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假面舞會
第2章假面舞會
那妙齡女子穿著一身簡單的紅色連衣裙,黑色長發披肩,淡淡的妝容,手裡拿著最新一季的××手包,臉上戴著一副無框銀絲眼鏡,顯得與這個場合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她走進時,卻一臉理所當然,所謂的氣韻自成一派的人,可能便是這種人了。
這是一個時尚雜誌舉辦的慈善酒會,在場的不是當紅明星,就是名媛淑女。郝恬恬倒是沒有什麼興趣參加這類酒會,可以的話她更喜歡窩在家裡看書、煮菜,或者約朋友逛街、喝咖啡,不過是她爸爸媽媽的緣故,經常收到這類請帖,一般她都選擇性地參加。
只是這一次倒是不同。
因為這個酒會是她和傅子璇的公關公司承辦的,所以兩人都來督場。郝恬恬和傅子璇年紀相仿,都不甘只在自己家的企業做事,都有志做出點什麼成績,於是雙方家長投了點錢讓她們開了一個公關公司,本意是拿給兩個女孩過過癮,做得成就成,不成就算了。
沒想到她們兩人還真的做出了一點名堂。可能因為郝家、傅家上一輩積累下了人脈,公關公司一開張生意就沒斷過,加上她們人乖嘴甜,辦事利索漂亮,也就越做越順了。
「傅總,我求你把眼鏡摘了吧!」張翊天上下打量了傅子璇一番,看到她臉上的眼鏡后,皺眉道,「我見你一次說一次,你不覺得煩嗎?為什麼你就不能換隱形眼鏡呢?」
郝恬恬白了張翊天一眼,走過去挽上傅子璇的手,笑說:「這才是我的傅子璇,幹嗎同那些庸脂俗粉一般?!我瞧著她就是怎麼打扮都好看,你看這皮膚多白,這鳳眼多漂亮,這有點肉肉的嘴唇多性感……」
傅子璇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抬手撫了撫鏡框,「別捧我了。在你和雨笙姐面前,我還真算不了什麼。小時候大人都說你們一個嬌憨可愛,一個美麗大方,而我就是一個女版傅子衡,因為這個我可沒少哭鼻子。」
「你看你們互相吹捧的,倒是給我找兩個妹夫來啊。」張翊天聽不慣這兩個小姐妹說的話,一身雞皮疙瘩,又問道:「你們都不急嗎?女人的青春可就那麼幾年……」
傅子璇側頭看他,忽然想起明天葉雨笙就要回來了,隨口回了句:「我們之中數雨笙姐最大,她都不急呢,我們急什麼?」說完頓了下,又補上一句:「你這麼愛催,等她明天回來,你當面催她去。」傅子璇只道葉雨笙向來是她們的大姐,搬她出來,怎麼看張翊天都矮了幾分。
郝恬恬心裡卻清楚張翊天和雨笙姐的事情,所以暗暗笑看張翊天,瞧他怎麼反應。
張翊天沒想到被傅子璇反將一軍,便也不吭聲了。他抬手看了看錶,借口要去和那邊幾個前輩演員打招呼,迅速溜走了。
看著張翊天吃癟,郝恬恬心裡不知道多高興呢。雖然之前她是傅子衡和雨笙姐的擁護者,一直覺得他們會破鏡重圓,可是當親眼看到雨笙姐和張翊天接吻的畫面,她又動搖了,多麼登對的一對兒啊!最近她也想通了,覺得一切應該以雨笙姐為中心,只要雨笙姐覺得幸福就好,是誰都不重要。
女人都是更加註重女人的感受,加上傅子衡那撲克面癱臉和愛教育人的性格,雨笙姐和他在一起也不見得會開心吧?
「對了,」傅子璇說道,「我爸這幾天一直叨念著好久沒見到你了。他和郝叔叔、李阿姨約好了,如果下周五大家都有時間,就約著吃頓飯。至於你,讓我來通知。」
郝恬恬剛想開口說好,忽然想到什麼,遲疑了下,問道:「到時候你哥也在?」
「這個我不清楚,可能會在,也可能不會,我也沒問。」傅子璇挑了挑眉,「我和他關係又沒多好,你知道的。」
郝恬恬聽她這麼一說,便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傅子璇笑了笑,「我哥最近又教育你了?」
郝恬恬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我看他就是因為沒有女朋友可以說教,只好拿我們兩個開刀。」傅子璇一看郝恬恬又被教育了,便樂了,「你就多擔待擔待吧。想想我哥也不容易,這都兩三年身邊沒有女人了吧?連個可以約會的對象都沒有,憋得厲害著呢!他和張翊天一樣,表面人模人樣的,心理指不定怎麼扭曲呢。」
郝恬恬本來愁雲慘淡的,此時也被她逗笑了,「你也就敢私下和我嘴碎,調侃起你哥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到你爸你哥面前,那叫一個知書達理、懂事體貼,弄得我爸媽整天說『你看人家傅子璇多乖、多文靜』。」
「還不是被我爸和我哥給逼成了這副端莊的樣子。」傅子璇放下酒杯,「幸好我生命力夠強,沒被他們收服。因為,是真……」
「名士自風流,不與他們一般見識。」郝恬恬很上道地接了她的話。
傅子璇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個小姐妹又說了些等雨笙姐回來后要怎麼聚會的事,這個話題便結束了。郝恬恬心裡糾結著要不要問一問雨笙姐她和張翊天的事情呢,不知道見到葉雨笙后自己應該怎麼辦。
她本來就沒做好心理準備,偏偏與葉雨笙的見面還在意料之外。
次日,郝恬恬一大早就被門鈴聲吵醒了。
開門一看,整個人一下就清醒了。
一個提著大大的行李箱的褐發美女,長腿細腰的,往她家門口這麼一站,跟女明星似的,劉海下一雙桃花眼笑意濃濃地盯著她,瞧見她獃獃的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便咯咯地笑了起來,「我就是喜歡你起床時這獃獃的樣子,和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可愛得很。」
她一笑,郝恬恬便覺得整個房間都明亮了起來,像是桃花盛開一樣,彷彿都能聞到那股芬芳。
良久……
「姐姐。」郝恬恬緩緩地開口叫了她,話音剛落就被葉雨笙一個熊抱揉進懷中,還仗著自己穿著高跟鞋高她半頭,使勁揉了揉她的頭髮。
「乖!」葉雨笙揉得她一頭亂髮,開懷笑道,「就喜歡聽你叫我姐姐。」
「雨笙姐,你不是晚上才到北京嗎?」雖然有些事情提前知道了,但是場面話還是要說一說。
郝恬恬被葉雨笙摟著進了屋,相形之下,郝恬恬顯得又瘦又小。葉雨笙雖然不胖,但是不知是不是在國外待久了的緣故,小時候尖尖的瓜子臉變得白嫩豐潤,加上體態健美,曲線有致,比起好多嬌滴滴的美女來,簡直更勝一籌。
葉雨笙聳了聳肩膀,說:「我上個星期就回來了。」
對於她的直言不諱,郝恬恬倒是吃了一驚,她輕輕推開葉雨笙,皺眉道:「你提前一個星期回來都不告訴我!」這生氣的感覺,有真有假吧,她的確有一點生氣,雨笙姐提前一個星期回來,都沒有告訴她。不過,考慮到她有難言之隱,怒氣也就消退了。
「提前回來——」葉雨笙又伸手過來摟住她,軟聲安慰,「是為了追一個男生,不過現在不能告訴你是誰。提前回來的事我連我爸媽都沒告訴,還跟他們說不用來接機,說是你來接我。所以今天早上就來找你了,晚上你得負責送我回家。」
「什麼人能讓你這麼上心?」郝恬恬心中一震,葉雨笙話中那個要追求的男生肯定是張翊天!她問道:「那男生是誰呀?我認識嗎?」
「不告訴你,還不知道能不能成呢,那人有點犟,我都有點搞不懂他。所以,等姐姐成功了再告訴你吧。」葉雨笙嘴上說是很難搞定,但語氣卻是輕輕鬆鬆的,似乎志在必得。
不過這話一說,郝恬恬反而糊塗起來了。
聽雨笙姐的口氣,她果然是在追張翊天?
