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藍桉跑過少年時 1(13)
第13章藍桉跑過少年時1(13)
Memory35：你們瘋了嗎
可以想象的，外面的世界早已亂成了一團，因為我已經整整失蹤了四天。藍桉把我送到操場上，就離開了。學校保安很快就發現了幾近虛脫的我，把我送去了醫院。
後來媽媽、唐葉繁、謝欣語、卓濤，都陸續趕來了。他們都在問我這幾天去哪兒了。
可是，我不能說，我更不能告訴他們，我究竟和誰度過這醉生夢死的四天，我只能以沉默對待所有的問題。
媽媽對我無能為力了，最後，她只好含糊地問我：「小一，你有沒有被……」
我堅定地說：「沒有。」
她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我休息了三天，就去上課了。學校安排我見了心理老師。
有很多臆測，不脛而走。最離譜、最難聽的，莫過於被強暴的謠言。我變得有點兒自閉，面對那些惡意中傷的謠言，只能故作無所謂地擺出一笑置之的樣子來。
也許這就是成長的必修課，學會用一種冷漠的姿態，應對自己不喜歡的周遭。還好有謝欣語、卓濤和唐葉繁，他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陪著我，不讓我一個人落單。有時真慶幸他們的存在，在我不願面對世界的時候，可以退進自己熟悉安全的小圈子。
洛小緹一周后才回來。每次她拿錢回來，都會顯得格外神清氣爽。她是唯一沒有追問我去了哪裡的人。
我盡量在她面前表現得不心虛，可是一想起自己與藍桉的四天四夜，我就難以自然而然。不過還好洛小緹不是謝欣語，沒有敏銳到可怕的直覺。一次，我試探地問她：「你知道防空洞被鎖了嗎？」
「能不知道嗎？」洛小緹惋惜地說，「我好東西都被鎖在裡面拿不出來了。看來我最近要多賣點兒暴美閃閃了，把我的損失補回來。」
我悄悄鬆了口氣，看來她並未察覺我和藍桉一起經歷了那四天。
說起藍桉，這個本來就在學校里神出鬼沒的人，反倒沒什麼人注意他有沒有來上學。他中規中矩地上滿四天課，那才是件讓人奇怪的事。我們在校園裡常常遇見，但變得格外陌路。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們在經過一番生死之後，反倒成了最陌生的人。也許，在那個封閉防空洞里，我們都吐露了太多真實的自己，以至於回到現實，無法再坦然面對。
一個人獨處的時間，我常常會問自己——他是真的要和我死在一起嗎？他明明有逃生的方法，為什麼遲遲不說出來？他的性格，真的古怪到不可理喻。
那段時間，卓濤變得格外緊張，只要不上課，他一定出現在我身邊。一天，我們去校外的小店吃麻辣燙，等待的時候，他給我講了個小明上廁所的冷笑話。我愣了半晌，才呵呵地笑出來。他做了一個很汗的表情說：「小一，不是我好奇，而是自從你失蹤后回來，就變了好多。不愛笑了，常常一個人發獃，還會莫名其妙地不開心。你到底怎麼了？」
「我……」我低低地說，「我差點兒就回不來了，差點兒就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卓濤握住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直不停的嘴巴，沉默了。
我發現，生與死總會催化人成長。而我彷彿就在那四天間，長大了。
很快就是期末了，這件不大不小的事，也就淹沒進緊張的備考中。畢竟我也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沒人再關心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而我也漸漸走出了自閉陰影。
那些日子，唐葉繁這個好學生，天天拉住我進行強行補課。因為要講題，晚自習時，我們通常不會在教室，而是到校園的路燈下開小課堂。卓濤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負責端茶送水。他總是點好蚊香，和我並肩坐著趕蚊子。唐葉繁一邊罵我豬頭，一邊把題給我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又一遍。
