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罪有攸歸(2)
第41章罪有攸歸(2)
吃了方才那一嚇,賴青一泡稀屎屙在褲襠,別說是招供,連話都說不利索。沒奈何,府尹只得另審其他三犯。
然三犯卻一口咬定:他們就是流亡京師的江湖之人,那些個豬、猴,也是或拐或騙,從別處弄得,至於其他諸事,皆一概不知。
這套當堂串供的說辭,府尹自是不信,盛怒之下,便欲嚴刑拷問,逼迫他們道出實情。
府尹剛待擲簽用刑,馮慎卻上前道:「大人,先聽卑職一言!」
府尹聞言,暫收了手:「馮經歷有何話講?」
馮慎來至惡人屍首邊,指了指其中一具的腳底:「大人,您老且看。」
府尹皺了皺眉,眯眼朝那屍首上打量。
那具屍首,正是那老七童小川。在枯樹林里,童小川仗著血氣之勇與馮慎放對。沒出幾個回合,便被馮慎擊傷倒地。而在那賴青射出毒蒺藜時,馮慎為求自保,將童小川擋在身前,因此,他這才中毒身亡。幾經磨打滾蹭,屍身右腳的鞋子早已丟失,露出來的棉襪上,也在拖挪的過程中磨出個大洞。透過襪上洞眼,腳底板上豁然亮出一個銅錢大小的烙印。
「馮經歷,」府尹離得遠,有些瞧不真切,「那屍首腳上……所繪何物?」
馮慎趕緊答道:「是枚帶字的烙印。」
「烙印?」府尹一怔,忙從公案後轉下,來至童小川屍身面前。
隨堂的衙役見狀,趕緊移了幾支蠟燭來照。借著明亮的燭光,眾人瞧了個滿眼。
那腳底所烙,是個太陽圖樣。圖樣之中,團列著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八個先天卦符。其下有小字兩行,是為「真空家鄉、無生老母」字樣。
「這圖樣……」府尹眉頭一蹙,驚道,「莫非是天理教?」
「怕是如此,」馮慎點頭道,「方才卑職無意中發現了這枚烙印,便暗自留了神。」
「來人哪!」府尹大喝左右,「無論死活,將這伙惡徒皆除了鞋襪,本府要一一驗看!」
幾名衙役當下著手,沒出片刻工夫,便把活凶死犯的鞋襪齊齊扒下。
鞋襪一除,幾人的右腳底皆露出了一般的烙印。
「果真是些邪黨餘孽!」府尹冷哼一聲,拂袖回案。堂下一應衙差,也是滿臉怒氣。
對於這天理教,四九城裡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要細論,那得先提白蓮教。
這白蓮教,稱得上是歷史上最複雜、最神秘的一個教派。從根上尋,能直溯到南北朝。南宋紹興三年,慈照和尚在澱山湖創立白蓮懺堂,承凈土宗一派,其下門人皆喚作「白蓮菜人」。白蓮教徒不似禪宗僧人那般恪守三皈五戒,他們可娶妻生子,亦可男女雙修。由於所宣教理半僧半俗、矯枉過正,曾受朝廷嚴厲鎮壓。
自元代起,白蓮教為壯大勢力,吸納了不少彌勒教、明教、道教中的人士,並在民間結黨營私,廣植教眾,勢力迅速膨脹。
到了明正德年間,白蓮教又引了羅教教義,打出了「真空家鄉、無生父母」的旗號,供奉「無生老母」,信眾不下千萬。
由於根基牢固,白蓮教歷經幾代,仍屢禁不絕。乾隆後期,國運轉衰、民生凋敝,許多百姓流離失所,難以度日。白蓮教借著這個機會大肆宣揚「入教渡災厄、資財悉均分」,使得大批貧苦百姓死心塌地地追隨。
至嘉慶元年,四川、湖北、陝西三省的白蓮教徒爆發了起義。因教徒以白巾纏額為記,故也稱作「白巾軍」。這場起義先後歷時九年,所佔據的州縣城池,也有兩百餘。這段舊事,便是史上的「川楚白蓮之禍」。
起事失敗后,殘存的教眾紛紛潛形匿跡。在民間,白蓮教還是暗流洶湧,盤根錯節。由於入教門檻太低,導致了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其間,不乏有一些想借著教會名號,來牟取私利的惡徒。
像天理教,便是典型的例證。這天理教,算是白蓮教的分支,含並了白蓮一脈中的八卦教、白陽教、龍華會等。天理教徒以「無生老母」為尊,崇奉太陽,信「無極、太極、皇極」說。教級高的信徒皆研習九宮八卦、梅花易數以服眾,他們的活動範圍主要在豫北、直隸一帶。
