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第9章 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第9章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有些人,從相遇之日我們就知道不免別離,因為毫無希望,再喜歡也開不了口。

一年中最熱的時間漸漸過去,蟬鳴變得隱約,來去的風已經退了幾分熱度。

薄昭潯提前一天去學校報到,沒有知會任何人,離開得毫無聲息,根本沒給喬初意送別的機會。

喬初意對這件事特別耿耿於懷,打電話質問他:「薄昭潯,你真不講義氣,為什麼悄悄地走了?」

電話那端的薄昭潯懶懶地說:「想提前一天走而已,並不是『悄悄』,給你留了個禮物,在書房的書架第二層,你有時間的話自己去拿。」

喬初意特別好哄,一聽有禮物,頓時覺得好像沒那麼生氣了,放下電話樂顛顛地往對門跑,一直在猜測薄昭潯會給她留下什麼禮物。

書架二層清空了一格,放著一個淡粉色盒子,小朵的花鑲了一圈,還系著個漂亮的蝴蝶結。

大手筆啊大手筆,喬初意的少女心怦怦直跳,把禮品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她摩拳擦掌,看了半天,才下定決心打開。

等到看清裡面的東西,喬初意傻眼了。

剛才的全部憧憬化成蝶飛走。

滿滿一盒的字條,她從上翻到下,除了字條什麼都沒有。

難道這些字條里另有玄機?

喬初意抱著最後的期待,打開一張字條,看清內容差點昏倒,她不死心地翻了翻別的,都是這種內容,一張張上面全是各種題目,數學英語甚至連文綜都有,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時間才整理出來這麼一大盒,盒底留有他的字跡:對你看到的,還滿意嗎?

滿意你個頭!喬初意翻著這些字條,心裡直發愁,這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做完啊。

薄昭潯去C市讀書後,除了寒暑假,平時很少回來,每次回來都要給她準備一盒字條當禮物。

喬初意的生活變得空蕩蕩了許多,到了高三,她變得更加努力,連吃飯時間都要和秦皎皎面對面坐著互相提問知識點,成績也突飛猛進,幾次月考成績都穩定在前十五名。

每當夜深人靜,喬初意坐在書桌前,總是忍不住想起薄昭潯。

他現在在做什麼呢?在實驗室,還是已經入睡?又或是熬夜寫論文?

想念一個人的時候,每分每秒都像是在醞釀一個故事,然後小心翼翼地反覆地讀。

大小几個盒子里的題目都已經見了底,她準備了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做過的題目都小心翼翼地粘上去,總忍不住時常拿出來翻看。

想成為薄昭潯那樣的人。

那樣優秀,那樣閃閃發亮。

臨近高考,喬葉把工作都盡量往後安排,經常在家陪讀,喬爸也從燈溪鎮趕來,每天為喬初意精心準備營養餐。

周遲深隔三岔五來看她,次次都帶各種補品,美其名曰大考大補,小考小補,高考多補。

「等到讀了大學以後,都像你這麼閑嗎?」喬初意看周遲深跑得那麼勤,終於忍不住問他。

周遲深長身玉立,眼睛微眯,帶了點紈絝子弟的味道:「富二代的生活別人能『都像』?」

這話說得好有道理,喬初意立刻閉上嘴。

「學分我早就修夠了,理論再多不如多實踐。」周遲深不再逗她,像模像樣地解釋,「找別的地方實習太麻煩,乾脆在我爸那裡搭把手算了,薪水還給得高。」

周氏已經是業內數一數二的大企業了好嗎,尤其這兩年規模一再擴張,涉及的產業更加多元化,多少名校學子畢業后擠破腦袋也進不去,喬初意在心裡呸了一聲,看不過他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喬,」周遲深坐在她旁邊,「有沒有想過考S大,作為學長的我可以對你多多關照。」

之前她一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只想著成績能更好一些,從來沒好好考慮過要考哪所學校。

S大是C市的三所名校之一,喬初意心口一動,既在C市,離薄昭潯不遠,又是秦皎皎的理想學府,聽起來是個非常不錯的建議。

「以我現在的成績,考上S大有可能嗎?」喬初意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如果你能把這種狀態保持到高考,」周遲深比出一個數字,「有八成把握。」

有了目標的喬初意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一樣,薄昭潯好像一直很忙,半個月才給她打一次電話,喬初意迫不及待地告訴他自己想考S大,又長吁短嘆地說怕自己發揮不佳。

