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 落紅難綴(3)
第48章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3)
隨後又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東西,最高也不過三千兩。等到差不多,我將司儀喊道一旁,將爹爹送的和田羊脂白玉手鐲褪下,以婆婆的名義交由他拍賣。
最終又以四千兩的價格被丞相夫人拍下。
我們相視一笑。
回府時大娘臉色發黑,唬得下人戰戰兢兢。我扶著婆婆回到清心居,將今日買的一些小玩意兒分送給下人,而五千兩的官窯送給婆婆當擺設。
她卻並不是特別開心,猶豫許久,還是與我道:「雖說你娘家有財,但到底應藏著些。今日這麼一出,你大娘難免氣不順,以後尋釁,你終歸得忍著不是。」
我寬慰她:「娘您多慮了。清兒不過是想為國家做些貢獻,又何必在意他人眼光?」目光一轉,用阿意來做擋箭牌,「阿意負責糧草籌集,這麼一來,也算是為他解憂。既能為咱們博得名聲,又幫到阿意何樂而不為?」
她面色稍霽,坐著與我說了會兒話就起身離開。
明慧從門外進來,神色複雜。
「怎麼了?」見她奇怪,忍不住打趣,「想明夜了?」
她面上頓時飛上一抹紅霞,嬌嗔地瞪了我一眼。手藏在身後,不知拿了什麼東西。
「小姐」她低低地喚,表情實在矛盾得緊。
起身坐到窗前,拿起剪刀裁剪盆栽,心不在焉道:「有事就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
她躊躇著上前,將手從背後伸出來,一個香囊便出現在眼前。白色的綢子,上面綉了梅花,枝影橫斜,暗香浮動。
「小姐」她提高音量叫了一聲。
忽地驚醒,淡淡撇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這是什麼東西?」語氣平靜,只是手卻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
明慧老實作答:「是明夜交給我的。說是小姐出嫁前一天,鈺世子拿給朱掌柜讓他轉交給小姐。只是事物繁忙,朱掌柜一時給忘了。直到前幾日明夜去查賬,想起來,這才托他帶來給小姐。」
仰起臉,眸中水光瀲灧。見明慧疑惑,解釋道:「沙子進眼睛了。」垂首,語氣不變:「把東西放下吧。我有些餓了,你去弄點點心來。」
明慧急忙應下,把香囊隨手擱在檯子上,折身出去。
神色愣怔,呆坐半晌,還是將剪子擱回原處,伸手把那梅影香囊拿了過來。入手沉澱。
鬆開繩結,將手指伸進去,觸手溫潤。心中疑惑,將囊中的東西夾出來。
崑崙玉質地細膩,淡雅清爽,青玉的光澤在手中依然發出微微的光,奪目卻不刺眼,好似一汪清泉,徐徐蔓延開來。
鳳形的雕刻,穿著一條紅絲絛,價值連城。
這東西我只見過一次,卻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我曾那麼期盼它的主人會是我。
可是現在,它靜靜躺在我的掌心,似一出最諷刺的戲,耀痛我的眼。
手指合攏,將它緊緊捏在掌中。
翻過香囊,內側綉著一個小小的「清」字,那曾是我少女的心思,現在看來,卻已是世事翻轉。
星辰的歡呼聲在屋外響起:「夫人!二爺來信了!」
手一抖,將鳳珏裝進香囊藏於懷中,抹去面上的水珠,笑著看星辰跑來。接過信封,抽出裡面的紙展開。淚水不斷湧出,將字跡模糊。
星辰慌亂起來,我道:「二爺沒事,你不用擔心。」
星辰以為我是喜極而泣,她不知我一個字都沒看清。
