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在我心中
第11章你在我心中
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夜,舒婭才迷迷糊糊合上眼,卻被一陣手機鈴音吵醒了。摸索著按下接聽鍵,含糊「喂」了一聲,手機里悄無聲息。她困惑的看一眼手機屏幕,上面顯示著「未知」兩個字,又把手機放在耳畔,「喂」了一聲,仍是悄無聲息。她正要把電話掛斷,手機里突然響起凄厲的哭聲,在寂靜的深夜裡,令人毛骨竦然。
舒婭尖叫一聲,揮手把手機甩了出去,再無一絲睡意,她用被子緊緊裹住戰慄的身軀,盯著地毯上猶在熒光閃爍的手機,午夜凶鈴?夜半歌聲……一部部恐怖片車輪似的從腦海里輾過。手機的熒光終於熄滅,躊躇半晌,她壯起膽下床,指尖剛觸及手機,刺耳的鈴音又一次響了起來,仍是那個未知電話。
舒婭倉惶撲向床頭的固定電話,撥出一串熟悉的號碼,電話剛接通,對方還沒來得及出聲,她就哭喊著:「二哥,我撞鬼了……」
接到電話時,楚傑正仰躺在陽台的搖搖椅上,對著黑漆漆的天空發獃,聽見她的聲音,他幾乎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懼和無助,不由胸口一緊:「你在哪裡?」
「在家裡,外面很黑,我不敢出門。」
「別怕,我馬上過來。」
與舒婭在鴻福樓分開后,他沒有回大伙兒聚居的城中心公寓,而是來到了這偶爾當作散心之地的淺海別墅,離座落在城東區的舒家大宅頗有些距離。為免舒婭害怕,楚傑沒有掛斷電話,一邊狂飈著車子,一邊東拉西扯,分散她的注意力。
一陣陣急促的鈴音穿透電話傳入他的耳中,舒婭抽泣:「那個未知的電話一直在響,我都不敢碰手機了。」
「別理它,」楚傑柔聲安撫,「我講個笑話給你聽吧。」
「笑話?」舒婭愕然,「這個時候?」
「那你唱首歌給我聽?」
「算了,還是你講笑話吧。」
「當年,我還在讀書的時候,有一次在茶餐廳吃飯,看到鄰桌有個漂亮小妞靠在一個帥哥的懷裡,兩人卿卿我我,就差點上演十八禁了,這時那小妞的手機響了,我聽到她對著電話嬌滴滴的喊:『老公,我正在家裡睡覺呢。』」
楚傑尖著嗓子說話,學得維妙維肖,舒婭不禁莞爾,暫時忘記了恐懼:「然後呢?」
「我掏出手機,裝著打電話的樣子大聲說:『某某,我正在世紀公園茶餐廳吃飯呢。』趁那對男女還沒回過神,我迅速躥走,深藏功與名。」
電話那端,舒婭哈哈大笑:「二哥,原來你也有這麼損的時候。」
「我、哈哈……」楚傑直打哈哈。
高超的飈車技術再次發揮作用,原本至少需要一個小時的路程,楚傑僅用半個小時就到達了舒家大門前。剛按一下門鈴,舒婭龍捲風似的從裡面沖了出來,雙手緊緊抓住楚傑的手腕,指尖冰涼:「二哥、咦——,怎麼是你……」
手機鈴音傳了出來,舒婭驚跳起來,幾乎就要往楚傑懷裡鑽:「又來了,又來了……」
楚傑拍一拍舒婭的手,快步走進卧室,撿起落在地毯上的手機,按下免提鍵,凄厲的哭聲立刻傾泄而出,房間里充斥著一股陰森之氣。
舒婭站在卧室門口,雙手死死摳住門沿,身軀微微發顫。楚傑伸出一隻手,用力摟了摟她的肩,微笑著無聲說了一句話。舒婭看著他的口型,讀懂了這句話:別怕,有我在這裡。惶恐的心漸漸安定。
電話里的哭聲持續一陣,大概是因為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哭聲頓了頓。楚傑這才對著手機不緊不慢地說:「如果你再繼續裝神弄鬼,我會讓你從假鬼變成真鬼。」話音剛落,對方掛斷了電話。
楚傑看向舒婭,她正白著一張臉怔怔出神。他一隻手托著手機遞到她面前:「需要我幫你查出信號來源么?」
舒婭盯著面前的手機,一言不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楚傑嘆一口氣,反客為主,拉著她到敞亮的大廳里坐下,又泡了一杯熱茶塞到她手中。然後自己窩進沙發里閉目養神。
雙手捧著茶杯,冰涼的指尖汲取著杯壁的暖意,舒婭慢慢緩過神:「我這個手機號碼是回來后新開通的,知道的人不多。」
楚傑仍閉著眼,淡淡說:「你心裡有數就好。」
舒婭看他一眼,臉上神情變得有些忸怩:「我、那個、拔錯了電話號碼。」
「我知道,」楚傑打一個哈欠,漫不經心的說,「你在電話里喊的人是『二哥』。」
見他臉上倦怠之色濃郁,舒婭覺得很不安:「打擾你睡覺了吧?」
「沒,接到電話時,我還沒有睡呢,整個晚上我怎麼都睡不著。」
聽他這麼一說,舒婭越發尷尬了,自己先前把話都說到那份上了,而此刻他的話里又似乎在暗示著什麼。
「有幾個問題一直糾結著我,一是楊過獨臂一個人生活十六年,手指蓋是咋剪的呢?二是小昭帶了多年腳鏈,褲衩子是咋換的呢?三是梅超風練了那麼多年九陰白骨爪,是怎麼擦腚的呢?四是白雪公主沉睡了那麼久沒刷牙,會不會把王子熏暈?五是梁山伯於祝英台變成了蝴蝶,蝴蝶的生命只有七天,他們為什麼不變成王八,可以活千年…這心都讓我操碎了,這些不省心的玩意兒……」他憂心忡忡的樣子,彷彿煞有其事。
舒婭先是呆怔看著他,到了最後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片刻前的尷尬蕩然無存。
楚傑又打一個哈欠:「到了現在,還真覺得睏極了,疲勞駕駛有風險,借張床給我睡睡吧,沒床睡沙發也行。」
