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檸檬蘇打水

第3章 檸檬蘇打水

第3章檸檬蘇打水

呂年年一直以來有個毛病,就是坐著睡比躺著睡時睡得還死,典型「上車睡覺,下車尿尿」那種人。

只是她沒想到在賀輕昀的辦公室里她也能睡著,可能是賀輕昀並不對她提刀,所以她就飄了吧。

呂年年一覺醒來發現身上蓋著一件黑色手工西裝,料想應該是賀輕昀的。和那天披著的白大褂相比,這件外套上沒有了明顯的福爾馬林氣味,反而有一股沉沉的木質香。

沒忍住又偷偷把鼻子埋進去聞了聞,接著在確認沒有沾到臉上的粉底之後,呂年年才將這件一看就很貴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拎起,重新掛在了椅背上。

幾小時沒動過的電腦早就進入了休眠期,在電腦旁賀輕昀給呂年年留了張字條,大意是說,抱歉今天將呂年年叫來醫院但他卻沒時間,讓呂年年先回家休息。

但她睡完一覺之後精神多了,想著挺久沒見她們家寶貝玥玥,就打電話過去撞撞運氣,沒想到竟然秒接!

這對於能把微信對話框用成空間留言板的她們倆來說,簡直是可以立刻奏婚禮進行曲的緣分。

「幹嗎呢?吃了沒?」秉承中國人的傳統文化,呂年年開口就是這個。

「剛走到食堂。」

「那我去找你!」

「你在我們醫院?」何玥好像很吃驚。

「對啊,你們賀主任把我叫來的,但他又放我鴿子了。」

「但是……」何玥欲言又止。

「怎麼了?」

「沒事,你過來再說吧。」

遠遠地何玥就把門口的呂年年招呼過來:「快來!給你打了好多肉菜。」

多年姐妹,何玥當然知道呂年年是無肉不歡。紅燒排骨、油炸小黃魚、芹菜炒牛肉、雞蛋羹,全是呂年年愛吃的。

「你怎麼不吃?」呂年年一來就撈起一塊小排,卻看到何玥還在吸溜她那碗紅豆粥。

「太油膩,吃了想吐。」

呂年年抬頭盯了何玥兩秒:「知道的說你在減肥,不知道的以為你在孕吐呢。」說著她把那碗雞蛋羹推到何玥面前,「給我吃了,一口不許剩。」

可能是年紀到了,以前都是何玥管東管西的,現在呂年年也開始管起人了。

「你這麼吃東西也不怕在手術台上撐不住打晃,我可是看到有新聞說醫生趕時間直接喝葡萄糖水補充體力的,你這有時間吃飯還不吃。別逼我回去給奶奶告狀啊。」

還真被她說中了,何玥還真干過撐不住了喝葡萄糖水的事兒,心虛之餘當然也不能就這麼認:「你先管好自己的睡覺問題吧,祖宗,這幾天又半夜三四點髮狀態吧,要不要我把你朋友圈屏蔽叔叔阿姨的事兒告訴他們?」

「行行行,冤冤相報何時了,吃飯吃飯。」呂年年立刻投降。要論把柄,那肯定是何玥手裡更多啊,從小到大不知道幫她背了多少鍋。

「話說,賀主任真的放你鴿子了?」何玥還是乖乖吃起了那碗蛋羹。

「對啊,我上午十點多到醫院來的,後來太困在他辦公室睡著了,醒來之後就到了這個點。但是他給我留了張字條,說他今天太忙了,讓我早點回去休息。」

「呃……可是,我剛剛聽護士說,就在一個小時前,老張把閑得在走廊溜達的賀主任拉去手術室了……」何玥默默地看了呂年年一眼,「可能是他回辦公室之後看到你在睡覺,沒忍心叫醒你吧。」

是了,如果只是急著回辦公室拿東西的話,那沒必要又留字條又蓋衣服的,太浪費時間。還有那張字條,與醫生慣寫的龍飛鳳舞大相徑庭,這張字條上的字端正得當,穠纖勁雅,根本不像是情急之下所寫。

所以明明是她自己消極怠工睡著了,賀輕昀非但沒有責怪她,還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讓她別有愧疚之心。

真是像極了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紳士。

「太體貼了吧……簡直是現代版的MrDarcy(《傲慢與偏見》男主角)。」呂年年在腦海里瘋狂給賀輕昀加戲,獃獃地戳著盤裡的米飯,「他對你們都這樣嗎?那你們這工作也太幸福了吧……」

