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盲叟託孤(1)
第25章盲叟託孤(1)
聽得「封皮造畜」這四字,公堂之上人人色變。
「馮經歷,你仔細說來!」府尹神情一凜,正色道,「本府倒要聽聽,此等邪術是如何慘絕人寰!」
「謹遵大人鈞命!」馮慎頓了一下,又道,「這邪術,顧名思義,就是先將牲畜宰殺剝皮后,再血淋淋地蒙在活人身上。蒙皮之前,那人被抹上秘葯,一但與鮮血相溶,那秘葯頓時化開,將那人皮與獸皮牢牢粘合,任憑撕拽,也是紋絲不動,就好似長在身上一般。等過些日子,再將獸皮斷口處用線縫好,一個活人,便就被生生的造成了一隻畜生……」
「竟如此喪心病狂?」不等馮慎說完,府尹氣得大怒,「這等惡人,必當碾肉磨骨、碎屍萬段!」
「大人所言極是,」馮慎道,「此種兇徒,人人得而誅之,那卑職繼續說這『造畜』一事,也好讓案情明朗。」
府尹餘氣未減,也不答話,只是將手一揮,示意馮慎接著說。馮慎見狀,趕忙將所知訴出:
這「造畜」邪術,原記於古時野史散籍。那些邪徒若想造畜,一般是要拐騙些垂髫小兒。這孩童骨頭軟,易固型,再捉些猴猿之屬取皮套上,等製成后,與真獸無二。可五歲之下小兒禁不得疼,往往不等那傷處癒合,便染了肉毒瘧疸,以至於渾身潰爛,十個裡面,也不見得成活一個。若是用年紀稍大些的,骨頭身體早已生就得差不多了,再硬要封皮,可謂是難上加難。
然那些歹人不甘心,試練千方之後,終於試出了一個新的法子。這法子十分惡毒,是先在隱秘之處掘一個幾丈有餘的深坑,深坑掘成后,倒入酒糟十斛。酒糟之中混有濃醋以及用草藥調配的「軟骨散」。準備停當之後,將所用造畜之人衣褲盡除,赤條條地推入坑中,在坑口蓋上塊大木板,用巨石壓覆其上。
備畜之人被困在坑裡,身體各處浸泡在藥液之中。若是飢了,便胡亂地吞食些酒糟;若是渴了,就飲些漿水殘汁。一連泡上月余,那人不但被酒藥之氣熏得神志不清,而且渾身的骨頭皆軟若麵筋。
見炮製得差不多了,邪徒們按著備畜之人的身量,剝來些豬犬羊馬的鮮皮。抹完秘葯后,就直接把皮覆其身上。豬犬羊馬等畜不似猴猿,它們與人差異甚殊。
可那備畜之人骨骼皆軟,因此封皮之後,邪徒們一擁而上,對著那人的身體便是一番揉捏。待捏成那畜形后,再抬著那人去吹些山風。由於浸了秘葯,那備畜之人的骨頭見風即硬,等晾曬一陣,造畜便成。
之後,那伙惡人把配好的啞葯混在吃食里餵給被畜之人,讓他們縱然心中有萬般苦水,也是有口難訴。
那般造成猴猱模樣的,都被拉去大街上耍嬉賣式。只因骨子裡是人,自然比真正的猴子會的本事多,所以,每每得來的賞錢皆是盆滿缽盈;而那種造成豬羊狀的,則以低價售出。等到買家圈回家中后,那些「豬羊」再翻圈而逃。既能賺了銀子,又不多費本錢,得了個空手套白狼的無本生意。
那些可憐人被改成畜生,日子一久,也俱認了命。特別是「豬羊」之屬,一旦逃脫不出,便有被買主宰殺的危險。即便是逃在別處,也難逃受屠的厄運。於是乎,他們哪裡敢冒險?只得老老實實地,回到那伙惡人的身邊。
「真當是駭人聽聞!」得知這造畜的真相后,府尹不由得怒髮衝冠,「馮經歷,那口瘦豬果真就是那造畜所來?!」
「正是,」馮慎道,「卑職與查仵作驗看半天,那豬皮下的骨骼雖然變形,但確為人骨。並且,觀那骨質的疏密與那齒底的磨合,那人應該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聽到這裡,胡屠戶嚇得魂飛魄喪:「大人……小人實不知那是個人扮的……要知道那裡頭是個大活人,就算拿刀架在脖子上……小人也萬萬不敢動手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府尹正在那氣頭上,見胡屠戶還在討饒,更加憤恨:「大膽胡屠戶!你勾結吳寡婦通姦在先;而後又圖蠅頭小利,從賴青處購得了贓物;並且,不管你有意無意,殺死受畜之人總是坐實!任擇三罪之一,你都干係難逃!」
