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溯愛(9)

第94章 溯愛(9)

第94章溯愛(9)

甄愛沉默了一會兒,問:「我以後不想換名字了,一直叫甄愛,可以嗎?」

我怕他找不到我。

「應該是可以的。」特工說完,敦促:「要趕飛機,我們出發吧。」

甄愛覺得雙腿像灌了鉛,怎麼都走不動。身體不想走,心更不想走。

特工見她渾身上下都寫著不願意,也不催促,提醒說:「只有你先安全了,S.A.先生才會安全。」

甄愛低著頭,寂靜了下來,半晌,服從又靜默地往外走。

快到門口,忽聽見鑰匙開鎖的聲音。

甄愛一喜,飛奔過去,卻被特工捂住嘴巴攔到桌子後邊,其餘五六個特工全部就位,握著槍警惕又專註地瞄準門縫。

下一秒,里德出現在門口。

甄愛掙脫特工,跑去:「S.A.回來沒?行動結束了嗎?他有沒有受傷?」

「你怎麼還沒走?」里德被突然冒出的人嚇一跳,又被她一連串問題弄得頭大,「還沒,但快了。」

他不動聲色把手中一摞紙塞進口袋裡。甄愛警覺地發現了,卻沒問。

「過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沒他的消息?你們之前不是計劃好了嗎?」

里德目光躲閃,摸著鼻子:「這就是他的計劃。」

「什麼意思?」

「他知道神秘人警惕性高,會搜走隨身設備,我們會無法得知HolyGold內部的情況。但神秘人想毀掉他,一定會折磨他逼他開口,把他的認罪視頻昭告天下。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給外界透露信息。」

聽到「折磨」一詞,甄愛的心涼了半截,顫聲:「既然已經受折磨,那他為什麼還不開口?」

「如果他老早就供罪,神秘人會相信嗎?只有讓人看到他身體精神遭受重創,看到他瀕臨崩潰,這時候,他的話才會被相信。」

崩潰?

甄愛像光腳立在冰天雪地:「那,如果他懺悔供罪了,他會被殺掉嗎?」

里德愣了半秒,才說:「不會,甄愛小姐。神秘人還想知道你的所在地,而且他更希望看到S.A.屈辱地活著。」

這種話算不上半點安慰。

甄愛沒動靜。

里德敦促她:「別讓S.A.為你擔心,先走吧。」

不要讓他擔心。

甄愛靜靜點頭,跟著特工們離開了。

里德看她離去,心裡籠著陰霾,不甚明朗。其實他們已經收到言溯的視頻。

時隔近兩個星期,

言溯帶的攝像頭和監聽器突然打開,FBI特工看到言溯供罪了,視頻被人發到youtube上瘋傳。

里德帶著密碼紙過來,用言溯留給他的暗號,估計很快就能破獲俱樂部的所在地和內部結構圖。如果順利,今晚就可以行動。

但中途有個意外,CIA收到一份極度血腥的視頻。身姿頎長的男人縛在十字架上,有人用刀切開他的胸膛,剜了一根血肉模糊的肋骨出來。

整個過程他似乎是清醒的,狠攥的拳頭森白森白,卻以驚人的意志力死死忍著,只沉悶地痛哼了一聲,只有一聲,最終活活痛暈過去。

很快,醫生給他止血縫合傷口,鏡頭裡忙忙碌碌,有聲音清淡地響起:

「CherylLancelot,我只要她。要是不把她交出來,我會把這個男人身上的骨頭,一根一根,拆下來。」

CIA的態度是,他們不會交出甄愛,若是救不出這個男人,那是FBI無能。

另外,作為絕密內容,他們也不會提供這段視頻作為言溯洗刷罪名的證據,若是讓他受冤枉,那也是FBI無能。

FBI焦頭爛額,這下算是見識到了神秘人的變態和聰明。

里德看到那段視頻,眼淚都涌了出來,他甚至想過告訴甄愛,可剛才下車掏出言溯留給他的鑰匙。小信封里溜出一張卡片,上邊是言溯提前預知的字跡:「nomatterwhathappens,DONOTsayaword!」

不論發生什麼,不要告訴她。

所以言溯提前切斷屏蔽了城堡附近的一切通訊信號。

所以,里德住口了。

山裡的葉子全黃了,金燦燦的。

里德望著遠去的車輛,想起言溯的話:「如果我出意外死了,她問起,就說,我接受證人保護計劃了。」

應該是第二個星期了?

