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養不教,誰之過
葉雲翎離開后就暗中回了厲王府,她把厲王府從頭到尾轉了一圈,腦海中把這幾世的種種都回憶了一遍,不由低喃:「陰差陽錯,修,我們真的有緣無分嗎?」說完,笑著從慕止修書房的座椅上站了起來,將玉璽放在了桌上,白髮掃過桌面,拂去了幾縷灰塵,玉璽上留著一張字條,上書——安好,勿尋。
天邊已經放亮,葉雲翎回了自己的房間,坐在妝台前吹了吹灰塵,看著自己的滿頭白髮,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淚水卻不知不覺地滑落在了火紅嫁衣的衣襟上。
不知過了多久,葉雲翎披散著白髮和衣躺在了床邊,彷彿裡面還睡著人一般。一天就這樣過去,夜色降臨,葉雲翎突然睜開眼,從衣櫃里尋了一襲男裝換上,嫁衣被厭惡地丟在了一旁。
葉雲翎把白髮在發尾處鬆鬆垮垮地系了一下,便披了斗篷出了京城。若慕止修真的身亡,那葉雲翎必會讓皇后和譽王陪葬,但現在他回來了,一切便無需自己操心,她才會原位離開。
就在葉雲翎剛走時,厲王府便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慕止修戴著面具出現在此處,看到那張字條著急就往葉雲翎的房間跑,裡面已經空了,慕止修伸手探進被褥下,還留有餘溫,環顧一周后,慕止修已經有了打算。
把嫁衣隨意團著,又提了玉璽回了那處院子,楚詢和莫凡跟在這邊,慕止修把嫁衣丟給莫凡:「一會兒燒了。」頓了頓道:「讓各地的人手注意王妃的行蹤,多加看顧,但不要驚擾她,日日與本王上報。」
二人應是離開,慕止修站在窗前望著一輪明月:「阿翎,這次我給你時間冷靜,但不代表我會放開你。」
三日一到,慕止修帶兵殺入皇宮,待華瑾安得知消息的時候,慕止修已經控制了皇后,拿到了皇宮的掌控權,與此同時,慕止修亮出傳國玉璽,又將華瑾安的所作所為公之於眾,百姓共伐之,華瑾安大勢已去。
金鑾殿上,慕止修雙手托著玉璽跪在華乾面前,朗聲道:「亂臣妖后已擒拿,請皇上收回玉璽,君臨天下!」
華乾看著慕止修堅毅的面龐,和金鑾殿下狼狽地華瑾安,和即使跪著也不失風度的皇后,一時有些恍惚。
慕止修出聲提醒道:「皇上?」華乾咳了一聲回過神來,拿過玉璽,又親自扶起了慕止修。身旁的小太監碰上聖旨,華乾當場蓋上璽印。
以逝慕皇后之冤終得昭雪,葬入皇陵,而慕止修也恢復皇姓——華,名華止修,眼傷已無礙,是為儲君。
皇后看這些一切,突然輕笑:「皇上,我愛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也等了一輩子,最終也沒等來你心裡的絲毫位置。」說完看了看四周,「今日種種,是我咎由自取,皇上如何判決,臣妾也無怨言,但求皇上饒過安兒,都是他這個不稱職的母親挑唆,才會有如今之事。」
皇后淚如雨下,俯身一拜。華瑾安也紅了眼眶,看著台上現在風光無限的慕止修,華瑾安心中忿忿不平:「敢問父皇,養不教,誰之過!」
「放肆!」華乾一拍龍椅的俯首怒斥。皇后抬眸最後看了一眼華瑾安,突然搶過身旁侍衛的長刀架在了脖子上:「皇上,臣妾自知難逃一死,遂當堂謝罪,求皇上看在往日情分,饒過安兒。」說完,自刎而死,血濺當場。
華乾跌坐在龍椅上,嘴唇動了動,終極沒說出話來,華瑾安抱著皇后的屍體,絕望哀嚎。一場謀逆以皇后自刎,譽王瘋癲,賢王身死,厲王妃不知所蹤而畫上了句號。
御書房,華乾看著垂手立在一旁的慕止修,無奈著近乎哀求道:「你母親的冤屈已然平反,你還是不願叫我一聲父皇嗎?」
慕止修跪地道:「臣不敢,皇上御旨革臣皇姓,除臣族譜,臣不敢僭越。」華乾嘆了口氣:「你現在是儲君,是朕的兒子!」
慕止修毫不讓步:「請皇上廢儲,臣志不在此。」這已經不是慕止修第一次提出了,華乾拳頭緊緊攥著,咬牙切齒道:「你別忘了,你現在姓華!」
「回皇上,臣一天姓慕,終生姓慕!」慕止修毫不思索,脫口而出。華乾擺了擺手:「朕累了,你退下吧。」關於姓氏的爭鬥,他們君臣二人,不對,應該是父子二人已經吵了數次,每次都如這般不歡而散。
