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我不想死
簫忘書怎麼也沒想到蕭悅會這麼直接地問,一時間竟是不知道該怎麼作答才好,只好愣在了當場。
倒是蕭悅卻是瞭然地笑了一聲:「果然么?陛下為了她要殺我,呵,要殺我。」
「蕭悅,你別這樣。」
「那你想我如何?」蕭悅反問道。
「我……」
簫忘書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卻在下一個瞬間看到蕭悅蜷縮在一邊低低地哭了起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不這樣便將心中的痛苦壓制不住一般:「我早就知道了,從我進了這血牢我就該知道的,我又在幻想什麼?」
「我知道你不喜歡孟夏,我也勸過你很多回了,你但凡聽我一句又如何會……」
「可是孟夏根本配不上陛下!」
「配不配的上,不是我們說了算的。」簫忘書輕聲道:「配不配的上,喜不喜歡,娶還是不娶,能做這個決定只有當事人,而我們——只是局外人罷了。」
「那個孟夏有問題!」蕭悅猶自不滿地反駁道。
「陸尋比你更了解孟夏,有沒有問題他會不知道嗎?你一直說孟夏如何如何,那不過是你眼中的她,因為陸尋待她特別,你恨,你不滿,你嫉妒,所以你看她便滿是壞處,沒有任何可取的地方。」
「哥!你是我哥!你居然幫她說話!?」
「我只是實話實說。」簫忘書說完,見蕭悅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望著自己,不禁多解釋了兩句:「你可知道為什麼你見到孟夏的時候,她是捆著的?」
「……因為她想害陛下,陛下又不忍心殺她!」
簫忘書卻是搖了搖頭:「蕭悅,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子,只是被蒙蔽了心智,其實你現在已經明白了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吧,只是這樣的現實讓你無法接受,所以你拒絕承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知道。」簫忘書直視著蕭悅的眼睛,聲音很淡。
蕭悅猛地別過了頭,不再言語。
簫忘書的聲音放低了許多:「你只看到陸尋對孟夏如何,卻是不知道孟夏對陸尋又何嘗不是如此?陸絕的事,陸修遠的事,陸尋母妃和姨母的事情,哪一件哪一樁孟夏沒有出力?你總說孟夏動搖皇位,其實孟夏也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沒有孟夏還會有什麼張夏,李夏,那些要動搖皇位的還是會動搖皇位,就說這一次的事,她根本沒有任何錯。」
「她想要傷害陛下!」蕭悅忍不住反駁。
「若她真的想要傷害陸尋,她就不用主動懇求把她給捆著了。」
「你說什麼?」
「孟夏會這樣是因為她被控制了,而控制她的人就是卓青衣他們。她從來沒有想過傷害陸尋,甚至還想過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自己死也要保全陸尋,你總算孟夏不配,可是在我看來,不配的人並不是她。」
簫忘書話說完,似乎又覺得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了,不禁沉默了一會,這才望向蕭悅。
蕭悅將頭埋在膝蓋之間,簫忘書不知道她現在的面色,但是從她微微顫動的肩膀卻也能猜出一兩分。
「哎——」簫忘書嘆了一口氣,終是於心不忍,伸出手去拍了拍蕭悅的頭。
蕭悅沒動,只是忽然怔住了,隨即肩頭卻是顫動的越加厲害,隱隱約約有小聲的抽泣聲傳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悅這才安靜下來,然後慢慢抬起頭來,眼眶通紅,襯得慘白的面色越加可憐:「哥,我知道錯了,我後悔了。」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妹妹,此時見她這狼狽和柔弱的模樣,還是有些於心不忍:「哎。」
「哥,救救我,救救我。」
「如果可以,我何嘗不想救你。」
「哥……」
「……阿尋他,我……」簫忘書想說些什麼,可是卻發現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合適。
「陛下是鐵了心要我死,是嗎?」一行清淚從蕭悅眼眶滑落。
「阿尋只是……」
