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只是一段回憶而已

第14章 那只是一段回憶而已

第14章那只是一段回憶而已

走出酒店門口,是藍紫色的夜空,深邃迷人,就像那年的蘇黎世。門童替若依安排了車,她隨口報了個地址,就在車裡昏沉睡去。待到司機到了目的地停下喚她,她睜開矇矓的雙眸望向窗外,看見那行亮著背景燈的銀色大字,一時有些恍惚。

「貝拉小姐,你確定是到這裡嗎?」司機有些遲疑地問。

她點點頭,慢吞吞地下了車,擺了擺手,示意司機離開。

司機有些不放心,往前開了一段距離,在路口停下來觀望。然後他自後視鏡里看見,那道纖細的身影佇立在街邊,保持著一個仰望的姿勢,久久未動。順著她的視線,他看見那行字——HUGHCAPITAL。然後,他看見她伸出手,緩緩地划著,像是在勾勒什麼圖形。這是……醉了吧。他不由得嘆息。

「你在這裡做什麼?」清冷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寧靜,帶著一絲遲疑。

若依一愣,望著站在台階上的男人,她眨了眨眼,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這麼晚,你在這裡做什麼?」李修然盯著她,又問了一遍。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笑著反問。

「有事處理,剛要走。」他邊答邊走向她,離得近了,聞到了她身上的酒氣,不禁蹙眉,「你喝酒了?」

「嗯,我和勞倫斯先生把你送的酒喝了,挺好喝的。」她笑得嬌柔,「我剛才在描你的名字,可是總畫歪。」

「你醉了。」李修然凝視眼前酡紅的容顏,發現了問題所在。

「才沒有,」她笑得好開心,「你看,我都找到了你。」

她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嬌小的身子撲進他寬厚的懷抱,馨香混著酒意,頓時湧入他的呼吸。

「修然哥,我好想你。」

正欲推開她,懷裡傳來輕輕的一句,似乎帶著無限的委屈,讓他的動作頓時僵住。

深沉的黑眸里閃過幾許情緒,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回去。」

「不要,好睏。」她靠在他胸膛呢喃,像懶惰的貓兒,大概是找到安心的所在,她鬆懈了下來,任醉意侵襲周身。

街角的車裡,原本守候的司機看見那名高大的男子抱起了懷中的女人,放到停在路邊的一輛汽車裡,動作緩慢而溫柔,彷彿抱著一件珍寶。遠遠望去,夜色里,彼此依偎的身影格外動人。他一時看得有些痴了,等引擎聲響起,他才回過神,發動了車子離開。

夜深人靜。

寬敞的卧室里只有落地燈亮著一角淺黃色的光,襯著自落地窗傾瀉進來的月色。倚窗而立的男人彷彿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銳利的黑眸,靜靜凝望著床上的女子。

即使光線並不明亮,他也能清晰地看見,額發半掩著的那張嬌顏上,彎而媚的眉、長長的睫毛、挺俏的鼻和嬌嫩的紅唇。她的表情,那麼放鬆無害,讓他看來彷彿還是從前那個十幾歲的少女。

她今天穿了一件曳地長裙,但側面開衩,行走間定是風光旖旎,而此刻,因為找到了閑適的睡姿,雪嫩的肌膚露出大半,一直到腿根。

「明明嬌媚到骨子裡,卻始終不脫天真之氣,這樣的女人,是尤物,也是毒藥。」這是那天她離開他公司之後,斯考特對她的評語。

想到這裡,黑眸里染上幾分惱意——他實在不該對她這樣心軟下去。

若依是被渴醒的。睜開眼天色已亮,她的目光從陌生的天花板緩緩移到房間四周,記憶才慢慢回籠。原來李修然把她帶回了自己的住處。雖然發覺自己一身酒後的狼狽樣,胃也不大舒服,但那一縷又驚又喜的情緒,還是不禁自心底涌了出來。

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水,她端起來一口氣喝完,嘴邊忍不住揚起弧度,這個悶騷男還是很貼心的。

這間卧室帶著獨立的浴室,她看了看時間,才五點半,估計李修然也還在別的房間睡著,於是決定先洗一個澡。沒把自己當外人,她打開他的衣櫥門,翻了一件T恤出來,比了比長度,足以給她當短款連衣裙,便滿意地帶進了浴室。

等到洗完出來,她聽到外面有動靜,一時心跳亂了下。對著鏡子理理剛吹好的頭髮,她拉開房門走出去。

聲音是從廚房發出來的。她穿著他的大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了過去,還沒進廚房門,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醒了?今天我做了華夫餅,味道很贊哦。」