「怕什麼。」薄昭潯低低笑了一聲,「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

喬初意握著手機,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薄昭潯這句話一直回蕩在她耳邊。

「我發誓,」儘管那邊的薄昭潯看不到,但她還是右手握拳,放在耳邊,像是在宣誓,又像通過這種方式獲得了源源不斷的勇氣,「薄昭潯,我會特別努力的。」

想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為了這個目標,沒有什麼是她做不到的。

薄昭潯越來越忙,天天不是待在圖書館查閱資料,就是泡在實驗室里,兩人的通話也少之又少,甚至在高考前一天,她心心念念地等啊等,從早等到晚,他都沒有打來電話稍微鼓勵她一下。

雖然在心裡安慰自己,他那麼忙,忘了也在情理之中,卻還是忍不住跟秦皎皎抱怨:「皎皎,薄昭潯真是太沒有良心了!」

「這麼沒良心還讓一大幫小姑娘醒著睡著地惦記著,要是有良心,以小喬你這種蒲柳之姿,更沒你什麼事兒了。」秦皎皎把剛看完的幾次模擬考的卷子夾在一起,伸了個懶腰。

蒲柳之姿?

「秦皎皎,你變了。」喬初意滿臉痛心疾首狀,「以前在你心中,我不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嗎?怎麼說來著,SnowWhite!」

秦皎皎嘆氣,水汪汪的眼睛看過去:「白雪公主是不怎麼像,但我真的想喂一口毒蘋果給你。」

「……」

閨密做久了,連伶牙俐齒也會傳染嗎?

七號的早上,喬初敬特意請了假,送她去考場。

昨天一整夜喬初意都沒睡好,翻來覆去,只要設想一下坐在考場里的場景,她就緊張得手心冒汗。

儘管她一再告訴自己要放平心態,可是效果不佳。

「哥哥,」喬初意臉色發白,揪著背包帶子,「我害怕,不想去考試了。」

「我們小喬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喬初敬把車停在學校門口,捏捏她的臉,「放輕鬆,儘力就好,不要太在意結果,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哥哥給你頂著。」

喬初意嗯了一聲,磨磨蹭蹭地下了車,找出證件準備排隊進校門。

學校前有很多人,大多是考生和家長,有人笑著,有人面上嚴肅。

溫熱的風從頭頂掠過,太陽幾乎要曬化天地,每個人眼裡都亮著光。

「小喬。」排在她前面的還有三五個考生,喬初意剛跟著隊伍又往前挪了兩步,突然聽到有人叫她。

喬初意下意識地回頭,居然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薄昭潯。

他腳邊還放著行李箱,大概從機場直接趕到了這裡,臉上帶著風塵僕僕的倦意,眉眼卻是溫和的笑,他站在那裡,似乎周圍的景色全都暗淡了下來。

沒有什麼風景能比過他。

「薄昭潯!」喬初意又驚又喜,再顧不上排隊,像只雀躍的松鼠,一路小跑到薄昭潯面前,抓著他的胳膊,興奮得兩頰泛紅,「你怎麼回來了?放假了嗎?」

「前段時間把這幾天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擠出來三天假期。」薄昭潯右手搭在喬初意的肩膀上,低下頭,遷就她的高度,「這麼重要的時刻,我當然要回來。」

所以,對他來說,這是重要的時刻嗎?

喬初意的心臟怦怦跳動。

「去考試。」薄昭潯今天對小姑娘格外有耐心,看著她撲閃著眼睛,一直在傻笑,心又軟了幾分,「不用緊張,也沒什麼好害怕的,我在這裡等你。」

「好。」喬初意點頭,快步跑進學校,又忍不住轉身,向門口看去。

薄昭潯也在看她,他們視線相撞,中間隔著無數人,沒有說一句話,卻好像已經讀懂了千言萬語。

原本鬱積在心頭的那點心神不寧,在這個瞬間盡數消散。

薄昭潯看著喬初意在教學樓前站了片刻,然後邁著輕快的腳步,消失在拐角處。

直到完全看不見她的背影,他才像那些等候考生的家長一樣,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兩條長腿曲起,漫無目的地掃視過對街建築。