「不,姐妹,你想多了。據我們所知,他只對你這樣。」何玥露出小黃臉招牌式微笑,掏出手機給呂年年看之前院里的八卦。

正是之前Lily她們編排的那些,呂年年看著一臉「這什麼鬼」的表情。

何玥突然托腮意味深長道:「說不定我們主任真的對你有意思呢……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可能!」呂年年雙手抱拳給何玥拱了拱,「姐姐我求求你別再撩撥饑渴的老阿姨了好嗎!萬一我自己想太多真的陷進去出不來了,你就跟我一起出家吧。」

「……」

然而何玥這一劑葯下得太猛,呂年年回家的路上還是忍不住地想入非非,恍恍惚惚晃回了家。

直到剛開門手機就自動連上了家裡的Wi-Fi,「叮叮叮」好幾個消息提示音接連傳來。

這可奇了怪了,作為一個沒有現實社交圈的「肥宅」,她的微信常年只有騰訊新聞的推送,微博沒記錯的話她今天上午已經切換成小號了啊。

呂年年狐疑著,在門口把手機掏出來看。

【來自微博消息:「加餐飯社」成為你新的好友。】

呂年年盯著自己微博小號頁面那個灰色小方塊里的「相互關注」,先是愣了幾秒,接著手腳發抖,全身的血液轟地衝上了腦子。

她原地蹦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時此刻,唯有尖叫。

連隔壁午休的老大爺都被她嚇起來了,開門露了個頭:「怎麼了丫頭,家裡遭賊了?」

「沒沒沒,是我太興奮了,沒事兒,爺爺您回吧!」

呂年年連蹂躪旺仔都沒顧上,直接衝到沙發抱起抱枕打了一通拳。

賀輕昀是誰?談戀愛是什麼?

【來自「吃吃吃吃吃魚不」:回關了!飯飯回關我了,媽呀,啊啊啊啊啊啊!我原地去世!】

「叮」——立刻又是一個微博提醒。

【「加餐飯社」贊了這條微博。】

呂年年兩眼一翻,差點沒直接撅過去。

可見,猛葯須得更猛的葯來治。

由於被男神關注這件事給予了呂年年莫大的精神滿足,所以被賀輕昀撩撥出的這點少女心也隨之煙消雲散。等到賀輕昀再約她見面的時候,呂年年腦子裡想的也全是「加餐飯社」,出個門都要哼《好運來》,還在地鐵站順便買了一杯奶茶。

但這次,她竟然沒有被放鴿子。

禮節性地敲完門后,呂年年都已經做好直接推門進去的準備,但她竟然聽到裡面傳來一句「請進」。

嚇得呂年年趕緊把手裡那杯奶茶扔進門旁邊的垃圾桶里,並順手捋了捋頭髮,才溫柔端莊、大方得體、裝模作樣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呂年年進去的時候,賀輕昀正站在書架旁邊低頭翻著資料,脫去白大褂的他只穿著一件柔軟的黑色高領針織衫,還戴著一副細框眼鏡,沒有了臨床執刀的冷淡感,反而像是剛去圖書館樓下買完咖啡回來的學者。

她心裡「咯噔」一下,怎麼一看見賀輕昀少女心就又回來了……她壓下自己不爭氣的小心臟和臉蛋上的紅暈,一本正經地問:「賀醫生今天沒有手術?」

賀輕昀聽見呂年年的聲音,合上手裡的書轉過身來。

只是當他看到呂年年之後就笑了:「剛剛喝了抹茶奶蓋嗎?」

呂年年一愣:「你怎麼知道?」

賀輕昀走到辦公桌旁抽了一張紙巾遞過去,只笑著示意呂年年接下,沒再說什麼。

但呂年年立即反應過來了,還未完全壓下的紅暈被臊得更紅,她接過紙巾胡亂地擦了擦嘴,心想:好了,以後來醫院都不用畫腮紅了,真給我省錢。

好在兩人迅速開啟了工作模式,讓呂年年把面子撿回來一些。

目前他們討論的主要內容還是篩選之前拍下的那些參考照片,包括更正已經畫好的部分圖例里的微小錯誤之類的。

不得不說,和嚴謹的醫學「甲方爸爸」合作真的太爽了。不僅不會要你畫五彩斑斕的黑,事實上,只要保證結構正確,內容清晰分明,用什麼顏色,什麼註釋字體都不干涉。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錢到位。