若依頓時僵在原地。

沒有聽到答覆,在料理台前忙碌的洛雲轉過身來,看到她,眼裡閃過一絲詫異,神情卻非常平靜:「早上好呀。」

若依突然發現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完全發不出聲音。

早上六點,一個穿著蕾絲睡衣的女人,在李修然的廚房,對她道早安。

她低頭看著身上大得有些滑稽的黑T恤,覺得自己像一個想要上位卻表現拙劣的第三者。

身後傳來腳步聲,彷彿催命符。他來了。

她僵在那裡,僵在他們兩人中間,彷彿驟失所有行動的能力。

「你們都起這麼早。」他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語氣平靜得不能再平靜,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是了,他們都是正常的,只有她是一個不正常、不應該的存在。在無法控制身體顫抖的臨界點,她轉過身,輕輕地、急促地道了一聲早安,就與他擦身而過。

回到房間,她找到自己的包,從裡面掏出電話,按下葉聽風的號碼,電話被接通了,她不顧他語氣里還帶著清晰的睡意,迅速開口:「到李修然家來接我,現在,求你。」

餐廳里已經飄著食物的香氣。她走出卧室,卻像奔赴刑場。

「還給你。」她走到坐在桌前的李修然面前,攤開手,「我從你的辦公室偷了這隻兔子,現在還給你。」

他抬起頭,目光緩緩自她的掌心移向她的臉龐,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把東西拿了過去。

「你為什麼要收藏一個新的?」她追問。

「沒有為什麼。」他盯著她,語氣沉靜。

「你撒謊!」她尖銳地喊,像受傷的小獸,「如果你不愛我,為什麼要一直留著它?」

他眉頭緊緊蹙起:「往前走不好嗎?就算我留著,那也只是一段回憶而已。」

「我要你回答我的問題!」她眼中已泛紅。

他放下手中刀叉,表情有些不耐煩:「柳若依,你不要還像個小孩子行不行?我承認,你確實在我的回憶中存在,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明白嗎?現在我們既然避免不了彼此見面,那我們就做朋友,或者,你想做回兄妹也可以。」

「去你的朋友和兄妹!你根本不是放棄,而是逃避。一定有什麼你不願意讓我知道的原因,所以你要這麼對我,你是在逃避我們之間的感情,」她盯著他,整個人都因為激動而發抖,「為什麼你不能告訴我,讓我們一起去面對?」

「老天,是什麼讓你有這麼大的自信和誤會?」他看著她,笑容諷刺。

「是這個!」她指著桌上那隻兔子,「如果說我之前還有些不確定,在你辦公室看到它之後,我就知道,你一定沒有放下過我,你一定還愛我!」

「是嗎?」他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兔子,表情疏離得讓她覺得陌生,也覺得害怕。

在她震驚的目光里,他大步走到陽台,狠狠揚臂,那個兔子掛件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落在外面的馬路上。

「不!」若依撲向陽台,看見一輛車過,將掛件碾得粉碎。

尖銳的疼痛躥過胸膛,她的眼淚瞬間決堤。下一秒,她已經沖向玄關,拉門出去。

洛雲下意識地就要追上去,李修然厲聲出口:「隨她去!」

洛雲頭一回見他如此暴怒,一時怔在原地。

外面正在下大雨。

她走到陽台上,看到柳若依已經衝進雨幕里,跑到馬路上。來往的車輛看到路中間突然出現一個人,急忙剎車的同時,都紛紛鳴笛警告,可是那個女人恍若未覺,徑自跪在那裡,徒勞地撿著地上的零碎。隔著重重雨簾,她的哭聲仍清晰地傳來,透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真的要這樣嗎?」洛雲望著身旁表情陰沉的男人,沒有忽略他握著欄杆的手,青筋凸起。

他抿緊了唇,一言未發。

若依低著頭,撿著那些彷彿永遠也撿不完的碎片,漸大的雨勢把她整個人都淋透了,她只覺得冷,徹骨的冷,彷彿這雨水,把她身體里、心裡所有的熱氣都澆滅了。

一輛車在她身旁緩緩停下,耳畔響起葉聽風的聲音,在遲疑地喚她。

「我要把這些撿完。」她頭也不抬,顫抖的手指在地上摸索。

「我帶你走。」葉聽風語氣強硬,把她自地上抱起,按到座位上,她拚命掙扎,他把她牢牢地箍在懷裡,利落地命令司機開車。

李修然望著車遠去,面沉如水。

一場雨,淅淅瀝瀝地下了兩天。恍惚中,若依聽見外頭的風雨聲,彷彿沒有盡頭。她陷在一個忽冷忽熱的夢裡,無力掙脫出來。

——你想要的,我給不了。

——過去的事,都已經不重要了。

——往前走,不好嗎?

——是什麼讓你有這麼大的自信和誤會?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明白嗎?

