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敢!」泱未然聲音驟然響起,「她要是醒不過來,那你也不要活了!」
「啊,王爺饒命!小的一定想辦法。」大夫連忙磕頭,大聲求饒。
「那還不趕緊下針!」說著,泱未然轉身走出屏風,便看到輕歌低頭站在門口,臉色還好,看來昨晚送去的金瘡葯很有效。
「王爺,輕歌回來照顧小小姐,您還是早點休息吧。」羽見連聲說道。
「不必。」他冷冷回絕,望了一眼走廊上的溯月,目光收回,落在窗戶邊的小榻上道:「我困了,你拿件衣衫,我就在這裡休息,懶得走了。」說著,自顧自地走到那榻上,身子往上一靠,閉目養息起來。
「啊?」羽見茫然地看著隔壁空著的廂房,又見他要睡去的樣子,只好笑著走出房間。
「羽見。」溯月起身小聲問道,「七哥是不是很早就認識王妃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突然問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嗯。王爺和王妃很早就認識了。」
「什麼時候?」
「很久很久了。」羽見頓了頓,望著雨簾道,「應該有十二年了。」那是花葬禮三歲的時候了。
「明白了。」溯月淡淡道,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繞過走廊,回了自己的房間。
此時路樂樂的房間里,那大夫都快哭了,無論施了多少針,路樂樂的臉色都沒有一絲好轉,甚至比之前還難看。更可怕的是,她身體一時滾燙一時冰涼,脈搏也時有時無,還時快時慢,情況反覆無常,而逼她喝下去的湯汁也完全沒有一絲效果。
時至天亮,雨已經停了,而路樂樂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氣若遊絲,唇色也由紫色轉成灰白,與死人無異。輕歌疲乏不堪,幾近虛脫。而那位大夫終於支持不住地跪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泱未然道:「王爺,小的已經無能為力了!」
泱未然低眉看著地上的大夫,抿唇沒有說一句話,袖中的手緊握成拳,半晌,一腳將那大夫踢開。
「拖出去,杖刑一百!」
那大夫一聽,臉都嚇得綠了,沒來得及求饒,就被侍衛拖了出去。
一時間,王府響起了凄然的號叫。這叫聲響徹了半邊天,而床頭,某個昏迷的人,嘴角竟閃過一絲不經意的笑。
「王爺,這個大夫還要給若雲郡主看病啊。」輕歌低聲說道,手悄悄地與路樂樂的手握在一起,極力控制自己要笑的衝動。
這個該死的大夫,就是和若雲聯合起來陷害她們的庸醫。一聽到外面的哀號,輕歌心裡既高興又震驚,連床上裝昏迷的人的手指都跟著那棍子的節拍饒有興緻地敲打起來。
其實,昨晚路樂樂是真的昏了過去,不過,經歷過種種磨礪的路樂樂同學強大地發揮了小強的不死精神,半夜就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旁邊還有輕歌,和那下針都打哆嗦的大夫。
所以,她就藉機整治了這大夫一番。
外面的哀號聲已經越來越小,估計那人是撐不住了。泱未然背著手在床邊不停地踱步,時不時看著床上的人,又時不時地低著頭想著什麼。突然,他快步走上前,俯身盯著床上昏迷的路樂樂,雙手猛地揪起她的衣服,將她整個人都幾乎提到自己面前。
「花葬禮,你最好不要給本王耍花樣,不然,一旦本王發現你裝死,將剝你的皮,抽你的筋,讓你生不如死。所以,你最好是現在就給我醒過來。」
然而被擰著的女子仍舊沒有絲毫反應,緊閉著眸子,細密的睫毛宛如折斷的翅膀般安靜,唇色和皮膚同一顏色,沒有一點生氣。
「花葬禮!」他心裡頓時一慌,乾脆雙手揪住了她的衣服,用力地晃了一下,咬牙道:「本王叫你,你聽到了嗎?」
路樂樂好似人偶娃娃一樣隨著他的手輕輕擺動,青絲搖曳,手臂也隨著身體擺動。
「花葬禮!」泱未然眼底有隱隱的血絲,看起來有些猙獰,搖了路樂樂一番后,見她沒有絲毫反應,跟紙片人沒有一絲區別的時候,他陡然鬆開手,而她順勢落下,倒在被褥間。
長袖中的手指微曲,竟然在發抖。他獃滯的目光停留在路樂樂的臉上,心口像焚燒一樣灼痛,一股腥甜再也不受控制地噴薄而出。
「咳咳咳咳……」曲著身子,他劇烈地咳嗽著,手裡白色的絲絹已然通紅,他緊緊地抓住這絲絹,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不放開,而整個人站不穩,就要倒下。
「王爺!」輕歌大驚,根本沒有料到泱未然突然這樣,忙大聲將羽見喊了進來。
看到裡面的情景和單腿跪在地上、咳嗽得無法喘息的泱未然,羽見慌忙掏出一粒藥丸,放入他的嘴裡,然後背著他跑了出去。
卻不想,走到門口,泱未然又掙扎著轉身指向路樂樂,厲聲道:「不準那賤人死!咳咳咳咳……」