大概賀輕昀這個下午是真的很閑,他甚至真的像呂年年想的那樣,下樓買了兩杯咖啡,和她一起坐在會客沙發上商討畫稿。

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地淌過。

陽光從他們背後的窗戶里照進來,咖啡香飄了滿室。一門之隔的醫院走廊里那些張皇的、疲憊的、冰冷的、悲愴的死死生生彷彿電影的轉場鏡頭,漸行漸遠。

而他們在此間,只有窗外遠處綴滿杏花的枝條搖曳,不知今夕何夕。

真舒服。

正當呂年年心猿意馬地飄飄然之際,賀輕昀的手機來電打破了她充滿文藝氣息的幻想。

他接完電話後站起身,跟呂年年說讓她繼續在這改稿,而他需要臨時開個視頻會議。

呂年年茫然地點了點頭,她以為賀輕昀應該要去什麼專門的會議室之類的,但他只是轉身坐回了自己辦公室的椅子上,打開了電腦。

聽起來是個幾院聯合會診的疑難病例。

呂年年一邊機械地給畫面渲染上色,一邊支著耳朵聽那邊的三言兩語。

長時間趕稿的畫師都懂,畫畫的時候最好還是有點聲音會比較好。呂年年往常都是開B站直播或者聽相聲,但她沒想到,聽醫學會議也有助於效率提升……

於是在賀輕昀還沒結束會議之前,呂年年就已經改稿完畢了。

呂年年百無聊賴地等著賀輕昀,刷了刷微博,然而「加餐飯社」超話里也並沒有什麼新鮮話題。想了想,她隨手新建了一張畫布,畫起了器官擬人化的小萌漫。

稿子像難產,「摸魚」像下蛋。只要一「摸魚」,呂年年的電腦就映襯著滿屏不可言說的笑容。

白切黑商業大佬「腦」甜寵病嬌「心臟」小少爺什麼的,啊,真帶感啊……

呂年年專心致志在手繪板上唰唰唰,手速驚人,竟絲毫沒有注意到賀輕昀不知不覺中已經開完了會並走到了她身邊。

是光線提醒了她——突如其來籠罩在鍵盤上的大片陰影,讓呂年年條件反射地抬頭看去。

對視的那一瞬間,兩人都有點尷尬。一個假裝坦蕩地晾著正在上色的漫畫,另一個卻沒法假裝自己不小心看到屏幕。

「咳……」賀輕昀掩飾性地咳了聲,「我以為你在改稿。」

「啊,那個我已經改完了……」呂年年頓了兩秒,手忙腳亂把電腦挪到賀輕昀面前去,「你要看一下嗎?」

挪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電腦還沒有切換文件,現在的屏幕上大剌剌展現的還是剛剛那個激情小萌漫。

呂年年默默扶額,這是什麼「大型翻車現場」……

賀輕昀倒是樂得順坡下,當真一本正經瀏覽起那條Q版漫畫來了。漫畫情節其實真還挺純潔,就是畫面正好停留在心臟擬人化的那個角色的特寫上,被「壁咚」后露出羞憤交加的神情,沒聯繫前因後果的話,容易想歪。

「畫得很可愛,我挺喜歡的。」賀輕昀發表讀後感。

大概是他的語氣太過於誠懇,讓人一點不覺得這也許是在客套,呂年年反而詫異起來:「啊?你竟然喜歡Q版畫風嗎?」

「我覺得,相比現在普遍的網頁遊戲或者日本動畫的風格來說,我更喜歡你這種。」

呂年年的畫風的確不是現在市場上最流行的那種,可能因為她從小開始學的是國畫吧,在她的畫面里,即使是在畫現代的Q版小人,線條的韻味也表露無遺,這種可愛,與其說是「日式大眼萌」,不如說更像是國畫里那些小胖孩兒的可愛。

「有眼光!」被審美品位一看就很高的賀輕昀誇了的呂年年是真開心,笑得眉眼彎彎,「那我畫一個送你吧。」呂年年說著拿過茶几上的稿紙和鋼筆。

她撫了撫桌面的那張A4紙,剛起了個筆勢才想起這是在畫人設,要觀察設定對象,於是又轉頭看去。

賀輕昀正巧在旁邊的沙發坐下,呂年年轉頭這一看,不偏不倚就撞進了對方的眼睛里。

所有流動的空氣彷彿在這一刻突然靜止,但他們都沒有閃躲,就這麼互相對視著。

漫長的十五分鐘。呂年年每畫一筆便抬頭看他一眼,而賀輕昀偏偏總迎著她的目光而來。

呂年年彷彿在天庭漫遊一般度過了這對視的十五分鐘。

他的眼睛里好像比他和別人對視時多了一些波瀾起伏的溫度,就像給她開了一張獨一無二的通行證。

沒錯……吧?

