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溯愛(5)
第90章溯愛(5)
汽車瞬間加速,從狹窄陡峭的山坡上衝下去,Marie心驚肉跳,再一眨眼,無數警車從前面繞過來,瘋狂的蝗蟲一樣追著言溯的車,磕磕絆絆在山林里呼嘯。
Marie不禁攥緊拳頭:S.A.先生,一定要沒事啊。
山路顛簸,妮爾坐在車后,好幾次差點被掀飛撞上車頂。
前邊言溯開著車,穩坐泰山,不受半點影響。後邊山林漆黑,車燈刺眼警燈閃爍,密密麻麻欺壓過來。
警車不熟悉山路,起初言溯在城堡耽擱了時間,離開時被車流死死咬住。可山路上顛簸不過幾分鐘,言溯的優勢十分明顯,漸漸把身後的車甩開。
車後傳來萊斯行政官的警告:「S.A.YAN,馬上停車!」
言溯冷淡不聽。
萊斯的車陡然加快,完全不考慮山地因素飛馳而來,不想一下磕到石塊藤蔓,突然翻倒,在重力和速度的雙重作用下,沿著陡峭的下坡路,三級跳似的翻著跟頭滾下去。
失去人力控制的車鋼球般往下滾,砸向坡下言溯的車。
妮爾趴在車後座,驚住:「S.A.,他的車失控了,要撞過來了!」
言溯沉著看一眼車後鏡,有條不紊地換擋,加速,礙於地形,繼續走直線。
妮爾眼睜睜看著黑色SUV像雪崩里的石頭瘋狂地奔來,近在咫尺,她手心狂出汗,尖叫:「撞過來了!!」
可車陡然一轉彎,SUV和他們的車尾蹭過,撞進樹里。
妮爾被急轉的離心力一甩,狠狠撞在車內壁,痛得要命,心卻彷彿大難不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汽車行進公路,平穩起來。
身後,警燈仍在閃耀,卻拉開一定的距離,有了些許喘息時間。
妮爾平復好自己,細細觀察車廂。這車改裝過,裡邊無數奇奇怪怪的電線。後面沒有座椅,卻有幾個軟墊箱子。妮爾一眼就明白了:「這車是歐文的?」
言溯不答,手握方向盤,指尖摩挲髮帶,一手撕開,捏出一枚晶元,塞進車內的微型電腦里。控制台的顯示屏茲茲跳動幾下,清晰起來。
鏡頭一片白色,有些虛幻。甄愛穿著白色的長衣,頭髮高高束著,側身立在被強光照得模糊不清的試驗台前。
言溯瞟一眼顯示屏,就長長地,挪不開目光了。
這就是甄愛工作時的樣子,乾淨又潔白,清秀而疏淡,看似柔弱孤寂,實則專業權威。
他再度想起從silverland回來后不久,那次私下和安妮的談話,他其實……
「小心!」妮爾驚呼。
言溯驟然回神,猛打方向盤,和對面行駛的車輛擦身而過,有驚無險。車漂移出去,很快重回控制。
「S.A.,你走神了?」
言溯的臉色在黑暗中看不清,還是不回答,又瞟向顯示屏。
甄愛低頭望著顯微鏡,像在自言自語:「莢膜梭菌是個愛生氣的孩子,嗯,你是氣球嗎?碰一下就爆炸?不過,我喜歡愛生氣的傢伙哦。」
他望向前方的長夜,靜靜聽著。他知道,這一定是歐文提前讓她設計的。
身後的警笛聲越來越響,妮爾回頭看,道路平坦,警車又追上來了。
「S.A.!」
言溯手一劃,汽車飛快轉彎,遠離郊外進入市區公路。
妮爾明白,但更加著急:「城內車多可以做掩護,但有紅綠燈,半路堵住了怎麼……」
「把箱子打開。」言溯平靜地下命令,眼看要進入市區,他卻沒有放緩速度。
妮爾照做,拿出一台接著很多線的計算機,打開一看,竟是N.Y.T.市內的道路交通指示圖。可放大縮小,無數路口的監控自由調集,甚至有每個交通信號燈的紅綠開關。
現在,他們可以直接控制整個城市的交通。
妮爾:「這也是歐文準備的?」
言溯還是沒答,注意力全放在甄愛的聲音上,她似乎在自言自語:「肉毒梭菌像大腸桿菌,是個矮矮的小胖子。不過他不愛說話,脾氣也不好,惹不得呢。嗯,我喜歡不愛說話脾氣又不好的傢伙。這是我第六喜歡的細菌。」
話音未落,視頻變成了雪花。
妮爾正在調電腦,分心看過來:「視頻沒了?」
「足夠了。」
妮爾不解:「甄愛在哪……」
話沒完,被言溯的命令打斷:「1號路和N.Y.T.主幹道十字路口,綠燈。」
妮爾沒聽清,獃獃望著前方漸漸出現的繁華市區,腦子發懵。
身後是緊追的警車,前邊是堵車密集的晚高峰,這下前後夾擊了!
