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羽將軍

第6章 青羽將軍

第6章青羽將軍

「作為一個國家的王,護佑臣民是他的責任吧。」源墨的聲音輕若無聞。

然而十三還是聽到了。

「是。」她這樣回答。

「得到臣民的尊崇,也是王的權利吧。」他若有所思,「作為王,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因此會做出許多在我們看來無法理解的事情,甚至是殘忍的事情來吧。」

十三的心裡一動。

「公子說這番話,是因為竹先生的母親嗎?」

源墨的眼底微有驚訝:「竹先生也跟你提起他的母親了嗎?」隨即眼底有了不一樣的神色,「看來公子對你並不一般呢。」

向來對男女之事無甚興趣的先生,居然會對她談論起母親的事情。

他的眼底,流露出那一日一樣的光芒。

就是他說出「我討厭你心裡想著別的男子」的話的時候那樣的光芒。

十三駭然。

急忙引開話題:「過幾日,便是明王的壽辰了呢,公子可有準備好了賀禮?」

源墨怔了怔,眼底的駭人的光芒褪去:「嗯。怎麼?」明王壽宴,邀請了出雲城所有的貴族名流前往,必定是一樁盛事。

說起來,明王應該算是源墨的表哥。

雲浮夫人,是先王嫡親的妹妹,也就是當今明王的親姑姑。

「聽說,夫人會在壽宴上表演九天玄女舞呢。」十三的眼底閃出嚮往的光芒。

源墨輕輕哼了一聲。

「每年都是如此,有什麼好看的。」

「可是我沒有看過。」

「嗯,說得也是。」

「所以很期待呢……」雲浮夫人美艷不可方物,她跳起舞來一定也是風情萬種吧。而且竹先生也答應了要上台表演。

一定是非常精彩的吧。

十三在心裡期待著。

這時候,源墨的手往前方一指:「到了。」

十三聞聲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她微微張嘴,發出輕微的驚嘆。

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個山谷。

十三和源墨所站的地方,地上有厚厚的積雪,天上下著大雪,然而山谷里,卻是陽光明媚,落英繽紛,地上彷彿鋪了綠色的地毯,其間又點綴著五彩的花朵。

不遠處,有成片的桃林。

粉色的花瓣隨著輕柔的風紛紛落下,在空中旋轉跳躍。

「太神奇了……」十三失神地喃喃著。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這樣明媚的春光了——或者說,她從來沒有見過,因為再她擁有完整記憶的這六年的時間裡,虛空之境始終被皚皚的大雪覆蓋著。

像這樣的畫面,她甚至都不曾在夢裡見到過。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穆穆輕風悠悠至,吹我羅衣,青袍似春草,草長條風慢慢舒。

十三穿著白色的衣衫,青綠色的裙子。

她朝著這一片明媚耀眼的春光展開雙臂,迎著風奔跑起來。

起初她依然是在雪地里,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腳下已經是芳草萋萋。好像她進入幻螢谷,是在一瞬間的事情,短暫到沒有任何人會察覺。

幻螢谷里的草瘋長,幾乎要沒過了膝蓋,有一些甚至比十三還高。

她在這一片繽紛的色彩中奔跑著。

空氣里有淡淡的泥土的氣息,混合著青草的清香和花兒的芬芳。她的心裡,也因此而爆發出奇妙的快樂,彷彿壓抑了許久的心情,在一瞬間得到釋放。

「果然,還是要有這樣明媚的春光,心情才會舒暢啊!」她由衷地感嘆著。雖然對那些皚皚的白雪有著奇怪的親切感,但是這樣的春光也讓她心情舒暢,忍不住揚起甜美的笑容。

源墨含笑看著在青綠色的草地上奔跑著的十三。

他慢慢地走著,在他沒有絲毫察覺的時候,也從皚皚的白雪裡走到了明媚的春光下。春風夾雜著甜蜜的花粉,拂過他的臉頰,溫柔得如幼兒的觸摸。齊膝的青草在他白色的深衣上掠過去,空氣里瀰漫著泥土的氣息。

他著迷地看著那個奔跑著的身影。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中了她的毒呢。

總是想要看到她,她開心的時候,自己的心情也跟著舒朗起來,她低落的時候,自己的心情也會有一些沮喪。看到她幹活,即使只是擦桌子這樣輕鬆的活,也會心疼,讓她交給小落去做,得知她和竹先生的關係親密,忍不住生起先生的氣來。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無聲無息,好像從雪地里走進幻螢谷一樣,讓人毫無知覺。

「哇——」十三驚喜地,「公子你快看,那裡有一隻兔子……唉!跑了!」十三興奮地,又有些沮喪,「可惜了……」公子還沒有看到呢。

源墨笑笑:「有什麼奇怪的,這裡有許多動物呢。」雖然奇怪地,自從六年前虛空之境陷入雪季之後,這塊地方好像就被神秘的力量控制,那些毫無靈力的動物都進不來,裡面的動物也都出不去,但是因為氣候溫暖,動物的繁殖能力很強,因此六年來幻螢谷里的動物繁殖得越來越多。