言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清醒又迷茫。他自己變得很陌生,渾渾噩噩,焦躁不安,這一點兒不像他。

或許毒品的作用終於穩定下來,他的思維開始自動自發編織出無數似真似假的幻想夢境。在那些光怪陸離的影像里,他又看見了甄愛。

她睡在星空之下,面頰緋紅,柔情似水凝視著他。他聽見她的聲音嬌弱又難耐,哀哀喚著他的名字。

可忽然她一轉身,變成了一隻兔子,眼睛紅紅的,嘟著嘴看他,神色委屈。他要去抓她,她搖著短尾巴蹦蹦跳跳,一溜煙蹦不見了。

他茫然不知所措,陡然胃疼得厲害,噁心又難受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像是得了狂躁症,無論坐立與否昏睡清醒,都是不安。

身體和頭腦始終混沌不開,思維卻極度的活躍與興奮,沒有片刻喘息的空間。

甄愛又回來了,穿著兔女郎的裝扮,拘謹地遮著纖細又白皙的腰肢。手裡抱著一隻乖乖的小兔子,她紅著臉怯怯看他,小聲說:

「S.A.,等我有了你的孩子,我一定天天抱著,到哪兒都捨不得放手。」

他頓時痛得剜心挫骨,才知這些天深入肺腑的痛,叫思念。

他翻來覆去,猛地驚醒,額頭手心和背脊,大汗涔涔。

醒來房裡坐著個人,依舊是短衣短褲,修長雙腿交疊成魅惑的姿勢,還是席拉。

言溯像是不久前沉進漩渦里和海草生死掙扎過,渾身虛脫。不過,雖然沒了力氣,腦子卻安寧地清醒了片刻。他寂靜地望著頭頂上方的浮雕畫,不言不語。

席拉神色複雜,他即使是被藥物整得如此虛弱又落魄了,清高冷冽的樣子卻一點沒變,比當初在silverland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不免不快,抱著手從椅子上站起身,俯視他想冷嘲熱諷幾句,可看見他蒼白清俊的容顏,語調不自覺緩了下來,問:「C小姐的名字叫Ai?你昏迷的時候,喊了她很多次。」