畢竟是自己深更半夜把人給叫來了,舒婭沒有理由拒絕他。帶楚傑到客房裡安頓好,她正要離去,聽見楚傑說:「萬一那個『午夜凶鈴』又響起來,你準備怎麼辦?」
舒婭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雖然已經明白是人在裝神弄鬼,但仍難免心有餘悸,她強作鎮定的說:「不過是一句話就搞定的事情。」
「嗯,一句話而已,」楚傑雙手墊在腦後靠著床頭,一臉得瑟,「可是由你說出來的效果,跟我說出來的效果不一樣。」
舒婭鬱悶,雖然很不願意卻也不得不承認,同樣的一句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絲毫起不到震懾的作用。
楚傑往旁邊挪了挪,拍一拍身邊空出的位置,笑嘻嘻說:「來來來,咱們好好聊一聊。」
舒婭警惕的瞪著他。
楚傑傾身向前,與她面對面:「咱們倆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舒婭搖一搖頭。
「我這個人的存在,有沒有讓你覺得難以忍受?」
舒婭又搖了搖頭。
「那你該不會還對我余情未了吧?」
舒婭炸毛了:「你才余情未了呢,你一戶籍本的未情余了。」
「你說得沒錯,」楚傑兩手一攤,大大方方承認,「我是余情未了呀,而我家戶籍本就我一個人。」
舒婭被哽了一下,狠狠瞪他一眼:「少來這一套,我要是再相信你的話,我就是豬。」
「其實,我只是想說,即使成不了情侶,我們還可以成為朋友,沒必要老死不相往來。」他又拍了拍床沿,「坐吧,站著不累嗎,放心,我好歹是個有底限的人。」
舒婭躊躇一下,背對著他坐了下來,他的話聽起來似乎有理,可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有些彆扭。身後,楚傑看著她的背影無奈的笑笑,抓起一隻胖胖的抱枕遞給她,她隨手接過抱枕,摟在懷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
楚傑靠回床頭,望著天花板說:「我以前對你講過我的身世吧?」
「嗯。」舒婭用力摟緊懷中的抱枕,想起了自己把那張紙條扔進海里后,蔡文濤說的那些話,同時腦海里閃過那個曾與自己有一面之緣的嬌俏女孩。雖然蔡文濤沒有明說要他傳信的人是誰,可她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女孩——楚傑口中恩人的女兒。胸中沉甸甸地,那種愧疚與自責糾結的情緒,讓她難過得想嚎啕大哭。「原來我是這麼個又自私又壞的人。」她心裡想。
「我的養父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白手起家,一手打造了龐大的事業王國,但他這一生最大的成就卻在於人。他從世界各地選擇家境貧苦、資質優越的孩子,資助他們的生活與學業,為他們的事業提供資金,這些人成功后,遍布各個領域,政客,企業家、金融家、律師、甚至幫派領袖等等。此外,還有更多人在危難時,因著他施以援手而得以脫困。他看人的眼光很獨到,凡受他恩惠的人未必十分十美,但必定是重情重義的人。所以,對他心懷感恩,願意為他赴湯蹈火的人數之不盡。有人的地方,就必定有杜氏的勢力存在。這句話雖然說得有點誇張卻也比較接近事實了。」說這些話的時候,楚傑表情端肅,語氣中充滿敬意,顯然對他那位養父是發自肺腑的崇敬與愛戴。
舒婭慢慢回過頭,問:「你說的人是杜修宇?」
楚傑點頭:「你也知道他吧?」
美籍華裔的傳奇人物、杜氏王國當家人、大財閥、大慈善家,這樣的人就跟老蓋似的,再怎麼低調,世上的人還是會知道他。舒婭心中隱隱有了個驚駭的猜測:「我以前在風少酒吧見過的那位學姐是不是……」
「嗯,她就是我養父唯一的親生骨肉,愛逾生命的女兒杜惜若。」
舒婭腦袋裡「轟」一聲被炸傻了,事情好象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泰坦尼克號對上大冰山,蔡雋峰該怎麼辦?原本還計劃著哪怕坑蒙拐騙也要把他弄到加州去避難,然後再把蔡文濤要她傳遞的信息告訴楚傑,自以為這勉強算是個兩全法,沒想到人家的大本營就在美國。
「阿婭,阿婭?」
舒婭回過神,見楚傑正困惑的盯著她,她心虛的垂下眼帘:「你說的人和事,對於我來說太過遙遠了,為什麼要說這些?」
「我養父生平最大願望就是讓他的寶貝女兒無憂無慮、恣意快樂一生。他知道自已不可能照顧女兒一輩子,所以他決定選擇一個可以絕對信任的人,成為自己的女婿和接班人,以接替他照顧、呵護他女兒一生,當年我和成浩都在候選人之列。」
「啊?」舒婭吃驚的瞪圓了眼睛,「難怪你當年死活都不肯要我,這多大的誘惑呀!」
楚傑搖頭苦笑:「你也見過大小姐,知道她對我的敵意有多深,但凡我有一點在乎那個位置,就不會和她針鋒相對了。」
舒婭憤憤不平:「人家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家資豐厚,難不成還委屈了你。」
「不委屈,一點也不委屈,可這不是重點。」楚傑搶在她開口之前接著說,「受過養父恩惠的人雖然很多,但只有我和成浩以養子身份,從小被他帶在身邊教養,我們的一切,身份、地位、學識乃至生命,都源自於他。養父一生強悍,並不需要我們的報答,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絕對的服從。他把我們列入了女婿候選人之中,那麼在大小姐選定結婚對象之前,我們都不能自主選擇以結婚為目的交往對象。」
