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緣來餘生
第6章緣來餘生
這個炎熱的下午,所有人都出去透風了,只有莫小戚呆在寢室里。
她正在用一塊麻布碎片剪一條形狀奇特的花邊,並準備把它縫在她的床簾上。平時,她的業餘時間都花在她自認為特別有價值的事情上。比如,她喜歡在綠色的盆景上掛一些自己製作的五顏六色的荷包,或者干瓣紙花,好讓別人覺得那不是盆景而是一件出彩的藝術品;她也喜歡給姨媽的冬帽上綉小藍色的花朵,在碗筷上貼一些帶心形的標籤。總之她覺得自己慧心蘭芷,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讓一切平凡的東西變得與眾不同,叫人另眼相看。
在一個月色朦朧的晚上,她和表哥站在教師宿舍二樓的陽台上,她的表哥正在用一把鬃毛刷清洗一幅用木塊製成的超人拼圖。那塊拼圖上印著超人舉起手臂奔向天空的樣子,天空上一輪金黃的明月。
「表哥,你看,月亮多大呀!」
她的表哥點點頭,「嗯」了一聲,埋頭繼續清理。
「表哥,好美啊!」她長嘆一口氣:「徐徐的微風,多有意境,你我就在這月亮下。」
她的表哥挺直身,扭過頭去,張大嘴巴,一臉驚愕的樣子望著她。就像是一個大兵看到了一個書生,摸頭不知腦。在這樣悶熱嘈雜的晚上,居然有人有模有樣地盯著月亮,還說有微風。
住在三樓的姜主任的女兒——姜惠雲正好在陽台上乘涼,她搖著扇子,尖聲尖氣地大聲抱怨著,彷彿在賭咒月亮:「熱死我了!熱死我了!」
在空閑而孤單的時光里,莫小戚常常會感嘆自己平凡得要死的命運,但並沒有覺得什麼悲哀,相反,她覺得平凡不是罪,不努力才是罪,尤其是不努力的男人犯大罪。
她非常瞧不起那些在平凡位置上碌碌無為的男人,比如她的姨夫。
她是一個多麼不值一提的人啊!最悲哀的是他這種人從來不肯努力,也不肯動腦筋做出點兒什麼特別的事來。
她有時甚至憎恨她的姨夫,那個大腹便便,無所作為,沉默不語的小職員,每天早晨的任務就是接牛奶拿報紙,中午就是洗碗刷盤子,晚上就是聽歌扯段子。都是因為他,讓姨媽陪著他過這樣沉悶的生活。以姨媽的能力,她就應該住配備傭人的那種大別墅。她對姨夫表現出來的恨,不是通過口頭而是通過動作,她時常用重重的小動作來發泄自己心理的氣憤和惱怒。
「小戚!麻煩你把門廊里的雨傘遞給我吧!」
她會重重地把傘摔過去,然後一臉微笑地說:「姨夫再見!早點回來。」
「小戚,我的眼鏡放在哪裡啦?」
「不是在那裡嗎?」她把裝著老花鏡的塑料薄盒向姨夫扔過去,「啪啪」掉在地板上,然後又乖乖地撿起來。
對於那些天生不平凡而又不努力的人,她更看不起。認為他們是頭上的虱子,社會的垃圾,讓人無比難忘又深惡痛絕。她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歐陽蒓的模樣,那副魔鬼的身材啊,深邃的眼睛啊,櫻紅的嘴唇啊,可是每天除了能吃吃飯,說說話,打打鬧鬧又能幹什麼呢?
但是對於那些天生不平凡而又非常努力的人,她覺得他們非常可敬。就比如陳餘生,他的爸爸是一位身份高貴的局幹部,他們家在城裡有一座帶四個露台的花園洋樓,聽說他的媽媽還是一位會彈鋼琴會唱黃梅戲的女人。
我是多麼愚蠢啊!每當提到陳餘生,她就會在心理哀怨:應該讓陳餘生早點發現我的智慧啊!
但還沒有認識陳餘生之前,他的心裡只有表哥,這是一種少女的自然情愫。而他的表哥多半是不會理這個不懂羅納爾多,不聽搖滾,不打電游的生活白痴女,那是一種少男的情懷。為此他的表哥總是對她推三阻四、含糊其辭、裝聾作啞。
「我真的有那麼討厭嗎?」
莫小戚對著他那長著一雙鐵耳朵的表哥,搬出了姨媽家,住進了寢室。沒過幾天,她就發現她的表哥不但不理她,對很多女孩都是敷衍塞責。
表哥是一個近乎絕情的人,他幾乎不和女孩們說話。除了和一個男孩每天討論難懂的奧數題外,他活得就像個苦行僧一樣。難道他不知道,班上有女孩默默喜歡他嗎?莫小戚每天都會帶著這個問題沉沉地睡去,她覺得要是有一天世界沒有繁殖能力了,那就是像表哥這樣的男孩的罪過。天哪!那怎麼行?她是我莫小戚的表哥,怎麼能讓他犯罪呢?我得救他逃離他的罪行,這是我的使命呀!我是上天派到他身邊的天使呀。
她非常嫉妒這個叫陳餘生的男孩,因為他佔有了表哥陪她的時間。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她決定不做什麼花邊呀,不綉什麼小蘭花,也不織什麼小紅包了,她的任務就是對錶哥進行圍追堵截,然後死纏爛打,對於怎樣用她那奇異的手法來溫暖一顆冰凍的少男的心脫離犯罪,她太自信了。
「表哥,我們走吧!天太冷了!」
她跺著腳,站在教室門廊的通風口,在一雙凍得通紅的手上哈著氣。
「是啊!天太冷了。」
這個時候,陳餘生過來了,神不知鬼不覺地,用他那雙溫暖如爐的大熱手搓著她那僵硬如石的小冷手,他們在冷空氣里相互來回地搓著。
「你應該多心疼一下你的小表妹,而不是整天和這些呆板的數字打交道。要是我有這麼一個小表妹,我才不讓她凍成這樣。」
他朝她笑了笑,那眼神多明亮,動作多溫柔,語言多甜美!就像春風似的點燃了她枯草的心,以至於要燃起一場大火,讓心靈重新長出嫩芽。
「這是她心甘情願的!」
她的表哥像是在故意氣她,用冷峻而嚴厲的語氣說道。
莫小戚咬著嘴唇,狠勁拽著自己的衣角,頭一次想跑過去狠狠地給表哥一記耳光。可是他是姨媽的兒子,最重要的是她在陳餘生的面前。那個叫陳餘生的高高大大的男生,那個溫暖得似一團火的男生,那個經常被姨媽稱為又紅又專的男生,那個令他現在有點顧慮的男生,她終於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怯聲怯氣地說:「表哥,我下次絕不這樣,絕不讓你擔心了。」
這是一個四月份了還飄著雪的冬天,就像十月份了還曬得冒油的夏天一樣,令人記憶猶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