對方沉著的背影看來,他一定是一名高手。於是他也沉默著,手緊緊地抓住沁雪劍,做好隨時出擊的準備。
「沁雪劍跟了你多久了?」前頭的人忽然說道。
「從出生至今。」幾乎是下意識地,青羽答出這樣的話,然後又回過神來,「這與你何干?」
「沁雪劍,是讓你用來保護雪國子民的,不是讓你用來為青王奪天下的。」那人又說道,他轉過身來,目光如炬,透過雪幕穩穩地落在青羽的臉上。
是一名頭髮和鬍子都花白的老者。
青羽心裡怔了一下——
似乎在哪裡見過,是故人嗎?
「你是什麼人?」他顫抖著聲音問道。
「玄夜。」那人回答。
「玄,玄夜!」青羽胸口一擊。心底記憶的冰山一腳忽然崩塌,他知道,玄夜是雪國陰陽寮最後一代長老,是虛空之境里最為出色的陰陽師。他記得,自己曾經也跟隨在玄夜的身邊,和妹妹青羽一起。
照理說來,他和玄夜應該也是很親近的人。可是——
他心下生出一種惶恐的感覺來。
如果說十三的失憶尚是可以被理解的一種現象的話,那麼他的「失憶」實在是太古怪了。如果說十三的記憶是被封鎖在柜子里了,那麼他的記憶則是沒有上鎖的。平常看不到,可是只要打開柜子就可以看到。
只需要隨便一提,他就能想起那些事情來,可是沒人提的話,他就永遠也記不起來,彷彿不曾記得過。而最可怕的是——
他記得起過去事情,卻記不起那些人的臉。
他如今依然不記得青翼的臉,也記不起玄夜的臉。可是他卻清楚地記得自己曾經同他們是多麼的親密!
玄夜輕輕一笑:「不記得我的臉嗎?」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透明球體:「你的記憶,關於過去在雪國的那些故人的面容的記憶,都在這裡面。」
「在……」那個球里?
青羽不自覺地上前一步,怔怔地伸出手去。在他的指尖碰觸到球體的那一瞬,透明的球體里忽然冒出一股紅色的煙霧,把整個球體內部充滿。
他嚇了一跳,猛然縮回手來。
「你要做什麼?」他斷然喝道。
玄夜的表情晦暗:「做什麼?青羽,你已經背叛雪國多年了,是時候洗去自己身上的罪孽了。」
「洗去身上的罪孽……」
「是,回到雪國。」
「回到雪國……」青羽喃喃地,忽地無聲笑了,「回到雪國,哈,我還回得去嗎?」他的雙手,沾滿了雪國人的鮮血,是他,親手斷送了雪國的天下,逼死了女王凊夕,他是雪國的罪人,早已無法回頭。
他只能選擇一錯再錯。
而且,他如果在這個時候回頭了的話……
「在擔心馥頻公主。」玄夜戳破他心底的想法。
青羽誠實地點點頭。
「馥頻是我的恩人。」如果當初不是馥頻在戰場上救下重傷的他,為他隱瞞身份,躲過青軍的搜捕的話,或許他早就死了。後來,躲在青營里的他還是被發現了,馥頻為了救他,謊稱已經懷了他的孩子,求青后赦免了他。
青后赦免了他,但條件就是他必須放棄雪國人的身份,成為青國的將軍。
當時他是寧死不肯的。
他青羽絕不會背叛雪國,背叛女王。可是就在那時候——雪國派來刺客殺他。那個刺客是雪王座下刺客組織的首腦影,只聽命於雪王。影的劍直直刺向他的那一剎,面具脫落,他看到了影的臉。
原來是雪王害怕他泄露雪宮的秘密,決定除掉他。
青羽的心中悲憤萬分。
他的信念頃刻之間崩塌。他是先王賜給雪王的未來夫婿,他是雪國人尊敬的青羽將軍,他為雪國出生入死在所不惜,可是雪王……
卻冷酷無情地要他的命。
於是他背叛了雪國,成為了馥頻公主的駙馬,成了青國的將軍。
可是後來,後來他終於知道了真相。
他忘記了,馥頻公主是虛空之境最好的傀儡師啊。她製作的傀儡和真人幾乎一模一樣。那個影是馥頻製作的一具傀儡,只是為了騙他歸順青國而已。
馥頻還不知道他已經知道了真相。
而他雖然知道了真相,可是卻不忍心去責怪馥頻。他知道馥頻是真心的喜歡他,所以才會這樣冒死把他留在身邊。他沒有辦法去苛責馥頻。
而他也明白,自己已經成為雪國最大的罪人,無法回頭。
「況且,雪王已死,雪國王族已經沒有血脈存留。」他嘆息一口氣,「長老,青羽不願再看到雪國子民犧牲。也不願意……毀掉妹妹得之不易的幸福。」
如果玄夜執意復國,那麼身為雪國聖女,身為雪姬的青翼……
玄夜淡淡一笑。
「你還關心青翼。」
「她是我的妹妹。」
「可你已經不記得她的臉,還有感情嗎?」
「有。」面對十三的時候,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裡對她的關切。
玄夜沉沉地望著青羽。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手一揮,紅色的球體懸浮在半空中。轉身,他消失在雪幕里。「我給你最後選擇的機會,這記憶,你要還是不要,你自己選擇。」
他最後留下這樣的話。
「記憶,要還是不要。」
青羽恍惚上前,把紅色的球體握在手中。裡面翻騰著的紅色煙霧,都是他關於故人的回憶嗎?如果這些回憶回到他的腦子裡,那麼他就會記起玄夜的臉,記起青翼的臉,記起……
雪王的臉。
「凊夕……」
「青羽哥哥……」耳畔似乎遙遙地響起那個八歲小女孩稚嫩的聲音,「青羽哥哥,哥哥……」
瞳孔猛然一縮!
就在這個時候,手中的球體已經打開,紅色的煙霧裊娜地飛旋出來,在風雪之中,它們居然沒有被吹散,以一股清晰的姿態,緩緩升起,然後擴散來開將他團團圍住。
青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紅色的煙霧猛然擴大,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的四面八方衝擊過來,狠狠地撞進他的腦子裡——
彷彿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的記憶終於完整了。
雪還在無窮無盡地下著。
如幕布一般。
「雪……王,陛下。」
青羽凱旋而歸,青王為了獎勵他,把碧丘城的守衛軍也交給了青羽。
「如果是將軍守衛王城的話,寡人很是放心。」他這樣說道。實際上原本王城守衛軍的統領是青后的人,這樣一來等於是把青后的勢力又削減了一大半。
可是青羽是青后的女婿,因此青后也並沒有十分排斥。
當然是不痛快的,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因此也只能用青羽是馥頻公主的駙馬這層關係來安慰自己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