「童養媳?不對,應該是童養夫?」舒婭沒想到自己數年前隨口一說,居然說出了真象。
楚傑恍若未聞,繼續說:「在你離開的那四年裡,我一直關注著你的消息,知道你在哪裡,過得好不好。沒有去找你,是因為當時的我並沒有資格給你任何承諾。直到半年前大小姐終於結婚,我高高興興的準備去找你,連行李都收拾好了,卻接到養父病危的消息,不久,他去世了。就這樣一拖再拖,拖到你自己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可以也願意給你終生的承諾時,你卻已經不需要了。」
舒婭側了側腦袋,把臉貼在鬆軟的抱枕上,幽幽嘆一口氣:「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屋內寂然無聲。
許久,楚傑輕聲說:「阿婭,我很後悔,真的很後悔……」
等了好一會兒,只聽見她綿長而細微的呼吸聲。他坐直身體看向她,她側著身子踡成一團,半張臉埋進軟枕里,小小的臉龐顯得更加精緻。一絡碎發落在了雪白的臉頰上,他抬起手想替她拂開碎發,卻在觸及她臉龐的一瞬間停滯住。凝視片刻,他緩緩收回手,替她蓋好被子,在她身邊躺下,聞著一枕馨香沉沉入睡。
……
一覺睡醒,舒婭揉著惺忪睡眼迷茫了好一陣,才慢慢記起夜裡發生的事情,好象最後自已耐不住睏倦,就在客卧里的床上睡著了,當時床上還有一個人……,她駭然扭頭,床的另一側空空蕩蕩。她釋重負般吁了一口氣,下床向外走去。
客廳里仍是空無一人,舒婭暗暗惴測大概為避免尷尬,楚傑趁她還沒醒的時候悄悄離開了,這麼一想,頓時覺得他這個人挺不錯。當看見顯眼處那幾盒包裝精緻的早點時,她對他的好感度又刷高了一個檔次。點心旁邊,還擺著一個插滿玫瑰花的精美花瓶,火紅花瓣上點點水珠晶瑩剔透,襯得花朵越發濃艷欲滴。舒婭取下附在花束上的卡片,打開一看,里頁是一副手繪漫畫,畫著一個Q版舒婭揪住小辮子哇哇大哭,樣子呆萌可愛,十分有趣,漫畫右側龍飛鳳舞寫著一個大大的「你」字。唇畔不由自主的浮起一抹笑意。「都不知道你在搞些什麼鬼。」她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舒婭就出門了,今天有一場為蔡九預約好的會診,以那一家子目前的狀態,奔波的擔子只能落到她身上。
剛出大門,舒婭看見了她認為「已經悄悄離開」的楚傑,銜著一支煙,悠閑的坐在一輛敞篷跑車裡。看見舒婭出來,他下車迎了上前,一身明顯是今早新換的休閑服下,那身材好得令人眼熱,眼尾斜挑,慵懶的笑容裡帶著幾分勾人的壞:「阿婭,看見我,是不是很驚喜,嗯?」
舒婭摸著自己的手臂,心中暗罵:王八蛋,竟然對我用美男計。頭髮一甩,她擺出高嶺之花的高貴冷艷傲,徹底無視他,快步前行。
楚傑輕鬆的跟在她身旁:「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好不好?」
舒婭加快腳步。
楚傑緊跟著她的腳步:「你就把我當司機,想去哪兒就讓我送,我不影響你做任何事,行不行?」
舒婭腳步一頓,她的車子被撞壞后,直接作為二手車處理掉了,因為很快就要離開,也沒打算再買新車。而她居住的這一帶全是高尚小區,每家每戶都有私家車,計程車基本上不會來這兒兜客。抬手看了看腕錶,時間已不早,容不得再多作擔耽,她轉身回去,坐進了楚傑的車子里,毫不客氣的吩咐:「送我去醫院。」
舒婭打定注意,免費的司機不用白不用,楚傑的車照坐,人照樣不理,看不嘔死他。今天把他的耐性給磨盡了,明天他就不會再纏著自己了。
到達醫院后,舒婭徑直去了醫務室,楚傑側踱進了蔡九的病里,來到正在低頭冥想中的蔡文敏對面坐下。蔡文敏繼續低著頭,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楚傑也不在意,掏出手機自顧自的玩起了遊戲。
漸漸地,蔡文敏有些坐不住了,儘管楚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但她總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就如同仙俠小說中所描述的威壓一般。
過了一會兒,她猛然站起,正準備邁腳走開。楚傑抬頭看她一眼,鋒銳的目光彷彿滲著寒意,硬生生把她凍在了原地,那一步怎麼也邁不出去。
「你、你想幹嘛?」蔡文敏的聲音發顫。
楚傑不徐不緩說:「我覺得蔡小姐昨夜哭得很不錯,想麻煩你再哭一場,好讓我錄個音,等晚上拿去嚇唬人玩。」
蔡文敏的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猶自強撐著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應該幸慶碰上了舒婭這人傻錢多還特那麼爛好人的傻妞,她不欠你們蔡家什麼,也不欠你什麼,她不幫你們,是道理,她肯幫你們,是人情。」楚傑站起身,慢慢向外走去,「如果你還不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話,我不介意教你教到明白為止。」走到門口,他又回頭看了蔡文敏一眼,在他森冷的目光中,她猛打了個寒顫。