安靜。

席拉癟嘴:「可惜你喊的那個名字是假的呢。她叫Cheryl,不是屬於你的女人。你為了她,真傻。」

她覺得憐惜,湊上去,「世上那麼多女人,何必呢?這麼為她死了,她不見得記住你,或許轉頭就和別的男人好上了。不過誰要和她好上,要倒大霉。像你,現在落成這個樣子。」

安靜。

席拉看他俊臉蒼白汗濕,那樣沉默冷清,覺得性感,伸手去碰,尚未觸及,他掀了毯子給她打開,冷著臉從床上起來,把自己關進洗手間去清洗。

席拉落了個沒趣,坐在一旁等,伸手一摸,床單上全是熨燙的汗漬。

長時間的酷刑,她還沒見人能挺到現在。她也清楚,即使他馬上被救出去,他的身體也垮了。況且,劑量太多,毒早就種進去。

頭一次,她替人難過。她一下一下用力揪著床單,悶不吭聲。

言溯潔癖太重,身上有一點兒不幹凈清爽便會覺得不舒服不自在,每次去受刑前都要強撐著虛弱發軟的身體把自己收拾一遍。

只是,有些事遠超出能力範圍。身上的各類傷痕與灼傷,暫時消除不去了。

清洗后看向鏡子,眼睛下淡淡的黑眼圈掩不住,下巴上也冒出青青的胡茬,摸一下,還很扎手。

驀地想起,甄愛有次問:「S.A.你為什麼不留鬍子?我想摸摸看是什麼手感。」

他認真道:「我習慣起床就刮鬍子,你要想摸,最好是趁早睡去我床上。」

她又羞又氣,狠狠瞪他。他不明所以。

那天在漢普頓,早上醒來,甄愛窩在他懷裡,小手在他下巴上摸來摸去,一個勁兒地傻笑:「好癢,哈哈,好癢,哈哈。」傻呵呵的,無限循環。

想起不算舊的舊事,他不禁淡淡笑了一下。

這些天脫水嚴重,他捧著龍頭的水往嘴裡送,嗓子乾燥太久,普通的吞咽動作都會在喉嚨里留下灼燒的痛楚。

他緩慢又一絲不苟地把自己清理完畢。走出洗手間,席拉還在那裡,表情不太開心。他也不理,坐到椅子上,彎腰去穿鞋。

平日很簡單的動作到了現在,是最艱難的折磨。

他僵硬地折下脊背,臉色又發白了。席拉見了,下意識湊過去:「我幫你。」

「別碰!」他冷冷斥開她,手不受控制地抖,很緩很慢地把鞋穿好。

「你不喜歡身體接觸啊。那C小姐呢?」

沒回應。

漸漸,他雖然虛弱,卻整整齊齊,乾乾淨淨。那麼井然利落,一點兒不像是去受刑的。

席拉驀然有種錯覺,他的精神和意志遠沒有被打垮,或許,根本就不可能被打垮。

席拉心裡說不出的情緒:「邏輯學家先生,你真讓人費解。你那麼聰明,應該一眼就看得出來C小姐是個危險分子。那你一開始幹嘛去愛她?你還為她做了那麼多危險的事,不知道危險嗎?你怎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我以為聰明的人都珍視生命。」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置之不理,沒想他沉默半刻,緩緩開口了:

「我比大部分人都愛惜自己的生命。但有些事,不會因為危險而不去做;有個人,不會因為危險而不去愛。」言溯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席拉被震撼住,愣了足足三四秒,愈發為他覺得不值:「可你要是殘了死了,你為她做的一切,她或許都不知道。」