呂年年沒有勇氣確認,畫完手上的最後一筆,將紙遞給他,像給皇上遞告老還鄉請辭書的臣子一樣,焦灼又忐忑。

「今天挺晚的,我先回去好了,賀醫生。」

賀輕昀接過畫紙道謝,又說:「我送你回去吧。」

呂年年一瞬間就像聽見皇上要賞幾座城池告慰老臣離去一樣,誠惶誠恐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可能還要去逛個超市,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就好!」

賀輕昀笑了笑:「好,路上小心。」

等她走遠之後,賀輕昀才完全放鬆地坐了下來,陷在辦公椅柔軟的皮墊之中。

他在滿室寂靜里閉上眼睛,腦海中全是呂年年歪著頭行雲流水地認真畫下每一筆的神態,她的耳旁有幾縷頭髮俏皮地跑了出來,拂在臉頰上。

賀輕昀喉頭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強行壓制住想要撥弄她頭髮的衝動,心跳得比第一次上手術台主刀時還快。

緩緩睜開眼,窗外一半夜色一半流霞,樓下傳來兒童住院部的孩子們打鬧的聲音,食堂的油煙慢慢侵入醫院的來蘇水味中。

明明一切都和往常一樣。可是,似乎又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進地鐵的時候還是太陽西沉的模樣,但空中捲來的冷風似乎已經開始預示不久后的一場春日夜雨。

出地鐵後天色全黑,白天陽光留下的暖意蕩然無存。飄著小雨,和著夜晚的風,讓呂年年打了個哆嗦。

地鐵口離小區還有十幾分鐘的腳程,呂年年裹緊衣領沖回家,頭髮被綿密的細雨打濕,風吹得腦袋疼。

回家后她長嘆了一口氣,就像是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趿著拖鞋去沖熱水澡,出來后又就著熱麥片吞了兩顆感冒藥,窩在沙發上「擼貓」和發獃。

大概是感冒藥里含了撲爾敏成分,坐著坐著呂年年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暈乎狀態。

彷彿回到了下午那個陽光正好的辦公室,她和賀輕昀對視的那段時間。

那深邃的瞳孔裡面是什麼呢?被蟬翼般輕薄的睫毛柔軟地掩蓋住一半,像山中一口幽深的古井,周圍會有濕漉漉的苔蘚嗎?霧蒙蒙,充滿生機和草木的氣息。

嗒!

啪嗒!

是陽光卷著一整朵桃花落下的聲音。

是微雨和風綿綿繾綣的聲音。

還是,心臟掉落的聲音?

呂年年突然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夢裡有著賀輕昀看向她的眼神,讓人忍不住心猿意馬的眼神。