走出病房,楚傑看見舒婭面色黯然的站在門邊,應該是聽見了自己和蔡文敏的對話,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傻妞!」
舒婭抿一抿唇,有些委屈的樣子:「阿敏以前不會這樣子的。」
楚傑的手從她腦袋落到了臉上,如同哄孩子般的輕撫一下:「人總是會變的,別難過。」掌心下的肌膚柔滑細膩,觸感真好呀。舒婭終於察覺自己被人吃了豆腐,氣得狠狠一巴掌,拍飛了他的手。
在會診長達三個小時的時間裡,舒婭和蔡文敏之間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看對方一眼,裂痕已生成,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消彌了吧。這個時候,舒婭特別想念遠在加拿大攻讀博士學位的吳佳倩。昔日的三個好朋友中,吳佳倩年齡最大,學業最好,也最有主意,當年自己和蔡文敏都肯聽她的話。
見舒婭又是嘆氣又是搖頭,跟得了相思病一樣,楚傑酸溜溜的說:「別再唉聲嘆氣了,喏,你想念的人已經來了。」
舒婭抬頭,看見西裝筆挺的蔡雋峰正沿著醫院的長廊大步走來,她欣喜的跑了過去,有種找到主心骨的感覺:「二哥,九叔他正在……」
蔡雋峰手一擺,打斷了她的話,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她:「蔡九那一家三口的醫藥費和生活費,我會讓人定期打到帳上,除此之外,我不會為他們做任何事,至於你要為他們做什麼,我不阻攔,但也不會過問和關心。」
「二哥……」舒婭捏著卡,訥訥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其實經過蔡文敏那麼一鬧,他有這種態度,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蔡雋峰微低下頭看著她,沉默半晌,輕嘆一口氣,轉身走了。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舒婭突然想起一直掛在心頭的另一件事:「二哥,等等。」幾步小跑到他面前,小聲問,「你認識杜惜若嗎?」
蔡雋峰目光一閃,不動聲色的說:「聽說過這個人,我和她的先生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但沒有和她見過面。」
「真的?」舒婭半信半疑。
蔡雋峰挑眉:「怎麼問起這個人來了?」
「二哥,假如,我是說假如啊,」舒婭小心翼翼的說,「你做了什麼傷害別人的人,一定要儘早補救,亡羊補牢雖然晚了一點,但也好過完全不補,你說呢?」
「好。」他答應得即快又簡潔
「哦?」舒婭反倒愣住了。
蔡雋峰失笑:「行了,我明白你在說什麼,這事你不用再管,我會處理好。」
「一定?」舒婭舉起手,掌心向他。
「一定!」蔡雋峰對著她的手掌輕輕一擊。
在舒婭眼中,蔡雋峰一向行事沉穩可靠,而他和那位杜小姐結仇的可能性太小,就算做錯了什麼事,只要好好補救,兩者之間的矛盾未必不能化解,杜小姐的困境說不定也就能迎韌而解了。這樣想著,她的心情就輕鬆了許多,至於心底里的那點不安,她不敢也不願去面對。
回到原地,楚傑見她眉宇舒展,雙眸含笑,顯然心情變好了許多,忍不住腹誹:陰沉沉的小白臉有什麼好,沒眼光。
從醫院裡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楚傑繼續兢兢業業做司機的工作,舒婭則繼續保持高嶺之花的風姿。那份高貴冷艷傲持續到楚傑尾隨她進入家門后就破功了,指著楚傑手中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行李包,她張口結舌:「你你你、這是什麼?」
楚傑笑容可掬:「幾件換洗衣服和一點日常用品而已。」
舒婭咬牙:「什麼意思?」
「這麼大一幢房子就你一個人住著,夜裡有點風吹草動都挺滲人的吧?」楚傑嬉皮笑臉的指了指自己,「你看我,高大威猛,相貌堂堂,充得了門面,當得了司機,趕得走蒼蠅,嚇得跑鬼怪,能修燈泡會講笑話,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之良品吶。」
舒婭面色冷凝:「傑少,我想我前一天應該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楚傑收起嘻笑的表情,說:「你有很多追求者吧?」
舒婭皺了皺眉,沒有答話。
他用一種認真的語氣說:「一家有女百家求,請給我一個和其他人公平競爭的機會。」
舒婭訝然:「傑少,我記得我說過……」
「你說過已經不喜歡我了,男人追求自己喜歡的女人,本來就是一個把對方的不喜歡變成喜歡的過程。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白白得到的,感情也如此,如果我不先讓你感受到我的感情與誠意,又憑什麼向你索取感情。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努力為自己喜歡的女人做一切想做和該做的事情,至於結果如何,不到最後,我們誰也不知道答案。」
舒婭彷彿被驚呆了一般,定定看著楚傑。他迎著她的目光,深邃黝黑的眼眸中一片坦蕩與赤誠。
舒婭眨了眨眼,好奇問:「傑少,你這次又是在和誰打賭了?」
楚傑仰頭望天:報應啊!