郝恬恬的三觀又被刷新了。雖然在外面張翊天的形象一直是男神,可是在她眼裡,他充其量不過是她男神張叔叔的兒子,若不是發小,對她來說,他就只是一個長得不錯的路人高個兒。
她的女神姐姐葉雨笙,怎麼倒追張翊天?!
兩姐妹在沙發上坐下,郝恬恬起身去冰箱拿了牛奶和麵包,一邊吃著簡單的早飯,一邊和葉雨笙閑聊。因為兩人去年還一起去關島玩過,所以也不算好久不見,便隨意地聊著最近的事。
「怎麼會有拒絕你的男人?」郝恬恬搖了搖頭,表示不信,心裡卻罵道:張翊天這個不識貨的,竟然還拒絕我的雨笙姐?!
「有的。」葉雨笙點了點頭,好像是想起那個男人,竟然不自覺地笑起來,有一種陷入相思的甜蜜,她好笑道:「你都不知道那個人多難追,我始終弄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他應該是喜歡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始終拒我於千里之外。」
「他?」郝恬恬差點就把張翊天的名字說出來,「不會吧……像你這種大美女,他不早早拿下,等被別人搶了去,他還不哭死。」明明兩個人都接吻了呀,而且那天她看張翊天的反應也不像對雨笙姐沒感覺啊,怎麼這兩人的說辭都和她看到的相差那麼多。
「別光說我。」葉雨笙歪著頭看了她半天,伸手替她理了理頭髮,說:「恬恬長得這麼可愛,不也一直單著?我就奇怪了,讀書的時候還好說,怎麼到現在了還沒有給我找一個妹夫呢?」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郝恬恬就只有無語問青天了。她也覺得自己不錯呀,可是從讀書時到現在,追過她的男人屈指可數,就那麼一個!一個!還是初中的時候!
當時她讀初二,同班有個小帥哥往她書桌里塞了兩天玫瑰和巧克力,就在第三天她決定要和小帥哥約會時,小帥哥義正詞嚴地拒絕了她,說是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教育她不要胡思亂想。郝恬恬想起這段往事也覺得好笑,便把這故事給葉雨笙說了一遍。
說完后,她雙手一攤,「你瞧,我覺得從初二起,我的桃花運就莫名其妙沒了,現在也不指望了。這不聽了小帥哥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一路考上了哥大,還讀了研究生。難道是因為書讀多了成了書獃子,所以很難遇見心動的男生?」
她哪裡知道,從小在她身邊的不是傅子衡就是張翊天,她的眼光不知不覺就被抬高到一定層次,能入她眼的自然就少了。加上郝恬恬家世好,本身在外人面前氣場就很強,做起事來也雷厲風行,一副情商頗高的樣子,嚇退了不少對她有意思的男生——他們都以為這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兒,哪裡知道其實她就是一個外強中乾的嬌氣妮子,全是被人慣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葉雨笙正仰頭喝著牛奶,似乎因為喝得太急了,嗆了一下,她放下牛奶,看了郝恬恬一眼,然後低頭撕了一小塊麵包塞進嘴裡,口齒不清地道:「恬恬……我給你說一事兒啊……你別生我氣啊……想不到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這事兒,當時我們都是為了你好,還真沒想過會給你造成陰影。」
話一說完,葉雨笙就覺得壞事了,沒想到保守了那麼多年的秘密,現在一個不注意就說出來了,她本來也只是想坦承自己而已。
「什麼?」郝恬恬一聽更糊塗了,側頭蹙眉,「你們?什麼意思?」
葉雨笙眨了眨眼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說我們了嗎?口誤吧……我是說我……」她笑得有些諂媚,這讓郝恬恬感覺,她下面說出來的話會很不好。
有些時候,人多了,聚會就一個接著一個,尤其是一些小時候玩得好的,十幾年不見,一旦重聚就會興奮過度,接連吆喝大家一起聚,簡直不亦樂乎。
這話說的不是別人,正是吳霏。
葉雨笙頭一天「回來」,他第二天就趕著約大家一起去唱歌……唱歌!郝恬恬簡直有些頭疼了,想到要面對傅子衡這個堪比她老爸的角色,又要面對她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張翊天和葉雨笙,心裡便老大不痛快,只好約了傅子璇,讓她一定要來,這樣至少會讓她覺得自己不算是孤軍作戰。
傅子璇雖然口頭上答應了,可是那天恰好趕上她朋友的局,所以便說要晚一點來,郝恬恬盤算著既然傅子璇要晚一點到,那她也找個借口晚一點到好了。
於是到了當天,先到場的只有吳霏、葉雨笙,還有張翊天。其實吳霏在美國讀書的時候和葉雨笙見過面,所以兩人不算生疏,倒是張翊天插在中間,顯得生疏了點。三人互相寒暄了幾句,吳霏就笑說不好意思,要去外面打個電話,手機里有幾個未接來電,這裡面信號不好。
吳霏一走,張翊天的臉就沉了下來,葉雨笙不說話,他也不說,只是拿起手機看,信號滿格。