一瞬間,呂年年覺得自己像是聊齋志異里的那些書生,在某個幽深的林子里和攝人心魄的精魅對視了一眼,就渾身發軟,再也逃不開了。

不行,這樣真的不行,得找一個轉移注意力的目標了。呂年年翻身坐起來,想了想,盯上了她親愛的母上大人的對話框。

而另一邊的賀輕昀正倚在手術室的牆邊盯著呂年年畫給他的那張畫發獃,他甚至沒有察覺他已經盯了一整個手術收尾的時間了。

直至手術室里的張恆走出來,他的心神還沒來得及從手術中出來就瞥見了出神的賀輕昀。

張恆出其不意地跳過去,手一伸就想把那張紙撈下來:「小賀同志看什麼呢?」

賀輕昀迅速回神,將畫紙一收,轉身躲避張恆,說:「你看不懂,先去把手洗洗吧。」接著就面無表情地走了,像一個沒有感情的魔鬼。

「什麼啊……難道是什麼高難度病歷單?我看不懂還不能學習學習了?」張恆默默地一邊洗手一邊嘀咕,感到委屈。

他不知道,這張「病歷單」不僅僅他看不懂,連賀輕昀自己也有些看不懂了。

賀輕昀,一個被所有了解他的人評價為「可以扼住命運後頸皮」的男人,第一次在內心開始懷疑,是不是遇上了一道也許只能被命運解答的難題。

【呂年年:媽,睡了沒?】

【荷塘月色:本來還在看電視,看到你出來就知道到點該睡了。】

【呂年年:我最近睡得都挺早的……】

【荷塘月色:你知道上回咱倆去逛公園為什麼王阿姨說我們像姐妹嗎?不是因為你媽年輕,你看看你臉上那大黑眼圈,你現在25歲,再過兩年你看看你臉上的皺紋還見不見人!不找對象又不找正經工作,再過三十年要是我和你爸還健在就齊心合力把你送養老院去。】

【呂年年:怎麼就養老院了,不是存給我的嫁妝錢嗎?】

【荷塘月色:你還知道這叫嫁妝錢!你不嫁哪兒來的嫁妝。上次你小姨說了一個男生,本地人,父母都是正經單位不說,還和你在一個城市當律師,多好啊!你還推三阻四。】

【呂年年:媽媽,我改過自新了,我今天就是來找你要那個男生聯繫方式的……】

【荷塘月色:188xxxxxx26,你自己加他微信吧。現在知道上心了?指不定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你當人家一直在等你啊。】

跟自己母親聊天比應付客戶催稿還累,呂年年複製了那串號碼放進搜索欄里,彈出來卻是一個已加好友的個人頁面——「精誠律所梁凱」。

呂年年有一點哭笑不得,好吧,也許這也是一種緣分……因為這位梁凱,就是幾個月前幫她處理「本子被舉報」一事的律師,是以前高中同學介紹的一個學長,只能說世界真小啊。

呂年年打開聊天頁面,他們的對話還停留在幾個月前。

她抓了抓頭,想了個微妙的開頭。【呂年年:你好,你是衛生院董局的妹妹的女兒的三姑的兒子嗎?】

【梁凱:你被盜號了?】

呂年年扶額,果然不能和直男玩這種需要接梗的遊戲……

【呂年年:沒有……但是你小舅媽很早之前應該有說要給你介紹對象吧,是我……】

過了很久,那邊才回復:【啊,好巧啊。】

【呂年年:是啊,好巧啊^_^。】

怎麼辦,她現在就想打退堂鼓了——啊啊啊,為什麼要相親,是遊戲不好玩還是貓咪不好擼?

【梁凱:那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吧。】

【梁凱:哈哈哈,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張貓的表情包。】

【呂年年:?】

【梁凱:你不是挺喜歡貓的嗎?】

呂年年愣了愣,感覺梁凱也挺好的啊,如果非要和賀輕昀比肯定比不了,但普通的人生中,能有梁凱這樣的其實已經很好了。

只要能把她從對賀輕昀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拯救出來都好說。

於是,她回了梁凱好幾個貓咪表情包,說:【哈哈哈哈,我都可以啊,我一般都有空。】

於是接下來的一兩周,梁凱開始各種約呂年年吃飯看電影,呂年年也偶爾逮住機會回禮。但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說感情是談不上的,火花也是沒有的,幹什麼氛圍都像是單位團建。

就是家長口中俗稱的「處處看」。

畢竟現在這社會,碰到一個三觀和長相都沒那麼奇葩的相親對象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又是一個中午,呂年年被賀輕昀帶去會議室看一個手術實錄視頻,討論可以轉化為教學插圖的視頻動作和畫面。

投影儀一打開,巨大的電子屏發散出刺眼的藍光,再加上會議室常年沒有光照,冰冷的氣息和血腥的感觀充斥在整個空間,讓人喘不過氣來。

呂年年對這些最是敏感,她捂著翻江倒海的胃部,臉色越來越蒼白。

接著畫面突然被暫停,察覺到她不對勁的賀輕昀轉頭問:「怎麼了?」

「胃炎犯了……」

賀輕昀瞭然,走過去把設備關了,示意呂年年站起來跟他走。

「有藥物過敏史嗎?」

呂年年看著賀輕昀輕車熟路地彎腰從自己辦公室抽屜里拿出一盒葯,看樣子應該是他自己常用的。

「青黴、素頭孢都過敏。」呂年年老老實實答。

賀輕昀聽完又將手裡的葯放下,接了杯熱水遞給她:「去花園轉轉吧,過會兒我來找你。」說著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走遠了。