舒婭終究還是沒有讓楚傑在自己家中住下。她並不是一個行事果斷的人,但在處理與楚傑的關係上,卻出乎意料的乾脆利落,直接拒絕給他任何機會,也不接受他的任何示好行為。
楚傑本著沒有機會就要創造機會的原則,每天給舒婭送上一大束瑰玫和一張他親手繪製的漫畫卡片,自動忽略她的臉色,整天跟在她身邊晃來晃去。
幾天持續下來,舒婭忍不住問:「你不用上班嗎,整天無所事事,以後準備拿什麼去養活你老婆孩子?」
楚傑一臉感動:「阿婭,你這是在為我們以後的生計打算嗎,放心吧,我已經存夠了老婆本和孩子的奶粉錢、教育金,等我們結婚後,我再努力一把,咱倆的養老金應該也不成問題。再窮不能窮老婆,再苦不能苦孩子,我懂的。」
舒婭看著他,默默無語。
察覺她深情凝視的目光(他自認為的),楚傑欣喜:「怎麼樣,是不是終於發覺我才是你這輩子最好的歸宿?」
舒婭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我在目測你的臉皮到底有多厚。」
楚傑不以為意的笑:「男人嘛,想要追到老婆,三心二厚是必須的,成浩這句話,我特別贊同。」
「什麼三心二厚?」
「三心就是痴心、恆心、誠心,二厚就是臉皮厚、錢包厚。」
舒婭嘆為觀止。
……
儘管舒婭不願意再欠楚傑任何人情,但漸漸地,她發覺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得到了他的很多幫助。
比如以蔡九的狀態,只能租用醫療專機把他運送到國外,在資源緊張的情況下,蔡雋峰不理會這事,僅憑舒婭個人的能力,短時間內要辦成這事並不容易。接二連三被幾家航空公司委婉拒絕後,她急得幾乎要掉眼淚。當時楚傑就陪在她身邊,安慰她說航空公司並沒有把話說死,指不定過一兩天事情會有轉機。那個時候她的心情特別差,也沒怎麼理會他。結果第二天就有一家航空公司通知她可以申請到一趟航班。
還有她家的產業在處理過程中,時不時會遇上一些難題,然而往往還沒有等她開始處理,這些難題就莫明奇妙的消失了。
再怎麼遲鈍,舒婭也漸漸看出來了,有人在悄悄地幫助自己。雖然楚傑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但她卻清楚的知道那個人就是他。不管願不願意,這份人情她都欠定了。
臨走的前一天,舒婭請楚傑吃飯。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先是詫異,畢竟這段時間她對他很不假以辭色,隨即又喜形於色,「阿婭,你終於被我的深情給感動了嗎?」
舒婭無力撫額:「咱能不能別再提這事,就跟你說的一樣,做不了情侶,做純粹的朋友不挺好么。」
楚傑神色怏怏:「我怎麼總是做一些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呢,到底是缺乏追求女孩子的經驗啊!」感慨的嘆一聲,「下次應該不會再犯這類錯誤了吧!」
舒婭:原來你已經準備好了下次啊!
晚餐的地點由楚傑來選,他帶她到海邊吃燒烤。當年他們賽車後來過的燒烤點仍在,楚傑親自動手烤制食品,舒婭看著他有條不紊的一邊翻動食品串一邊刷料,待食物九成熟的時候,及時撒上辣粉和孜然,動作流暢洒脫在繚繞的煙霧間,竟如他調酒時一般,帶有一種難以言唯的美感。
新鮮烤出來的魚與肉串色澤金黃,濃香撲鼻,一口咬下去,鮮美的味道在舌尖彌溫開來,同也辣得痛快淋漓,再喝一口冰凍的碑酒,那股爽勁直透到骨子裡。舒婭愜意的眯著眼:「傑少,你真厲害,烤出來的東西太好吃了。」
楚傑慢慢喝著啤酒:「這算什麼,我燒的飯菜更加好吃。」
「你還會煮飯?」舒婭不可思議,怎麼看都是一個富貴公子哥外加浪蕩子,居然還善長這些間煙火的東西。
楚傑笑睨她一眼:「我五歲就開始煮飯洗衣伺候人,後來又獨自一個人生活了好些年,自理能力肯定要比你強上許多。」
想到他的身世,舒婭不好再多說什麼。
雖然已是初秋季節,這座海濱城市仍殘留著一絲夏日裡的炎炎氣息,海風吹過,楚傑的聲音時斷時續:「第一次見到你,你給了我十五元錢,我想這是從哪兒鑽出來的傻妞喲。」
舒婭哈哈一笑:「我那時候想的是這人真傻,怎麼會到沒人的地方討錢。」
「第二次,在酒吧碰到你,我想這姑娘雖然傻了點,但還挺萌的。」
「我卻想,一個大男長得居然比我還好看,太討厭了。」
「後來你纏著我要學調酒,陪我去賽車,還說要把信託基金給我還債,我就想這傻姑娘人傻錢多還長得特別漂亮,如果我不多看著點,她被別人給騙了可怎麼辦呢?」
「那時我卻想著傑哥這人真好,長得好,本事好,待人好。別的男人跟我多接觸幾次,千方百計想把我往床上拐,傑哥卻從來不會有這種想法。」舒婭眼中漸有濕意。