薄昭潯實在太惹眼,有年輕的女孩子頻頻向他投來視線,被看來看去讓他有點不耐煩,乾脆戴上帽子,把帽檐壓得很低,打開手機繼續研究徐暘給他發來的文檔。

「語氣一定要溫柔,最好有那種春風化雨的力量,小女生都吃這套。」

「鼓勵的話必須走心啊,我的哥!」

「可以有適當的肢體接觸,千萬不要忘記面帶微笑,保准她招架不住。」

……

徐暘紙上談兵的本事相當可以,單身二十年至今還在一廂情願的單戀的人,居然能寫出數千字的攻略。

薄昭潯一條一條看得仔細,如同記什麼重要知識,有的還在心裡默背了兩遍。他一向沒耐心做這種婆婆媽媽的事情,不過今天稍微試了下,倒是有可取之處。

起碼小姑娘看起來特別開心。

這就夠了。

人生所有的快樂與不快樂,我都希望陪你度過。

兩天的考試,薄昭潯什麼都沒做,一直在學校外面陪她,考完最後一門英語,喬初意從學校里出來。

很多很多考生從學校各個角落向一個方向涌動,耳邊幾乎要沸騰了,她一路上看到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電視台的記者架著機器站在校門口抓拍鏡頭,不停地說:「大家都笑一笑,再自然一點。」

每年的夏天總是如期而至,每年的離別也總如期而至。

成束的陽光壓在枝頭,攪動著蟬鳴,喬初意恍惚地想,高中生活就這麼結束了。

「發什麼呆,」薄昭潯替她拉開車門,「不熱嗎?」

喬初意坐在他旁邊,薄昭潯沒有急著開車,而是靠在路邊,聽她說話。

車內的冷氣開到剛剛好的程度,喬初意的心情有些低落,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穿著校服的學生,小聲說:「離別真令人傷感,有時候會希望永遠都長不大。」

大概是覺得她孩子氣,薄昭潯笑了,摸了摸她的頭髮:「真傻。」

今年的題目出得不算偏,中等難度,每個科目都做得挺順利,喬初意自我感覺還不錯。第二天,她回三中領畢業證。

畢業證很快拿到手裡,想到大概是最後一次能在這裡和同學們聚得這麼齊,再加上好幾個人帶了相機,大家各種拍照留念,左拍右拍沒完沒了。薄昭潯來接她去吃飯,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沒見著人,索性去學校找。

在二班的教室前,薄昭潯看見兩個小男生圍著喬初意,想和她一起拍張照片。

喬初意今天穿了裙子,露出筆直細長的兩條腿,修身收腰的設計,勾勒出纖細的腰線,她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牆角,小小的一張臉上明眸皓齒,遠遠看去,整個人仿若一棵嫩嫩的白筍。

這兩個男生她不怎麼熟,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還沒想好要不要和他們拍照,薄昭潯雙手插在兜里,不緊不慢地邁著長腿,走到喬初意麵前:「走了,徐暘他們都在等我們。」

「哦。」喬初意抱歉地對那兩個男生說,「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先走了,照片以後有機會再拍。」

那兩個男生還想再說什麼,還沒開口就感受到了來自薄昭潯不怎麼友好的視線,他氣場太過強大,於是他們都噤聲了。

細皮白面的傢伙,又稚嫩又膽小,還想和她合影。

薄昭潯面上不動聲色,掃過那兩個男生一眼。

嗯,沒他高,長相平平,尤其那副弱不禁風的書生模樣更是比不上常年健身的他。

這麼一番比較,薄昭潯舒坦了不少,心裡十分瞧不上地發出一聲冷哼。

「薄昭潯、薄昭潯。」喬初意巴巴地跟在他後邊。

「個子不高,穿什麼裙子。」他皺眉。

喬初意拽了拽裙擺:「不好看嗎?剛才大家都說我穿裙子好看啊。」

「一般,太短了。」

她跑到他前面:「這還短啊?都快到膝蓋了,老封建!」

薄昭潯沉吟,自我反省了下,好像她們小女孩兒都喜歡穿這種?