「哎,這麼美麗的地方,為什麼只有我們兩個人呢?」十三有些好奇地,望著空曠的山谷。

源墨笑而不答。

其實答案是顯而易見的。身困在雪季裡面的那些人們,還有什麼心思遊山玩水呢,有的人甚至連飯都吃不上,怎麼會到幻螢谷來遊玩。

春風輕輕吹拂著。

十三閉上眼,展開雙臂迎接春風的吹拂。她深深呼吸,將這春天的味道牢牢地記在心裡。

如果,虛空之境的雪季可以結束就好了。如果,雪國子民的怨恨可以結束就好了。

她睜開眼,在一片明媚的春光中尋找公子的身影。

那個白色的身影,安靜地站在桃樹下。

孤單地矗立在那裡的一棵桃樹,開了滿枝的桃花,那些粉色的花朵在春風的吹拂下,紛紛落下,在空中飛舞成桃花風帶,掠過他白色的深衣。有那麼一兩瓣,甚至貪心地吻上他白皙美好的面容。

她的公子真的很美。

她在心裡滿懷喜悅地想,公子比那些桃花還要美,比著明媚的春光還要明媚,他安靜地站在那裡,卻彷彿是籠了一層淡淡的光,不真實得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她慢慢地朝著公子走過去。

腳踩在深深的草窩裡,然而每走進一步,她都覺得更加的喜悅。她看著公子,從遠遠的一個身影,到有了清晰的輪廓,到看清楚他的笑容,到他的面前。

她仰著頭,微笑地看著他。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想可以一直這樣走下去,一直到他的心裡。

夜幕漸漸地落下來。

夕陽的最後一道光輝,也消失在天的那一邊。

「這麼晚了還不回去沒有關係嗎?」十三有些擔憂地看著坐在地上,支起一隻腳的源墨。

源墨不看她。

「如果現在就回去了,那就是白白來了一趟幻螢谷。」他望著山坡下面寬闊的草地。

十三不解。

怎麼會是白白來了一趟呢,不是已經看到這麼美麗的風光了嗎?

彷彿聽到她心裡的嘀咕,源墨轉頭來看著她:「不想知道,為什麼幻螢谷會被叫做幻螢谷嗎?」

「哎?」她還真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

就像出雲城被叫做出雲城,王宮叫做王宮一樣,一切都好像是被神明決定好的,她從類沒有想過「為什麼會叫做……」這樣的問題。

「喏,你看。」源墨忽然揚了揚下巴。

她順著源墨的目光看去。

「……」她張大嘴巴,發出驚嘆。

昏暗的天空下,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的,遠處的草地已經有一些看不清楚。然而在那些叢生的青草之間,卻亮起了一個個小小的光點。

起初只看到一隻兩隻,然後仔細一看,才發現幾乎有成千上萬,數不清的亮點,在草叢之間慢慢地移動著。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走到哪一片亮點之中。

是帶她去結草堂的那種蟲子,被叫做螢蟲的東西。

成群結隊的,在草叢之間飛舞著,離她那麼近,近的彷彿觸手可及,她伸出手去抓,卻又落了個空。

「好美……」她感嘆著。

「是很美。」源墨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的身後,輕聲溫柔地。他也著迷地看著這一片美景。

「好像星空一樣。」她低聲喃喃地,失神地望著這一片光亮。

空曠的山谷里。

晚風輕輕吹來。

青草鬱鬱蔥蔥,在黑夜裡有些看不清楚。

無數的螢蟲在草地間飛舞。

穿著白色的衣衫和青綠色裙子的女子,以及穿著白色深衣的男子,著迷地望著這一切。

風吹動他們的衣裙,他們的發。

他們的臉上,有燦爛的笑容。

「好像星空一樣。」源墨低聲地。

「可是比星空離得近一些。好像我們就在天上,在那些星星之間。」她仰起頭,透過一片金色的光點望著夜空中的繁星點點。

源墨深深地凝視她。

她臉上那樣幸福美好的表情,融化了他的心。

「將來,」他輕聲而堅定地,「等到雪季結束的那一天,我會為你建造一座望星樓,讓你比這虛空之境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接近星空。」

十三望著源墨。

心裡有巨大的幸福,好像都化作了淚水,充盈在她的眼眶裡。

「這是我的承諾。」源墨看著她的眼睛。

黑夜裡,十三綻放美麗的笑容。

她深呼吸,想要說點什麼。然而——

一切好像都是突然之間發生的。

公子的臉,周圍金色的亮點,溫柔的春風,彷彿都在一瞬之間迅速向後退去。一種冰冷的氣息圍繞上來,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片潔白之中。