「不需要知道。」他竭力止住咳嗽,艱難起身,「如果是負擔,不需要知道。」

而且,他一定會回去她身邊。

「你有沒有問過她,被你愛上,是什麼感覺?」

席拉才問,有人進來了,要帶言溯去接受新一輪的拷打。席拉沒跟過去,她不想看了。

言溯很快被再度綁上十字架,而伯特的臉色較之前再沒了輕鬆。

兩個星期過去了,還沒有甄愛的影子,她就像憑空蒸發。發給CIA的視頻並沒換回任何信息,他諷刺言溯被CIA拋棄了,言溯也只是寡淡地笑笑。

言溯一直不肯屈服,但伯特並不信他能死撐下去,一天又一天,每天的拷問都會加大時長。他認為,他就快崩潰了。

可這人總能一句話把他惹爆。

就像今天,伯特刺激他:「S.A.,即使你不說,我也會把她翻出來。」

「哦。」他嗓音虛緩而黯啞,「你抓到我的當天晚上,她就已經,離開這塊大陸了。」

伯特沒說話,只是笑笑。然後,新的折磨從上午一直持續到次日拂曉。

身上的陳疾新傷最終堆砌爆發,言溯一次次暈過去,又一次次被針劑刺激醒來。

清晨,他發了高燒。

始終慘白的臉色漸漸泛上大片詭異的潮紅,眼眸也渾濁起來。不知是因為體內的藥物,還是因為灼熱的高溫,他的神智終於受了影響,混沌不清,開始說起胡話。

在第幾百次聽到「S.A.請懺悔,我讓你解脫」之後,

十字架上的男人頹廢地低著頭,最終氣若遊絲地吐出兩個字:「Iconfess.」

我懺悔。

早上的VIP候機室里寥寥幾人,甄愛他們特地沒有坐私人飛機,此刻特工們三三兩兩扮成商人學者,散落在各個角落。

甄愛望著黑黑的電視屏幕,叫來服務員:「我想看電視。」

服務員很抱歉:「剛好壞了。」

甄愛不言,心裡奇怪的感覺更明晰。

她坐立不安,起身去洗手間。女特工跟著她,見她長久立在洗手池邊發獃,猜她心情不好,也就退出來了。

甄愛的心不知為何總是忐忑,砰砰亂跳。

她很想去找言溯,可不知道HolyGold俱樂部在哪兒,又覺里德說的對,只要伯特沒找到她,就不會殺了言溯。

這是理智。

情感卻瘋狂蔓延:我想見他,我想見他,我想見他……

可她還是很聽話的。要是他,一定會告訴她聽理智的話。她低頭拿冷水撲撲發燙的臉,努力鎮定下來。

他會好好的,不要去打擾他。

他答應過她,他會好好的,她要相信他。

她默念好幾遍,轉身要出洗手間,隔間卻走出一個趕飛機的女孩,捧著手機驚嘆:「我的天,他真是個惡魔。」

甄愛沒理會,但手機里男人的聲音傳來,她突然就定住。女孩把手機放在洗手台上,甄愛的目光漸漸挪過去。

她看到了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臉。只一眼,眼眶就濕了。

半月不見,他消瘦得可怕,眼窩和臉頰深深凹陷下去,清瘦的下巴上,鬍鬚落拓。眼睛卻清亮澄凈,看上去神智清醒。穿戴也整齊,坐在白色的背景布前。

若是不認識的人,根本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對。他如此淡靜從容又清瘦矍然,或許正符合大家對聰明變態的印象,正符合他緩慢而娓娓道來的姿態:

「是的,我厭惡女人,極度。

像那個虛榮又膚淺的我的繼母,像那個酗酒又脆弱的我的母親。她們那樣的女人總是虛偽又軟弱,總以為可以用強制或眼淚改變男人,她們的丈夫,她們的兒子。愚蠢。她們不知道男人最擅長陽奉陰違。

她以為我認真在聽牧師讀經,我卻在看不正經的修女小姐用腳勾有婦之夫的腿;她以為我不愛說話,長大了不會有作為,可現在全世界都認識我了。

這樣聰明的頭腦能做什麼?

AlexLaChance,他是犯罪者心中的傳說。Hi,是我殺了你們的傳說。不僅殺了他,還讓FBI那群蠢蛋們認為他是自殺的。他死的地方風景很美,爆炸的瞬間太刺激了。

我不凡人生的起點,Alex,thankyou!

另一件值得稱頌的作品在silverland,12個小時殺死12個人,這樣的幅度,你們驚嘆嗎?

真正讓你們認識我的,是最近的性幻想案。又是女人,令人厭惡的女人,她們都有罪,我是替天行道。所以,不用謝。

你們如果生氣,怪FBI那群蠢貨吧。在我家外蹲守那麼久,拿到了搜查令,卻還是沒有發現我家的秘密施虐的基地,我罪惡的中心。

放心,我不會永遠殺人下去。好的作品,以稀為貴。今晚,送給你們我最後的禮物。再加上56個女人的生命,最後一刻。

誰想要來救她們,請先找到我。可是,你們能逆轉時間嗎?

我在此恭候。

最後的別離辭送給她。

請她,節哀。」

甄愛深深低著頭,

白皙的手撐在洗手台,緩緩握成拳,溫熱的眼淚奪眶而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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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阿基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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