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法場風雲(2)
第14章法場風雲(2)
「嗯。」齊子叔的腳步聲幾乎是輕不可聞,但他似乎開始掀死者身上的白布。
劉秀和鄧禹不敢有絲毫的喘息之聲,生怕被齊子叔發覺,聽那腳步之聲,在這個房間之中倒有五人走動,另外三人要麼是都統府的,要麼是齊家的。
齊家派出齊子叔,看來南陽侯王興還真的非常在意此事。
「我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宛城劫法場,原來沈青衣這賊婆娘也來了!」齊子叔冷哼著道,他似乎在驗檢著屍身的傷口,想必欲自傷口或兵器的特徵來查知敵人究竟是何人。
「這個吳漢倒讓老夫看走了眼,他竟是段老怪的傳人!」齊子叔自言自語地道。
劉秀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所幸齊子叔只是稍看了一眼他上面架子上的死者,並未停留,便徑直走了過去。
「這人是死在暗夜流星的暗器之下,宛城中會暗夜流星手法的人只有鄧禹那小子,看來沖兒倒沒有冤枉他,想不到這小子居然也是與杜茂一夥的,活該劉秀那小子跟著倒霉!」齊子叔似是在審視那刀斧手的傷口,搖頭自語道。
鄧禹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他早就知道,他的暗器手法瞞不過齊子叔,何況他早已是通緝犯,也不會在意齊子叔怎麼說,他只是有些後悔當時不該太過衝動,以至於拖累了劉秀,不過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齊子叔看遍了每一具屍體,似乎並不打算在這裡停留太長時間,轉頭向胡彪道:「教頭可以讓人去抓劉秀並抄他的家了!」
「是!」胡彪領命而去,現在證據確鑿,他也不能袒護劉秀,儘管平日里他與劉秀的關係不錯。
劉秀心中好笑,對方此刻趕去的話,只怕早已人樓兩空,不會有任何東西留下了。他也明白,若單憑齊沖的那點猜測,沒有誰敢輕易對他出手,就憑他在宛城的影響力,便是齊府想動他也要先估量一下。是以,他很放心劉忠的處理。
「哐當……」大鐵門又關了起來。
劉秀和鄧禹暗鬆了一口氣,但在倏然之間,劉秀聽到一個極為輕微的呼吸聲便在自己身邊不遠處傳來。
以他的聽覺,自然不會出錯,一時之間,即使是膽大如他者,也禁不住毛骨悚然。劉秀循聲望去,卻駭然發現與他不到一丈遠的架子底下,如壁虎一般倒附著一人,卻絕不是鄧禹。
劉秀的目光才投注過去,便發現那人也在望著他,目光銳如利刃。
「你是什麼人?」劉秀小聲問道。
「你又是什麼人?」那人反問劉秀。
鄧禹於此時也發現了這第三者的存在,迅速自架子之下滾出。
「只好對不起了!」鄧禹冷哼著出腿疾掃架底的第三者。
那人微怒,卻也如樹懶一樣自架底滾落,在出架子範圍之時,身形迅速彈起。
鄧禹腰一借力,如一張大弓般彈射而起,雙手化成千萬朵蓮影直取那第三者。
那人的年齡不大,與鄧禹似乎也相差無幾。見鄧禹再次攻來,他神色間露出一絲憤然,冷哼道:「你以為我會怕你嗎?」
「那最好!」鄧禹也不理會,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兄弟二人藏於此地,而對方的身份不明,若是向外透露了他們的行蹤,只怕他們還真的會困死於宛城之中,是以,他不能不用殺人滅口的手段來對付這個對手。
