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Flower·變故(3)
第10章Flower·變故(3)
女人穿著一身精緻的白色小皮草,價值不菲的小包正拿在手中高高揚起,妝容依然和每次見面一樣一絲不亂,美麗端莊,但氣焰卻也和每次見面一樣尖銳囂張。
她是圈圈的媽媽,封信的前妻姚姚。
我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幾個人相見,心裡暗嘆一聲,真是好尷尬。
但眼下沒有時間想這些,讓人不安的是她對圈圈的態度。
被封信阻止,姚姚一聲冷笑,揚起小而尖的下巴看著他:「你這個爸爸又不要她,憑什麼管我?!」
我懷裡的圈圈隨著她每說一個字就顫動一下。
我用力抱緊她。
大概用這句話堵過封信很多次,所以這一次也覺得一定會得逞,姚姚試圖甩開封信的手,卻突然聽到封信說:「姚姚,如果你要繼續這樣,孩子以後就交給我吧。」
他的聲音嚴肅,但並不躁怒,和姚姚不同,他說出來的話絕對無法讓人感覺是在威脅,但你卻清楚地知道,他是認真地考慮過要這麼做。
隨著這句話,姚姚突然整個人都僵住了。
雖然隔著一尺遠,但我彷彿都感覺到了她周身迸發的冷氣。
她似乎遇到了未曾料想的情況,有些狼狽地看著封信。
過了幾秒,她突然鬆懈下來一般,收斂了開始的暴怒和失態,另一隻手優雅地抬起,在封信抓住她的那隻手上輕輕一拂。
封信的手鬆開了。
她看似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竟然抬頭笑了起來。
我目瞪口呆,覺得眼前幕幕如戲。
姚姚笑得很是輕快:「封信,你是想要這個孩子?」
封信卻不為她的變化所動:「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但我希望你和我一樣記得,當初你曾付出什麼才留住了她。姚姚,對圈圈好一點兒,你是她媽媽。」
圈圈突然在我懷裡,喊了一聲:「爸爸!」
她發燒才退,一受驚,又有些熱度回升。
封信沒有回應她,卻走過來,把她從我懷裡接過去,抬頭對姚姚說:「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不能把她交給你,她病了,我作為醫生也要把她照顧好。」
姚姚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什麼。
然後,她竟兀自轉身走掉了。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看我一眼,彷彿我是個透明人。
14.只是,我並不委屈,也不需任性
那天晚上,圈圈睡在醫館,封信守著她。
孩子的睡顏恬靜而安心,牽著封信的手不肯放。
這一天發生了很多的事,從早上去見彥景城,到圈圈出事,像激烈的動作電影一樣讓人沒有喘氣的時間。
現在終於安靜下來,不禁心生茫然。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外,醫館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了,只留了幾盞夜燈在走廊上,把窗子推開一點兒,夜風就輕輕悠悠地飄了進來。
我抬頭看去,今夜的天空如同水洗過一樣潔凈,露出城市裡難得一見的燦爛星河,玉盤般的月亮里,環形山影影綽綽,令人不禁遐想那上面是否真的有桂花樹。
無論人間多少變遷,這月色依然如年少時那樣寵辱不驚,安靜恬然。
而對於人類來說,天一樣大的煩惱,在時間的星河裡,也不過是一粒小小的塵埃。
我突然想起,那一次問封信,他為什麼年少時那麼喜歡看天空。
他說:因為那個時候,我覺得抬起頭看著天空時,自己會變得很小很小,自己的煩惱和孤單也會變得很小很小。
那樣期望活得簡單而乾淨的少年,到底是從何時起,被命運載入了無數的恩怨,成了一個負重前行的影子?
聽到輕微的響動,我一偏頭,看到封信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站在相鄰的窗前,也沉默地看著夜空。
微光打在他的側顏上,寧靜致遠。
比起少年時的清俊,他的臉龐,似乎多了一些沉默的陰霾,但那些線條,依然是柔和的、清朗的。
這些年,我從南走到北,從北走回南。我見過許多的人,也見過許多城市的天空與月亮。
但是,沒有一個人,讓我覺得這樣好看心動,也沒有一處月色,讓我覺得像他頭頂的那片那般乾淨溫柔。
他美好得讓我心疼。
就算有一天,他白髮蒼蒼,我依然會這樣形容他。
我篤定他是那種能從眼角的皺紋、鬢邊的華髮、遲緩的腳步里清楚地透出美好的男人。
如果說年少時的一見傾心是種悸動,那這段日子重遇后相處的每一天,則讓這種悸動,變成一種踏實的洶湧。
我愛他。
我曾想成為一朵在路邊仰望,祈願他發現並摘下的花。
而現在,我想成為站在他身旁的樹。
這皎潔的月色,如同魔法般,將我心裡層層疊疊的不安與茫然拂去。
我輕輕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感受到他一瞬間輕輕的震動。
我把頭埋在他寬闊而瘦削的背上,貪婪地汲取著他的體溫。
我說:「封信,我想知道你和姚姚的故事。」
他似乎想轉過身來,但我更緊地抱住他。
「我還有一句話,想要親口聽你說……」
這一幕,該如何溝通、如何表達,其實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正確的答案。
那天,在遇到唐嫣嫣的小飯店裡,他質問我,是不是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如此小心翼翼。
不敢質疑,不敢委屈,不敢任性。
他的質問讓我差點兒迷失了自己。
但,這真的是錯誤嗎?