回信時把進來的事情都說了一番,包括自己什麼時候起,早膳用什麼,下人怎麼樣…事無巨細,一一交代清楚。末了,再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儘早回來。
寫完又交給婆婆添了幾句話,拿幾件禦寒的衣物,讓信使帶去。
雙雙近來懶惰,聽說已許久不曾接客表演。有事沒事就喜歡找我到琉璃湖畔走走,我知她在為成風擔心,但她一向疑心成風對我不同,說的多了也是不好,乾脆就閉口不言。
成風走那日曾給過我一個香囊,我想看裡面的東西,但記起他說如果他回不來了才能打開。我就怕若是偷看,會不會害他出事,因此再大的好奇都忍著。雙雙也極想看,只是與我一般心思。不同的是,她還害怕瞧見一些自己不想看見的東西。
在湖上泛舟,她撫琴,我臨風而坐。欣兒手執茶壺,隨侍一旁。
忽見對面駛來一艘畫舫,裝飾精美,想來其主人必定非富即貴。它橫衝直撞,正想著是不是讓舵手將船移開些避免相撞,那船頭上忽然就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有小舟劃到我們身邊:「兩位姑娘,我家主子請你們上船敘話。」
雙雙頷首,領著我一處上了大船。
她愛慕成風,對成悅尊敬有加,自然不願放過這樣與之親近的機會。雙雙雖風塵中人,但她想來心比天高,從不以自己的身份為恥,也不覺得一個青樓女子會配不上當朝皇子。
走到船頭,卻發現萱兒也在,另外還有幾個眼熟的夫人小姐們。想來此次是女眷集體出遊了。
「大公主」我們行禮請安。
她頷首,目光灼灼瞧著我:「李二夫人近來可好?」
我點頭回應:「多謝公主關心,妾身一切都好。」
萱兒卻皺了眉,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退後一步:「二嫂,你怎麼與這樣的人在一處游湖?」
雙雙倒豎柳眉,冷笑道:「敢問夫人,『這樣的人』是怎樣?!」
我心下不悅,但也不願見她們發生爭執,安撫地拉住雙雙的手,蹙眉對萱兒道:「弟妹,你好歹也是名門閨秀,說話要注意分寸。」
被我教訓,她臉色且青且白,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到底是商家之女,物以類聚!」
其他女子捂嘴而笑,目光上下打量著我與雙雙。大有看戲之勢。
我氣結,雙雙反倒冷靜下來,展顏一笑:「四夫人倒是好興緻。雙雙出來前方才見李四公子到樓里喝酒,還以為四夫人是病了才沒力氣看緊。現在四夫人好好站在這裡,看來是雙雙多想了。」邊說還便以絲帕掩唇輕笑。
萱兒頓時面色漲紅:「你說的是真的?!」眾人皆知她是個厲害角色,李四公子向來被管得服服帖帖,現下卻說出了這麼丟面子的一件事,只怕四弟今日睡不成覺了。
雙雙凝目:「自然是真的。」
萱兒氣憤,立馬命人用小舟送她上岸,直殺去青樓。
我嘆了口氣,回過頭,就見成悅仍然在瞧著我。
「怎麼了?」疑惑地問,抬手撫上臉頰:「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么?」
成悅搖搖頭,折身進了內艙,其他人自然也跟了進去。
「你不高興么?」雙雙扯著我問,表情帶了點歉疚:「我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說那些話?」
我對她笑笑:「沒事。只是…」稍一停緩,道:「她畢竟是李家的兒媳,你如此說,她失了面子,李家自然也失了面子。但讓你受委屈,我也不願意。所以…順其自然吧。」
回到府中,遠遠就聽見萱兒的尖叫責打聲,暗自好笑,繞了遠路回到清心居。星辰焦急地守在門口,見我回來立刻朝我使眼色。
不解,但隱約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進了前廳,公公和大娘端正坐在主位上,婆婆坐在側邊,擔憂地看著我。