然而這片潔白卻不是雪。

而是白色的大理石。

這是一個由白色的大理石建築而成的宮殿。

巨大的拱門,白色的大理石石柱。

拱門外,是一片火光衝天。

走廊上站著一名穿著白色衣裙的女孩子,看起來不過是八九歲的樣子,背對著她,她看不到她的面容。

然而又是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就是那名白衣女子,因為她已經站在了走廊上,望著眼前的一片火光。

腳下是一片層疊如梯田式的水池,倒映著天上落下的雪花,和熊熊的火光。不遠處,是一片震耳欲聾的廝殺聲。

兩軍對戰。

有男子身著盔甲,只是頭盔已經在戰鬥中北打落,頭髮散亂,眼露凶光,手裡的劍不斷地刺進一個又一個敵軍的胸口。

他雙眉如墨。

她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青羽。

是青羽。

十三猛然驚呆了,她的心裡隱隱明白了這是什麼戰爭,也明白了這是什麼地方,這女子又是什麼人。

她是六年前自焚在王宮裡的雪國女王凊汐。

難道她附在了死去的雪國女王的身上嗎?

這時候,凊汐,也就是十三轉過身來。

她慢慢地走回到大殿裡面。

大殿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所有人都參加了戰鬥,只有她這個女王,被留在這大殿里。他們要求她不要出戰。

因為,她還是一個孩子。

她慢慢地走上階梯,走到了自己的王座上。

她面對著大殿坐下。

「羽哥哥,羽哥哥……」十三感覺到了她心裡的悲傷,空蕩蕩得好像有呼呼的風聲,「今天是汐兒的生日呵,這就是你給汐兒的賀禮嗎?」

用你的劍,刺進我的子民的心口,這就是你給的賀禮嗎?

這個時候。

「過去的青羽已經死了,如今活著的,只是一個叫做青羽的男子罷了。」蒼老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里響起。

十三和凊汐一起朝著那聲音望過去。

居然是那天,出現在瑰寶閣外面的神秘老人!

「玄爺爺。」凊汐悲傷地望著老人,「對不起,玄爺爺,汐兒沒有能力守護雪國的子民。恐怕……今天就是汐兒去見父王和母后的日子了。」

被稱作玄爺爺的男子淡淡一笑:「陛下已經放棄了嗎?」

凊汐苦笑:「不放棄又能怎麼樣呢?已經抵擋不了多久了。」她清楚地知道,雪國的軍隊是無法抵抗青國的虎狼之師的。

玄爺爺搖搖頭,伸出手來指著大殿橫樑上的雪國祥獸雪鳳凰:「陛下請看。」

十三看過去。

橫樑上的雪鳳凰,已經失去了光澤。

她聽見凊汐用更加絕望的聲音說:「連雪鳳凰都知道雪國要滅了嗎?」

玄爺爺搖搖頭。

「陛下沒有聽過嗎?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他定定地看著凊汐,那樣的目光,讓十三有些不安起來,彷彿老人的目光可以透過凊汐的眼睛,看到背後藏著的十三的靈魂。

「要保住雪國的生機,唯一的辦法就是死於火中,等待重生。」老人的話,在空蕩蕩的大殿里回蕩著,「陛下放心,青翼會代替陛下……」

未說完的那些話,被迅速在大殿里周圍竄起的火苗所吞沒。

十三發現自己脫離了凊汐的身體,因為她看到了她的背影,還有一名好像是女子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

那個人,就是剛才老人嘴裡所說的青翼嗎?

她還沒想完這一切,就發現自己站在了皚皚的白雪之中,遠處,火光衝天,雪國白色的王宮被火海吞沒。

一聲長鳴。

有巨大的白色的鳥從一片火光中衝天而出,飛向高空。它有著極長的尾羽,是一隻鳳凰。

然後——

火舌猛然竄起,在半空中將雪鳳凰吞沒。

她被眼前的一切震驚得目瞪口呆。

「十三!十三!」耳邊傳來呼喊聲,她感覺到好像有人在搖晃她的身體,寒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夜風。

眼前猛然出現公子焦急的臉。

「十三,你怎麼了?」源墨抓住她的肩膀,目光焦急。

「我……」她獃獃地望著源墨,一時沒有反應。剛才的那一切發生得那麼真實,可是她卻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幻螢谷。

「你剛才忽然呆立著沒有一點反應!」聽到十三回答,源墨鬆了一口氣,雙手尷尬地收回,「發生了什麼?」他臉上的神色有一些不自然。

十三獃獃地望著源墨。

「沒有,我只是……走神了。」她決定不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公子,免得讓他擔心。如果有機會,去問一問竹先生好了。

源墨狐疑地看著她,然而沒有再問。

「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再拖延下去,城門就要關了,在夜晚留在出雲城外是極不明智的事情,何況他們兩個人對御神術都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十三點點頭。

