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Flower·義氣(2)
第18章Flower·義氣(2)
何老師因為愛好古玩的關係,和封老爺子多年私交甚篤,兩個老人平日里經常如頑童般拌著嘴相愛相殺。但何老師卻不止一次對我說過,若論醫術,他的心裡封老爺子那是絕對的神級。
但,現場恐怕除了封家祖孫,只有我想通了,這種情況下,越是至親,越是期盼,越讓人壓力山大心生退意。
尤其是封老爺子,曾經經歷過那麼慘痛的家人離別,更是仿如昨日,陰影難以消除。
果然,一向快人快語的封老爺子,遲遲沒有給出一個痛快的答案。
他無視老朋友何老師的訴求,轉過臉,對坐在我旁邊的封信開口道:「封信,你說說看你的判斷?」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封信身上。
封信長身玉立地站起身來,恭敬地面對著爺爺。
他微微垂首目光沉穩地道:「患者雖然脈弱,但氣息平穩,血象不驚,且胎心穩定,胎脈清明,不似有異。另外,還過二十天就可提前催產,時間並不太久。因此,大人我有七成把握,胎兒只有五成。」
這個回答顯然他已經思慮良久,但何老師仍然後退一步,跌坐在沙發上,面如死灰,受了嚴重打擊。
封老爺子卻繼續追問:「那你是接,還是不接?」
我的心揪得緊緊的,我知道,封老爺子話中有話,他是在考驗封信。
但我卻不知他的用心是什麼。
封信沉默幾秒,答:「有病人需要,就要接。」
封老爺子微微點頭,轉身對何老師說:「這樣的情況,我行醫這些年,只遇見過一次。我的判斷和封信是一致的。如果繼續,孩子不好說,得賭一賭他的命,大概有五成幾率保不住。但懷孕的丫頭我能提到九成把握守住,不排除凡事都有意外。我只能向你保證,封柏南和封信會盡全力。」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封老爺子完全不像平日里那個老頑童,他的眼睛里,閃現著莊嚴而智慧的光芒,彷彿身上散發著人性的柔和清輝。
祖孫倆短短几句對白,在旁人看來或許只是醫生間的交流,而對他們,那是踏過了人生路萬水千山後仍不放棄希望的一點兒痴心和一片真誠。
封家祖孫離場后,我們緊急召開了家庭會議。
選擇擺在眼前,走哪一條路,危險都如高懸頭頂的劍。
封老爺子說,他能有九成把握守若素平安。
但一成的危險,也是我們所有人無法承受和面對的。
更不要說孩子就算活下來,有可能面臨的種種意外。
這樣的難題,根本不可能有標準答案。
從小,我性情駑鈍,不會討媽媽歡喜,活潑機靈的若素,是全家歡笑的來源,是人人離不開的小開心果。
結婚以後,她又把這種歡樂帶到了公婆家,何老師夫婦疼她寵她,連何歡都被排在了第二。
而我和若素,更是骨連著筋,血濃於水,我根本沒有想過失去她這種可能,因為根本無法接受和面對,想一想都覺得罪惡。
何歡,我不用問他,就知道,若素是他的命。
集萬千幸運和寵愛於一身的若素,聰明、堅強、懂事、陽光的若素,怎麼會遭遇這種可怕的事情?