「怎麼不說話?」葉雨笙微妙地笑起來,走過去直接坐在他身邊,誰料她剛一坐下,張翊天立馬就站了起來。
「你就這麼怕我嗎?」葉雨笙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雖然心裡有一點點失落,可是臉上始終掛著甜甜的笑容。話語間,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見他不為所動,又拉了下。
「怕的話就不要親我啊,還……」她小聲嘀咕道,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張翊天彎腰捂住了嘴。
因為個子太高,他一手撐著沙發,一手捂住她的嘴巴,悶了半天才說:「明明是你……」因為是俯視,低頭一眼望去看不清她的臉,映入眼帘的只有她白皙修長的脖頸,同時一股淡淡的香味撲入鼻中,張翊天不由得怔了怔。
察覺自己失了態,他鬆手起了身,說:「我去洗手間。」
葉雨笙指了指包間里,「這裡面就有。」
張翊天沒說話,只得轉身去了包間裡面的洗手間,關了門,心想等吳霏或者其他人來了再出去吧。
葉雨笙坐在沙發上,這下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一開始她以為他只是太害羞了,只要自己主動點就可以了,結果僵持到現在,她才知道張翊天有多麼犟。
這時,傅子衡推門而入。
「其他人呢?」看見葉雨笙,他只是微微一怔,臉上一片風平浪靜,什麼也看不出,只是多年不見,他對她卻沒有寒暄幾句,或者招呼什麼,就像面對平時經常見面的老熟人一樣開口問道。
「吳霏說是出去接電話了,可能馬上就回來了……」葉雨笙也是平常回道,不過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傅子衡就打斷了她——
「正好。」傅子衡從吧台那裡隨手抄了一張高腳凳,坐到她面前,「翊天不在,我想和你說件事。」
「正好。翊天不在,我想和你說件事。」
傅子衡的這句話在張翊天心裡埋了根刺,那種想要知道卻又不願意從傅子衡或葉雨笙口中得知的情緒,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在很長一段時間后,這事兒也漸漸蒙了一層灰,他也略去不提,不是忘記了,只是擱置在一邊而已,張翊天始終覺得他們瞞著他的事情肯定不是太壞的事情,因為他相信這麼多年的交情,相信傅子衡的人品……當然,還有葉雨笙。
那天之後,張翊天就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仍舊隔三差五和傅子衡相約打球,從未開口提過這件事兒。
這話怎麼問?他也不是故意要在廁所裡面偷聽的。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當他從葉雨笙口中得知那日傅子衡與她交代的事情時,他先是一陣茫然,等他反應過來后,一股熱氣直衝腦門,俊臉騰地一下就紅了,相當悔恨當時怎麼就信了他們的交情,信了這兩個人的人品!一個人坐著悶聲不響氣了半天,然後才開始大肆發作……
這情景——
用葉雨笙的話來說就是:「別……別……別了呀,這事兒我再也不說第二次了!」
話雖這麼說,可她卻咯咯地笑得可開心了,心裡還盤算著以後每天都說一次。
禍福難料,樂極生悲。
第二天,葉雨笙就進了醫院。這事兒還被郝恬恬、傅子璇她們笑了許久,時不時就要拿出來調侃一番。
當然,這都是后話。
一切還要先回到故事最初的發生地點,那個會所。
因為傅子璇是和她中學的同學吃飯,郝恬恬不便參加,所以她就去了傅子璇他們吃飯的那個餐廳隔壁的商場轉悠,順便等她,以防傅子璇臨時放她鴿子。本來以為會遲到一兩個小時,沒想到傅子璇那局結束得早,竟然剛好可以趕得上吳霏那邊。
等載到了傅子璇,郝恬恬這才開車去吳霏訂的那個會所。
「聽雨笙姐說,小時候你對那個吳霏可上心了,老是跟著人家跑,纏得人家不行。」傅子璇翻著手機,隨手搜索了下郝恬恬和吳霏的名字,又加了一個「強吻」的關鍵詞。
「居然還能搜到。」傅子璇突然大笑起來,就差沒鼓掌了,她一邊笑,一邊一字一頓地把一條二十多年前跟郝家和吳家合作相關的花邊新聞念了出來:「郝氏千金在新聞發布會上強吻吳家小開。」說完還把手機遞到郝恬恬眼前晃了晃。
郝恬恬要不是正在開車,肯定會去搶她手機關掉網頁好嗎!但是面對傅子璇這廝,你絕對不能急,你越是急,她就越是嘚瑟了。所以,她一臉淡然,事不關己一般地瞄了一眼傅子璇的手機屏幕。
畫面里,一個穿著紅衣服、胖乎乎的小妞正扳著一個漂亮小男孩的臉親得起勁,小男孩閉著眼睛,微微低頭,笑得十分開心。
「恬恬妹妹,你親到我的眼睛啦!我也要親回來!」
一個稚嫩的男孩聲音閃過她的腦海,有那麼一瞬間,郝恬恬竟有些感慨,覺得她親他那天還是昨天,兩個小孩子那叫一個要好,現在她和吳霏卻只能說得上是舊識,這個過程大概就叫二十年,卻是眨眼之間。