「S.A.,減速,會撞上的!」妮爾緊貼著車內壁,喊。
言溯繼續掛檔,下更簡單的指令:「妮爾,34號路口,綠燈。」
妮爾低頭看向花花綠綠的計算機,完全搞不清那些閃著不同彩光的地圖和線路是怎麼回事,只能應激性聽他的話鍵入數字和指令。
前方擁堵的路口突然變了綠色,夜間車流潮湧著緩緩行進。他們的車飛馳著衝進那條車河。妮爾望著撲面而來的汽車尾燈光,莫名有種高空墜河的窒息感,猛地往後一縮。
言溯穩握方向盤,轉彎,超車,避讓。四周車輛驟停,剎車,躲避。無數輪胎在地面劃出陣陣刺耳尖叫。一聲還比一聲高。
數度有車撞過來,他始終面不改色,只手把方向盤打得華麗麗迴轉,驚險避過。
汽車亂撞亂停,無數車燈在空中飛旋,晃花人眼。
妮爾在高速的車內,貼著車窗玻璃,只覺在坐過山車,次次從玻璃外猛撞過來的私車面前劃過,次次像在親吻死神的臉。
言溯毫不減速衝過了繁華路口,沉著冷靜,準確地下決斷:「紅燈。」
妮爾趕緊坐穩,把身後的路口變成紅燈。一回頭,對面的私家車全部驟停,警車被攔在小車築成的鋼鐵堡壘后,閃著警燈干著急。
妮爾鬆了口氣,暗想言溯是不是把路線和對應的信號都記全了時,她的想法得到驗證。
身後暫時沒了警察,但言溯的臉依舊緊繃,絲毫不鬆懈,車在大街小巷流竄,他語速也快得妮爾差點無法處理:
「我現在要去城市的南邊。他們會分批從東邊繞紫藤路、艾薇路過來;還有西邊的3號路8號路包抄;所以,」
他眼神直而定,彷彿眼前有一張城市路線路,幾股勢力在他面前流動,而他一眼看穿警察的一切動向,「這幾條路的路口,東西向全部綠燈,南北向全部紅燈,攔住他們。」
妮爾精神高度緊張,手心出汗地放大那幾條路,迅速切換紅綠燈。調出路口的監控一看,一撥又一波警車堵在紅燈和橫穿而過的車流后,不少警察下了車氣憤地摔門,看上去罵罵咧咧,氣得夠嗆。
妮爾見沒人追擊,舒口氣:「歐文準備的這個東西太厲害了!」
言溯神色莫測,看上去更加冷寂:「只能入侵1分30秒。之後,交通系統會恢復正常。」
妮爾詫異,低頭一看,屏幕恰好黑掉。
她緊張地回頭望,視野之內沒有警車影子。但沒了監控和調度,周圍莫名升起一種詭異又不安的氣氛,彷彿附近的某條街道某個轉彎處,隨時都會蹦出一輛警車。
晚上車流太多,到時候再逃走,就沒那麼容易了。
妮爾問:「你現在要去找甄愛?」
「嗯。」
「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聲勢浩大?直接找警察去救,不行嗎?」
「我懷疑警察里有內奸,」言溯道,「我怕有人提前走露風聲,等警察趕到時,她被別人抓走了。所以我要親自來。現在警察在抓我,到時可以把我和她一起抓到警局裡去,那樣反而安全。」
內奸?妮爾想了幾秒,要問什麼,沒想汽車一轉彎,猛地停住。
慣性太大,妮爾狠狠撞到副駕駛上,只覺一瞬間世界白花花的。她慌得抬頭看,路的盡頭不知彙集了多少輛警車,而他們車的兩旁是有序行駛的單向車流。
無路可退了。
妮爾緊張地看言溯:「怎麼辦,棄車跑?」
「你瘋了嗎?」言溯淡淡的,眯眼望著對面一排坐等收魚的警車,似乎寡淡地笑了,帶著他特有的倨傲。
他單手用力一推,倒了檔,側身回頭望向後方,猛地一踩油門,汽車飛一般倒退而去!