她愣愣地看著賀輕昀走遠,第一次有一種「啊,他確實是個醫生」的感覺,並且很自覺地遵照醫囑抱著小杯子去了陽光明媚的醫院小後院。

呂年年坐在花園長椅上發獃,暖烘烘的陽光帶著植物氣息傳來,大自然的味道驅散了剛剛會議室里壓抑的感覺。

「好一些了嗎?」賀輕昀從遠處走來,手裡拿著一個不鏽鋼保溫杯。

「這是前年院慶留下來的紀念品,從沒用過,消過毒了。」

呂年年道謝,接過那個寫著「瑞濟醫院七十周年」的保溫杯,一擰開瓶蓋熱氣就爭先恐後地涌到臉上,還帶著一股清淡的中草藥氣味和一絲似有若無的香甜。

她吹了吹,小啜一口,驚喜地抬頭:「真的是甜的啊!」

賀輕昀笑了笑:「因為加了蜂蜜。」

喝過湯藥,曬著太陽,呂年年的臉色明顯好起來了。賀輕昀便轉頭問她:「怎麼突然就犯胃炎,吃壞東西了?」

「可能吧……」呂年年點點頭,「昨天晚上吃了變態辣的火鍋,今天早上又沒吃飯。」

賀輕昀挑了挑眉:「你最近似乎常和人有約?」

呂年年彷彿感到有一絲不善的意味傳來,不會是賀輕昀覺得自己最近工作不力吧……

她心虛地抱著杯子把頭低下去,乾笑著:「是啊……」

並且今晚還有約……呂年年在心裡補了句。

梁凱是精誠律所的合伙人,但凡沒案子的時候下班時間都自定。他今天決定請呂年年去一家早先就定好的私房菜館。這家私房菜的老闆脾氣很傲,每天只接受五桌預訂,先到者先得,只有一桌吃完了才開始另一桌。

他看了看錶,覺得差不多到時間去接呂年年了,否則這飯怕是要等到半夜才能吃上。

以至於呂年年接到梁凱消息的時候抬頭看了看窗外,天都還沒黑,她和賀輕昀的工作也沒完成。

呂年年琢磨著不好讓梁凱在醫院外久等,便向賀輕昀開口告假,說朋友在外面等她,今天要先走。

「和你一起吃火鍋的那個朋友?」賀輕昀一邊問著一邊擰上手裡的鋼筆。

「嗯。」

「那我送你出去吧,正好要去總台拿點東西。」賀輕昀表面一本正經,其實自己心知肚明,哪有什麼東西要拿,他只不過想看看這個隔三岔五約呂年年吃飯的人到底是誰。

生平第一次做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難免不自然,他伸手握拳,佯裝咳嗽了一聲。

經過一路擁擠的醫院走廊和電梯間,賀輕昀終於看到了呂年年的那個朋友。

那人開著一輛白色的奧迪A7,坐在車裡等著呂年年自己開門上車,所以賀輕昀只能從貼了玻璃膜的車窗里看見影影綽綽的一個人影——一個男人。

賀輕昀勾起嘴角,眯著眼睛,有那麼些氣極反笑的意思,轉身就想往電梯走去。

「輕昀!」人群中忽然傳來張恆親切的呼喊。

賀輕昀循聲一看,張恆正在總台那邊朝他揮手。

「快來快來,幫我一起看看選哪款比較好?」張恆手裡拿著一本托Lily帶來的汽車4S店的宣傳冊,因為Lily的表哥在4S店工作。

「先說好啊,我預算只有50萬,那種外表看不出來高配的就不要了。我呢,主要是開去相親的……」

張恆說得唾沫橫飛,然而賀輕昀根本就沒心思聽他到底在說什麼,只是敏銳地捕捉到了「相親」兩個字,心中一動。

Lily在一旁幫表哥刷業績:「張醫生,現在女孩兒又不傻,你要是真想撐場面就乾脆再貸點款,要買就買進口高配唄。」

賀輕昀默默地掏出手機,找到何玥的微信對話框。

張恆天真地以為賀輕昀要幫他上網搜車型評價,乖巧地在旁邊搓著手等待。

【賀輕昀:你知道最近常約呂年年出去吃飯的男人是誰嗎?】

【何玥:呃……主任你說的應該是梁律吧……】

【賀輕昀:律師?呂年年最近要打官司?】

【何玥:那倒不是,梁律是她家給她介紹的相親對象啊。】

【賀輕昀:別讓任何人知道我今天問你的事,VIP房那個女明星的手術縫合我幫你做。】

【何玥:那到時候我們一號手術室不見不散!】

何玥這兩天都快被這事愁死了。那個女演員在附近拍戲,高空道具墜落被鋼管入體,由於時間緊迫劇組就給直接送瑞濟了。

很幸運,這根管子巧妙地避開了所有臟器,手術本身來說並不難。但苦就苦在這是個咖位、粉絲都不低的當紅小花,她經紀人再三叮囑務必要使傷口恢復如初。不能留疤!不能留疤!不能留疤!