傅子璇看她不激動,就嘖嘖道:「你老是說你的桃花運在初二給斷了,我怎麼覺得是在吳霏那一茬用太多了?!等下我倒是要看看他現在到底如何了。」
「吳霏還沒有女朋友呢。」郝恬恬眼睛一亮,接道:「你不也是年初才分手的嗎,不如看看?」話音剛落,她輕輕抬了抬下頜,示意傅子璇朝前方看。停車場里的車還不算多,一眼就看見一個人玉樹臨風地立在那裡。
「那就是吳霏。」
那是個瘦高精悍的男人,穿著簡單的黑色T恤和牛仔褲,輕輕靠著一輛黑色的GTR跑車,正低頭看著右手裡的手機,手指隨意地滑動著,左手兩根手指夾著一支剛剛點燃的煙,剩下三根手指拿著一個灰色的小煙缸,垂在腿邊。
郝恬恬放下車窗,伸了一隻手出去打招呼,「吳霏!」
那個男人這才抬起了頭,一見是郝恬恬,眉眼帶笑,把手機揣進了褲兜,然後換手把煙給滅了,轉身打開車門,把煙缸放了進去。
「你來了。」他說話時,給人感覺如沐春風一般,輕言細語,格外溫柔。了解的人自然知道,不了解的人,尤其是女生,便會以為他對自己特殊了,其實對他來說,誰都是一樣。
等郝恬恬倒進車位停好車,吳霏已經站在她的車外,還彎腰替她開了車門。
「今天不是你約的局嗎,怎麼一個人站在停車場抽煙啊?」其實對吳霏抽煙這件事,郝恬恬還真有點驚訝,剛剛那個站在車邊抽煙的吳霏,給她的感覺很陌生,也許是因為失去聯繫太久,所以在她眼中,吳霏應該還是那個白嫩嫩、水靈靈,超級黏他爸爸,經常被人當作女孩子的小男生才對。
吳霏彎腰與她湊近了些,低聲說:「專門等你。」一臉認真。
郝恬恬明顯不相信,哼道:「得了吧,我才不信。」一邊說,一邊轉身去拉剛下車的傅子璇,笑容滿面,「這是傅子璇,我的好朋友兼事業夥伴,人生導師,哥大戰友。」
「對了,也是傅子衡的妹妹。」她加重了「傅子衡」三個字。
傅子璇主動伸手,先打了招呼,「你好,前幾天才聽我哥說你來北京發展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以後貴公司有什麼活動,都可以直接找我,這是我的名片。」
郝恬恬嚇了一跳,傅子璇不對勁!這伸出去的手竟然都拿著名片了!要是她像往常一樣,簡簡單單打個招呼、交個朋友,郝恬恬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只是現在傅子璇越是一本正經、客客氣氣,她就越覺得有問題,問題大著呢。
難道……看上吳霏了?!
吳霏怔了下,卻只伸出了一隻手,將她的手握住,名片被夾在了兩個人的手掌中間,他笑道:「很高興認識你,子璇。」一邊說著,一邊鬆開,然後那張名片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低頭仔細看了看,然後抬頭對郝恬恬笑道:「沒想到你竟然開了一個公關公司。我覺得恬恬你的性格挺適合做這個的,你們兩個還挺厲害的嘛。」
「那以後有什麼年會、酒會、新聞發布會,都必須只找我們一家哦。」郝恬恬對他的肯定滿意地點了點頭。
等三人進了包間,卻發現只有張翊天一個人在沙發上坐著出神。
「雨笙姐和子衡哥呢?」郝恬恬環顧了下偌大的包間,問張翊天。
「不知道。」張翊天抬頭看了看他們,笑著說,「可能倆人想先敘敘舊,再來找我們吧。」
正說著,葉雨笙推門而入,身後一個高大的男人替她把門扶住,那人正是傅子衡。
「子璇,你們怎麼這麼早就到了?」葉雨笙徑直走過去,笑眯眯地挽住傅子璇,「恬恬不是說你要晚一點嗎?」
傅子璇暗道葉雨笙和傅子衡要麼是冰釋前嫌,要麼是破鏡重圓,瞧著兩人臉色都挺正常,一向性子清冷的傅子衡臉上都掛著一點——對,一點點淡淡的笑意。
「晚一點到,說不定就不知道你們還有這一出呢,怎麼就單獨和我哥出去聊天呢?」她眨了眨眼,試探著調侃了一句,又捎帶看了看她哥的臉色,還好,於是安心了。
「就是聊聊以前中學的事,和你們也沒得聊,又不是一個學校,也小我們幾屆。」葉雨笙說完后,有些走神,然後竟然忍不住笑起來,眼瞼垂下,長睫毛撲閃撲閃的,似乎是在回味和傅子衡剛剛說的話。
「雨笙姐,你笑得太甜蜜了。」傅子璇忍不住打趣道,「到底和我哥說了什麼?趕緊老實交代!」
「傅子璇。」傅子衡終於開口了,他就這麼輕輕地叫了一聲傅子璇的名字,傅子璇立馬就乖乖住了嘴。
參加這種人都到齊了的聚會,還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想想,與二十多年前一起玩的人,重新聚在一個房間里聊天說笑,還真是不容易。
可是偏偏今晚的氣氛有點奇怪。
葉雨笙、傅子璇、郝恬恬三個女生坐一塊自然有說不完的事,傅子衡和吳霏也很有的聊,要麼說些生意場上的事情,要麼聊聊關於車子的話題,獨獨張翊天一個人悶悶的,坐在吧台玩手機。直到最後傅子璇出於職業習慣,實在看不下去繼續這麼冷場了,提議喝酒,氣氛才漸漸熱鬧起來。
說到喝酒,那可以玩的遊戲就多了。傅子璇提議玩最老也最簡單的「真心話大冒險」,心裡想著要借著這個機會撮合她哥和雨笙姐。
因為她認了個死理,覺得她哥一定會和葉雨笙複合,不然這些年她哥一直單身為了誰?就她哥那一型,可是招蜂引蝶的主兒,就連很多新晉「小花旦」都貼著張翊天來認識她哥,可是她哥偏偏就一個都看不上,這不是在等葉雨笙是在等誰?