是誰在她耳邊,反反覆復,聲聲絕情。

溫暖的大掌撫上她的額,她抓住了那人修長的手指,彷彿落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待到努力睜開眼,看到眼前人,她的目光由渴望轉為失望。

「終於醒了?抱歉,是我,」葉聽風看著她,神色溫和,「燒已經退了,只是說了不少胡話。」

「櫻花凋零。」她輕輕說了一句。

「什麼?」葉聽風擰眉。

「在日本,過去是否考上大學是通過電報告知考生的,很多大學在給考生髮電報時,會將『合格』寫作『櫻花盛開』,『不合格』寫成『櫻花凋零』。」她閉上眼,長睫輕顫,「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站在一棵櫻花樹下,收到一封信,明明信紙沉甸甸的,打開卻全是空白,什麼都沒有。突然一陣風起,原本樹上開得好好的花朵,全飄落了。」

「只是夢而已。」葉聽風淡聲說。

「也許,這場夢已經快做到盡頭,」她扯著嘴角,自嘲一笑,「我想,我該認輸了。」

也是第一次,葉聽風從這個一直驕傲倔強的女人臉上看到那麼挫敗的神情。眸光微動,他將水杯放在床頭柜上,並未再言語,只是緩步離開,給她留下一室寂靜。

會議室里在開月度會議,此時能源板塊的項目負責人正在彙報工作進展,他邊說邊觀察著長桌那頭老闆的神色,眼瞅著對方的眉心蹙起,他心裡頓時一沉,果然,那人低沉出聲:「講重點。」

他立刻識趣地打住洋洋洒洒的鋪墊,直奔主題。

大家面面相覷,都感覺今天老闆有些不對勁,卻說不出所以然來,偌大的會議室,氣壓越來越低。

洛雲隔著玻璃牆對外面做了個手勢,一分鐘後行政秘書給李修然端來一杯熱檸檬茶。

李修然瞅了一眼,不冷不熱地扔出一句:「我不喝茶。」

洛雲微笑:「我就是覺得這房間有點冷,你沒發現嗎?」

他盯著她,眸光里閃過一絲不悅,但什麼也沒說。

這時,桌上他的手機振動起來。他瞅一眼來電人的名字,站起身:「休息一下,一會兒再開。」

目送著那道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眾人都不由得鬆了口氣,只是洛雲嘴邊的笑意,卻又深了幾分。

等李修然走回自己的辦公室,電話已經斷了。過了數秒,手機再度振動。

他接起:「有事?」

「怎麼,連我的電話都不敢接了?」那頭,葉聽風嘲諷的聲音傳來。

「我在開會,有事說,沒事就掛了。」他淡淡的。

「沒什麼事,只是想告訴你,她高燒了一天一夜,昏迷的時候一直握著碎了的掛件零件不肯放,」葉聽風開口,「你何苦欺她至此?」

「我沒什麼要說的。」沉默了一下,李修然答。

「修然,你我這麼多年的兄弟,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但是有些話,我今天還是要跟你挑明,」葉聽風的語氣,突然變得沉肅,「我不管你心裡在算一筆什麼舊賬,既然若依是鄭姨給我選的未婚妻,我也已經答應,那麼,我就一定會護她周全。」

足足十幾秒,葉聽風沒有等到迴音。

在他幾乎懷疑通話斷線的時候,他聽見那頭傳來一個字——好。

摁斷電話,李修然的目光落在壁柜上。第二層的角落裡顯得特別空,空得有些礙眼。

手下人在會議室里等了二十分鐘,也沒見老闆回來。斯考特擰眉看向洛雲,示意她去看看。

洛雲敲門而進,看到李修然背著辦公桌靠在椅子里,望著落地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她回到會議室,面帶遺憾地跟大家打招呼:「抱歉各位,老闆胃病又犯了,會議改到明天吧。」

話剛說完,身後的門被推開,李修然走了進來,瞅了她一眼,語氣淡淡的:「繼續。」

若依在床上又躺了兩天,就踩上高跟鞋繼續上班。她對著酒店電梯光潔的鏡面牆,感覺自己看起來無懈可擊。只是一進辦公室,凱倫就驚呼:「老闆,你這幾天沒有吃飯嗎?怎麼一場感冒瘦了這麼多?」

她拎著微松的腰線輕嘆:「只是掉了些肉而已。」

「老天,你知道那對我而言意味著需要在健身房連續奮戰一個月嗎?」凱倫扼腕。

「我發現了,你根本不是在關心我,而是在嫉妒我。」若依無奈地望向她。真是的,有這樣為人秘書的嗎?

「怎麼會?」凱倫立刻甜甜一笑,立刻奉上一杯鮮榨綜合果汁,「給你補補。」

關上辦公室門,一室靜寂。

若依握著果汁,走到落地窗前,腳下,依舊是車水馬龍的城市,天空、大地、大廈、城堡、新與舊、來與往……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化,卻又像沒有什麼不同。在浩瀚宇宙里,在漫長的時間裡,任何人、任何事的力量其實都是微不足道的。也許冥冥中,人的一生自有其軌跡,只是不自知而已。

回到辦公桌前,她打開電腦和筆記本,她需要做些什麼來忘卻,也相信自己終可以忘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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