空氣都似乎凝固了,只盼望時間靜止,不要去面對任何選擇與可能的悲傷。
我媽先開口了。
我媽是那種一輩子活得很硬氣的大女人性格,即使女兒遭遇了這樣的劇變,她一夜間頭髮都白了不少,但腰板依然努力挺著。
「親家,你們對小素都好,我一直特別感激,也放心。可是這事,我當媽的不能讓小素涉險,我不知道那個老醫生的來頭,但是就算只有一成危險,我也不能讓小素受著,我經不起……」
何老師激動地開口打斷了我媽的話:「親家你不要擔心,我們絕對不讓小素委屈。」
……
封老爺子的判斷並未理清大家的思緒,只讓事情變得更加迷離。
我一直握著若素的手,感覺到她手心裡全是汗。
她獃獃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肚子,忽然肚子上拱出來一塊,像一條調皮的大魚滑過,甩了甩尾巴,又消失了。
是小馬車在動。
若素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自己的肚皮上,那模樣特別無助。
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哭,但卻感覺忍得鼻酸。
我媽一咬牙:「小素,咱還年輕……」
「不!」若素大叫一聲,她向來知道媽媽的個性,很清楚她的選擇。
「我要這個孩子!」她從我的手裡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捂住耳朵淚如雨下。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以前,若素可是連打針也怕的姑娘,現在卻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我媽臉都黑了,焦躁起來,拉住一直沉默著的何歡的胳膊:「何歡,你勸勸小素,現在去醫院,不能耽誤了!」
何歡一米八出頭的大個子,被我媽搖得晃了幾晃。
但他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幾乎停止了呼吸。
他緩緩地說:「我聽小素的。她活,我陪她活;她死,我陪她死。」
明明還滿臉是淚,若素聽到何歡這一句,瞬間平靜了下來。
她說:「我們一起……」
何歡輕輕點頭,愛憐地把她摟進懷裡,柔聲說:「好,我們一起。」
幾聲驚呼,一片混亂。
我媽氣急攻心地跌倒在地。
我輕聲說:「我不走啊,永遠都不走。」
25.我愛的人,每一個都在水深火熱里煎熬
那天半夜,我突然接到封信的電話,說何歡喝醉了。
我趕過去的時候,發現不僅是何歡喝醉了,封信自己也不太樂觀。
「紅色、黃色和綠色……封信,你說,小馬車是什麼顏色的?」平時睿智理性的何大律師此刻正痴笑著,舉起一根手指,在封信面前慢悠悠地晃動,舌頭有些打結。
封信抬起手,啪的一下把何歡的手打落到吧台上,雖然他努力保持著鎮定,但聽到我的聲音后,他轉頭過來的動作也有一種力不從心慢了半拍的效果。
「來。」他簡短地吐出一個字,朝我勾了一下手。
是偶然嗎?竟然又是暗夜酒吧。
我不禁想起了那一次在這裡見到他的情形,那時,他像是正在墜落的太陽,任自己慢慢消失了光芒。
而我卻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拉住了他的手。
「這個人,我八年前就預約過了!」
我向著他宣布,向著所有人宣布,給自己壯膽。
啊,短短几月,似時過境遷。
一種又甜又酸的情緒湧起,此時我奔向他,已不似當日那般悲壯,我知道他在等我,我急且安心。
他在等的人,是我。
封信和何歡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面前已經堆滿了烈酒酒瓶。
我知道封信向來自律,竟不知他會喝這麼多酒。
「封信!」我又心疼又驚懼,只感覺他的臉比平時更白了幾分。
「嗯?」他的眼神有些飄忽,完全失卻了平日的犀利清冷,似乎有些茫然,他想要確定般地眨了幾下眼睛。
「安之啊。」他朝我笑,身體動了一下,就像座山一樣傾倒在我身上。
我幸好提前靠著吧台站住了,才沒被他帶倒在地。
他的紐扣擦著我的手腕,似乎有點兒破皮了,辣辣地疼。
我卻顧不上看一下,像哄小孩一樣笨拙地摟著他的腰輕輕拍了幾下他的背。
何歡已經在邊上唱上了:「我心愛的小馬車呀……」
真是活久了眼界就會大開,封醫生和何律師的這一幕太精彩。
封信自己搖晃了幾下,又坐定了。
他抬眼看我。
他本來就長得很好看,但平日表情和眼神都過於寡淡清冷,因而有些疏離之氣。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竟生出幾分迷離煙火感,看得我的心怦怦怦直跳。
「這是怎麼啦?」
一邊是封信,一邊是何歡,我真是不知該顧哪頭好。
其實不問也看得出,白天做了那樣的選擇,何歡在若素麵前卻只能強忍難過。
想到若素,我的心再次像浸滿了水的海綿。
會好起來的吧?一定會好起來的吧?
沒有哪一次,我這樣真誠地希望自己有信仰,可以真誠地向我的神禱告。
我愛的人,每一個都在水深火熱里煎熬。
他們都是好人,應該得到眷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