對於這個,其實在沒發現張翊天和雨笙姐私下有聯繫時,郝恬恬也是無比贊同,她也覺得子衡哥在等的人是雨笙姐,所以才有了那天和向榮起爭執的事。
只是現在……她有一點猶疑。因為這情形,她有些不懂了。
不等大家決定與否,傅子璇已經拿起了桌上的撲克,分了幾張牌出來,然後讓在座各位一人抽一張。輪到傅子衡時,見他沒有伸手拿,傅子璇迅速丟了一張牌到他面前,然後馬上又伸手把最後一張牌放在張翊天的吧台上。
「開始吧,拿到鬼牌的人說話。」傅子璇拍拍手。
張翊天把牌翻過來,眉毛挑了挑,然後伸手點了點桌面。
「剩下的牌有兩個J和三個Q,你隨便點兩個吧,你來決定是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出了題才亮牌,被點到的人不能拒絕,不願意說真心話就喝酒吧,但是大冒險必須做。」雖然規則夠老套,但是勝在夠直接,大冒險還規定不能拒絕,多玩幾盤,她就不信沒有撮合她哥和雨笙姐的機會。
「紅桃J,梅花Q。」張翊天沉默了一陣,道出兩張牌名。
「真心話。」張翊天左手不停地翻轉著手中的那張牌,右手立在耳後扶著脖子,眼睛盯著牌裡面的老鬼,心裡卻想著剛剛葉雨笙拚命拉著傅子衡說「出去說」的聲音,「告訴我,你們心中的一個秘密。」
吳霏丟了牌,紅桃J,然後葉雨笙也跟著丟了牌,梅花Q。
「我先說吧。」吳霏沒有喝酒的意思,他看葉雨笙是難得一見的沉靜,就先開了口。
「當年我在洛杉磯讀書,暗戀一個女孩,基本一有時間就坐飛機,從最西邊,」他抬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弧,「飛到最東邊,去看她。」
眾人顯然都被這個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那你們後來在一起了嗎?」郝恬恬關心道。
「沒有。」吳霏笑著看她,說,「說不定她都把我忘了,只是我有些執念而已。現在想來,只覺得無趣,所以就說出來了。」
既然吳霏都說到這個份兒上,眾人也不好再問下去了。
「該你了,葉雨笙。」張翊天盯著葉雨笙說。
葉雨笙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既然是秘密,就不能跟你們說了。」她把空酒杯倒著晃了晃,笑道。
雖然在葉雨笙這裡沒有套出點什麼,卻意外知道了吳霏的一個秘密,那也挺好的。傅子璇暗想第一眼看到吳霏時,可能是外貌的原因,她隱隱覺得他是個花花公子,可是他這麼一說,傅子璇又覺得吳霏是個長情的人,心裡又多了幾分好感。
遊戲繼續。
果然只要輪著來,總會有她傅子璇拿到鬼牌的時候,只是沒想到第二輪就被她拿到。
「大冒險!」傅子璇自然知道真心話根本問不出什麼,而且酒喝多了怕是收不了場,只有大冒險才是最快的撮合方式。剛剛第一輪發牌的時候,她悄悄做了點手腳,方便拿到鬼牌的時候好認牌。
現在葉雨笙手裡那張微皺的是方塊J,而放她哥面前的牌,邊角有脫落,是黑桃Q。
雖然是大冒險,可是對方是她哥,傅子璇心裡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太過,不然肯定當場挨訓,就說:「方塊J坐在黑桃Q腿上,黑桃Q為方塊J唱一首情歌。」
這麼具體的大冒險,在座的都知道傅子璇的用意了。
一時間,沒人回應。
傅子衡皺了皺眉,伸手翻開桌面上的那張牌,黑桃Q。他笑了笑,知道這肯定是傅子璇做的手腳,想必是要撮合他和葉雨笙。他抬眼看了看傅子璇,像是看小孩子胡鬧一樣,卻沒有說什麼。
傅子璇目光炯炯地盯著葉雨笙,葉雨笙一臉疑問,翻開牌,是紅桃J,聳肩表示:「不是我,你盯著我幹嗎?」
這時,郝恬恬才不情不願地丟出牌,方塊J。
她一記眼刀殺過去,心裡已經把傅子璇罵死,本來就是發小間的聚會,玩什麼大冒險!破遊戲!還說得那麼具體!簡直喪心病狂!
就像張翊天說得那樣,傅子衡那架勢,不僅是她大哥,都快成她小爸了。你願意坐在你小爸懷裡,聽他給你唱情歌?
郝恬恬起身越過葉雨笙,卻沒有進一步行動,只是看著傅子衡,眼睛里透著一點求救的意味。她心道:只要傅子衡說不玩,在場也沒有人會有異議。玩,她不想玩;酒,她也不能喝。關於喝酒這件事,郝恬恬只能說,很早以前她就戒了,因為酒品差到她自己都不忍直視。
傅子衡坐在吧台的高腳凳上,一雙長腿微微彎曲地垂到地上,他看著郝恬恬可憐兮兮地盯著自己,紅潤的小嘴無意識地噘著,一臉為難的小表情,嘴角不著痕迹地勾了勾,隨即轉開臉,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淡淡地開口道:「不如……」
「哎!不能搞特殊。」葉雨笙打斷了傅子衡,笑吟吟地先一步把那杯酒拿了過去,「遊戲一開始,子璇妹妹就說了,真心話不想說可以不說,但是大冒險必須要做。」她放下酒杯,轉身就把郝恬恬推了過去。
郝恬恬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葉雨笙推到了傅子衡身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葉雨笙太用力,郝恬恬被她推得踉蹌了一下。傅子衡連忙伸手扶住了郝恬恬的胳膊,把她提了起來,等她站穩了才鬆開手。
要不是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那肯定是要站不穩摔倒的,她瞪大了眼睛回頭望著葉雨笙,卻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是的,除了不敢轉頭看傅子衡,她還被葉雨笙的力氣驚到了,雖然她一直知道雨笙姐力氣挺大的。
她有些急了,「不要這樣,我不想玩……我不……都認識這麼多年了,玩這些太尷尬了!」要是穿牛仔褲,或者長裙,就算過膝裙都好,偏偏今天她道是發小聚會,可以穿得隨意些,便挑了一條碎花短裙。其實短裙也無所謂,要是和朋友出去玩,她郝恬恬也不是這麼怯場的人,可是和傅子衡——
一個從中學開始就對自己嚴厲冷麵的傅子衡,小到言行舉止、約束規範,大到讀書、鋼琴加擇校的事情,他都要過問的傅子衡,因為他,她受的罪簡直是斗量車載。不然,以她那麼懶散的性子,怎麼能和傅子璇一起考上哥大?!
雖然知道傅子衡做的這些都是為了自己好,可是郝恬恬已經把傅子衡的位置放到了一個敬畏的高度,加上兩人前幾天才鬧得那麼僵,現在關係稍稍好了些,可還是覺得怪怪的,所以怎麼能和他玩這種遊戲!