打算睜開眼看泱未然咳嗽成什麼德行的路樂樂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心裡卻想:你都要死了,還管得著別人的死活。
四下恢復了寂靜,輕歌忙將門關上,將路樂樂扶起來。
「他再不走,我遲早會被憋死的。」路樂樂抱怨道,然後將剩下的湯藥一口吞了下去,想到剛才泱未然那咳嗽聲便好奇道:「剛才泱未然是怎麼了?咳嗽得厲害呢。」語氣有一絲幸災樂禍。
「像是吐血了。」輕歌蹙眉道。
「吐血?」路樂樂吃驚地問道,「他竟然吐血了?如果是這樣,那他的身子骨一定熬不了多久吧。咳咳咳咳……」說著自己也學著他的樣子咳嗽了起來。路樂樂大喜之下,狼吞虎咽地將輕歌偷偷帶來的糕點吞下去,又看向窗外道:「什麼時候了?」
「快中午了。」
「好!我繼續裝死,讓泱未然對我們沒有警惕,晚上才方便行動。」
「娘娘,不用擔心,我們晚上一定能出去的。因為晚上王爺好像要出去,這院子中恐怕只有羽見。」
「那更好。」路樂樂笑道,這一日,等得真的太久了。
第八節風起月圓
書房裡,泱未然虛弱地靠在軟榻上,手緊緊地放在胸口,似乎極度疲勞,不時地抬手捂嘴咳嗽一聲。
「七哥,你不能再動氣了。」溯月小心提醒道。關於路樂樂的事,自然也不敢再問,本來他想悄悄過去,卻被羽見給攔了下來。
「嗯。」泱未然點了點頭,似乎喘氣都困難。
「今晚月圓之夜,要不,就讓我一個人去吧。」溯月嘆了一口氣。
「不行。」泱未然打斷他,藍色的眼底有一絲不安和焦慮,「如果預言是真的,那他必然出現。鬼姬,鬼姬,獻之魂兮?鬼姬,鬼姬,帶我歸兮?這是傳說中的靈魂的頌歌,能讓人甘願獻出自己的靈魂,你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鬼姬是被月神詛咒的人,一到滿月,他就會被月光反噬。今夜是滿月!」
「溯月,你還小。」泱未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有些無力,「有些事並非你想的那樣簡單!鬼姬活了一千年,可與日月一較長短。即便他被反噬,他的力量也是我們難以抵抗的,再加上我動了氣,今晚,怕是……」
「那怎麼辦?」
「西院的人也被泱莫辰盯上了,斷然不能用!他正盯著我,一旦我動用人力,他就會借叛亂之名擒拿我,繼而以此為借口攻打南疆。所以,我們得單獨行動,想辦法阻止鬼姬。咳咳咳……這一次,我、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泱未然垂眉嘆息道,柔順的青絲落在肩頭,給他清美的臉平添了幾分無奈和落寞。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不去,誰知道這個預言是否真的!」溯月還沒有說完,只覺得被泱未然捏著的肩頭一陣刺痛,身子頓時有些承受不住。
「溯月,南疆皇族人丁單薄,月重宮百年來一直沒有找到新的伺月女神,現如今重擔都落到你身上,此時,戰鬥還沒有開始,你竟然開始退卻。難道你想讓南疆十萬子民生活在血海之中嗎?難道你真想月重宮被鬼姬打開,讓惡靈湧出來嗎?」他眸光冷冽,口氣堅決,緊抿的唇讓他的臉看起來多了一分堅毅。
這個容貌俊秀、身體瘦弱的月重宮後裔,有著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溯月微微低頭,心裡突然有些愧疚,低聲道:「可是,我不想七哥你出事。」
「呵呵呵……很多年前,大祭司就說過,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早就把生死看淡了。」泱未然蒼白的手放開溯月,輕輕撫在胸口,慢慢說道。
一年吧,如果他沒有記錯,大祭司說他最多還能活一年,或許更少。
其實,在一年前他就該命喪黃泉,然而,七年前作為質子離開大泱去南疆的時候,他和她許下了十年之約——十年後,她將在十里亭等他歸來。
就在當時,他看到了漫天綻放的彼岸花,生生地從鬼門關硬逃了出來。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到那個十年之約。
可是呢,他回來了,她卻毀約了,甚至不記得了。
「你不會死的,七哥。南疆子民也不能沒有你。你的病一定能救治的。」溯月焦急地說道,「等我們回南疆,我將尋遍所有的名醫,給你治病。」
「咳咳咳咳……」他搖搖頭,有些無奈。心裡有太多東西放不下了,也放不下溯月,他看起來到底還是個孩子。
「先不說這些,你先下去休息一下,日落時在冥山下等我。」
「嗯。」溯月點點頭,起身出了房間。
房間里又傳來稀疏的咳嗽聲,「羽見。」
「王爺。」羽見走過去將他扶起來,「要喝水嗎?」
「不用。」他搖搖頭,喘了一口氣,吃力地問道:「花葬禮醒了嗎?」
「還沒有。」
「還沒有?」他止住咳嗽,眼眸瞬間黯然,「大夫怎麼說?」
「新來的大夫也沒有看出頭緒,不過好像沒有性命之憂,只是還沒有醒過來而已。」