回溯初心,一路走來的我,不夠漂亮,也不夠聰明,我擁有過什麼,才成全了年少的夢?
不過是那一點兒執著、一點兒孤勇、一點兒倔強、一點兒痴傻。
當時,風安堂出事,我心慌意亂,封信一質問,我就崩潰了。
但我這人有一點優勢,在以往的人生中屢試不爽,那就是,當我在漫天雲霧中分不清方向時,我就乾脆閉上眼睛,死死抓住手心裡的那一點兒暖意和嚮往。
信我所信,愛我所愛。世間事如果都如初心般單純,那每個答案都昭然若揭。
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一隻膽怯的蘑菇的生存之道。
我對封信,其實就是這樣的。
我或許真的是害怕,也或許對他太小心,但是,就算再來一次,這還是我對他的方式。
因為我就是我,我能給的,就是足夠的溫柔、信任、堅強。
不是不敢,只是,我並不委屈,也不需任性。
我在他身邊,日子天藍水清,一切尚好。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貼在他的身後,看不清他的面孔,我卻感覺到,他無聲地笑了起來。
是那種溫柔的、明亮的笑。
一瞬間,我有種模糊的感覺,似乎之前對我的質問,只是他的小小伎倆。
在這種沒來由的恍惚里,他的聲音像一陣細細的電流,從他那裡,傳到了我的身上。
突然間如與愛人手挽手漫步雪山,深藍的夜幕竟騰起一朵煙花。
「好。」
那天晚上,我們聊了一夜,直到天一點點亮起來。
沒有刻意的剖白,也沒有激動的追問,彷彿只是在聊一個又一個長長的故事。
我知道了他和姚姚的合約婚姻,知道了圈圈並不是他的孩子,知道了他為什麼必須迴避她們母女——他覺得當斷不斷只會給圈圈帶來原本不必要的更多傷害。
他也知道了我和彥一的那些過往,我們曾經是小學同學,後來我在香港見到重度抑鬱險些自殺成功的他,和他結下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緣。
那些在外人聽來或許石破天驚荒誕如戲的事情,我明明從不曾從他口中得知,此刻卻內心平靜,毫無訝異。
或許是錯誤的答案,但絕不是不堪的答案。
這是我對封信長久以來的篤定。
而我也相信,他對我的感覺亦是如此。
我和封信,表面上看,他光芒萬丈,而我微小平常,但骨子裡有些東西卻有著驚人的相似。
我們能讓彼此感到安心。
這樣的徹夜長談,在那次剛剛確定關係,他聽了何歡的建議從北京偷偷飛回來想給我驚喜,而我卻傻乎乎地跑去北京想給他驚喜的烏龍事件后曾經有過一次。
而此刻,沒有隔著千山萬水。
他在我身邊。
我終於撐不住在他懷裡迷迷糊糊起來。
我依稀聽得他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我閉著眼睛聲如蚊蚋:「什麼……」
他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輕輕拍我,像拍一個孩子。
「睡一會兒吧。」
那個夜晚,我用毫無技巧的溝通方式,重新確認了我和封信的關係。
它是善良的、牢固的、溫暖的、彼此需要的。
我或許會犯錯誤,但我會一如初心笨拙地跟著他,用力地抱緊他,傻傻地信任他。
也是那一個夜晚,我終於相信,上天會眷顧真誠的傻姑娘。
15.他就是姚姚生的孩子的爸爸
「慕成東,住手!你做什麼呀?」我驚慌地大叫著,狼狽而失態地拚命拉扯著他。
但他卻彷彿惡魔上身般,根本看不見我的存在,聽不見我的聲音,他的周身充滿了令人戰慄的氣息,無論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拉扯,他仍然毫不猶豫地一拳擊中了封信的臉。
封信應聲倒下。
我瘋了般撲過去擋在封信面前,防止慕成東再次襲來。
我沒有時間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早上,我和封信一起送圈圈回到姚姚那裡,出小區不遠,就看到慕成東一個人站在路邊。
封信停下車招呼他,剛發現他臉色不對,然後就毫無預兆地遭遇了他兇猛的攻擊。
慕成東停了停,像失控的野獸般喘著氣,眼睛血紅地盯著我們。
我真的完全看不懂他這個人,明明對封信愛若長兄,卻為何出手行兇;明明平日心性純良如孩童,有時又覺深不可測,野如蠻荒。
我攔在倒地的封信面前,卻聽得封信用異常冷靜的聲音說:「安之,走開。」
我呆了一下,回頭看他。
他的左臉頰已經迅速地青腫起來,嘴角也有血絲滲出,但是眼神卻並不慌亂。
他再次強調:「安之,到邊上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