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Flower·恩愛(2)
第21章Flower·恩愛(2)
我跟進去的時候,就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封醫生的英俊面孔上,微微含著的笑意。
人真是學壞容易學好難哪。
我見我媽已經帶上門出去了,就坐到他身邊,伸手揉亂他的頭髮。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他的額頭透過我的手心傳來溫溫的感覺,我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小聲問:「你幹嗎?」
他把我的手掌拉下一點兒,輕輕覆在他的眼皮上,眨了一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就像蝴蝶的翅膀擦過我的皮膚,讓我的心一酥一顫。
他說:「剛才聽說你這裡有我半本數學書……拿給我看看。」
我大驚,輕叫道:「喂!你偷聽!」
剛才在客廳里,他陪我爸喝酒,途中起身接了個電話。
就在那一會兒,略略喝高了的我爸,瞅了瞅還在廚房忙著添個熱菜的我媽,開始抓著我吐露心聲。
「你真以為你媽那麼不懂事?那次和你吵完架,她嘴上不說,其實經常一個人坐你房間整理那些舊東西,她心裡可難受了。
「那次她突然問我:安之高三那年,成天捧手上的半本數學書,我偷偷瞅過,不是她的,上面的名字是不是就叫封信?
「我說我怎麼知道。她就自言自語:老頭子,我覺得我好像錯怪安之了啊。這孩子好像不是看中他家有錢,她打高中那會兒就喜歡上人家了啊。
「所以在小素和你媽說封信結婚離婚的真相以前,你媽其實就已經接受你們了,她可厚著臉皮打聽了不少人,還裝病人到他的醫館去找每個醫生看病旁敲側擊的……你以為她喜歡小素不喜歡你?這些年你在外邊,她可沒睡過幾晚安生覺。
「你的性子啊,就像你媽,什麼事都擱心裡,只有遇上領情的,就知道她的好。這些天,我和你媽都看著呢,不管你和封信之前是怎麼回事,但現在我們都覺得你選對了。以後你們就放心地往前走吧,有什麼流言蜚語,爸媽都給你們頂著。」
我爸一邊說,我的眼淚一邊唰唰地流了下來,只知道一個勁兒地狂點頭。
我爸說完就頭一歪開始倒在沙發上打呼。
過了一會兒,我媽端著菜出來,封信也接完電話回來,我的眼淚也已經擦乾淨了。
原以為這場醉后的談話會是父女間的小秘密,沒想到封信竟然一邊接電話,一邊把我爸說的話也聽進去不少,還提煉出自己感興趣的關鍵詞來了。
他一本正經地搖頭:「我哪有偷聽……你爸的聲音那麼大。」
我紅著臉爭辯:「你可以裝作沒聽到的!」
他的眼睛亮亮地看著我,哪裡像喝醉的人:「不行。因為我好奇。」
我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最後只好去找。
那半本數學書,是當年封信他們年級高考完后,畢業班學生們發起的撕書大混亂中被我僥倖找到的。
那時,我只是一個成績平平、才藝平平、不起眼的學生。
我和七春,在撕書大混亂后,在教學樓下如雪般的茫茫紙屑破書里,找了很久。
原本我是幫她找她失手扔出去的課本,結果我卻無意間找到了寫著封信名字的屬於他的半本書。
在封信離校后的日子裡,這半本有著他的筆跡的課本,就成了我的寶貝,伴我度過了那段最刻苦努力的歲月。
我小心地從書架上抽下它來。
明明書皮我都已經重新包過了,沒想到還是被細心的老媽發現異樣。
我還在扭捏著,床上躺著的人已經忽然立起上身,手一伸就把我手上的書撈了去。
翻了幾頁,輕輕的笑意就溢滿了他的眉梢眼角。
在他俊逸的筆跡邊,有著無數我添上的小心情——
想你。
你在哪兒呢?
今天考砸了,好想抱抱你。
……
我捂著臉裝死,下一秒,就被那個人卷進了懷裡,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腦袋就埋進了他的胸膛里。
迅速升高的體溫像一團無形的火,帶著青春年少時的心跳在我們之間洶湧著、跳躍著。
無聲無息地纏綿了一會兒,聽到他輕笑的聲音。
「看來你今天能變成繪本作家,我是你當年練習的好素材啊。記得你還為我畫過漫畫吧。」
我死也不抬頭。
他輕輕撫摩著我的頭髮,我的頭髮已經越來越長了,披在身後,像小毯子。
他的指尖像彈鋼琴一樣在我的發間滑動,弄得我麻麻痒痒的。
「程安之同學,真的不要交流一下美夢成真的感受嗎?」
這氣定神閑的調侃,真的是那個溫和優雅的封信嗎?