他悵惘望向前方的海面:「我打人的那個晚上,我以為你會被嚇跑掉的,以前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結果你卻跑去安慰我,聽了我的身世,你哭得比我還傷心。酒醒后,喝著你為我準備的溫牛奶,我就覺得有這麼個傻姑娘時時在身邊晃悠,感覺也挺好。」
舒婭輕聲一嘆:「那些事都過去了。」
「嗯,都過去了。」
誰也沒有再說話,兩人靜靜聽著風吹海浪潮起潮伏的聲音,沙灘上遊客們嘻笑的聲音。
從海邊回來,楚傑一直把舒婭送到家門前,看著她打開房門,他突然問:「我送給你的漫畫都看了嗎?」
舒婭回頭沖他笑笑:「當然看了,非常的精彩。」憑心而論,他那些漫畫的確相當出色。
「那,看出了什麼沒有?」他滿懷希冀的望著她。
舒婭愣了愣,微笑說:「發覺你的漫畫風格多變,從呆萌版到小清新,從滄桑風到田園風,各類風格全部齊了。」
楚傑眼中希冀的光芒漸漸黯淡:「如果有時間,再仔細看看些漫畫,好么?」他說得鄭重其事。
舒婭不明所以,但仍點了點頭:「好。」
在他的目光中,她輕輕的合上了房門。站在大廳中間,她舉目四顧,處理家中在本城的產業時,她保留了這幢父親在世時購置的房子,只是以後很少有機會再回來居住了。
目光落在隨手放在茶几的那一疊卡片上,舒婭心中一動。來在茶几前坐下,她把卡片按日期一字排開,一天一幅,他一共送了七幅漫畫給她。
第一幅漫畫,就是寫著「你」字的Q版舒婭。
第二幅漫畫,畫著月光下的一片海域,一隻海豚在海水中游泳,漫畫的右側寫有一個「泳」字。
第三幅漫畫,是一條通往遠方的曲折小道,道路兩旁芳草萋萋,右側寫的是「遠」字。
第四幅漫畫,畫著一頭鼻孔噴氣、腳下蹬土的老牛,牛背上馱滿貨物。旁邊是一個「載」字。
第五幅漫畫則是一個Q版楚傑,雙手抱拳作揖,寫的是一個「我」字。
第六幅漫畫上是漫天星辰,寫的字是「星」
第七幅漫畫上,畫了一個顆大大的心,心的中間有一個小小的人兒正在躺在一個「中」字上呼呼大睡。
七幅圖上的字連在一起念,恰好是一句話:你永(泳)遠在(載)我心(星)中。
久久看著面前的一排漫畫,舒婭不勝唏噓。然而愛情就是那麼微妙,女人固然比男人更痴情,可一旦下定決心放棄一段感情時,也往往比男人更決絕。從只要一想到楚傑就撕心裂肺的痛,到如今面對他的心平氣和,舒婭用了整整四年時間,所以她從未想過再賠另一個四年甚至一生進去。
手機鈴音響了起來,是楚傑來電,舒婭緊握著手機,直到掌心發燙,卻始終沒有按下接聽鍵,任由鈴音一遍又一遍固執的響著。
清晨,江致遠推開楚傑的辦公室門,被涌而出的濃煙給嗆得猛咳,不由驚喊:「哇,傑哥,你放火燒房子了嗎?」
緊跟他身後的金元寶伸長脖子慘烈的叫:「傑哥,你千萬別想不開呀!」
江致遠一把掌拍在了他的後腦勺。
煙霧繚繞中,楚傑挾著一根煙端坐不動,鬍子拉喳,眼中紅絲密布,一副頹廢之極的模樣,江致遠趕緊指揮金元寶打開門窗通風。看看堆滿煙蒂的煙類缸,他無奈說:「你該不會是打算用這方式來殉情吧?」
楚傑隨意抹一把臉,吩咐:「我等一會兒要去機場送行,你來替我開車。」他掐滅手中的香煙,起身向更衣室走去。
「傑哥,」江致遠沖著他的背影說,「不如放棄吧,大家心裡都留個念想,這樣也挺好。」
楚傑手按在門柄上,沒有回頭,聲音有些沙啞:「這個時候對我來說,放棄比堅持下去更加艱難。」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后,金元寶雙手抱拳放在下頜,雙眼呈星星狀:「落拓的傑哥很帶感,有木有;放棄比堅持更難,這句話很虐戀情深,有木有。」
江致遠一臉嫌惡:「你一個大男人,別對著另一個男人犯花痴,惡不噁心吶?」
把自己清理乾淨的楚傑,又成了高富帥典範。臨出門之際,金元寶攔住他,吞吞吐吐說:「傑哥,其實,你沒必要去給阿婭送行。」
楚傑看他一眼,瞭然問:「說吧,你們又做了什麼事?」所謂的「你們」是指林平之和金元寶的二貨組合。
「昨天,阿平帶我去找過阿婭。」
「這小子,」楚傑咬牙切齒,「又想跟我搶女人。」
「不,不是的,傑哥。」金元寶慌忙搖手,解釋說:「阿平說喜歡一個人不一定要得到她,只要看著她幸福就足夠了。他還說,你比他更有能力讓阿婭幸福。所以我們去找阿婭,是為了幫你把她留下來。」
江致遠笑:「阿平這小子,都快成情聖了。」
「昨天,阿平拖住阿婭說話,我就趁機找到了這個,」金元寶雙手捧著一本護照遞到楚傑面前,「沒有了護照,阿婭想走也走不了啦。」
楚傑接過護照,順手打開,裡面舒婭的照片眉目清朗,這種照片很少有人能照得如此好看。他閉一下眼睛,抬手放在金元寶肩上,重重拍一拍:「元寶。」他比金元寶高近一個頭,金元寶仰起頭,雙眼殷殷望著他。
「有一句說得真好,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說完,他大步的走開了。
