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溯愛(3)

第88章 溯愛(3)

第88章溯愛(3)

「地理坐標、經緯度、海岸圖形、洞穴隧道、數字、名字、字母……都不是!都不是!他們想說什麼?密碼!密碼!在哪裡!forGod』ssake!」

「她在哪裡!」他悲憤喊著,一腳狠狠踢向石壁。

看得人心驚肉跳,他卻感覺不到疼,再度瘋了一樣抓起手電筒找尋線索:「有海鳥來過,漲過潮水,海洋滯潮的垃圾……」

炸彈上紅色的數字飛速消減!

里德上前箍住他往外拖:「S.A.,你不要這樣,你忘記你對生命的態度了嗎?走!」

言溯推開他,高瘦的身體整個兒在抖,彷彿心中恐慌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一貫澄澈又堅定的眼眸到了這一刻,全是說不出的無助與迷茫: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覺到恐懼,我不知道這種時候,應該採取什麼態度。」

他這一生的處變不驚和淡然自若,到了這一刻,盡數崩潰。

里德怔住,眼眶竟濕了。

可言溯這讓所有人瞠目的失控,也只維持了幾秒。

他忽然平靜了,雙臂緩緩垂下,深深低著頭,聲音更低,像被打垮了,又像在哀求,很輕很輕:「God,Please.」

上天,求你了……

昏暗山洞中,他的側影,那麼固執而隱忍,沉默而無聲,撐立著。可那具軀殼裡,分明有什麼垮塌了。

洛佩茲嗓子發酸,眼中一下就湧出了淚水。

可下一秒,她飛快拿手背蹭去淚光,吼著下命令:「把他拖出去!」

時間只剩10秒,里德和史密斯立刻上前拖言溯。

他不肯走,怎麼能走?

洛佩茲一狠心,抓著槍托狠狠砸向他的後腦……

言溯睜開眼睛時,在醫院的病床上。狹窄山洞裡爆炸的餘震,洛佩茲專業的一擊,給他頭部留下不小的腦震蕩後遺症。

給他檢查包紮的,是家庭醫生班傑明。

給頭頂換了紗布和藥膏后,班傑明道:「S.A.,你這是第五次經歷爆炸。體內器官組織的創傷不是儀器能檢測出來的。今後哪怕有一點兒覺得身體不對的地方,都必須立刻回醫院檢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言溯臉色蒼白,淺茶色的眼眸望著虛空,沒有任何反應,不知聽了沒聽。

「你奶奶,還有海麗、斯賓塞,他們都很擔心你。」班傑明微微嘆了口氣,「S.A.告訴我,你還有哪兒不舒服?」

言溯緩緩抬起寂靜的眼眸,默了良久。

「這裡……」他抬起食指,點了點心窩,一下一下,茶色的眸子雋永而死寂,「疼。」

嗓音很乾,蒼茫而嘶啞,就像他的靈魂已經蒼老,已經凋零。

推門進來的洛佩茲聽到這話,差點兒又掉眼淚。

她和同行的里德妮爾一樣,和言溯合作太多太熟悉。印象中,他永恆而沒有悲歡,那樣坦然,那樣從容。她從沒見過他如此不像他。

可這樣的人,即使是痛苦,也是安靜而不動聲色的,像夜裡的潮水,無聲無息。

三人交換眼神,良久不說話。最終,妮爾說明來意:「S.A.YAN,警方拿到搜查令,已經去你家搜查了。」

病床上,言溯眸光轉過來,淡淡籠在妮爾身上,沒有生氣,還很配合,點了點頭。

妮爾反而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沉默了好幾秒,才道:「S.A.YAN,FBI正式要求你同我們回警局配合調查。」

「他的身體還不……」班傑明醫生話沒說完,言溯已掀開被子下床,平淡地看眾人一眼:「請等一下。」

雖然面容虛弱,但無疑又變回了之前那個永遠彬彬有禮的紳士,涵養與家教俱在。

洛佩茲和Rhied看著言溯走進換衣間,背影消瘦,一時也無言;他看上去像沒事了,可又像有什麼東西,從他身上消失了。

言溯坐車到達警局時,門口聚了一些和平示威的人群。

性幻想一案因為惡劣的虐待行徑和幼齡女童的虐殺引發了廣泛的社會關注,警察的遲遲未破案也招致大量媒體質疑和民間非議。而就在今天,有人向CNN公布了BAU小組的嫌疑人畫像和名單。

於是,示威者白條紅字拉著橫幅:

「去死,下地獄!」

「騙子,偽君子!」

「終止他的性幻想,終止他的惡行,結束他的生命!」

言溯下車走進警局,圍觀人群有些騷動,但都有秩序地揮著橫幅,不至於衝撞或襲警。

人們望著警察護送的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那樣俊逸而冷漠的側臉,不免感嘆:人面獸心。

警局裡,受害小女孩的父母也在,見了言溯,控制不住激動情緒沖了上來。

小女孩的父親竭力剋制,一雙紅眼瞪著言溯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母親則滿目仇恨,聲嘶力竭地罵:

「混蛋!畜生!你對我的孩子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她那麼小,她還在幼兒園給你送過禮物!你這個變態!惡魔!呸!」