他要從這條三道的高峰車流單行道上倒車出去??
妮爾驚愕:「你瘋了嗎?」
眼看後邊一輛車開過來,妮爾尖叫:「剎車躲開呀!」
言溯擰著眉,目光筆直看著后玻璃外撲面而來的車流,單手扶著椅子,單手打著方向盤。腳踩油門不鬆開。
車在他手中,方向、速度,樣樣完美,像片葉不沾身的高手,遊刃有餘倒著從逆向的車流中溜過,不碰出一點兒傷痕,卻留給身旁一片癱瘓咒罵的交通。
他反應速度太快,追過來的警車因為逆向難行,行駛艱難,倒不及他的速度。
妮爾在好幾次和迎面而來的車輛擦肩而過後,狂跳的心也慢慢放緩。她額頭全是汗,看過去,言溯依舊側身,眉目專註地望著車后。他狂打方向盤的白皙手指間,還捏著甄愛的髮帶。
妮爾生平第一次坐在逆流中飛速倒車的車裡,不可置信:「S.A.,你跟誰學的?」
「是第一次,」他淡淡的,一絲不苟躲避車輛,「我一向是個遵紀的司機。」
她沒再問,回到之前的話題:「視頻里,甄愛留了什麼信息?」
「她不喜歡莢膜梭菌。」言溯猛打方向盤,車倒進巷子里,驟停,啟動,轉進另一條巷子,「那種細菌能導致細胞出血,組織壞死,體內充氣,受害者死相極慘。」
妮爾精神集中,壓低了聲音:「我記得那次有個人死狀就是這樣,她還說爆炸什麼的……」
前方巷子口突然插出一輛車,言溯立刻剎住。
對方卻是洛佩茲。她見攔住了言溯,有些詫異,對視了一秒,居然左顧右盼,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自言自語道:「這裡沒人啊!」
然後……倒車走了……
言溯沒急著開車,突然對妮爾道:「下車吧。」
妮爾一愣,旋即尷尬:「你看出來了?」
「嗯,里德讓你帶了定位器。」他神色疏淡。
妮爾開門下去,解釋:「S.A.,我們想幫忙的。」
「謝謝,到此為止。」言溯踩了油門。
自上次爆炸后,楓樹街銀行一直在重新裝修,最近卻因合同原因停工。
夜晚,這處很僻靜。
整棟樓沒有一點兒光亮。
言溯獨自走進黑漆漆的銀行,摸黑緩緩走到地下。直到眼睛再也分辨不清楚,他才掏出手電筒。沿著空落落的地下走廊繼續往前,他記得路的盡頭有個密碼箱庫房。裝修未完成,那裡應該很空。
長長的走廊只有他這一束光,周圍全是寧謐的黑暗,靜得詭異。
他的臉隱匿在手電筒光后,看不清。
終於到了盡頭,他拉開門,走進去,光束一劃,掛著一個白色的影子。他手往牆壁上摸,打開了燈。
四壁白色的空房間里,豎著一個黑漆漆的十字架。
她,一襲白裙,雙臂張開,被縛在十字架上。像是睡了,深深低著頭,長發披散,遮住了臉龐。
再無其他。
「Ai!」他大步過去,想要捧起她的頭,手卻頓在空中。
碎發下,她的臉……
他不可置信。
身後一枚子彈破空而來,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啾的一聲打進牆壁。
言溯收回手,插在風衣口袋,回頭。
一群黑衣男人捧著狙擊槍,齊齊瞄準他;中間的女孩從剛才舉槍的左臂上抬起頭來,溫柔一笑:「Hi!S.A.!」