慕止修不以為然,回府路上,邊走邊問:「王妃如何了?」楚詢事無巨細地彙報著。葉雲翎離開后,遊走天下,懲奸除惡,到現在也快半年了,慕止修日日以這樣的方式陪伴保護著葉雲翎,兜兜轉轉他們還能相遇相知相愛,慕止修相信這不是有緣無分,所以他給她時間,他不希望逼她做痛苦的抉擇。
慕止修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三年,他給葉雲翎三年時間冷靜和沉澱,也給自己三年時間,盡原主為盡之事。
葉雲翎也並非真的放下,她給自己起了字,名為——念之,以男兒身在行走四方,因著俠肝義膽,不到半年便聲名鵲起,人們尊稱一聲「念之公子」,但念之行事隨心所欲從不追名逐利,至今也無人見過真容,只知念之喜著紫衣,斗篷上的帽子從未摘下過。
而這個名字,也是葉雲翎第一次從強盜手裡救下的那位讀書人說出來的,那時讀書人追著葉雲翎問名字,葉雲翎實在不耐煩了,便隨口道:「念之。」後來便沿用了這個名字。
葉雲翎離京后遊山玩水一路走到了一處竹林,幽靜雅緻。轉眼間她已經漂泊了一年多了,無親無友,她也有些累了,便簡單建了一處小竹屋,在此處暫時落腳了。
葉雲翎或獨自飲酒,或去城裡買些小玩意兒,生活倒也愜意。但好景不長,念之每日里的生活軌跡太過單調,正給了心懷不軌之人機會,記恨和忌憚念之的人便團結一處,盯上了她。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葉雲翎對月飲酒,剛和衣睡下,就聽見附近有窸窸窣窣地腳步聲。
素來警覺的她長劍已經握在了手中,月色反射了一縷劍光,葉雲翎反手出劍,奪門而出,院中已經守了數十名黑衣人,白森森的長劍直指念之。
葉雲翎一襲紫衣,斗篷沒來得及披上,滿頭白髮隨著夜風飄揚,彷彿墮落的天使,讓人不寒而慄。
「念之,怪就怪你太愛多管閑事吧,下輩子可別來找我們。」說完黑衣人齊齊動手,葉雲翎連忙招架,開始還能輕鬆應對,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又不是烏合之眾,持久戰對葉雲翎很是不利。
葉雲翎漸漸有些脫力,這一點自然也被對手發現,黑衣人攻勢更加猛烈。
葉雲翎正招架前方的攻勢,後方遭人偷襲,左臂被劃了長長的一道口子。葉雲翎悶哼一聲,退了幾步。
夜色里也看不出紫衣上的血跡,倒是看得出白髮上的點點血腥。葉雲翎的手摸向後腰,觸到了她自己配出來的藥劑。
「上,他已經是垂死掙扎了,今天,我們就取了他的性命!」黑衣人受了指令,再次齊齊沖了上來,葉雲翎看準時機,一把灑出,趁機借著地理優勢和夜色掩映,逃離了此處。
葉雲翎忍痛走了許久,才擺脫了追著的人,這才發現天不知何時下起了雨。算算時間還有幾個時辰天便會放亮,葉雲翎的傷口還在出血,順著手臂流下來,在地面留下星星點點的血跡,但很快就被雨水沖洗乾淨了。
葉雲翎的藥品都在竹屋,她本想等天亮再返回竹屋療傷,但看方才追殺的情況,那些人短時間應該不會離開這裡,迫於無奈,葉雲翎只能冒險上醫館敲門,若再猶豫等著天亮了,葉雲翎便是真的無路可逃了。
一路上她也沒少遇到過追殺,或許是因為她定居此處,給了這群人準備的時間,這才導致這次的圍殺險些要了她的命。
醫館本就要早起一會兒準備藥材,葉雲翎沒敲幾聲就有人開門了,淋雨的原因,葉雲翎渾身都濕透了,左手滿是鮮血,白髮也緊緊挨著頭皮,葉雲翎怕嚇到大夫,右手往身後藏了藏,隱了長劍。
開門的大夫明顯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大量葉雲翎,又探頭左右看了看門外,才慌忙把葉雲翎扶進來,很快就從里把門鎖上,還掛出了本日歇業的牌子。
不待葉雲翎說話,就聽老大夫道:「老婆子,念之公子來了,恩人來了!」葉雲翎有些疑惑,但她已經沒有力氣發問了。
應聲出來一個老婆子,老大夫把葉雲翎交給老婆子便從藥房取了些葯,又拿了些東西:「念之公子,你先別說話,我先給你處理傷口,剩下的咱們以後再說。」葉雲翎強忍著疼點點頭。
老大夫先剪開葉雲翎的袖子,露出傷口,消毒,縫合,包紮,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麻藥,葉雲翎生生撐著一聲沒吭,右手死死扣著桌角,等做完這一切,葉雲翎再也撐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