牛車碌碌地行駛著。

青石板在車輪底下發出沉悶的聲音。

兩人安靜地坐在牛車上。彷彿是因為方才的事情,原本和睦的氣氛一下子被打破了。十三仇沉默著,源墨亦沉默著。

十三偷偷地去看源墨。

他側著臉,望著漆黑一片的道路,眸光黯沉。

公子是在生氣自己對他有所保留嗎?她心裡不安地想。

可是那些事情,說了公子未必會知道,還會白白讓他擔心。打定主意,她決定即使公子生氣,也不會把方才的事情說出來。

如果竹先生說沒有關係再告訴公子也不遲。

那個奇怪的老人,原來竟然是雪國的人,連雪王都稱他一聲玄爺爺,想必他的地位一定非常高吧?地位這麼高的人,怎麼會出現在瑰寶閣的外面,出現在她的面前呢?

難道說——

她是那個叫做青翼的女子。

老人說,青翼會代替雪王——做什麼呢?難道是說她會代替雪王復仇嗎?說起來,她六年前的記憶全部消失了,而雪國正是在六年前滅亡的。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異象,也讓她越發地肯定自己是雪國人。

青翼,青翼。

跟青羽將軍有什麼關係嗎?

青羽,青翼、

羽,翼。

羽翼。

十三的這些疑問並沒有持續多久,在她回到府里,被那隻她取了名字叫做蔽天的怪異幼鳥的變化吸引了。

「只不過是一會兒沒看著,居然長出這麼豐滿的白色羽毛來!」薄煙嘖嘖地打量著蔽天,「而且這白色真是純粹,好像白雪一樣!」

原本一直是灰撲撲的蔽天,忽然之間褪去了絨毛,長出了白色的羽毛。

「呀——」它朝著十三溫柔輕鳴。

「它好漂亮!」十三驚嘆地蹲下去,撫摸著蔽天的頸脖,「而且尾巴上的羽毛好像特別長,看的出來是什麼鳥了嗎?」她仰著臉問輕霧。

輕霧道:「我看是山雞。」

「山雞?」薄煙搖頭,「哪裡來的白色的山雞,我從來沒有看到過!」

「可是這樣子,的確像山雞!」

「倒像是鳳凰吧!」十三忽然蹦出這麼一句。

腦子裡又出現雪鳳凰在大火中被融化的樣子,她的心口猛然一疼。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蔽天是出現在大火之後的結草堂中的。

「哎!」薄煙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個傻子,難道不知道只有雪國的神獸雪鳳凰才是白色的嗎?這雪鳳凰早在六年前就被大火燒死了,這是千萬青兵明兵一起看到的。」

輕霧也笑:「這孩子還真是會做夢!我看啊就是山雞!」

兩人笑著進了屋去幹活。

「可是……」十三著迷地望著蔽天。

蔽天同樣望著她,那眼眸里彷彿蘊藏了許多的話要說,烏溜溜的眼珠望著她,低低地發出「呀」的溫柔叫聲。

可是,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不是嗎?

她撫摸著蔽天的頸脖,那些柔順的白色羽毛有一種奇異的冰涼的觸感。眼前,彷彿出現了雪國王宮在大火里焚燒的樣子,有巨大的白色的鳥從一片火光中衝天而出,飛向高空。它有著極長的尾羽,是一隻鳳凰。

然後——

火舌猛然竄起,在半空中將雪鳳凰吞沒。

白色的羽毛,紛紛揚揚落下,如紛揚的大雪。

出雲城外。

竹府。

竹鳳淺端端地箕坐在外廊上。

雙眸緊閉。

院子里,是無窮無盡的落雪,在夜空中紛紛揚揚落下。他沒有使用陰陽術來控制天氣,身邊也沒有式神伺候,只有一隻白色的小貓,懶懶地伏在柱子底下,半眯著眼睛休息。

這個時候,忽然在風雪中出現了一個身影。

隨著身影的慢慢走近,輪廓更清晰了一些。

竹鳳淺睜開眼睛,站起身來,恭敬地彎下腰。

打著瞌睡的貓亦伸了個懶腰,站起來,然後身體在無聲中發生了變化,幻化成一名身著留仙裙的美麗女子。

「師父。」兩人齊聲對來人行禮。

風雪似乎褪去了一些,這才看清楚被稱作師父的人的外貌,有著花白的頭髮與鬍子,垂直腰間。他身著陰陽師長袍,身子精瘦而顯得長袍有一些肥大。他唇邊微微帶笑,雙眸清澈如泉,閃著智慧的光芒。