「好好……只要不比我先死就好。你去把本王的劍拿來。」他強撐著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雨後明朗的天空。
羽見轉身進入房間的暗格,將一把雪色的古劍捧出來,雙手高舉,呈在泱未然身前。劍身三尺,刃亮如雪,猶如鋪了一層冷霜,劍柄除了一條綉著梅花的方巾再無其他裝飾。
泱未然回身看著劍,眼底有異樣的情緒在流動,然而他卻沒有去接那劍,反而將那絲巾取下來,系在手腕處。
「娘娘,王爺來了。」輕歌小聲說道。
床上的路樂樂趕緊擺好姿勢,裝出一副快死了的樣子,隨即聽到那熟悉的冷漠聲音,「你們都下去。」
片刻之後,屋子一片死寂,路樂樂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因為閉上眼睛,她不知道屋子裡會發生什麼事,特別是和泱未然待在一起,她的心裡有些沒底和恐慌。
當恐慌蔓延時,她感覺到泱未然的手落在自己臉上,她全身打了一個激靈,心裡陣陣惡寒。
感覺到他有些冰涼的手指遊走在自己臉上,一點點地畫著什麼,她的惡寒就開始變成了恐懼。難道,他會在她昏迷的時候將她毀容?
拳頭一點點握緊,她告誡自己,要平靜、要平靜,甚至那手指落在她的唇上時,路樂樂童鞋的強大內心世界還是讓她忍住了。
不過……
「泱未然!」
在感覺那隻可惡的狼手正要襲擊她毫無溝壑的平胸,並且得寸進尺地脫掉她第一件外套,打算解開她的褻衣的時候,路樂樂終於忍不住,一拳頭打了過去。
她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色狼!
憤怒的眼睛,幾乎就要噴出烈焰之火,路樂樂的牙齒髮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但事實上,她是狼狽的,因為拳頭根本就沒有砸到泱未然,反而還被他反應過來,給扣在了頭頂,順帶著,他整個身子都欺壓而上,將那張清秀的臉貼在她的上方。
「我以為你不會醒來了。」一手扣住她的拳頭,一手還撐著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怕自己壓著了身下的人。
「從我身上滾下去!」她怒罵,眼底儘是厭惡,身體不停地反抗著。她不習慣和討厭的人貼得那麼近。
「呵!」本以為他會發火,沒想到,他竟然薄唇一挑,輕笑了起來,目光怪異地投在她臉上。
「王爺,勞駕你下去,不然,休怪我不客氣。」他貼得那麼近,近得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噴洒在她的皮膚上,而他那半個月不曾笑過的臉,此時竟然掛著宛如初見的笑容,有些邪魅,還有些輕佻。
兩人半個月來戰爭不斷,她身體上備受折磨,但是強大的心理戰鬥還是讓她佔了上風,而現在,他竟然笑得讓人有些發毛。
特別是,她很討厭看到離自己如此近的那雙湛藍如水、寧靜如海的眼睛!
「沒有了銀針,你就等同於廢人,更何況如你所說,你在我『身下』,沒有資格叫本王滾下去。」他下頜一揚,露出優美的脖頸,譏笑的口氣讓路樂樂恨不得抽他。
他已經將王府所有類似銀針的東西都收走了,哪怕是繡花針!
「那王爺壓在臣妾身上有何事?」她臉色恢復了平靜,淡淡說道。
此時接近落日時分,晚上她路樂樂同學就會拍屁股走人,在之前,還是少和他起衝突的好。
「本王今晚要出去。」他說道,嘴角的笑容凝了片刻,目光深深鎖住她的雙瞳。
她冷聲一笑,斜睨著他,「王爺,難道你向我報告你的行蹤?好像不對吧,你後院那麼多的男人,東院還有一個心愛的妹妹,你是不是該跟他們說?」
「難道你不覺得這個是你出逃的好機會嗎?」
「……」路樂樂的手險些抖了一下,她立刻裝出一副驚訝之色,「王爺倒是提醒了臣妾。」
「哼,不管你耍什麼鬼把戲,只要羽見在,這個正王府你都休想走出去。」
這人原來是來探她口風的,幸好她表現得鎮定,要是被他看出端倪,這個正院可就不只羽見一個人了。
「如果王爺要跟臣妾說的是這些,那你說完了!請『滾』開!」
「本王還沒說完!」他吼道,口氣還是沒有表現出生氣的樣子,那雙湛藍色的眸子,竟然平添了幾分落寞,「花葬禮,如果我這次出門,再也回不來了,怎麼辦?」
「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我告訴你,今晚或許是我的死期,或許今晚我會死在他人手下,那你怎麼辦?」他的聲音非常輕,同時頭微微低下來,那縷縷細碎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眼眸,因此,路樂樂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眼底那一抹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