鄧禹自不會將對手放在眼裡,在宛城之中,他極為自負,雖然城中高手如雲,各行各業之中都可能隱居著許多高手,不過,在同齡人之中鄧禹可還沒有遇上幾個,加之他文採過人,除劉秀之外他還從不服誰。
那年輕人見鄧禹的攻勢,眼中顯出一絲訝異之色,但卻沒有半點慌亂,雙手一圈,在空中畫了半個圓,指心一吞一吐之間有若靈蛇出洞,形象至極。
鄧禹眼見便要擊中對方的胸膛,倏覺右手臂一沉,他雙手所化出的千萬朵蓮花頓時幻滅,對方的手如蛇一般搭在他的腕部,又像一條吸血的螞蝗黏而不脫。
鄧禹大吃一驚,急忙撤手,側身以左肘相撞,一切都快若疾電。
那人似也沒有料到鄧禹變招如此之快,他只好撤招而退,事實上,他也太過輕敵,正如鄧禹輕敵一樣。
鄧禹也不追,與那人同時後退兩步,鄧禹卻發現自己手腕之上多了幾道紅印,顯然是剛才對方手指搭上來的結果。
「好功夫!」鄧禹低贊了一聲,同時再次出手,這次他再也不敢稍有輕敵之心,剛才險些吃了大虧。
「你也不賴!」那年輕人也低叫了一聲,不退反進,直迎鄧禹。
「嘩……」正在此時倏聞窗外傳來一聲炸雷般的爆響,暴風雨似乎也要在這個時候來湊熱鬧。
劉秀沒有出手,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驚訝於這年輕人的武功,雖然他知道鄧禹不會有事,可是他也看出兩人的第一個回合,鄧禹實際上已吃了一些虧,而且鄧禹不一定能勝過這年輕人。
劉秀驚訝於這年輕人那古怪的招式,彷彿有著難以想象的威力。
鄧禹這次學乖了,自不會再給對方黏腕的機會,出拳如風,快進快攻。
那年輕人也絕不示弱,僅在最初退了兩步,后又立刻穩住身子,卻是不緊不慢,以緩制快,整個身子彷彿是沒有骨頭一般,任意扭曲,雙臂畫著大大小小的圈子,泰然自若地接下鄧禹所有的攻勢。片刻之間,兩人便交手了數十招,在架子上的屍體之間如蝶飛蜂舞般躍動,但都儘力不發出任何聲音,而這陣及時的雷雨也給他們作了很好的掩飾,使外面的人根本聽不見這停屍房內的動靜。
「嘩嘩……」雨點灑落在瓦面之上,發出一陣脆響,這場雨也確實很大,而光線亦逐漸變暗。
劉秀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鄧禹與那年輕人的交手,仔細地觀察著年輕人的招式和出手的角度,越看越驚。
這年輕人所學之博竟不遜於他,甚至有許多劉秀從未見過的招式,若非鄧禹所學極純,只怕會敗在這年輕人怪異的武功之下。
正在此時,劉秀耳朵一動,隱隱聽到又有腳步之聲傳至,不由大驚,忙低聲道:「住手!」同時出手插入兩人之間,將兩人力分而開。
鄧禹與那年輕人一驚,一怔之際,立刻明白劉秀分開他們的意圖,因為他們也聽到了腳步之聲,而且來人似乎不少。
三人一怔,心頭全都一沉。
「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行跡?」鄧禹微急道。
「都是你們!」那年輕人似乎也有些惱。
「你……」
「都別爭了,先看看情況再說!」劉秀打斷鄧禹的話,小聲道。
鄧禹向那年輕人瞪了一眼,卻只好依劉秀之意藏身於原地。
「這些屍體必須儘快掩埋掉,若京城來查問死傷多少人,你們應該怎麼說?」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死了五人,傷了七人!」幾名護衛異口同聲道。
「嗯,不過,還要報少一些,死了三人,傷了五人!」那陰冷的聲音又傳了進來,顯然是在與眾官兵串口供。
「那些劫匪又是些什麼人?」那陰冷的聲音又問道。
「只是幾個不登場面的小賊。」一隊護衛又齊聲道。