穿就穿吧,其實挺好看的。

兩個人走在學校里,不少人認出學校的名人薄昭潯。在他們看來,許久沒見,薄昭潯更具魅力,完全脫去了少年時的青澀,變得成熟又迷人。

「學長,能和你合影嗎?你一直都是我的偶像啊!」有大膽的女生湊過來問,嬌嬌柔柔的聲音簡直讓人無法拒絕。

「謝謝,但是不行,」顯然,薄昭潯根本不屬於憐香惜玉的那種人,他語氣是慣常的冷淡,似乎多解釋一句話都嫌累,「抱歉,我不喜歡和別人合照。」

沒想到會被如此直截了當地拒絕,女生悻悻地向後退了兩步。

一眾人在心裡感嘆,薄神哪裡都好,就是太冷漠了,她們這些凡人只能仰望,近不了身。

「小喬小喬,」正尷尬間,秦皎皎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興沖沖地往這邊跑,「哎,薄昭潯也在啊,我借了一個相機,要不要給你倆照一張?」

照什麼照!喬初意朝哪壺不開提哪壺的秦皎皎猛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好。」薄昭潯像是得了健忘症,自己上一分鐘說過的話盡數如煙雲般消散,他立刻應下來,又認真地建議,「大概離多遠拍出來的效果比較好?取什麼景?我覺得在那個雕塑前照更有意義,要不然在噴泉前,效果應該很好。」

「……」

薄昭潯,說好的不喜歡和別人合照呢!

拍照的時候主動去摟小喬的肩膀又是怎麼回事!

拍完合照,薄昭潯看起來似乎心情非常好,他還主動和秦皎皎交換了郵箱,讓她儘快把照片發給他。

在學校耽擱了二十多分鐘,薄昭潯帶著喬初意到了飯局,包廂里的那三個人都嚷著快餓死了。

這幾個都是薄昭潯的發小,對老徐她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了,還有兩個是第一次見。

霍均和段辭早幾年便出國讀書,一向很少回來,最近才得了薄昭潯的令,重回祖國母親的懷抱,趕在薄昭潯回大學前聚一次。

「遲到了啊,這頓飯我們老大請,誰都別跟薄少搶。」

薄昭潯剛進門,就聽見霍均弔兒郎當地提到他。

喬初意之前聽徐暘提起過他們這個小圈子,年齡相仿,一起長大,從小到大薄昭潯都比他們強,少年時期就特別老成,因此一直是四個人中的主心骨。

段辭看見跟在薄昭潯身後的喬初意,眼前一亮,趕緊拉開身邊的座位,招呼道:「來來來,坐哥哥旁邊。」

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徐暘在桌底踢了他一腳。

沒想到只有她一個女生,喬初意有些拘束,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她緊挨著薄昭潯,坐到他右手邊的位置。

雖然這幾年見面不多,但四個人關係還是很鐵,段辭和霍均都是愛玩愛鬧的主兒,一回國覺得哪裡都愜意,嘴始終沒閑著,在一邊插科打諢。

這麼多年他們都以為薄昭潯有恐女症,除了梁熹微,沒聽他和哪個女生多說過幾句話,所以這回見面,霍均和段辭都對喬初意很好奇,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爭著搶著給她夾菜。

「太辣的,她不吃。」薄昭潯淡淡地提醒。

「哦哦。」霍均瞭然,「老大真是中國好……」

薄昭潯輕咳兩聲,霍均及時收住話,識相地閉嘴。

整個吃飯的過程,他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喬初意很少見到他這麼輕鬆愉快的樣子。

飯局過半,霍均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老大,我和老四前兩天在東郊巷口遇見你那個大哥了。」

「嗯嗯嗯。」段辭猛點頭。

說起「大哥」兩個字,霍均語帶嘲諷。

「我說他最近怎麼轉了性,沒找你麻煩,原來是勾搭小姑娘去了,你是沒看見,護花騎士似的,一直沒下車和人家姑娘見面,在車裡悄悄地看了姑娘好大一會兒才走。」

段辭緊跟著添油加醋:「情深似海啊那個哥,趕明兒我找台機器跟拍一下,配首苦情歌,說不定能整上黃金檔,現在大家都愛看這種膩膩歪歪的。」

「護花騎士?」徐暘疑惑的目光看向薄昭潯,「他不是訂婚了嗎?」

霍均和段辭都認識梁桑,這麼看來,方言修悄悄去看的肯定另有其人。

「暈!」段辭憤憤不平,「朝三暮四,渣男。」

薄昭潯一點都不驚訝:「只要他不來煩我,我並不關心他的感情史。」

提到感情史,霍均來勁了:「老大,醫大里漂亮女生多不多?是不是對你芳心暗許的特多。」

霍均實在忍不住想試探一下老大和這個萌萌的小女生之間的關係。

薄昭潯警告地瞥他一眼。

「不過話說回來,」段辭眨著他小鹿似的眼睛,語氣純真地問,「老大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理想型!先前因為插不上話,一直在埋頭苦吃的喬初意頓時豎起了耳朵。