黑布條密不透光,系得太緊,言溯的頭一絲絲疼起來。
耳機里播放著肖邦的升C小調夜曲,他不知道是音樂本身,還是他自己,聽上去時大時小,斷斷續續,頭更疼了。
車速時快時慢,來來回回不停地繞。
縱使是言溯,也無法推斷出他此刻所在的具體位置。只知汽車行駛3小時1分后,速度降到最緩。
黑暗中,依舊只有肖邦的音樂。
他被帶下車,黑布條和耳機都沒取,空氣中有蠟燭的香味,古龍水,還有一絲極淡的腥味,像魚,又像血。
地毯很軟,他走在環形的長廊里。不到十分鐘,停了下來。
他知道,這是到了。3小時車程,N.Y.T.方圓200公里。
很快有人過來給他摘掉耳機,音樂聲遠離,世界頓時清凈。
那人又給他解頭上的黑布條,或許身高不夠,伸手時不小心輕輕掠過他額前的碎發。言溯不經意就蹙了眉,似乎極度不悅。從身高可以感覺出來,是個女人。
Tau小姐席拉在silverland島上冒充過演員,差點死在甄愛手裡,那時對言溯印象不錯,原見言溯蒙著黑布更顯白皙俊秀的臉,她心跳怦怦,可一下就被他深深蹙起的眉心打擊。
她把黑布扯下,怪腔怪調地問候:「好久不見,邏輯學家先生。」
陡然重回光亮,言溯眯了眯眼,適應半刻,見席拉離他太近,退後一步,拉開和她的距離。席拉不太痛快,挪到一邊去。
言溯立在燈火通明的大廳,周圍整整齊齊站著幾排執槍人。
視線正前方是一個男人,長腿交疊,坐在寬大的單人沙發里,和他對視著,神色莫測。男子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眉宇間籠著極淡的戾氣,偏偏坐姿十分舒適的樣子。
面容出眾,神態閑淡,漆黑的眼瞳中有一抹金色的詭異,必然就是伯特。
伯特緩緩抬眸,一字一句:「BonSoir!S.!A.!YAN!」
言溯漫不經心地彎唇:「BonSoir!」晚上好。
伯特對他的笑頗感意外,灼然的眉眼盯他半刻,嘴角浮現一抹淺淺的笑。半晌,收了笑,瞥安珀一眼,後者扔一堆小型器械在言溯面前的地上。
正是剛才在楓樹街銀行,他們從言溯身上收繳的竊聽器,攝像頭,定位器,追蹤儀。
伯特慢悠悠地搖頭:「一群愚蠢的警察……包括你。連這點兒警惕和智商都沒有,當我是蠢貨?」
言溯意味不明地淡笑:「我認為這是他們用來監視我的。當然,全拜你所賜。」
伯特眼神幽深:「我以為你沒那麼蠢。」安了這些東西,你會不知道?
言溯直言:「我沒你那麼壞。」我遵紀守法,當然得服從警方的監視。
他的話,伯特並不全信,卻不妨礙他覺得他很有意思。
言溯不動聲色掃一圈周圍的環境,這裡的人他只認識兩位,席拉和安珀。而剛才綁在十字架上的白裙女子,不見了蹤影。
那張臉,他以為看到了幻覺。可他當時沒有碰她,沒有確認。
伯特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插著兜落落起身,目光與他平齊:「跟我去見她吧。」
言溯沒有拒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