「那為什麼他們能夠大鬧法場而去?」那陰冷的聲音又問道。
「是因為逆賊劉秀和鄧禹使毒,這才趁亂劫走了重犯!」那隊護衛道。
「好!你們說得很好!」那陰冷的聲音贊道,但隨即又問道:「如果有人問,聽說這裡賊亂極多,民不聊生,你們又該怎麼回答?」
「那只是謠言而已,我們南陽郡可是百姓安居樂業,人心安定!」
「很好,不日,欽差便要來宛城,查問此事時,你們便依今日所述之法說,後果自有侯爺和都統大人承擔,若有誰敢說半句壞話者,定斬不恕!」那陰冷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劉秀和鄧禹不由得面面相覷,他們似乎沒有料到這些人乃是來串口供的,更將罪名嫁禍到他們兄弟的頭上。他們當然明白王興這樣做的目的,那便是報喜不報憂,欺瞞欽差而製造出他治理南陽有方的假象。
其實,這種行為蔚然成風,天下各地都極為常見。
此際烽煙四起,王莽暴政已使四方動亂,每日王莽所聽到的都是壞消息,這使王莽更暴戾,更瘋狂,一些奸佞之臣則揣摩著王莽的心思,盡做一些假象哄上欺下。王興如此做,劉秀也不覺得意外。
「好!你們便將這些屍體運到西城之外埋掉,動作要利索,不許讓太多人的知曉!」那陰冷的聲音又吩咐道。
「屬下明白!」
劉秀與鄧禹相視望了一眼,立時大喜過望,目光同時投向另一年輕人,那人也會意地笑了。
兩輛馬車迅速自西城門行出,雖然城門口把守極嚴,但是這兩輛拖運屍身的馬車有著都統的手諭,自然無人敢阻。
馬車左右還有十餘騎相隨,人人披蓑戴笠,像一群會動的大稻草人一樣。
坑早就已經挖好,就在西城外三里地的一個土坡之上,不過此時坑中積滿了水,當然眾官兵可不管這些,反正這群人不是自己的親人,也懶得弄乾坑中之水,便將一具具屍身拋入坑中。
「唉……」一聲長而陰森的嘆息自另一輛馬車之中傳了出來。
在雨後萬籟俱寂之中,這聲長長的嘆息顯得特別清晰,那群正準備搬運第二車屍體的官兵有一大部分聽見了,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一個個面面相覷,卻停在車廂外,沒有人敢入車廂。
「怎麼,快埋呀!」一個剛將屍體拋入水坑中的官兵行過來,見眾人都停下了動作,不由得質問道。
「哦,我的腳有些抽筋。」距車廂最近的一人乾笑道。
「瞧你這懶樣!」那人毫不知情地便向車廂之中鑽去,剛掀開車簾,便聽到又一聲長長的嘆息自死人堆中傳了出來。
「啊……」那人大吃一驚,嚇得一聲尖叫地退開來。
車廂邊的官兵都聽到了這第二聲嘆息,不由得也都驚呼著跳開,人人臉色蒼白。
「有……有鬼……」那剛才掀帘子的官兵差點沒嚇得屁滾尿流,他這才明白何以這些人都不上車搬運屍體了。
一邊的都騎軍也湊了過來,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有鬼,車上……」那些官兵們全都慌了,指著那傳來嘆息的車廂,恐懼地道。
那些都騎軍也都嚇了一跳,將信將疑,可是見這群官兵一個個臉都白了,也不敢輕易靠近車廂。
「會不會是詐屍呀?我們還……還是走好了。」一名官兵結結巴巴地道。
「不行!這些人沒埋,怎麼向統領交代?」一名都騎兵道。
「要埋你去埋好了。」一名官兵也有些氣惱地道,事實上,都騎軍與他們的地位是平等的,可是都騎軍卻總像高人一等,連待遇也都高些。是以,城中的其他兵種對都騎軍的戰士並不十分客氣。
「去就去!誰像你們這幫膽小鬼!」那都騎軍傲然不屑地道。
「你……」那官兵大怒,欲動手,卻被一老兵拉住了。