與其他教派不同,天理教行事十分邪異。那創教的首領,喚作林清。那林清,原是少年無賴,后因模樣俊美,收入一王姓提督的府里,充當了「孌童」。提督是武職,因此林清耳濡目染,也習得了一些武技傍身。至長成后,林清由提督府轉出,薦到了不少地方。做過書吏,也當過長隨,可由於生性荒淫,終日嫖賭,而屢被驅攆。走投無路之下,林清這才入了八卦教。
由於身懷武藝,林清入教後備受器重。林清本是個潑皮,自然會些拉攏人的手段,沒幾年,竟借著教中變故,一舉奪了掌教大權。掌教后,林清排除異己,按植親信,又漸漸的吞併了幾個教派,改原教為「天理」,勢力發衍得如日中天。
為了斂財,林清規定:但凡是入教者,都必須交納「種福錢」,交得越多,「福基」便越厚。這樣一來,白花花的銀錢便大把大把繳入,皆肥了林清與其親信的私囊。
正所謂「上行下效」,有林清這般教首,下屬於的教眾也紛紛效仿。借著天理教里學來的一些邪法詭術,四處在各地貪斂錢財,行事之惡,無所不用其極。
有了銀錢,林清仍不滿足。久而久之,竟想著黃袍加身,坐坐龍駒鳳輦,過過當皇帝老兒的癮。
到了嘉慶十八年,林清再也按捺不住,當下便要張羅著發兵起事。起事前,他向教眾許諾,凡是為起事出錢出力者,事成之後,皆給以田地,論功封官。
此話一出,還真引得不少教眾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當即,便有人去備兵器,有人去找內應,一個個忙活的熱火朝天。一面緊鑼密鼓地操辦著,一面派人編了「若要白面賤,除非林清坐了殿」的童謠,引得小兒到處去唱。
這干天理教眾行事過於乖張,還沒等起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當時,轄區宛平縣、步軍統領衙門都曾接著線報,說是有亂黨要起事,可掌印的官員,都以為是鬧劇訛傳,皆沒放在心上。
可那林清得著風聲,心下卻焦急起來,連想也沒想,從教眾里挑了兩百多號壯丁,就要去闖金殿、殺皇帝。
由於提前買通了禁內太監,所以兩百號刺客分成兩隊,由太監引著闖宮。
一隊由太監劉得財引著,打算從東華門殺入。到了門前,因一個賣炭人無意間用炭車蹭了一名天理教徒,其他的天理教徒便勃然大怒,紛紛亮出了兵刃。兵刃一出,守門的侍衛這才知道來了反賊,一面關城門,一面拔刀相拒。可這伙刺客一看行跡暴露,竟嚇得慌忙逃竄,最後,僅有十餘人進得宮禁之中。然進宮后,劉得財為泄私憤,便先帶著幾個刺客去殺曾與自己結怨之人,結果被人生擒活捉。
另一隊由太監楊進忠引著,從西華門殺入。這伙刺客倒是全進得了宮中。可他們進宮之後,卻直奔了「尚衣監」。這「尚衣監」是皇宮中縫補、漿洗之地,所在之人,多是些宮女、老嬤。只因之前楊進忠縫衣受拒,所以他懷恨在心,借著這個由頭,帶著天理教徒先來出氣。那干天理教徒也沒二話兒,掄起刀劍,逢人便砍。一時間,殺得尚衣監里血肉橫飛。
須臾后,有亂匪闖入宮中的消息便傳到了那些王公貴胄的耳朵里。可在當時,嘉慶帝正駐蹕熱河,行那木蘭秋獮,並不在宮中。那些個世子親王一看,也是慌了手腳,幾番周折后,這才發下令牌,從火器營急調了一千兵馬,從神武門入禁剿匪。
禁軍入宮后,便在各處搜剿。皇室宗親們見有禁軍殺來,也紛紛取了弓箭、鳥銃,於周邊掠陣。
天理教徒們一見大軍壓來,全傻了眼,躲的躲,逃的逃。實在是避不過,也只得硬著頭皮與官軍相抗。
本來這闖宮計劃就不嚴密,再加上天理教徒們暗自心怯,亂了陣腳,故被打得抱頭鼠竄。
可那皇宮內院殿宇繁多,大小閣舍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光是那長牆回道,便足以讓人迷花了眼。百來號教徒一分散掩藏,尋起來也著實不便。
一連折騰了一夜,官軍們這才將闖宮的教徒悉數擒畢。審了幾個帶頭的,又順藤摸瓜,將躲在京郊等信的林清等人一舉活捉。
不幾日,嘉慶帝匆匆返宮,在中南海御審了幾名首犯。之後,該砍頭的砍頭,該流徙的流徙,將這次抓捕的天理教眾統統嚴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