瑞濟醫院有名的外科聖手檔期早就排不下了,只好輪到何玥趕鴨子上架。雖說她能力也不差,但她既不是搞眼科的也不是做整形的,這縫合吧,也就勉強能叫個整齊。所以她真怕最後一哆嗦縫合沒縫好留疤了,被女演員的粉絲扔雞蛋。

賀輕昀這義舉,簡直讓何玥恨不得即刻跪拜,高呼「再造之恩」。巨大的驚喜沖昏了頭腦,以至於何玥都忘了要深究一下,為什麼賀輕昀會幫她縫合,她這是沾了誰的光。

這廂剛跟何玥達成了不可言傳的友好交易,那邊賀輕昀才發現還有張恆在巴巴地等著他。

得到了答案的賀輕昀心情爽快了許多,他接過宣傳冊掃了兩眼,說:「買輛SUV吧,實用又有氣勢。」

「啊?哪款?跟你一樣買賓士GLE嗎?」張恆撓撓頭,「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預算只有50萬……」

賀輕昀沒空在這陪張恆選車,作勢要走,就聽見張恆轉頭跟Lily說:「其實我還挺想買奧迪這款的。」

他忽然就轉身回來,扶著張恆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是不是還沒有和你說過?」

「啥?」張恆有點蒙。

「從今天開始,我最討厭的車就是奧迪。」賀輕昀拍了拍張恆的肩膀,再度轉身離去。

留下張恆和Lily面面相覷。

幾秒之後。

「是不是!你說是不是有哪兒不對勁?」張恆扔下宣傳冊,壓低嗓門朝Lily喊。

Lily默默地放下手機,擠字眼般弱弱道:「第一次感覺賀主任這麼……幼稚?」

「瞧見沒有。」張恆側了個身靠在前台上,擺出一副吃瓜的招牌動作,「剛剛,他和誰一起走出來的?」

「呂小姐啊……」Lily不明就裡回答著。

「那看沒看到呂小姐上的什麼車?」

Lily回憶了一下,忽然倒吸了口氣,恍然大悟地驚嘆:「奧迪!」

張恆一拍巴掌,做出「對了」的表情,接著伸了個懶腰飄然離去:「哎呀……這下是真的有情況了……」

此「瓜」一出,攪弄風雲。

院微信群比上次還激動,而且因為呂年年來醫院也有一段時間了,大家經過觀察更是說得有鼻子有眼。

【丘比特今天營業了嗎:賀主任對她真的是不一樣……】

【後勤很忙:今天下午賀主任還跑來問我要個保溫杯,不知道要幹嗎。】

【王媽:是不是前兩年院慶的那個不鏽鋼保溫杯哦?小賀還帶著它來食堂找我要蜂蜜嘞。】

【李斯特:我知道了,他今天突然跑來我們中藥房抓了點治胃痛的葯,那個方子確實可以加蜂蜜[捂臉]】

【丘比特今天營業了嗎:可是賀主任胃痛不是一向吃西藥?不會是給她喝的吧……】

【24小時oncall:應該是,他們中午還在會議室看手術視頻來著。怕不是那姑娘看到胃痛了[捂臉]】

【丘比特今天營業了嗎:這是愛情嗎,是吧?】

【24小時oncall:要不你去問問?[壞笑]】

【丘比特今天營業了嗎:問就問……@賀輕昀賀主任在追呂小姐嗎,不耍流氓的那種[害羞]】

「丘比特今天營業了嗎」以前也是賀輕昀恨嫁團里的一員,剛進來的時候分到急診,跟賀輕昀有過幾次合作。結果表明心跡之後被賀輕昀殘忍拒絕,一氣之下托家裡關係轉去了臨終關懷,每天修身養性,吃吃瓜,陶冶情操。