「都認識這麼多年了,玩這些才不尷尬吧。」張翊天不緊不慢地插了一句,「你看葉雨笙那麼開心,本來今天聚會就是為她接風,恬恬你就別掃興了。」
郝恬恬氣鼓鼓地盯著張翊天,心道不知道這傢伙吃錯了什麼葯,一個晚上陰陽怪氣地自己坐一邊就算了,現在還來亂點炮仗。
傅子璇知道自己玩大了,要是抽到雨笙姐和她哥還好說,就算他們不幹,大家起起鬨也就過去了,還能帶動一點氣氛呢。哪裡知道竟然把郝恬恬拉了進來,瞧她瞪自己的眼神,她就知道自己錯得太遠了。
郝恬恬現在的感覺,她感同身受。
要她去坐她大哥的懷裡,還讓她大哥摟著她唱一首歌,她絕對立刻摔眼鏡走人。
「要不……」傅子璇誠懇地提議道,「就不玩了吧……大家都知根知底的,玩『真心話大冒險』其實也沒什麼意思。」
「怎麼沒意思?!」一直沒說話的吳霏這會兒終於開腔了,「我連我的秘密都說了,怎麼恬恬就不能配合下呢。」他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一臉看戲的樣子,「我倒也蠻想看看,有趣。」看到郝恬恬有些難為情的模樣,他真心覺得可愛。
「我也覺得有趣。」張翊天隨聲附和,陰鬱的心情也好了些,平常都是郝恬恬壓著他,現在不抓住機會整整她怎麼行?
「今天做東的吳霏都發言了,沒得選。」葉雨笙拿著點歌用的平板,抬頭朝傅子衡問道:「你要唱什麼情歌?」她沒問郝恬恬的意思,直接就決定讓這齣戲繼續,還沒等傅子衡回答,就伸手把話筒遞了過去。
傅子衡其實也覺得沒什麼,剛滿二十五歲的郝恬恬,在他眼裡,和當年那個小胖妮子也沒多少差別,就是個小女孩而已。反而郝恬恬這樣推讓,讓他有些計較,心道沒想到這丫頭這麼怕他。
他接過話筒,頓了下,回答道:「《孤獨患者》。」
郝恬恬不可置信地看著傅子衡,覺得自己今天出門肯定忘記看皇曆了,有一種四面楚歌的絕望感。她狠狠地瞪了傅子璇一眼,傅子璇卻把目光移到了大屏幕上,竟然裝作沒看見她!
坐就坐吧,不過就是一首歌的時間,死不了。她只有這樣想,才能安撫自己不安的小心臟。
問題是歌曲的前奏都響起了,傅子衡也已經拿起話筒準備開唱了,卻沒有要伸手抱她的意思,這敢情是要她自己坐上去?她怔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實在不行了,她只得咬咬牙,閉上眼,在葉雨笙的推搡下,半推半就,朝傅子衡身邊又湊近了些……心想這樣就夠了吧。
不過,在她湊近的同時,傅子衡伸手摟著她的腰,輕輕地把她往自己懷中帶了去。他只是手掌一部分微微貼著郝恬恬的腰,手指都鬆開懸在一邊,並未扣住,一看就是禮貌客氣的紳士手。
他並未看她,目光一直停留在大屏幕上,唱了三四句后,這才停下來,側目看了看郝恬恬,眉心稍稍向上挑起,那眼神似乎是在說「你自己坐上來」。
郝恬恬一個激靈,立刻踮起腳坐了上去,只是輕輕地坐下,她心道自己坐上去總比傅子衡把她抱上去好。
因為傅子衡坐的是高腳凳,加上郝恬恬穿的又是平底鞋,所以她坐得異常辛苦,只能咬著牙、踮著腳尖,堅持不讓自己全力坐在他身上。可才過去一會兒,她就沒勁兒了,心道自己這麼折磨自己到底是為什麼,管他三七二十一,還不如去累傅子衡!實在堅持不下了,她便自暴自棄地坐了下去,一雙白嫩的細腿一離了地,她便如釋重負地輕輕鬆了一口氣。
可是實在沒覺得坐上去有多舒服,傅子衡的大腿硬得跟石頭一樣,她穿的短裙又是薄薄的,任憑她在傅子衡寬闊結實的懷裡左扭右扭,都覺得不舒服。她只覺得自己是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還只能坐那麼一小塊,也不敢放開了動作,別提有多彆扭了。
不過再不舒服,也比剛剛踮著腳尖勉強支撐著好,她終於停止了要找舒服姿勢的動作。傅子衡根本沒搭理她,好像她並未坐在自己懷裡一樣。一首歌已經唱了快一半,郝恬恬這才開始靜靜地聽起來。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他們這麼多年的交情,她聽他唱歌的次數卻基本為零。想來也是,畢竟是不同的學校,他又比她高几屆,根本玩不到一塊去,就算聚在一起也都是家裡大人組織的聚會,哪裡會去唱什麼歌。
傅子衡的聲音渾厚而低沉,帶著一點磁性,他慢慢地唱著,不算太投入,卻也很認真。
「我不唱聲嘶力竭的情歌……」
這歌詞倒挺符合他的,郝恬恬心道。因為太好聽了,郝恬恬聽得入神,越發放鬆起來,身體竟然慢慢地滑了下去。關鍵時刻,傅子衡的手臂收緊一帶,她這才又坐穩。
不知是因為這歌太好,還是傅子衡唱得太好,抑或是這姿勢真的太難為情,郝恬恬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絲異樣。
她想,如果現在這個人不是傅子衡就好了,是另外一個男人這樣對她,多好。
傅子衡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不是香水的味道,也不是香煙的味道,應該是洗澡用的浴液。郝恬恬的眼睛本來盯著大屏幕,看著那些歌詞,可鼻息間都是傅子衡身上的味道,慢慢地,她的眼睛開始失去了焦點,那些畫面好像都漸漸地模糊起來,只有傅子衡那高挺的鼻樑和那輕開輕合的嘴唇在她眼前清晰可辨。
二十多年來關於對男朋友的幻想的那一塊空白,漸漸地被這樣的畫面填滿了。
她心中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今年一定要談個戀愛,沒人追,那就主動出擊!等找到了那個小樣兒,必須得讓他這樣抱著自己唱一個晚上的歌!