「跪下!」大娘厲聲喝道。
我無辜地望著他們,婆婆也不敢說話,只是雙目含淚,怯怯瞧著公公。
「大娘,清兒犯了什麼錯,值得您如此動怒?」
大娘冷笑:「你挑撥弟媳關係,難道還不該懲戒一番么?!」轉頭對著下人道:「去請家法!」
「夠了!」公公終於開口,吐出兩個字,大娘瞪圓了眼:「老爺,現在萱兒和四兒可還在前面鬧呢,難道您要包庇眼前這個罪魁禍首?!」她滿眼不可置信,倒叫我好笑。
端聲道:「大娘,您這話可就冤枉清兒了。四弟到煙花之地,是他自己想去,總不能說是清兒逼著他去的吧。」
「那你故意將這事告訴萱兒,挑撥他們夫妻關係又是何道理?」大娘挑眉,眼中的火焰恨不得把我給燒了。
婆婆拚命朝我使眼色,應是讓我忍一時風平浪靜。
我詫異笑道:「是萱兒說的么?她告訴大娘是我把四弟的事說出來的?」
大娘變了臉色,「就算不是你說的,但你作為我們李家媳婦,成天與青樓女子廝混在一處,成何體統!」
聽她侮辱雙雙,我亦憤怒,正想反口相擊,門外一陣跌撞聲:「親家!」
公公蹙眉起身,只見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沖了進來,卻是萱兒的父親。他衝到公公面前,焦急得說話都結結巴巴。
「親家公,到底怎麼了,你慢慢說?」所有人都被他帶著緊張起來,不轉眼地瞧著他。
他順了口氣,一口氣說出來:「剛才收到戰報,糧草部隊遇到伏襲,,只怕…只怕蕭意侄子凶多吉少啊!」
「什麼?!」婆婆大叫一聲,猛地站起來。她面色蒼白,就連嘴唇上也沒有一絲血色。
我想過去安慰她--這必定是騙人的,阿意福大命大,如何這麼輕易就會出事?
此時我竟還微笑起來,朝婆婆邁出一步,下一秒,天昏地暗,耳邊儘是驚呼聲。
自從這日後,大娘見我就帶了幾分憐惜。也不再追究雙雙之事,不再為難婆婆。
我只覺得好笑,阿意必定沒事,她又何必現在就幸災樂禍起來。
在床上躺了幾日,才能勉強下來。我說要到鳳凰去,那裡距離戰場不遠,我可以去找阿意。
婆婆不許,抹著眼淚道:「意兒走了,我只剩下你一個人,你要是也去了,讓娘可怎麼辦?」
我蹙眉:「娘胡說什麼呢,我就是想阿意了,想去瞧瞧他。」
星辰眼睛紅腫,閉口不言。
轉眼望向窗外。
既然她們不讓我走,那我就自己去吧。
可還沒等到我有足夠的力氣走出尚書府大門,前線又傳來捷報。成鈺率兵三萬,大敗暮雲中堅部隊,以少勝多,一戰成名。
幾家歡喜家家愁。
爹爹怕我想不開,將明辰、明夜都叫來清心居日夜看著我,明慧亦是寸步不離。我走不了,每日間惆悵,夜裡難眠。幾日下來,神經衰弱,時常暈眩。
請了大夫來看病,說是鬱結於心。若是不能打開心結,長此下去,縱是華佗在世,已無力救人性命。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婆婆自知留不住我。嘆氣,命星辰收拾行裝。
一行五人,踏上了回鳳凰的路。
一路上我都是昏昏沉沉,不斷吃藥,但還是不見起色。幾日下來,越發虛弱了。到了鳳凰,許家老宅還在,自然不愁落腳的地方。幾乎是一落地明慧就讓人去請大夫來,星辰扶著我進了內院,路過桃花林,枯枝橫斜,忽而憶起阿意那句「明年幾日,我必然在此為你再簪一朵梅花」,心中一動,似乎有什麼從體內涌了上來。一張嘴,一口鮮血「哇」地灑在胸前。胸口頓時舒服了許多,側過頭,卻見星辰滿目驚駭。
我笑道:「沒事。」
明慧從身後快步走上來,見我這個樣子,她險些暈厥。幸而還有明夜明辰兩個拿得定主意的人,讓她們扶我進了卧房,打水清理身上的血漬。
靠著枕頭喘了幾口氣,心下竟平靜許多。仰著臉對明慧道:「我累了,想睡會兒,你們也下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