現在看來,還是有些不甘心吧。

賀輕昀趕去幫何玥做完那個縫合,等再回到辦公室已經是晚上八點。他一打開手機就是接踵而至的消息傳來,還有一個@——自然是之前「丘比特今天營業了嗎」問的那個問題。

他靠在椅背上饒有興趣地把所有消息記錄看完,才回復丘比特。

【賀輕昀:我表現得這麼不明顯嗎?】

【李斯特:!!!】

【24小時oncall:!!!】

【丘比特今天營業了嗎:!!!】

……

以下緊跟隊形。

賀輕昀笑了,其實他應該感謝那位梁律師,如果不是他,賀輕昀應該還沒這麼快地承認自己的心。但既然確認了,也該有所行動了。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拉開抽屜,翻出夾在書里的呂年年畫給他的那張畫。打開檯燈、找好角度,端端正正地拍了張照,再打開修圖軟體裁切調色,最後點擊了更換頭像。

【24小時oncall:我去!賀主任頭像什麼鬼!】

作為網速最優秀的選手,他一言激起千堆浪。大家紛紛戳開賀輕昀的頭像,只見那張本該萬年不變的白樺林風景照變成了一個披著白大褂看書、御手術刀飛行的Q版小人!

眾人震驚,半個字都憋不出來了,只有「沙雕」表情包和省略號能聊表心意。

最後還要接受來自賀輕昀本人的威脅:【還希望大家不要透露給呂小姐。】

賀輕昀接著發出豐厚的微信紅包。收了人紅包,嘴巴當然得閉得牢牢的——只是接下來,當真有好戲看嘍!

事實證明,天還沒黑梁凱就來接她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他們五點出發,六點就到了這家裝修雅緻的私房菜館,可前面已經排了兩桌人了,於是只能一直坐在這茶水廳等著。

呂年年和梁凱從來沒有這麼無所事事地坐在一起幾個小時過,剛開始還能隨便聊點,到後來該聊的都聊完了,大家心照不宣地開始低頭玩手機。

各自沉默。

只有各種手機提示音的響起和茶杯拿起放下的聲音。

呂年年刷完微信刷QQ,刷完QQ刷微博,刷完微博又點開了lofter,直到她再一次點回微信,才看到有一條未讀消息。

是來自賀輕昀的。

【今天的手術視頻我會將重要片段整理下來截圖發給你,如果有看不清或者不清楚的地方下次來醫院詳談。】

內容是正兒八經沒錯,可是這頭像是什麼情況?

他竟然把她畫的Q版當頭像用了?

呂年年受到的心理衝擊不亞於第一次跟賀輕昀見面的那個下午,聽說他看過自己畫的那些同人漫的時候。

「梁先生,你們的座位排好了。」彷彿從那鴻蒙般遙遠的地方傳來服務生小姐姐甜美的嗓音,「梁先生?」

「這位女士?」

什麼情況?服務員小姐姐內心無語,不是餓傻了吧,一個兩個的叫了都沒反應。

她只好伸手拍了拍呂年年的肩膀:「女士?」

「啊?」呂年年回過神來。

「你們可以就餐了,請跟我來。」

「哦,好……」她轉頭髮現,梁凱好像受到了比她剛剛還強的衝擊,整個人陷在一片恍惚中。

呂年年嘆了口氣,重現了服務員小姐姐的心理活動,拍了拍梁凱的肩膀,招呼他起身。

私房菜館的每日菜單除了不做客人留言忌口的菜式外,其他一切由老闆定。今天呂年年他們這桌,老闆就給配了一小盅自釀米酒。

要吃飯了,總得開口說點什麼,呂年年給兩人杯子里都倒上酒,一邊起了個話頭:「你剛剛怎麼了,比我還心不在焉。」

梁凱的眼神還是直愣愣的,帶著一股彷徨失措又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的神態,一開口,就是被歲月塵封的往事開啟:「我喜歡了八年的女神,離婚回國了。」

似乎這話一說出來就像解開某個封印一般,他渾身鬆懈下來,靠在椅背里,長吁了一口氣:「你呢?你剛剛怎麼也在出神?」

呂年年和他相反,不說還好,一說就憂從中來,她嘆了口氣:「一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喜歡的人,不知道他這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

說的這是什麼,顛三倒四的。

呂年年再次嘆口氣:「唉,不說了,喝酒吧。」

「鏘——」

一杯熱酒下肚,為愛情憂愁的人們都低下著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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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你,那麼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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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檸檬蘇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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