「我知道!讓我說!」徐暘激動地拍桌,終於等到他能侃侃而談的機會。

「我們潯哥最喜歡小仙女那款,漂亮又可愛,既伶牙俐齒又特別會見風使舵,黏人撒嬌一把抓。」

小仙女,嗯,薄昭潯的餘光瞟到旁邊的她,喬初意正一臉嚴肅,不知道在想什麼。

形容她的話,這個比喻還算恰當。

快樂、善良、正義、有趣,懂得包容。

這樣想想,她的優點還很多。

和他分享她的開心,包容他冷漠的壞脾氣,無論遇到什麼都要衝在最前面維護他,掏心掏肺地對他好,天真赤誠,無憂無慮。

這樣想著,薄昭潯的眼神柔軟許多,如敲碎了最後一塊冰的潺潺春水。

心非磐石,怎麼會不動容。

又怎麼能不動容。

至於撒嬌,他低笑,真是沒見過比她更擅長的。

剛開始對她的黏人不勝其煩,後來漸漸習慣了,再後來,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每次她只要可憐巴巴地跟著他,脆生生地喊「薄昭潯、薄昭潯」,他就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不自覺地順著她,讓她開心,星星都恨不能給她摘下來。

等你真正遇到了那個人才會明白,所謂深情,翻來覆去不過一言,曾經滄海難為水。

秋水長天也好,小樓春雨也罷,最深得我意的那個,世間唯有她。

老大那麼春心蕩漾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霍均和段辭對視一眼,酸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喬初意認真琢磨剛才徐暘說的那句話,漂亮、會撒嬌,這不是白蓮花標配嗎?果然直男都喜歡這種,膚淺!

她於是抬頭,沖薄昭潯冷笑:「真沒看出來,你的口味挺特別啊。」

薄昭潯痛快地承認:「我也這麼覺得。」

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擊,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喬初意蒙住,耳朵有點熱,她抬手摸了摸,心裡納悶,誰在罵我?

一頓飯吃了近兩個小時才散場,先前還拘束不已的喬初意,一個小時后已經和段辭划起拳來,比比手勢的遊戲還能讓兩個小孩兒玩得不亦樂乎,要走了還有點戀戀不捨。

臨走前,薄昭潯狀似不經意地說:「小叔安排了一個聚會,我沒興趣,又不好直接推辭,老四你去犧牲一下色相,具體的時間、地點回去發給你。」

剛才還高喊著「小喬,贏你一百次沒商量」「小喬好可愛,我們最近再約一起吃飯」的段辭傻眼了:「為什麼是我?潯哥!老大!」

他可不想去啊,什麼聚會,根本就是相親鴻門宴,各家的公子小姐聚一處,吃吃喝喝聊聊,跟待價而沽的商品似的,一個比一個沒勁。

再說以他這張臉,很容易被糾纏的好嗎!

「你不去?那……」

「去去去。」段辭怕他想出什麼更損的招來,硬著頭皮答應了。

徐暘幸災樂禍地看著段辭,呵呵,讓你能!

雖然老大這個人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似乎對什麼事情都漠不關心,可一旦鐵樹開花,其心眼之小,簡直令人髮指。

只有段辭這個傻蛋沒眼色,搖著大尾巴一再往上湊。

高考成績出來了,喬初意和秦皎皎發揮出色,最後都如願地報了S大,兩個人又同選了法學專業,均被順利錄取。

好消息接二連三,有個餐廳很看重秦皎皎爸媽的廚藝,八月份為他們投資開了一家小餐館,秦家爸媽再也不用早出晚歸地走街串巷,而是專心打理餐館。他們勤快熱情,東西美味可口,環境乾淨衛生,生意很好,初營業一個月,幾乎每天都爆滿。

家裡的負擔減輕很多,為了開闊一下眼界,秦皎皎在假期里找了份兼職,整天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薄昭潯暑假也只在清淮待了一周,導師極喜歡這個拔尖的學生,幫他聯繫了C市的一家醫院實習。