他從兩人身邊走過,徑直進了屋子。

竹鳳淺和女子跟隨著走進去。

「師父,您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女子有些好奇地。

「幽悠!」竹鳳淺低聲喝道,表情嚴肅,「我不是教導過你,不要窺探師父的私事嗎?」他的表情極其嚴肅,和平日里那個總是帶著從容笑容的竹鳳淺判若兩人。

「哎,可是……」幽悠撅嘴。

這時候老人搖搖手:「無妨,無妨。」他面帶喜悅,似乎得到了什麼珍貴的至寶。他拿起矮桌上一卷畫紙,漫不經心地欣賞著。

「鳳兒,你這裡好東西真的不少,這畫,是青國的馥頻公主所作吧。」馥頻公主長於丹青,又因其是青國太后的嫡出長女,最得寵愛,天下對其畫作趨之若鶩。

竹鳳淺微微垂首:「在師父的眼裡,馥頻公主的畫也是好東西嗎?」

老人抬眼看了看竹鳳淺,嘴角笑意不減:「好畫就是好畫,不會因其作畫者而改變。難道為師的連這點心胸都沒有嗎?」不待竹鳳淺回答,老人話鋒一轉:「你,見過青羽了吧。」

竹鳳淺頷首。

幽悠搶嘴:「師父,幽悠還聽說那日進城,青羽在路上同那將軍府上的侍女起了衝突——而救下那侍女的,正是大師兄呢!」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竹鳳淺。

以她對大師兄的了解,一般人又怎麼能勞得他出頭,何況面對的還是青國的人。

「奇怪的是——」竹鳳淺絲毫沒有理會幽悠的目光,「青羽將軍似乎不記得那件事了——據徒兒所知,除去汨羅湖水之外……」

老人的目光定定地看住了他,讓他接下來的話,如鯁在喉發不出任何聲音。

「或許,是有人不要讓他記得那些事情,免得……」免得認出一些人。老人漫不經心地翻看著手裡的畫卷,思緒卻彷彿飄開了很遠很遠。

……

「求長老,讓青翼為雪國,為陛下做一些事情……」腳邊跪著的青衣女子,眼眶發紅,雙頰有顯而易見的淚痕,然而目光卻堅定無比。

……

「師父……」幽悠輕聲地。

老人回過神來:「唔……對了,鳳兒,為師有一件事,需要你到明王宮內的寂月皎皎走一趟。」

「是。」竹鳳淺順從地應道,卻不問到底是為什麼。

寂月皎皎是明王收藏珍寶的地方,因其地勢極高,在此處賞月,尤見月華皎潔,光輝如霜,才取了名叫做寂月皎皎。

「你去,無需取任何名貴珍寶,只需要……」老人忽然收了聲音,眼睛看著竹鳳淺,只見竹鳳淺一副心神領會的樣子,微微點頭。

幽悠知道,師父是在用密語傳音交代師兄要辦的事情。密語傳音,是只有陰陽術高明的陰陽師才懂得的秘術,別說是生性懶散的她,就是資質聰穎,又肯學習的師兄亦不會。

這時老人又出聲道:「此事不急,你可在壽宴上多待一會。」

「是。」竹鳳淺應道,頓了頓,好像是終於忍不住了:「師父,徒兒有個疑問。」

老人看著他:「有一些問題,不該是你知道的,何必徒勞去問。」「可是,師父又如何得知這問題是徒兒不該問的。」他定定地看住老人。

陰影中,老人的表情看不清楚。沉默了片刻,老人點了點頭。

竹鳳淺低垂下頭:「徒兒想問,那將軍府的十三侍女,是不是……和雪國有關?」實際上,他已經肯定了十三一定和雪國有關,只是到底是什麼關係,他不敢妄自揣測。

雖然師父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他也不是等閑之輩,又怎麼會猜不出,師父的真實身份——

雪國最後一任陰陽寮長老,玄夜。

玄夜的眼神,在陰影中看不分明。只是,竹鳳淺似乎能感覺到,他嘴角的似笑非笑。於是,他鼓起勇氣:「十三,和青羽將軍到底是什麼關係?」

玄夜靜靜地看著他:「你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了,不是嗎?」

竹鳳淺沉默。

長廊外,落雪紛揚。

這樣寒冷的天氣,萬物彷彿都失去了生機。

「傳說,雪國被攻破之日,聖女也失蹤了。」竹鳳淺望著大雪出神,「有人認為,聖女和雪王一起死於大火之中了,只有為數不多的,當日進入雪國大殿的將士才知道,大殿里只有一具屍首。」

原來,十三的真實身份,是雪國的聖女,難怪她會擁有強大的駕馭雪的力量。

「雪國聖女青翼,是青羽將軍的妹妹。」幽悠不安地看了竹鳳淺一眼。

玄夜點了點頭:「沒錯,是青羽的妹妹……」青羽和青翼兩人,是孿生的兄妹。他們存在的目的,是保護雪國,保護雪王,可是最後,最後……

「那麼說,那個十三果然就是青羽將軍的妹妹了?」幽悠倒吸一口冷氣,「她是雪國的聖女——可是,她似乎沒有任何法力!」想起那日在瑰寶閣她的樣子,如果是偽裝出來的,那這女子的心計,未免太深了一些。