她情緒激動,猛地一口唾液啐到言溯臉上。

眾人始料未及。和言溯一樣有重潔癖的里德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攔在言溯面前,低聲警告她:「現在只是嫌疑,還有待查證。」幾個警察立刻上來把她拉去一邊。

言溯平平靜靜,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緩緩擦去臉頰上的髒東西,拭了一兩下,道:「我去趟洗手間。」

他立在洗臉池邊,有條不紊地沖洗完畢。一低頭,手心不知何時多了滴血。他不言不語,抽了紙巾擦乾右耳,把帶血的紙揉成團丟進紙簍。

腦子裡回想著歐文的很多事情,他們很早就認識,和甄愛有關的,歐文也說過很多——

「S.A.我有一個小妹妹,遇到了密碼難題,幫個忙吧?」

「不管她是對是錯,我都會盡職保護她。」

言溯關上嘩嘩的水龍頭走出去。

律師立在審訊室外和萊斯交涉,言溯熟視無睹,推門進去:「我不需要律師。」

萊斯如獲至寶,立刻和妮爾以及洛佩茲進去詢問言溯,其他特工則在外邊看著。

言溯走進去,拉了椅子,背脊筆直地坐下。

萊斯抱了紙盒放在言溯面前:「這是在你家裡找到的相關證據,希望你能配合。」

言溯看都不看:「萊斯行政官,心理施壓對我沒用。尤其是FBI這種用爛了的空盒子手法。」

萊斯吃了個閉門羹,不快地把紙盒推到一邊,剛要開始詢問,言溯先看向他。

暗柔的燈光在他眼中映著淺淺的光澤,透著說不清的涼:「在你們詢問之前,我想聽歐文身上的監聽器錄音。」

萊斯想也不想:「不行。」他知道,詢問最忌談條件。

言溯落落坦蕩站起身:「我需要律師。」他頭也不回往外走。

三人對視一眼,妮爾立刻沖他的背影道:「可以。」

很快,設備拿過來了。

打開前,妮爾解釋:「沒有甄愛,她總是自己拆掉監聽設備;歐文偶爾也會關掉,但這次他沒有。」

言溯不言。

錄音打開,鋪天蓋地全是呼嘯的風聲和海浪,歐文極低地輕呼:「Ai,小心!」

「沒事。」這是甄愛的聲音。

「沒料到你速度那麼快。反應敏捷。」

「是嗎?」女孩的聲音帶了一絲興奮,一點兒不像逃難的孩子,可下一秒提到了某人,就低落下來,「S.A.還總說我慢呢。S.A.……嗯……S.A.……」

她不經意間重複他的名字,三遍,一遍比一遍輕柔,一遍比一遍想念。

言溯靜靜聽著,眼神幽深專註,臉頰始終淡漠冷清。

「呵,」歐文似笑非笑,「你畢業時,我們帶你去遊樂場,他打地鼠還沒你快。」

這句話沒什麼安慰,甄愛似乎更難過了,聲音小得像蚊子:「歐文,我想S.A.了……明明都沒有分開多久。」

言溯不言不語,碎發下的眼眸深邃得像夜裡的海,平靜而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緒。

「歐文,他會找到我們嗎?」

「會。」

「你來和我一起好不好?」

「……」很長時間內,沒有人聲,連呼嘯的海風都沒了。

良久,歐文呼吸沉沉,很粗很重:「Ai,我其實很喜歡你頭髮束起來的樣子,很漂亮。」

可這個時候,甄愛沒有回應。

接下來彷彿世界都安靜,沒有一絲聲響。眾人屏氣聽著,突然,一聲尖銳的慘叫撕裂了安靜:「啊!」

女孩兒的尖叫,凄厲又悲哀。

是甄愛。

聲音戛然而止。

言溯頭上綁著繃帶,映得利落短髮愈發烏黑清秀,也襯得受傷后的臉龐愈發蒼白。

俊俏的臉上再也沒了數天前,帶著他的「學生」給罪犯畫像時的溫潤神色,聲音也不再清雅,而是沉沉如水:「歐文的葬禮什麼時候?」

妮爾猶豫片刻:「CIA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而且歐文數度違反規矩私自查取機密,他不能以軍禮下葬。所以……」