唯獨喬初意閑得發慌,也打算自力更生,找份兼職打發時間,斟酌著投了兩份簡歷出去,沒過兩天,周遲深消息倒是很靈通,主動找上門來。

「聽說你在找工作?要不要考慮做我的私人助理,薪水可觀,趕緊抓住機會。」周遲深輕佻地沖她勾勾手指。

喬初意警惕地問:「私人到什麼程度?」

周遲深逗她,湊過臉來,眉梢上挑,眼波里泛著桃花:「這個好商量,你想私人到什麼程度,咱們就能到什麼程度。」

「多私人我是不知道,但我認為再過不久,這裡可能會有一個死人。」居然調戲她,喬初意活動了一下手腕。

周遲深立刻和她拉開距離。

「我是說真的。」周遲深不再和她貧嘴,說話正經起來,「最近我在弄一個溫泉小鎮的項目,要過去實地考察,那個地方的風景沒得挑,你就當散散心,還有錢拿,傻子才會拒絕。」

看出她的猶豫,周遲深開始打苦情牌:「你看看我這樣,總得需要信得過的人幫我跑腿吧。」

他指了指手杖。

好吧,喬初意太容易心軟,聽起來似乎沒辦法拒絕,她想了想,勉強答應下來。

吃喝玩住所衍生的開銷全都由周遲深承擔,喬初意只負責「人到了」和「好好玩」。

溫泉小鎮已經建設得差不多,還沒對外開放,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喬初意可以說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位遊客,還有周少親自陪著。

周遲深果然沒說空話,這裡的風景的確沒得挑。

中國風的概念久盛不衰,小鎮整體被打造成古城風格,蓮池曲橋,荷香裊裊,天空碧藍如洗,將翠柏的葉子染得發亮。

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喬初意本來還有點疲倦,到了這裡,清甜的空氣湧入胸腔,她立刻覺得精神起來。

鋪得平整的石板路、雅緻的亭台樓榭、朱瓦青牆,向遠處眺望,可以看見蜿蜒的小河道,到了傍晚,被夕陽鍍上一層緋紅色。

「真沒想到會這麼美啊,有點避世的感覺。」喬初意感嘆,「周遲深,你的審美還可以啊,相信你這次肯定能大展身手,賺得盆滿缽滿。」

周遲深一臉「這不是廢話嗎」的傲嬌。

晚飯後,周遲深帶她到一棟角樓上,木柱廊檐,四周檐角飛翹,溫柔的風輕輕遊走。周遲深倚在欄杆上,俊朗的面容在半暗半明的光線里更顯出眾。

或許是這一小段時光輕易就能觸動人心,周遲深轉過頭,看著旁邊的喬初意,忽然有很多話想跟她說。

「小喬,自從我哥義無反顧地離開這個家,我已經很久沒有同別人講過心裡話了,有時候覺得明明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可為什麼我還會那麼孤獨。」

周遲深低低笑了一聲,帶著淡淡的惆悵。

喬初意安靜地聽他傾訴。

因為生在那樣的家庭,他自小便被捧到雲里,骨子裡總帶點紈絝,橫衝直撞、不知收斂。

外人看著光鮮,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過得並不快樂。

父母是因媒妁之言而結為夫妻的,結婚雖已二十餘年,但感情一直不太好。

父親年輕時一心嚮往藝術,後來爺爺病重,臨終前多番懇求,他不得不棄文從商,娶了門當戶對的母親。

周柏山的心裡有一片求而不得的白月光,這麼多年過去,仍然沒有徹底忘記大小姐似的母親強勢慣了,無法再忍受這種屈辱,在周遲深成年那一天,選擇了離婚。

在周遲深的印象里,他從來沒有體會過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滋味。

自從哥哥掌了權,周柏山更是無心生意,深居簡出,甚少出席什麼活動,周遲深也特別依賴這個大哥,可是事業正盛的周遲遠遇到了愛情,對方只想要簡單的生活,不願嫁進這樣複雜的家庭,於是周遲遠拋下了一切。

好像是一場夢,夢裡以為擁有一切,黎明將至,才發現自己其實一無所有。

周遲深很是頹廢了一段時間,和那些狐朋狗友整日沉迷在紙醉金迷里,任周柏山怎麼打罵也不願清醒。

「後來,我喜歡上一個女生。」周遲深陷入悠遠的沉思,語氣幽然,「跳芭蕾的,很漂亮,那天我在台下看她跳舞,她眉眼這麼一展,向我看過來,那一刻,我覺得我對她一見鍾情了,想為她變得更好。」