那都騎軍不屑地望了那人一眼,策馬便向馬車邊走去。走到馬車前,那都騎軍稍猶豫了一下,以槍挑開車簾,他立時怔住了。
只見車廂的屍體堆上盤坐著一具蓬頭白衣、渾身血污、臉色蒼白如紙、雙眼流血的屍體。
不僅如此,那屍體的臉上似乎帶著一種古怪的笑容,眼睛向那都騎軍眨了一下。
那都騎軍挑開車簾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於車廂之中,自然都看到了這一幕讓人汗毛倒豎的場面。
「鬼呀……」那都騎軍戰士愣了半晌才知道尖叫一聲,手中的槍都嚇掉了,而便在他尖叫欲掉轉就走時,那具屍體突地平平飛了起來,十指如戟,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捏住了那都騎軍戰士的脖子。
「鬼呀……詐屍呀……快跑……」那群官兵和都騎軍一個個回過神來,立時嚇得魂飛魄散,沒命地向宛城奔去。
那名被捏住脖子的都騎軍還沒等那雙鬼爪用力,便已嚇得口吐白沫,兩眼發直,昏死過去,但那屍體一直緊捏著他的脖子不放。
一直到其餘的官兵逃得一乾二淨,那復活的殭屍這才鬆開手爪,長長地吁了口氣,那都騎軍戰士的屍體轟然落馬之時,他才「撲哧」地笑出聲來。
「你們出來吧!這群膽小鬼,都跑了!」殭屍竟然開口說起話來。
「真夠沉的,這些人差點把我給壓扁了!」劉秀自車廂之中鑽了出來,伸了個懶腰。
那陌生的年輕人也自車廂之中跳了出來,「殭屍」立刻跳過去,道:「你的化妝可還真厲害,這小子就這樣被嚇死了!」說著指向地上的那名都騎軍戰士。「殭屍」自然便是鄧禹。
「這都是你朋友的計策好!」那陌生的年輕人淡淡一笑道。
「哪裡,兄台過獎了,在下劉秀,這位是我的義弟鄧禹,敢問兄台尊姓大名?」劉秀謙虛地笑了笑,客氣地道。
「在下姓秦名復,原來二位便是他們所要通緝的英雄人物,久仰了!」那陌生的年輕人十分訝異,旋而又客氣地道。
「聽秦兄口音似是宛城人,不知秦兄何以也要以此手段出城呢?」劉秀有些訝異地問道。
「有些事情是沒有為什麼的,若硬要問為什麼,那便會失去樂趣,是以請劉兄恕我賣個關子!」秦復淡淡地笑了笑道。
「哦,秦兄所說甚是,我入俗了!」劉秀毫不介意,淡然笑道。
「咱們今日就此別過,若有機會,他日相逢定會請兩位仁兄喝上幾杯!」秦復又道。
鄧禹見秦復這般神秘兮兮的,心中有些不快,而且剛才與秦復交手未分勝負,出於少年心性,自然看不慣秦復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不禁冷冷一笑道:「我看他日再說吧,但願秦公子不要太貴人多忘事,他日擦肩而過都不識得我們了。」
秦復神色微微一變,卻並沒有回敬鄧禹,只是一拱手道:「後會有期!」說完再也不看鄧禹一眼,徑直向遠處行去。
「秦兄弟不要一匹馬代步嗎?」劉秀揚聲道。
秦復一怔,駐足望了望那套住馬車的幾匹馬兒,笑道:「謝劉兄提醒!」說完,還真解了一匹健馬揚長而去。
「我們也走吧!」劉秀望著秦復遠去,向鄧禹道。
鄧禹心頭忿然,秦復確實很不領情。他本也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可是秦複比他似乎更傲一些,這確實讓他心裡不是滋味。
「何必要生氣?生氣只是拿別人的幼稚和無知來折磨自己,你也看不透嗎?」劉秀拍拍鄧禹的肩頭,望著氣鼓鼓的鄧禹笑道。
鄧禹一怔,頓時也笑了,欽服道:「還是大哥的話深刻透徹,鄧禹還要再去遊學數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