玄夜看了看兩人,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張了張嘴,最後卻又沒有說話。

轉身,他朝著外廊走去。

「不是心計,是她已經不記得任何事情了。關於她的過去,一切都被封存在了汨羅湖底,等到重見天日的一天,必定……」

是涅槃之日。

蒼老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風雪之中,如同那個消失了的背影一般。

片刻的沉默之後。

「你可是青國人。」幽悠看著竹鳳淺。

竹鳳淺微微一笑:「你可是炎國人。」

幽悠沉默了片刻。

「師父於我,有救命之恩。當初,若不是師父,我可能已經死在幽忠的烈焰長鞭之下。」所以,她早已不把自己當做是炎國人。

竹鳳淺頷首:「於我,師父亦有再造之恩。」而他,亦早就不把自己當成青國人來看待了。更何況,如今的青國亦沒有他的位置。

「所以……」幽悠愣愣地望著廊外不斷飄落的雪花,「我們要襄助師父……完成他的理想嗎?」

師父的理想,便是光復雪國吧。

那麼到時候,青國,明國,炎國,又將會落得何下場。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呵!

竹鳳淺不語。

如果說是襄助師父的話……如果說,另一個身負使命的人是她的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

雪地里,悄然出現了一連串的貓的腳印,然後又被不斷落下的雪花所覆蓋。一個矯健敏捷的身影消失在矮牆之外。

身著白色深衣的男子,依靠在柱子上,手中淺碟里的酒喝盡了,又不斷地被自動滿上,好像有一個看不到的人在身邊為他斟酒。

「只是……」許久,他才喃喃自語,「那墨兒該如何是好?」

天色越發地暗沉,恐怕,是有一場大變故了吧。

天歷315年4月4日。

虛空之境依然飄蕩著似乎永不止歇的雪花,天氣寒冷得幾乎要將這大地上所有的生物都凍僵。

從一個月前開始,出雲城便陸陸續續有各國的使者,駕著牛車,帶著浩浩蕩蕩的車隊,載著一車車的壽禮,浩浩蕩蕩地從大街上穿過。

今日,是明王昭祝的壽辰。

潔白的雪花自天上掉落下來。

原本已經顯露出些微枯草顏色的庭院,又重新被素白的雪覆蓋起來。

雖然下著雪,天氣卻是晴朗的。是那種亮堂堂的下著雪的天氣。

柔和的白色雪花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世間萬物都被這樣白色的雪所覆蓋,天地萬物的聲音,彷彿都被雪奪取了,這大地靜謐得有些近乎死寂。

牛車在寬闊的道路上轆轆地行駛著。

將軍府在王城之外,因此須先進入王城,沿著王城大道一直朝北,行了數里路才到王宮之外。

王宮的正門叫做大明門。

石築的城門,在黑暗中彷彿高入雲霄。

硃紅色的大門此刻朝里打開著。門廓兩側,明黃色的牆上,兩個巨大的獸頭猛然在石牆上凸起,張著血盆大口,吐出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城門前的廣場照的亮如白晝。

廣場前,身穿鎧甲的士兵手執刀戟,肅然而立。那鎧甲下的猩紅色襯衣,彷彿血一般地猙獰。

穿過城門,牛車經過一個甬道,便進入了安瀾門。

安瀾這個名字,是天歷111年,晝王親臨明王封地的時候親自題名的。明國東面臨海,大片大片的蔚藍色的波浪,在每年的夏季都會爆發它可怕的脾氣——只是自從虛空之境陷入長達六年的雪季之後,這安瀾門也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大明門與安瀾門之間,朝兩邊望過去,可以看到長不見盡頭的夾道,鋪著細碎的鵝卵石。夾道兩邊的牆上,間隔地點著火把。

過了安瀾門,便是一個開闊的廣場。

中間鋪著青石板的石道,兩邊擺放著盛開的嬌艷欲滴的鮮花,兩側則是寬闊的草場,四周都為青色矮牆包圍著,而王宮裡的建築,就蓋在這些上面。

「奇怪……」十三驚訝地,「這王宮裡面,竟然沒有下雪!」眼前的一派鮮花盛開,青草蔥鬱的景象,分明是春夏兩季的景象呢!

這不是幻螢谷才有的景象嗎?

「傻丫頭!」薄煙取笑她,「王宮有陰陽寮的陰陽博士們所設的結界護佑,四季如常,並沒有受到雪的詛咒這件事情,你原來不知道呢!」

不僅是明王宮,四大國,晝王宮以及周圍的各個小國的王宮,都是如此。

只有擁有陰陽師庇佑的王宮,才會有四季如春的景緻,這對於王來說,也是應的的權利嗎?