我想了想,一咬牙把頭伸出他的懷抱,把臉湊到他的面前,滿意地看到他瞳孔里小小吃了一驚的反應。
我說:「那個……其實,那些暗戀你的漫畫,我還留有一部分,你現在要不要看?」
我才不要告訴他,美夢成真的感受。
在和他相處的過程里,我已經深深地明白,這場愛戀是從我開始,我這一生,大概都要被他各種調侃欺負了。
雖然,我那麼願意。
其實,我曾經無數次地感恩自己的幸運,一路走來,身邊的每一個人,在看似匆匆的身影后,都是滿滿的故事,每一個人的故事,或許都比我更精彩。
無疑,我是幸運的。
幸運的是,我從最初最簡單的開始,堅持到了現在。
世間有各種嘈雜的聲音,影響著我們的初心,也許只有聾子和傻瓜,可以不受影響。
我因傻而幸運。
如果可以再來一次,我還是想這樣告訴自己:
不要在太陽升起的時候,遙想它落下時的悲傷;不要在雪花飛舞的美景中,為它來日的消融而哭泣。在我們相信愛的年紀,不要害怕失去和分離。
如果有一天美夢成真,你會發現,是那個最初的白衣少年,每一天都讓你有著初戀的美麗心情。
29.鏡里雙鸞到白頭
又是一年開學季。
因為上次和封信偷偷回母校的時候,被當年的教導主任郭老師認出,加上在我的同學會上露了一面,封信的名字又逐漸出現在了我們的校友圈裡。
正值母校三十周年建校慶典舉行,郭老師特意給封信打來了電話,希望他能參加,說當年的很多老師都想藉此見見他。
封信倒沒有推辭,只是和我說了一聲,要我也準備一下一起前去。
想到要面對那麼多舊日老師和優秀校友,我還挺忐忑的,小蝦米心情發作,晚上都有點兒鬧失眠。
幸好那個日子很快就到來了。
那天一大早,我就開始爬起來各種梳妝,和我同住的七春陰森森地損我:「嘖嘖,果然戀愛的人都低到塵埃里,程安之你這是怕給封信丟面子……」
我從一大堆裙子里探出頭來,哭喪著臉:「七春姐我親愛的姐,你能說句話安撫一下我不安的心嗎?」
七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又啪地按亮了我的手機,主屏幕上封信的臉堪稱完美地看著我們。
她再次提高分貝嘖嘖嘖了幾下,然後下結論:「我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沒錯,封信這次帶你去,面子是丟定了。」
我拿著一條真絲裙子扔向她的臉:「好了,從現在開始請你安靜如龜……」
互損歸互損,七春還是那麼夠義氣,當她陪著我一起準時趕到學校時,學校里已經是人山人海。
響亮的朝氣蓬勃的青春音樂在整個校園回蕩,熟悉的熱血感瞬間點燃,背上的雞皮疙瘩都瞬間起來了。
如果說,還有什麼,能讓人隨時隨地如遇初戀般點燃,那大概就是曾經的青春回憶。
那些回不去卻深刻心間的閃亮日子。
遠遠地,我看到操場主席台那裡,封信站在幾個校友和老師中間的身影。
他舉手投足,自成焦點。
一個恍惚,彷彿時空錯轉。
我愛的那個少年,依然穿著白色襯衫,在如瀑陽光下,在熙攘人群間,在每一個角落,他都能輕易吸引我的視線。
他讓我貧瘠的青春,變得完美而豐盛。
正式的慶典還沒有開始,各個年級各個班的學生正在操場上排著隊,現在的校服好像已經有所改良,不再是一味的寬大,顯得更加玲瓏有致青春活力,顏色卻依然是如水的淡藍。
封信的目光似乎是不經意間,向我這邊掃來。
他發現了我,立刻朝身邊的人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大步向我走來。
我瞬間感覺到那一片的老師和校友都調轉了目光焦點,隨著封信迅速走近的身影直接定位在我身上。
封信朝七春點了點頭,我還存著一點點逃避的僥倖,他卻已經從容地拉起了我的手,把我帶到了剛才的人群里。
「程安之,竟然是你!」封信還未開口介紹,一個渾厚的男聲帶著欣喜,提高了聲調喊出我的名字。
我定睛看去,見是一個劍眉星目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是誰。
對方熱情地伸出手來:「我是唐凱啊!美術社的!」
我「啊」了一聲:「唐凱社長!」
竟然是那時學校的美術社長唐凱。
記得那時,他和封信關係還不錯,我也因為加入了美術社參加了一些社團活動的原因,和他有一些交集。
但當時封信也好,唐凱也好,都是學校里眾女生仰慕的閃亮人物,而我只是角落裡最不起眼的那棵小草。
所以,對於唐凱一眼認出我並叫出我的名字,我挺意外的。
唐凱看看我,又看看封信,恍然大悟沖他道:「想起來了!我說你那時候怎麼突然問我美術社裡是不是有個叫程安之的女孩子,敢情你那時就有心了吧!」
我不敢相信地扭頭看封信,他卻只是笑而不語,拍了一下唐凱的肩道:「林夏快生了吧?」