這溫暖的小場景，一度遭到學校眾女生強烈嫉妒。
這一天，唐葉繁正在給我解繞暈大腦的幾何，忽然停了下來。我抬起頭，看見了一個極不想見到的人——梁子靜。
唐葉繁站起身：「子靜，你怎麼來了？」臉上閃動著難得一見的欣喜表情。
梁子靜調皮地說：「給你送請柬啊。」
「你要結婚了？」卓濤在一旁插嘴。很明顯，他和我一樣，不喜歡梁子靜。
唐葉繁回頭瞪了卓濤一眼，對梁子靜說：「別理他。」
「下周末，我們有彙報演出，想請你來。」梁子靜遞給他一張古意盎然的請柬。
「好啊。」唐葉繁爽快地答應。
「好什麼好啊，不會又要兩隻蝴蝶飛呀飛吧。」卓濤再次發表意見。
梁子靜知道再說，也是自討沒趣。她說：「不打擾你們學習了，一定要來啊。」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唐葉繁慍怒地對卓濤說：「你要幹嗎？多讓人下不來台。」
我介面說：「喂，是你要幹什麼？你這不是劈腿嗎？欣語怎麼辦？」
「她……」唐葉繁皺起了眉頭，好像提起謝欣語，就提起了一個極大的麻煩。
他說：「你們不會懂。我好累。」
卓濤憤憤地說：「有欣語這麼聽話省心的女朋友你還累？你也太不知足了吧？」
「怎麼說呢？兩個人相互喜歡是一種感覺，不是在找證據。而我和欣語在一起，卻要小心翼翼地做每一件事。這樣做了，就證明了我愛你；那樣做了，就證明我不愛你。這是談戀愛嗎？說實話，就算我真的在想梁子靜又能怎樣呢？欣語瘋了一樣追問這些有用嗎？我都不能和她安安靜靜待一個小時，我憑什麼不去想梁子靜給我帶來的快樂和自由？如果愛情就是拿各種質疑來折磨對方，我寧願不愛。」
我抗議說：「你這樣做，就叫花心。」
「小一，你責問我花心，倒不如去問問欣語，懂不懂得什麼叫彼此信任。我花心，也是她逼的！」
「唐、葉、繁，原來你對我有這麼多怨言。」謝欣語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來了。
唐葉繁有點兒尷尬，說：「你怎麼來了？」
「因為我在窗口看見了梁子靜，卻沒想到，可以榮幸地聽到你的真心話。」
唐葉繁帥帥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可他很快又強硬起來：「是，這是我的真心話又能怎麼樣？」
「不怎麼樣。不過你別忘了，你畢竟是個男生，請你有一點兒該有的擔當。你把自己花心的原因，推在我頭上，你不覺得可恥嗎？是你先喜歡上了別人，我才會這樣對你一問再問。是你肆無忌憚地劈腿，才逼得我快要瘋掉。唐葉繁，難道你一如既往地愛我，我會變成今天這樣嗎？」
唐葉繁被問得啞口無言，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欣語，如果我沒認識子靜，我也許不懂得什麼愛。但是我和她在一起之後，我才明白，我們倆之間，自始至終從沒有愛過。我只是覺得你很好，朋友都說和談你戀愛，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可那不是真正的愛。欣語，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初中生，都是小孩子。但現在我們大了，至少我已經懂得了什麼叫喜歡一個人。我從沒有像期盼見子靜那樣期盼和你見面，我也從沒有像想念子靜那樣想念過你……」
謝欣語如同雕像一般定在那裡，只有緊攥的拳頭微微地抖著。
「夠了！」我尖叫著跳起來，「唐葉繁，你夠了！你不要為自己的花心找那麼多借口！」
可唐葉繁卻好像鐵了心要扯掉所有粉飾美好的外衣，他說：「是，我是喜歡上了梁子靜，但不能叫花心。因為之前，我從沒真正愛過！」