十三在心裡默默地想著。

這時候,一輛牛車從後面趕上來。

車上的男子,身著白色深衣,鑲嵌著藍色的棉帛,一腳支起靠在車背上。那表情,似乎不勝愜意。

「先生!」十三開心地喊了一聲。

「喔……是墨兒。」雖然口裡喊著源墨,竹鳳淺的目光卻停留在十三的臉上,「咱們兩似乎有些日子不曾見到了呢。」這時候,他才把目光投向源墨,「近來可還好嗎?」

源墨微微點頭算作行禮:「先生雖在屋中坐,卻知天下事,墨兒好不好,又怎麼瞞得了先生。何況,雖然墨兒不曾去拜訪先生,十三卻總上竹園走動吧。」

他的聲音淡淡的,恍惚間,十三竟感覺不到往日公子看到竹鳳淺般的親密。

竹鳳淺卻並沒有計較。

「走吧。」他微笑著,一揮手,那牛彷彿得了命令一般,又邁開了腳步。車輪吱呀間,就越過了他們的牛車,走在了前面。

薄煙連忙也命令車夫趕車。

兩輛牛車繼續在石道上行駛著。

道路兩邊,是身著戎裝,戒備森嚴的守衛。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們手裡的刀劍便會應聲而出,斬殺可疑之人毫不留情。

十三看了看那些閃著寒光的鎧甲,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源墨則看得有些入迷。

忽然——

「哎!」竹鳳淺的聲音從前頭飄過來,牛車隨之停下。

「怎麼了?」雲浮,源墨,十三和薄煙等人一齊出聲,紛紛把頭探了出去。同時聽見整齊的「噌噌」幾聲,那些守衛動作敏捷地拔出刀劍,有幾個已經圍了上去。

「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做好了隨時血染長劍的準備。

「哎呀呀,何必這麼草木皆兵!」竹鳳淺輕輕淺淺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不羈的笑意,「只不過是一隻白狐罷了嘛!」

白狐?

十三跳下牛車湊上去。

哎!果然是一隻小小的白狐,渾身的毛雪白雪白,除了鼻子和眼睛是黑色之外,活生生就是一個雪球!似乎是害怕得很,小傢伙蜷縮在草里瑟瑟發抖。

這王宮裡怎麼會有狐狸呢?

正想著,竹鳳淺已經蹲下去抱起那白狐,美麗的面容湊過去:「喔,還真是個漂亮的小傢伙——小十三,你看。」他小心地把小狐狸遞到十三面前,動作溫柔得如同雪花飄落。

「真的,好可愛!」十三忍不住讚歎,伸出手去撫摸那白色的毛髮。

柔軟得,好像……

「在這裡!」一聲尖叫,兩名宦官打扮的男子衝過來,見是竹鳳淺,急忙行禮:「奴婢見過公子淺。」又小心賠笑著,「公子淺,這狐狸是北國敬獻的壽禮,小的一時疏忽讓它跑了出來,還勞煩您……」

「北國?」十三不解地,「是指雪國嗎?」

「正是。」那宦官不認得十三,卻見十三與竹鳳淺形態親密,也不敢得罪,畢恭畢敬地,「雪國的銀狐,這皮毛是最好的。每日以喂之以牛乳雞肉,成年之後那皮毛油光雪白,給大王王后做手暖,是再合適不過了。」