言溯不語,想起歐文舉著槍死死立著的樣子。

外邊有人敲門,說有封信寄到警局,收件人卻是S.A.YAN。

其實不是信,而是一張相片沖印紙,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

洛佩茲等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意思?」

妮爾蹙眉:「密碼?信號?」

言溯盯著那片漆黑,看了幾秒,懂了。

他很長時間內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抬起手指,一下,一下,戳那塊黑色,

「甄愛……她在這裡。」

面前三人愣住,不可置信;妮爾瞪大眼睛,足足愕了好幾秒:「什麼?」

「她,被關在黑屋子裡了。」言溯深深低下頭,拿手遮住眼睛。

他記得,

甄愛曾無所謂地說:「小時候,一不聽話,就被關黑屋子。哼,有什麼可怕的,我都習慣了。」

習慣了……

他知道,甄愛不會哭,也不會尖叫。她會很安靜,很沉默。

而他,手指撫著那片黑暗,心像是被重鎚狠狠一擊,沒了聲音。

言溯平靜抬眸,看向審訊室牆上的玻璃,上面有一層他的光影,薄薄的,模糊而微涼。

他眼睛的輪廓太深,以致眉毛下只留了一汪深深的陰影,黑漆漆的。

頭上的白色繃帶格外顯眼。或許是綁得太緊,言溯頭有些疼,像被一雙鐵手緊緊攥著,耳朵嗡嗡直響。

他看不清自己的臉,驀地想,毀掉它,換一張也不錯。她應該不會介意他的容貌。如果,這次他還回得來……

萊斯坐下,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的目光緩緩聚焦在萊斯臉上,那是一張懷疑卻認真的臉。

對視幾秒,萊斯覺得不管如何,審訊的畢竟是病人,為了保險,問:「S.A.YAN,你現在說的話都是在清醒狀態下嗎?」

「是。」他看上去很配合。

「迄今為止,死亡和消失的人,你都認識或見過?」

「是。」

「蘇琪死亡現場的槍支上為什麼只有你的指紋?」

「為了自保,我當然會奪槍。她手上應該塗了膠水,但被福爾馬林腐蝕了。」這麼一看,他其實沒那麼配合,而且腦子轉得相當快。

萊斯預感到不會輕鬆。雖然言溯的腦子被撞了,但思路清晰敏捷得可怕。

洛佩茲接著問:「傳送帶呢?」

「蘇琪撞開的,我想去關,關不了。」

妮爾抬眉:「所以你當時試圖救一個想殺你的人?」

「你們做警察的很清楚。」

即使警察追捕在逃的人,也會盡量不殺死對方

「蘇琪為什麼要殺你?」萊斯補充。

「這應該由警方調查。」言溯有條不紊。

萊斯被他堵了,換個說法:「據我們所知,性幻想案發前不久,蘇琪去過你家?」

「對。」

「幹什麼?」

「問HolyGold俱樂部的事,讓我幫忙找幼師小姐和米勒先生。」

「5位受害者中的兩位?」

「對。」

「為什麼?」萊斯緊追不捨,「之前你說蘇琪是殺死這5人的兇手,S.A.,兇手為什麼上門請你去找受害者?」

「陷害我。」

「她為什麼要陷害你?」

言溯淡淡看他,重複:「這應該由警方調查。」

萊斯沒法了,看向周圍的同伴。

妮爾接著問:「S.A.,我們知道蘇琪去過你家,但不知道原因。你剛才說的原因,有沒有撒謊?」

「沒有。」

「我們要如何相信你?」

「甄別對錯的責任在你們,不在我。」言溯神色寡淡,意思等同於「愛信不信」。偏偏被他說得還格外有道理有禮貌。

妮爾停了一秒,萊斯接著問:「蘇琪死了,無人對證。S.A.,你認為這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主觀性問題,拒絕回答。」

萊斯抬抬眉梢,他算是弄明白言溯為什麼不需要律師了。進來這麼久,三人審訊一人,他每個問題都答得滴水不漏。

邏輯條理,法律條文,職責許可權,他樣樣清楚,哪裡需要律師?

從頭到尾,他有禮有度,從容不迫,話語簡潔有邏輯,用詞正式又嚴謹。小到語調脾氣,大到坐姿態度,無一不在潛移默化中透著淡雅的條理,甚至極高的涵養與家教。

BAU成員都清楚,這樣的人,要麼是絕對坦蕩、心無塵埃;要麼是極端心理強大、擅於偽裝。若是後者,那將是非常可怕的敵人。

洛佩茲沉默良久,忽然問:「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性幻想案里死的成年人,都是你在silverland城堡里見過的人?可以說,那裡你見過的人,都死了。」

言溯不置可否:「真正的管家先生沒有死。」

「他失蹤了。」妮爾補充,「你說演員和管家是假扮的,但演員死在性幻想案里,威靈島警方發現管家不見了。現在甄愛也不見了。」

「所以?」

萊斯:「S.A.,你見過的這些人都死了,你沒什麼想辯解的?」

言溯烏黑的睫毛垂下來,默了半晌,復而抬眸:「願上帝保佑他們!」

萊斯:「……」

言溯說完卻想起那次去紐約,他也說了這麼句話,歐文低聲嘟噥「騙子,他才不信上帝」。那時,和他還不熟的甄愛坐在車窗旁,撫著被風吹亂的長發,低頭淺淺笑了。

他有些怔愣,不明白這種時候怎會想起那麼久遠的畫面。原來在那時的不經意間,他已經注意過她的笑容,很淺,很小心,就這樣刻進他的記憶里。

他沉默地回想幾遍,又聽萊斯問:「據CIA情報,這些人都和當年的10億美金失竊案有關。而盜取10億的AlexLaChance是你的好朋友?」

出於審訊制度,萊斯無法把話問得更明顯,但聰明如言溯,不可能聽不出他的意思。

事到如今,言溯不得不佩服亞瑟和伯特給他布置的這麼大一盤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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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阿基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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