金元寶張大嘴巴,視線慢慢轉向旁邊正用一種深沉目光看著他的江致遠,江致遠也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你們的努力沒白費,至少為傑哥創造了一次表現的機會。」緊跟著楚傑的步伐,他也走了。
……
去機場的路上,遇上了大塞車,車子如蝸牛般一路慢慢挪動,楚傑頻頻拔打舒婭的電話,卻始終打不通。好不容易才到達機場,沒等車子停穩,他就跳下了車,百米衝刺般衝進機場大門。
安檢處附近,舒婭正焦急的在手提包里翻找著,口中喃喃:「去哪兒了,我明明是放在這裡的……」蔡九一家三口及隨機醫護人員已經從專用通道登機,唯獨她因找不到護照,被滯留在了這裡。
一本護照突如其來的出現眼前,她訝然抬頭,順著護照遞來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尚且氣息不勻的楚傑。
「大概我想讓你留下來的心思表現得太過明顯,所以……」楚傑喘一口氣,慚愧的笑笑,「是我自己想岔了,不一定要你留下來,我可以過去找你。」
舒婭接過護照,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卻最終只是笑著一嘆。
「護照不是傑哥拿走的。」緊隨而至的江致遠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忙著解釋。
「我知道。」舒婭好氣又好笑,「肯定是阿平和元寶這兩傢伙做的好事,難怪阿平昨天纏著我講了大半天的人生理想,元寶卻中途玩失蹤。」
「咦,」江致遠好奇,「阿平有什麼人生理想?
「他計劃四十歲前成為一名德高望眾的牧師,向世人宣揚愛與奉獻的福音。」
江致遠哈哈大笑:「我就說嘛,那傢伙都快成情聖了。」
楚傑也不禁莞爾,抬手輕輕碰了碰舒婭的手臂:「快進去吧。」
時間確實不多了,舒婭快步向安檢處走去,臨到關口,她腳步一頓,猶豫了片刻,轉身跑回到楚傑面前:「你和杜小姐常有聯繫嗎?」
楚傑愕然:「你回來就是為了問這麼一句話?」
「你最好還是去看看她吧。」她隱晦的提示后,馬上又匆匆離開。
過了安檢,舒婭回頭向一直注視著她的楚傑和江致遠揮手告別,楚傑沖她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動作,舒婭含笑回給他一個「OK」手勢。
楚傑彷彿鬆了口氣,揚眉一笑,瞬間給人一種神采飛揚的感覺。
回去的路上,楚傑反覆想著舒婭離開前的那兩句話。他與杜惜若的聯繫並不緊密,依著杜惜若的脾氣,除非有事,她自己主動來找他,否則,根本就不願意理會他。
想了一陣,他還是拔打了杜惜若的電話,電話里傳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有事快說,沒事掛線。」
楚傑嘆氣:「你能不能正常點說話,如果不是為了乾爹,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呀。」
「正好我也不怎麼想理你,掛線了。」
「喂,等等。」楚傑急忙阻止,問:「你最近還好吧?」
「好不好關你什麼事,吃飽撐著了?」然後真的掛線了。
聽見電話里的「嘟嘟」聲,楚傑氣得臉色發青:「不可理喻!」
正在開車的江致遠從後視鏡里瞥一眼楚傑,忍不住嘆息:「大小姐也不知怎麼了,以前雖然有些任性,但還算是會講道理,這一年來,變得喜怒無常。」
楚傑緊擰著眉頭,沒有答話。
江致遠自顧自的說下去:「難道是更年期提前到?也不對呀,她才二十五歲,更年期不可能提早這麼多年吧?」從後視鏡里看見楚傑橫了他一眼,他趕緊閉上了口。
認識楚傑和杜惜若人的都知道,楚傑不見得有多喜歡杜惜若,但絕對會全心全意維護她。
有王美瑤和她現任丈夫陳瑞的照應,蔡家的人一到加州就得到了妥善安置。舒婭沒有多等,到達加州的當天就把蔡文濤還活著的消息告訴了蔡文敏母女。在那兩母女喜及相擁而泣的時候,她留下蔡雋峰給的那張銀行卡,悄悄離開了。
隔天,在蔡九的特護病房裡再見到蔡太太時,雖然她看起來還有些憔悴,但已基本恢復了正常的精神狀態,並主動承擔起照顧蔡九的責任。面對王美瑤和舒婭母女,她有沒說多少感激涕零的話,可言行與態度上都表現出了滿懷的感激之情。倒是蔡文敏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視舒婭。舒婭也不在乎她的態度,隔三岔五送些吃用的東西給他們一家三口,或幫著蔡太太照顧蔡九。
蔡九的醫療方案很快確定下來,醫生告訴家屬,病人的身體機能已經出現衰竭癥狀,第一方案是繼續保持這種植物人的狀態,以藥物維持生命,當然病人隨時可能徹底死亡;第二方案是通過開顱手術讓病人清醒過來,但很可能會加速病人的死亡進程。