歌曲快要結束的時候,傅子衡放開了郝恬恬,她立刻從他身上跳了下來,理了理自己的裙角,掃視了一眼眾人,道:「滿意了吧?我也不是玩不起的人,所以等下你們也別玩不起。」理裙角的時候,郝恬恬發現裙邊竟然有些濕,她雖然氣定神閑地說著話,臉卻不聽話地紅透了,心裡小小抽動了下,自己剛剛是有多緊張啊,不過,在開著空調的房間里都能把她嚇出汗的,也只有傅子衡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朝剛剛坐過的位置瞄了一眼,燈光不亮,看不清楚,她也不敢盯著那個地方久看。她心想只是裙邊有點濕而已,應該不會弄到他褲子上。見他臉上並無異樣,她也就放下心來。
「瞧你小臉紅的,第一次坐男人腿上吧?」葉雨笙打趣她道。
聽她這麼一說,郝恬恬伸手一摸臉,果然燙得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能和她細說,只好嘆了口氣承認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都多大了,又不是小女孩,你讓我爸這樣抱我,我也臉紅呀。」
「是嗎?讓翊天哥哥也來抱抱。」張翊天也樂了,伸出雙臂笑道,「子衡哥都升級到你爸的輩分了,我也不要只當你哥哥了。」
郝恬恬才不想理他,落井下石數他最厲害。可是偏偏張翊天就順著風變著法來損她,竟然還想高她一個輩分。
「別說我呀,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郝恬恬瞅了他一眼,說:「上次那個什麼新聞來著,張翊天和人家女演員拍……那什麼戲呢……結果有了……」她停了下,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笑,那些話太羞人,她可說不出口,只是藉此滅滅他的氣焰而已。
「恬恬!」張翊天嚇了一跳,知道她要說什麼,連忙求饒:「我錯了,我錯了,我發誓我這輩子就安安心心當你哥哥,再也不妄想升級了,好嗎?」
這話雖然沒有說透,但是在座眾人都慢慢地明白了過來,輕輕笑了出來,只有葉雨笙沒有笑,臉色有些不好看。張翊天沒看她,只是掃了一眼大家,想解釋,可是又沒人開口問他,更是有些無措。
這時,張翊天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借口要接電話,匆匆出了包間。
出來后,才看到來電顯示——萬芳。
張翊天整個人斜靠在牆上,微蹙眉頭,伸手摸著鼻子,看著萬芳的名字,手指還沒滑上去,就突然間被人拽住了衣角往走廊那頭的女廁所拉去。
不是葉雨笙又是誰!
他一個近一米九的大個兒被一個一米六幾的小妞兒使勁拖著往走廊那頭走,他悄聲讓葉雨笙停下來,可她哪裡肯聽他的?他又不敢大聲說話,怕引得來往的服務員的注意,也不敢用力拉她,怕她跌倒,只好任由她拉著自己前行。
這個會所進去往來的本來就都是名流,那些服務員早就看膩了,就算是見到紅得發紫的張翊天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是見他被一個女人拉進了女廁所,倒有點好奇起來,甚至有幾個留步多看了幾眼。
很快,一個保潔大媽從女廁所里出來,默默地在門口掛了一個「正在維修」的牌子。
一個剛剛入行的年輕服務員忍不住好奇拉住大媽問道:「張翊天和那個女人在廁所裡面幹什麼呀?這樣堂而皇之地進去,就算是想避人耳目也太高調了吧?」
大媽嘆了一口氣,這些名人的圈子可亂了,她什麼場面沒見過,倒也比較淡定。
「那乖妹兒一進去就大哭,就掛在那高個兒帥小伙身上不撒手,還使勁說『你騙人!你騙人!』。」大媽操著一口四川話,簡單地描述了下,還模仿了幾句葉雨笙帶著哭腔的小調。
「你騙人!」
葉雨笙伸手抱住張翊天的腰,穿著高跟鞋的她剛好高出張翊天的肩膀一點,她帶著哭腔抬頭望著他,道:「你喜歡我是不是?不要再避開我,好嗎?浪費了那麼多年,我不想再繼續等下去了。」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傷心地哭,更有點像是耍賴撒嬌而已,因為確定了他是喜歡自己的,再想起他對自己的迴避冷待,不免有些委屈。從小到大,眼淚說來就來,哭戲對她來說就是信手拈來,她爸平時就愛叫她「眼淚袋子」,這時候是真正派上用場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張翊天漠然道,伸手把葉雨笙抱住他的手鬆開。葉雨笙死活就是不放手,瞪著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望著他,晶瑩剔透的淚珠掛在睫毛上欲掉未掉,顯得格外我見猶憐。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張翊天終於忍耐不下去了,手上用了點小勁兒。
「小天兒……你放了我……」手腕處傳來的痛讓葉雨笙下意識地低呼一聲,聲音中帶著一絲求饒的味道,這是她這次回來兩人見面這麼多次以來,她第一次這樣叫他。
張翊天雖然比她大,可是小時候她就喜歡跟在他後面「小天兒,小天兒」地叫著,不過長大后就再也沒有叫過。
但是他仍舊不為所動。
這下便不是葉雨笙願不願意放開的事情了,而是她根本沒有半點力氣反抗他。她還略微驚訝了下,一直以來張翊天就沒對她動過真格的,沒想到他力氣這麼大。想起那天她脫了高跟鞋,從逃生樓梯一樓追到了四樓,扯著他不讓走,還得意自己力氣大,現在看來不過是張翊天不與她計較而已。
張翊天低頭看她,剛開始被她突然拉進廁所的莫名其妙和驚詫現在已消失殆盡,人也慢慢地沉靜下來,一臉冷峻。要說平時張翊天在眾人面前都是嬉皮笑臉的,和誰都能熱絡起來,和誰都能聊上幾句,現在卻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
或許,其實他本來就是這樣子的。不管外表看起來有多熱情,內心可能一絲波動也沒有。看起來好像能和你混到一塊去,但是酒肉朋友、發小情誼、知己好友,他自己分得清楚得很。
葉雨笙,算是他的什麼人?