「你們好殘忍,居然要扒它的皮毛!」十三憤憤地,「難怪它要逃跑了!」

宦官尷尬地:「這……這不過是只畜生罷了……」

「畜生又如何?」十三氣得大聲道,「畜生的命也是命!先生,你看這小傢伙的眼睛,好像在祈求我們救它呢!」她充滿期待地看著竹鳳淺。如果是先生的話,或許能夠救它一命吧。

竹鳳淺還來不及答話。

「你先回去,稍後本公子向大王奏明,要了這狐狸。」不知何時,源墨亦走下牛車,略略看了那銀狐一眼,搶在竹鳳淺之前開口。

竹鳳淺微微一怔,隨即只是笑笑。

一向驕傲固執的墨兒,今日居然會對一個宦官如此說話,還說要向明王要了這隻狐狸——要知道,他的驕傲自負,是曾讓他拒絕了多少明王的賞賜的。

他心中明了,只是些微地覺得些惆悵。

「可……」那宦官為難起來,「不如讓奴婢先把狐狸抱回去,等公子墨向大王稟明了,再……」

源墨勃然大怒:「難道本公子要一隻狐狸的面子都沒有嗎?」

「……」官宦嚅嚅地,卻不肯答應。

這時候。

「哎!」那宦官忽然慘叫了一聲,一鬆手,只見那雪白的狐狸從他懷裡掙脫,飛一般地竄到竹鳳淺的裙裾之下躲藏起來。

它仰著頭望著竹鳳淺,眼珠中竟有光芒閃爍。

「哎呀,我看這小傢伙好像很喜歡我的樣子呢。」竹鳳淺微微驚訝地彎下腰去,抱起銀狐。那銀狐開心得低叫了幾聲,在竹鳳淺的懷中蹭了又蹭。

果然是喜歡他。

「真是聰明的小傢伙!」十三羨慕又驚嘆著,伸手去小心撫摸小東西。

「既然如此,我就收了這狐狸罷了。」竹鳳淺笑吟吟地對那宦官,「你且回去吧,稍後我會親自向大王稟明。」

似乎因為對方是竹鳳淺,那宦官並沒有猶豫,鬆了一口氣,點了頭便離開了。

「先生,你要把它養在竹園嗎?」十三著迷地撫摸著銀狐。

「嗯。」竹鳳淺笑笑。

「先生給它取個名字吧?」

「名字?」

「是的。」

「唔……那便叫雲之初吧。」

「雲之初?」

「雲之初作,薄而輕柔,不正像它嗎?就叫雲之初,小初。」他認真地,然後回身上了牛車,「時間不早了,還是快些走吧。」手輕輕一揚,牛車便朝前行進起來。

那隻叫做雲之初的狐狸,窩在竹鳳淺的懷中酣睡起來。

這青石板的大道上,重新響起了車輪碌碌滾過的聲音。

「哎……」輕輕的一聲嘆息,隱沒入這靜謐的夜裡,美麗的容顏上,又添了一絲哀愁。

輕霧輕輕地扶住雲浮的手。

雲浮點了點頭。

她知道,方才那一幕,又刺痛了源墨的自尊。他出身高貴,而這卻也恰恰成了他的屈辱所在。這出雲城裡,已經沒有人真正把他們母子,把將軍府放在眼裡了啊。

黑夜中,面目如玉卻冷若冰霜的少年握緊了拳,直到指骨格格作響。

波光倒映著月光,千里的波瀾,如千百萬躍出水面的銀魚。

湖對岸種下了十里桃花,此時卻依然含苞待放。

原來,如今是初春的季節。

被困在雪季長達六年的人們,怕是早已不再去記別季節了吧,因為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是春夏秋冬都只是大雪紛揚,無任何分別。

暗色的風,從湖的那一面掠過來,帶著湖面上的苦澀的霧靄。

岸邊,沿著蜿蜒的岸擺下了數十張硃紅色長桌,各國的使臣,明國的皇親大臣,都按著品級親疏坐定,愜意地交談著。

青羽坐在不遠的地方,緊緊地挨著一張黑色長桌——那桌子比起硃紅色長桌來,足足要長了一倍。她想,那裡該就是明王的位子了吧?青羽將軍能坐在那個位置,著實說明青國的地位。

青羽……

青羽將軍。

如果那個夢境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是青翼,那麼她跟青羽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什麼?

青羽,青翼,羽翼……

她頭疼地側過臉去。

等了一會兒,有穿著白衣紅裙的侍女端著酒菜上來。

十三站在公子身後,忍不住讚歎這王宮內的菜色豐盛,將軍府怕是一年都吃不上這麼多的菜色呢。

這時候,遠遠地看見湖的那邊,一隊人馬走來。

走近了一看,才看清的為首的是一名眉目俊朗的男子,眉眼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讓她的心底為之一顫。

他身著黑色冕服,蔽膝上金線綉滿的十二章紋在黑夜中絢麗奪目。

是明王昭祝。

明王的身側,有女子身著華服,回身舉步,恰似柳搖花笑潤初妍。

「那是明王的寵姬谷姬。」薄煙在十三的耳邊輕聲道。

哦,原來那便是谷姬。

果然是名不虛傳——

據說谷姬原是九山國國主的妻子,卻因為明國先王昭禮垂涎谷姬的美色,發兵攻打九山國,但是谷姬還沒到出雲城,昭禮卻暴斃身亡了,於是她就成了昭祝的姬妾。

「不過——」薄煙又輕輕一笑,「依我看啊,咱們十三來日長成了,會比谷姬更為美貌的,不知道會不會也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呢!」

「哎!」十三一跺腳,「薄煙姐姐你可別胡說——我才不要做那種亡國的女子!」

薄煙忍不住撲哧一笑。

忽然,全場靜默無聲。

十三順著眾人的視線,朝著湖面上望去。

月光下,波光細碎如銀。

一葉竹筏,從湖的那一面緩緩飄來。

竹筏上,有白衣男子就水而坐,支起右膝,右手便輕輕地擱了在膝蓋上。

夜風吹動,長長的裙裾在夜月下飄蕩如透明的蟬翼。衣角垂落入碧池中,竹筏飄過,在水面上劃出清晰的波痕,蕩漾出深沉的綠色。

眉目潤如玉,唇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千年不變的美好。

「先生……」十三在心底微微驚嘆著。

如此美麗的男子,只靜靜地坐著,便如一顆發光不止的夜明珠,在這深夜中,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甚至美艷名冠天下的谷姬,在這樣的光芒中都黯然失色。

他美好得接近完美。

只是——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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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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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羽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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