唐凱頓時喜上眉梢:「是啊,下個月預產期,所以今天沒要她來……哎,我說你小子不用去我家探望啊,我好不容易把女神追到手成了媳婦,你一出現她又春心蕩漾就前功盡棄了!」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人掏出手機佯裝要撥:「我要立刻打電話給林夏告訴她!」
封信搖手:「別鬧別鬧。」
我忽地想起林夏好像是那時和封信一起畫過牆畫的女孩兒,沒想到她最後竟然和唐凱走到了一起。
唐凱還在張牙舞爪:「程安之,你可把封信看好點兒,這小子重出江湖對我們可不是好消息……」
話未落音,他已經被封信直接勒頸,白眼直翻,周圍陣陣鬨笑。
這些都已經在職場里嶄露頭角綻放光芒的精英,穿著筆挺西裝,一回到這個曾經出發的小小校園裡,卻彷彿又重新變回了那一年無慮亦無憂的少男少女,疼痛也是快樂,流淚也是甜蜜。
而最讓我感動的,是封信彷彿在不知不覺中重新找回了那個少年時的自己。
有時看天,有時看雲,有時在人群熙攘中淡然,有時在意氣風發里堅定。他清楚自己要去的方向,也不畏懼人言的干擾帶來迷茫。
他重新擁有了不大不小的生活圈子,一切變得自然而溫暖向上。
他的生活中有了親人、朋友、事業夥伴,各種賞識,各種質疑……還有終於敢於擁抱他的我。
今天來參加慶典的歷屆校友嘉賓不少,我和封信雖然坐在人群的角落裡,但很快我就感覺到看向他的目光越來越多,遠遠近近都有一些小小的私語和友好的指點,時不時還有人越過人群和他打招呼。
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矚目待遇的我有些坐立不安。
我沮喪地暗罵自己沒出息,抱得男神歸好像也不敢驕傲,反倒覺得自己做錯了事似的。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感覺到手被人拉了一下,封信示意我跟著他走。
然後,我們倆就自認為偷偷的,但實則是在大把觀眾的目光追逐下公然離場了。
我們一口氣走到一棟教學樓里,才停下腳步。這個位置是教學樓的後門,不對著操場,我左右看看,又看看封信,傻傻地笑了起來。
他問我:「笑什麼?」
我小聲地說:「突然想起了你當年的樣子。」
他思考了一下,不確定地問:「讓你肅然起敬嗎?」
我搖搖頭:「讓我垂涎三尺……」
話一出口,我就覺得應該咬舌自盡,一看他的表情,就覺得自己是個白痴。
果然,他露出一臉都不怎麼想回復我的表情,直接開始爬樓梯。
越爬越眼熟。
直到站到四樓走廊盡頭的那間教室門口,我才終於脫口而出:「這是你當年的教室啊!」
對他的教室位置,我大概比對自己的教室位置更熟吧。
熟到有一次午睡后不清醒,直接閉著眼睛就晃悠著進了他們班的門。
雖然不知道那時他有沒有在教室里,但已經基本坐定正在自習的學長學姐們對我一陣哄堂大笑,讓我瞌睡全醒落荒而逃,卻也夠我窘上很久。
本來這樣的烏龍在學生時期時常有人產生,我也不是唯一,所以我一直祈禱他不會記得那次的我。
但自從他表示自己記性很好很驚人後,我其實對過往的每一個自己都可能不太記得的黑點不抱什麼希望了。
教室的門都開著,學生們全在下面的操場上參加慶典。
封信伸出右手來,握住了我的左手。
走進了他當年的教室。
忽然之間,空氣就靜下來了。
教室里有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在灰色的地板上跳躍出串串金斑,風的味道,是乾淨而溫暖的。
黑板上,有著上節課老師未擦盡的粉筆殘屑,課桌上,各種工具書壓著一摞摞雪白的複習考卷。
彷彿還能聽見那些小聲的嬉笑。
彷彿還能看見那些年輕的身影。
我喜歡的少年,溫柔地牽住了我的手。
一時間,我們都靜靜的,不敢言語,彷彿怕驚擾了這一刻的舊夢。
「咦,那是什麼?!」
我突然發現黑板上的異常,驚呼一聲。
黑板上用粉筆寫著一行字:雲蔚雪喜歡龔奧鵬。
應該是女孩兒的字吧,清秀細緻,不似惡作劇,因為每一筆都過分認真。
倒像是一場傻傻的表白。
封信輕輕吸了一口氣,他回過頭來,陽光染在他的頭髮上,讓他的輪廓變得更加柔軟溫暖。
他用眼神問我:「你也想過這麼幹嗎?」
我也用眼神回答他:「想過,但是不敢……」
笑容,像陽光下的海浪,漫延至他的嘴角、臉頰、眉梢。
他突然開口說:「程安之,幸好當年你沒這麼做。」
我一愣,獃獃地眨了眨眼睛。
也是,如果被表白的人根本不喜歡對方,會覺得很丟臉吧。
這樣想來,突然有點兒難過呢。
封信靜靜地看著我笑,一直看到我鼻子發酸,假裝轉過身去看窗外。
然後,我就感覺自己從身後被輕輕抱住了。
他的呼吸輕輕拂過我耳邊的碎發。
一隻手捉住了我的右手,有一個涼涼的東西,迅速套上了我的無名指。
一枚戒指的中央,那團泛彩的光暈,像最美的夢,綻放。
「安之,幸好你當年沒對我表白……把這個機會留給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