喬初意沒想到周遲深還挺浪漫,忍不住問:「那她現在呢?我怎麼沒見過?」

他自嘲一笑:「想我周遲深也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居然看走了眼,她一邊對我欲拒還迎,卻又暗地裡搭上別人。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後來為了發泄怒氣去飆車,摔傷了腿,知道我有可能成為殘廢,她再也沒有出現過。」

「什麼人啊!」喬初意火冒三丈,替他抱不平,「周遲深,你的眼光可真夠差的。」

周遲深不太在意:「那是以前,都過去了。」

「現在一切都要好起來,」他舒口氣,語氣變得輕快,聽起來是真的開心,「我爸媽在考慮復婚的事兒,說不定用不了多久,我就有家了。」

喬初意也由衷地為他高興。

「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周遲深問她,「以前我覺得一見鍾情是喜歡,現在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乍見覺歡,久處仍怦然,」他眼裡閃著星光,似乎想看到她心底,「這才是喜歡。」

初見喬初意,只覺得她直率有趣,明明並非拔尖的漂亮,卻總是神采飛揚,令人移不開眼,和她待在一起,好像輕而易舉就能變得開心。

她表面上看起來柔弱,不愛較真,但其實又有著強大堅韌的內心。

無論看多少眼,都覺得心動。

「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喬初意驚嘆地抱拳,感同身受,「今天的你簡直是個詩人。」

周遲深淡淡地笑了。

他知道,喬初意的那個「略同」,來自薄昭潯。

夜色里有隱隱約約的光影,清脆的蟲鳴此起彼伏,周遲深的聲音似乎裹了一層霧氣,他認真地說:「喜歡一個人,會變得小心翼翼,心裡就此藏著一個秘密,怕別人看穿,卻又想讓人看穿。」

「如果她會開心,我就會對她表白;如果她覺得是負擔,那我就只暗戀她。」

喬初意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拍他的肩膀:「老哥,太悲傷了啊。」

周遲深看著擠眉弄眼的喬初意,像個女流氓,忍不住笑:「小喬,希望你永遠不要變。」

不要變。

不要嘗到生活中太多的苦。

「當然了。」喬初意漂亮的眉眼飛揚,「奇變偶不變,小喬不會變。」

兩人相視而笑。

遠處響起鐘聲,長鳴擊破寂靜的夜晚,周遲深突然伸手,把她的頭扳正,讓她目視前方:「送給你的驚喜。」

三響鐘聲落,就在那一瞬間,整個古鎮驀地亮起近千盞燈籠,到處是光芒點點,閃閃涌動,宛如璀璨的星河傾覆,天地也黯然。

那光溫柔,那星繾綣,那景難忘。

喬初意看著周遲深為她準備的驚喜,眼眶忍不住濕潤了。

周遲深靠過來,拉過她的手臂,給了她一個輕輕的擁抱。

極君子又克制的擁抱,如蜻蜓點水。

「小喬,謝謝你,我今天特別開心。」

二十多年來,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開心過。

「周遲深,」喬初意仰頭,目光澄澈,「對我來說,你永遠都是很重要的朋友。」

「你會遇到很好很合適的女生,她讓你對餘生的每一天都充滿期待,你要相信,然後等一等。」

周遲深一直掛著溫和的笑,脊背筆直地立在那裡,看著她,傾聽她的每句話。

有時候她太聰明,倒是希望她能傻一點,說不定還能讓他抱有一點點幻想。

小鎮的月色迷離,燈火沉浮,他們明明離得很近,周遲深卻如同置身於孤寂的海洋,與唯一的燈塔漸行漸遠。

「好。」他修長的手指叩在欄杆上,發出細微的響聲,「那我就等一等。」

她是不會凋零的花,開在他的生命里,讓他近近地看,遠遠地欣賞。

可是也只能如此了。

有些人,從相遇之日起我們就知道不免別離,因為毫無希望,再喜歡也開不了口。

那就換一種方式陪伴她,希望她這一生,平安順遂,所願皆如意,其所愛之人,愛她更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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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意寄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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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未有片言,已堆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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