蔡太太稍作猶豫,就在第二套方案上籤了字。抬起頭,見舒婭正獃獃地望著自己,她問:「是不是覺我冷酷無情?」
舒婭緩緩搖頭:「如果九叔自己有意識,也會選擇第二方案。」
蔡太太笑了一下,有些凄楚的味道,在她低下頭的一瞬間,舒婭看著一滴淚水從她眼中跌落。
從醫院裡出來,舒婭望著西天的殘陽長嘆短吁,這時電話響了,看一眼來電顯示,她無可奈何的劃一下屏幕:「傑少,國際長途很貴的呀,你知不知道。」自從她來到加州,楚傑幾乎每天一個電話,使得王瑤美都懷疑自家女兒吃回頭草了。
電話里傳來楚傑爽朗的笑聲:「話費曾可貴,愛情價更高。」
舒婭以鼻嗤之:「肉麻!」
「後天是你的生日吧?」楚傑換了個話題。
舒婭愣了愣,每年的生日,她自己壓根兒就不記得,而王美瑤也不是一個細心的人,所以自父親去世后,她就沒有了過生日的習慣。
「我準備給你一個驚喜。」楚傑接著說。
舒婭嘆氣:「就怕到時候,喜倒是沒有,驚卻是一大堆。」
「不會不會,」楚傑信誓旦旦,「你就安心等著吧。」
掛斷電話,楚傑的心情好極了,拿上機票和精心準備的禮物開始出發。剛出辦公室,就見江致遠領著一個人走過來。儘管對方喬裝打扮過,楚傑卻一眼就看出來那個人正是一個月前逃亡在外的蔡文濤。
「傑哥,」江致遠低聲說,「他說受大小姐委託,要傳信給你。」
楚傑目光鋒銳的盯著蔡文濤:「信呢?」
蔡文濤神情自若:「在逃亡的時候,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信上寫了什麼內容?」
「是一串數字和符號。」
楚傑神情頓時變得凝重,推開身後辦公室的門:「進來說話。」
舒婭的生日已經過去將近一周,卻始終沒有等到楚傑的「驚喜」,甚至連他的人也消失了,再也沒有給她來過一通電話。舒婭暗暗猜測他所謂的「驚喜」,難不成就是指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如果是這樣似乎也不錯,她悻悻的想。
讓舒婭頭痛的是另一個資深失蹤人物蔡雋峰,自從她來到加州,無論什麼時候給他打電話,永遠處於忙音狀態。再一次拔打電話不成功后,舒婭感嘆:「男人的話呀,到底還是不可信。」
王美瑤意味深長的看著女兒:「你說的男人,到底是指哪個?」
「當然是指二哥,」舒婭臉龐泛起淡淡的紅暈,「九叔明天就要動手術了,我覺得應該告知他一聲,可是怎麼也聯繫不上。」
「阿婭,」王美瑤態度前所未有的嚴肅,「對於蔡家,你已經仁至義盡,我不希望你對於他們家的事介入太多太深。」
「可是……」
「他們家太複雜,介入太多太深,你會有危險,蔡雋峰不接你的電話,何嘗不是希望你遠離是非,如果你執意不肯聽我的話,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也免得以後傷心,明白了嗎?」
面對神情嚴厲的母親,舒婭只好點了點頭。
蔡九的開顱手術十分成功,在意識徹底清醒后,他讓蔡太太請來了律師與公證人。那天,舒婭恰好去看望蔡九,沒有人要求她迴避,於是就聽到了蔡九讓律師錄音的那段話,主要內容無非就兩點:一是聲明自己受傷是一場意外,非人為因素;二是指定蔡文濤為家業繼承人。
交待完一切事項,蔡九倦極而眠,蔡太太和蔡文敏送律師及公證人離開,病房裡只剩下了舒婭和沉睡中的蔡九。望著蔡九那蒼老不堪的臉龐,舒婭喃喃低語:「九叔,你對二哥不公平,很不公平。」說著,她眼角濕了,低頭正抹著眼淚,聽見一聲嘶啞的輕喊:「阿啞。」她急忙抬頭,看見蔡九吃力的舉起手,象是要寫字的樣子。
舒婭趕緊拿一枝筆塞進他手中,蔡九示意她攤開手,哆嗦著在她掌心裡寫下了一串數字,斷斷續續的說:「銀行保險箱密碼,幫我把裡面的東西給雋峰,告訴他,我對不起他。」
「九叔,」舒婭哽咽,「你要快點好起來,自己去對二哥說這句話。」
蔡九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努力對她展開一個欣然的笑容:「謝謝你,阿婭。」然後,他無力的垂下了手,這回是真的倦極而眠了。
蔡太太回到病房,見舒婭淚流滿面,急忙衝到監控儀前,看到各項指數尚在正常範圍內,不由詫異的瞟了舒婭一眼。
舒婭急急忙忙站起,招呼一聲:「我回家了,嬸嬸。」就飛快的跑了。
半個月後,接到蔡九去世的消息,王美瑤和舒婭都沒覺得意外。蔡家母女帶著骨灰回國那天,舒婭去機場送行。
臨近登機的時候,蔡文敏問:「阿婭,我們還能回到以前那樣嗎?」
舒婭看著她,微笑問:「你有沒有想我也會傷心?」每當想起那裝神弄鬼的哭聲,還有自己找不到護照時,她那冰冷的眼神和諷刺的冷笑,舒婭就覺得心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