「還有那廚子牛二!」府尹將臉一轉,面向牛二喝道,「你這刁廚,好財心黑。若不是馮查二人眼明,這等彌天大案險些被你瞞去,若不加以懲治,如何能肅清歪風邪氣?來啊!將這二犯拖下去,先各打一百大板!」
府尹說罷,數也不數,從那「明」字簽筒里抽了一把紅頭令簽,甩手就擲在地上:「給本府狠狠地打!」
左右得令,用水火棍叉起了牛、胡二人,掀在地上便是一通猛打。府尹扔的是紅頭簽,衙役們下手自然不會留情。一陣殺豬般的哀號后,胡屠戶和牛二早已是股裂腿折、皮開肉綻。
當那一百板子打畢,二犯渾身是血,皆沒了人樣。
府尹一揮手,示意先將二犯暫且收監,等緝到主犯賴青,再一併發落。
衙役們答應一聲,胡屠戶和牛二被拖死狗一般地拖下堂去。
懲治了牛、胡二人,府尹便與堂上一干人等商量起捉拿賴青事宜。那賴青狡詐詭譎、居無定所,想來也不好尋擒。可好在馮慎與查仵作見過此人,記得他的相貌,所以府尹另遣畫手,按馮查所述繪了圖像。待圖像繪成,府尹又簽下海捕文書,蓋上順天府的銀印,派魯班頭帶著手下於所轄之處廣為招貼。若發現可疑人等,便即刻拿下。
而後,令馮慎與查仵作等人在市井走訪排查,特別是要留心那些混跡在天橋附近的「金評彩掛」。
聽得府尹說出「金評彩掛」四字,馮慎暗蹙了眉頭:「大人,以卑職淺見,那賴青雖以耍猴賣藝,可不似那些憑正經手藝吃飯的江湖人。若要硬講,倒像是詐門中的『蜂馬燕雀』!」
府尹沉吟半晌,才道:「倘使如你所言,確有些棘手了……那詐門之中,多是些苟且宵小之輩,他們形跡隱蔽,犯案手段多樣。對那號人,平日里官府沒少察訪,無奈他們藏得太深,往往無功而返……」
「大人先莫煩惱,」馮慎又道,「卑職僅是猜測,並不能論定。況且,那『蜂馬燕雀』只為騙人圖財,未曾聽得他們有害命傳聞。卑職以為,那賴青心狠手毒,定是個殘暴的慣犯。還有,單憑他一己之力,也不可能完成『造畜』的邪術,那賴青身後,應該會有同犯。這伙惡徒既花下了這番心思,恐怕等風頭一過,也必會再出來害人。等到了那時候,難免會露出些蛛絲馬跡。所以,只要嚴守住賴青這條線索,終有一天,會把他背後的勢力全部揪出。」
「但願如此吧……唉……」府尹長息一聲,道,「想這天理昭昭,自存公道。願上蒼庇佑,能早日將那伙暴徒繩之以法!」
言訖,府尹悶然退堂。其餘一眾人等,便遵著府尹號令四下忙活開來。
表到這裡,得插上幾句:前文書中所提及的「金評彩掛」,原是那天橋賣藝人的統概。若要細分,還有那皮、團、調、柳。合在一處,便是那「八大江湖」。這金門,說白了就是金點之學,無非是些點卦相面、稱骨觀星的手段;評門,多指評書、快板、大鼓和彈詞;彩門中,所含有變戲法、演雜技等諸般本事;掛門裡,便為舞槍弄棒、馴獸拳腳。至於那賣大力丸兒、售狗皮膏藥的,是皮門;扎花結綵、鼓吹響器的,屬調門;打牛胯骨,說著數來寶、蓮花落的,為團門;而那些草台班子、野戲園子,便一併划入了柳門。
這「八大江湖」涵蓋了民間大半耍把式的手段,形形色色、五花八門。賴青充作是耍猴人,那便是充混在了「掛」門裡頭。
可要說到這詐術,又不得不提那「蜂馬燕雀」。這「蜂」,當群蜂蜇人講,意思就是一票人合起伙來下個套,專等那沒眼的往裡鑽;「馬」,指的是單槍匹馬地作案行騙;「燕」呢,講的是以女色惑人,然後取利,像那般「仙人跳」「扎火囤」,皆屬這個範疇。《詩經》里有「燕婉之求」的說法,正指那男女情事,故這等詐術,定名為燕;這最後的「雀」,實則為缺,說的是數人合夥,上下打點私買官缺。等到了任上,再設下苛捐雜稅、魚肉治下,以撈取不義之財。這四種詐術,也有喚作「風麻顏缺」的,但不論字做何改,皆是行騙謀利之舉。
閑話休提,書歸正傳。卻說馮慎與查仵作出了衙門口,就開始商量起尋拿賴青事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