其實,他自己都有些糊塗。
但是在葉雨笙面前,他沒有想要裝什麼老好人的心思。
葉雨笙雖被他拉開,可卻還是執意擋住他的去路,不願意讓他走。之前他至多冷淡點,或者無奈地遷就著她,一直沒有表態,這也讓葉雨笙心裡有了希望,她想他可能只是顧忌傅子衡。可是當年跟傅子衡那事兒她是死都不願意再提,況且這麼多年過去,也算時過境遷,又何必再去計較。
所以,她一直覺得只要自己堅持,就肯定能夠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況且張翊天也沒有直接開口拒絕過她,雖然他這樣迴避的態度讓她有些迷惑,但卻根本無法影響她的信心。
「那這個新聞是什麼意思?」她拿出手機,遞到他眼前。
為了不讓自己太想他,或者讓萬里之外的他擾亂自己的生活,葉雨笙在美國的時候,從來沒有在網上搜索過關於他的任何新聞,直到熬了七年終於回來,為了心心念念的他回來。要不是今天恬恬無意間提到那個新聞,可能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新聞,不過是一則說張翊天拍親密戲有了反應的邊角八卦新聞,不過後面的補充卻是重點,當時有媒體旁敲側擊地問張翊天那個女演員是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說不是,他喜歡比較男孩子氣的女生,像哥們兒一樣,比較好相處。
然後記者繼續問具體的,他說能陪我在山上一個晚上喝完一打啤酒的女生。這事兒說得頗為有趣,大家也都當笑話聽了,笑笑就過,並未當真,故而也並未再引起什麼新聞或是議論,因為大家的關注點還是他和那個女演員的親密戲。
「十年前,你就喜歡我了,對不對?既然是這樣,為什麼現在要避開我?」她問他。她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地來找他,那麼直接地說出了想要和他在一起的話,可是換來的卻是如此尷尬的局面。現在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葉雨笙卻越發生氣,所以剛才終於爆發了。
「……」他目光微冷,伸手關掉她的手機,道:「你也知道那是十年前了。十年,再熱的心都會冷,再好的人也會變。十年前都沒有在一起,那現在和以後,也不會。」如果不是她這樣三番五次來找他,把他逼迫至此,以他的性子,絕不會把話說得這麼直白。
「是不是因為傅子衡?」葉雨笙只道他是性子犟,見他第一次表了態,直覺就是他還在意傅子衡。
她沉默了許久,見張翊天並不理會她,伸手就要開門出去,她一下就急了,拉住他的手,道:「我和傅子衡談的那個戀愛算什麼戀愛,那時候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怎麼能計較呢?」
張翊天努力想推開她的手,可她就是不放,他低頭看她,冷冷地道:「那時候我也是小孩子,不懂事,以為玩得好就是喜歡,你怎麼能認真呢?」
「張翊天!」她閉上眼睛,心裡終於明白了,他就是在意她和傅子衡那段往事。可是,她真的不想繼續等下去,等他釋懷了,如果這一次錯過了,也許就得等比十年更長的時間。她死死拽著他的手腕,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
「當年我和傅子衡在一起,有很多原因……」她躊躇了下,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怎麼說,或者從哪裡開始說,也許她根本沒有準備好說這件事,只是被張翊天逼急了,才開口。
不想她一說這話,卻猛然一下子真的實實在在惹怒了張翊天。他以為她會絕口不提這事,如果她不提,他也還好,他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把這事擱置在記憶的角落,不去碰觸。沒想到她還想為這件事找說辭,這又讓他想到剛剛她還和傅子衡出去說了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的事情,莫名地,一股難以按捺的怒火沖了上來。
不要說。
說了,他就再也不能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了,就連普通朋友都裝不下去了。
他的心裡,有個人這樣說道。
「我不想聽這些!」他猛然反握住她的手,打斷她的話,怔了良久,才冷冷地開口道:「告訴我,你究竟喜歡我什麼?離開十年,你了解現在的我嗎?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做什麼嗎?你知道……」他頓了下,繼續道:「我現在喜歡抽什麼煙,喝什麼酒,喜歡參加哪些派對、聚會,沒工作的時候通宵打什麼遊戲?除了恬恬、子衡他們,我最不缺的就是狐朋狗友,就是三教九流各種應酬,就是各種你根本不屑知道的爛事。你知道我現在是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嗎?你敢參與進來嗎?你知不知道,這十年,長得可以抵消年少時期任何一段感情,更何況……」
「那時候,我也沒有那麼喜歡你。」
「知道?」他放開了她的手。
葉雨笙被他一連串的問題弄得有點反應不過來,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莫名地,她有些心疼他,她的張翊天,難道不應該如同看起來的那樣意氣風發嗎?一帆風順的星途,大紅大紫的現在,接不完的大戲,到處都是廣告,眾星捧月般遊走在各種場合,那不應該是格外令人艷羨的意氣風發才對嗎?
第一次,張翊天那種身為男人的壓迫感,讓葉雨笙覺得,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天兒了。
良久,她不甘心地輕輕搖搖頭。
張翊天紅得極快,除了身高、外形一流,他老爸當年的影響力也給他加了很多分。出道第一年,他就拿了國內一個「分豬肉獎」的「影帝」,但只有粉絲歡呼雀躍,大多媒體、路人都是予以質疑、謾罵。四年過去,他拍了很多戲,大製作一部接一部,票房壓力、緋聞壓力、罵聲、捧殺樣樣要抗,還要想著不給他爸丟臉面,圈裡圈外那麼多人和事要應酬、要應付。如今,他拚命糟蹋外形,也是想轉型,想證明自己的實力,可是偏偏好像就差了那麼一點火候。太過年輕又過分要強的他,有些時候,覺得自己真要被這些事情壓得喘不過氣來了。
只是按照他的性子,也只會自己一個人承受而已。亂七八糟的事情他能對誰說?他爸不能說,他不願意給人說是承父蔭。圈外的朋友呢,誰又可以說?他人已經在圈裡,沒必要矯情。而在娛樂圈那些朋友面前,他從來就是人云亦云,隨大流,從沒跟誰掏心掏肺過,自然更沒處說。
在恬恬、子衡這些發小面前,他還是該玩玩,該鬧鬧。他的好事情,他從來都讓他們第一時間知道;他的壞事情,他卻從來沒有提過隻言片語。
從來沒有可以掏心掏肺的人。
這就是張翊天的想法。
可是剛剛,他卻那麼輕易地對葉雨笙說了出來。
「你還不如我的一個粉絲。」張翊天笑出了聲,帶著一絲嘲諷的味道,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葉雨笙,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垂頭喪氣的她,道:「憑什麼說喜歡我?」
「可是喜歡……」葉雨笙的聲音忽然變小了,她有些沒了底氣,卻還是忍不住回道:「喜歡就是喜歡,我不知道你抽什麼煙,喝什麼酒,打什麼遊戲,有什麼狐朋狗友,我不知道現在的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心事,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壓力,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的所有事情……」
「我只知道,我要和你在一起。」說到這裡,她抬頭看他,目光堅定,「如果這一次回來不能得到你,我會遺憾一輩子。你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了解你。」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他。也許,對她來說,他就是一個夢,一個青春年少時來不及實現的夢,因為太美好,所以太堅定,太執著。
張翊天看了她良久,緩緩開口說:「那好,今晚來我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