突然，一串簡訊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來，我、唐葉繁、謝欣語的手機一起收到了信息。可當我看到屏幕上Icy的名字的時候，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簡訊上寫著——想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花心嗎？請看大屏幕。
突然學校教學樓上，播放通知的宣傳電子屏，跳閃了兩下，一段令所有人震驚的偷拍視頻播放了出來。
洛小緹跪在床鋪上與謝欣語熱烈激吻，我夾在中間，反反覆復地叫著：
我天，我天，我天，你們瘋了嗎？
我天，我天，我天，你們瘋了嗎？
我天，我天，我天，你們瘋了嗎？
……
所有班級的窗子，如爆米花般「砰砰砰」地炸開了，男生們擠在窗口，吹著口哨，發出各種怪叫尖叫。
唐葉繁從震驚中收回心神，對謝欣語說：「你確實一點兒不花心。」
謝欣語的脊背挺得筆直，臉上看不到一絲喜怒哀樂。她淡淡地說：「我們完了是嗎？」
唐葉繁沒有回答，也不用回答。
因為謝欣語不需要答案，就已離開了。
Memory36：別人的牛糞與你無關
十分鐘后，我們402室的三個女生，都被叫去了校長辦公室。
在校長和教導主任面前，我只會低頭，默默認錯；洛小緹只會昂著頭，滿臉鄙視加不屑一顧；而謝欣語就不同了，她說：「對不起，校長，對不起，教導主任，這件事我們確實做得有點兒過分了。因為那時大家剛剛認識，玩得比較瘋，請原諒我們的年少無知吧。」
教導主任拍著桌子說：「原諒，你們知道這會給學校帶來多大的惡劣影響。」
謝欣語卻直視著教導主任的眼睛，說：「請您再仔細想一想，是什麼造成了壞影響？真的是我們嗎？誰年少的時候沒做過點兒出格的事呢？真正的問題，不在這裡。」
校長都被她說暈了，跟著問：「那在哪裡？」
「是我們女生宿舍被偷拍啊！我們不好，是個人素質問題。可是女生被偷拍，就是道德問題和管理問題。其實，我們才是受害者不是嗎？如果這件事不壓下來，儘快找出偷拍者，再有更多不合適的偷拍被爆出來。一旦被同學宣揚到網上，那才是對咱們學校聲譽的最大傷害吧。」
校長和教導主任互換了個眼神，都沉默了。因為這個問題經過謝欣語的一番加工，性質改變了。她明顯地暗示出關鍵所在——現在不過是女生接吻，如果爆出來女生換衣服的裸照呢？那學校可就真出名了！
校長想了一會兒說：「你說得也對。你們先回去吧，這個偷拍的人，一定要揪出來！」
我和洛小緹完全被謝欣語的口才震撼了。什麼叫威逼利誘？什麼偷換命題？我們都以為今天死定了，沒想到只用了三分鐘就被謝欣語扭轉了局面，這件事不但要壓下來，並且不能明著批。
我們這三個闖禍者，還成了受害者。
洛小緹一進宿舍就尖叫了，她摟過謝欣語說：「你太神了。以後你就是我偶像了。」
謝欣語卻甩開手說：「別碰我！」
洛小緹一下愣住了。我悄悄地對她做著口型說：「和唐葉繁分了。」
謝欣語猛地抬起頭，對我說：「想說你就明著說，不用這樣悄悄的！」她把我推到窗子前，「來，你站在這裡說，要不要拿個喇叭廣播一下？」
「喂！」洛小緹拉住她，「欣語，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謝欣語終是挺不住了，眼淚一瞬涌了出來，她把桌子上所有的東西，全部掀翻在地，「我怎麼了？我不要再做好學生了！聰明有什麼用？學習好有什麼用？我愛了他那麼久，還不如一個會裝傻的女生更有用！我能擺平校長，卻擺不平他。這是諷刺嗎？」
洛小緹拉住她：「喂，他不要你，是他不懂得欣賞。只要是鮮花，就總會有一坨牛糞等著插。你不要為了別人的牛糞就否定自己，好不好？」
謝欣語一字一頓地說：「我、不、要、你、管。我以後不要做鮮花！」
「啪」的一聲，洛小緹摑了謝欣語一個響亮巴掌。她說：「你給我醒一醒。愛一個人的時候，你可以不要自尊。但是當愛不在的時候，麻煩你把自尊給我撿回來。你別忘了，你是謝欣語，是全校男生的女神！」
謝欣語怔住了，她看了看洛小緹，又看了看我，突然擁住我們放聲哭了。
愛情大概是這個世界最具迷惑性的東西，我們常常以為那些炫目燃燒的就是愛情的全部，卻不知道，燃盡的余灰，會是永無止境的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