「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簫忘書聞言不禁有些詫異。
蕭悅沒說話,卻只是做出了一個挽袖子的動作,然後將自己的右手顫巍巍地伸了出去,手腕處竟是纏著厚厚的繃帶,依稀已經滲了血,即使不用拆開也能猜到這隻手腕上的傷有多深。
「這是……因為孟夏?」簫忘書心裡瞬間明白了過來,這手是何緣故,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裡到底是什麼情緒。
蕭悅見狀點了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左手顫巍巍地撫上了右手傷口之上,聲音哽咽:「不怪孟夏,是我,是我自己欠她的,當初若不是……」
說到這裡,蕭悅儼然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模樣,好不可憐。
簫忘書心裡也感慨萬分,只能伸手拍了拍蕭悅的後背,給她順氣:「是你當初執念太深,也怪我,我若能對你嚴厲些,多勸上你兩句,今日也不會……」
「哥,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找孟夏的麻煩,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也想救你,可這一次陸尋怕是鐵了心要處置你。」
「哥,你去幫我求求陛下好不好?這麼些年來,我對陛下忠心耿耿,不敢妄言有功能,但至少苦勞是有的。先前是指糊塗,現在我已經明白過來,求求你了,救救我。」
「我……」
「哥,在我心裡,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就算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卻一直把你當做是親哥哥看待,你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我死嗎?」
簫忘書沒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蕭悅。
蕭悅一直沒有等到回答,也不催促,只是乾脆坐在了地上,毫無形象地哭了起來,越哭越大聲,越哭越傷心,好似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孩子一般。
曾經何時,小小的蕭悅剛來到蕭家的時候也是這般,毫不造作地大哭著。後來,她慢慢地變得謹小慎微,懂事乖巧,也不再在人前大哭。這樣的轉變讓簫忘書感慨又無奈,如今又看見她大哭的模樣,一時間簫忘書心裡像是忽然起了潮,久久平靜不下來。
面前的蕭悅與記憶里那個小小的蕭悅漸漸重疊,簫忘書只覺得心裡一顫,竟是有些鼻頭髮酸。
「我會再去找阿尋求求情。」
蕭悅聞言這才將哭的小聲了些,抽了抽鼻子道:「可是陛下好似已經鐵了心。」
簫忘書抿了抿嘴唇,此時卻忽然發現蕭悅右手腕的上的繃帶已經被血完全浸濕。
「手——我看看。」
蕭悅抽泣著將手遞了過去,肩膀還一抖一抖的。
簫忘書不禁將動作都放柔了幾分,一點一點將那繃帶拆了開來,卻還是在看到那猙獰的傷口時變了面色:「手筋被挑了,只止了血,根本沒得到醫治,你這手……怕是……」
知道是一回事,見到自己在意的人變成這樣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見過許多比這更嚴重的傷,可是這一刻簫忘書的手卻是也跟著顫抖了:「疼嗎?」
蕭悅搖了搖頭:「不疼。」
「怎麼可能不疼。」
「比起死的話,這點疼又如何?」
「……我知道了。」沉默了良久,簫忘書終於開了口:「我會想辦法的。」
「哥!」蕭悅的眼睛頓時一亮。
簫忘書忙將自己的藥箱打開,因為剛剛才給陸尋換了葯,裡面倒還剩些藥物,簫忘書挑了挑幾味能用的,小心翼翼地灑在了蕭悅的傷口上,然後這才重新仔細地包紮了起來。
「你先忍一忍,可能有點疼。」
「嗯。」
「盡量別使力。」
「好。」
簫忘書輕聲又囑咐了一句,蕭悅都一一答應了。說到最後簫忘書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只能再次輕輕拍了拍蕭悅的頭,表示安穩。
「哥,謝謝你。」
「嗯。」
簫忘書應了一聲,又從藥箱里掏了幾顆藥丸送到蕭悅手裡:「你現在身上有傷,這幾顆葯你留下吃。」
「嗯。」
看著簫忘書收拾好藥箱,轉身要離開血牢,蕭悅忽然又叫了一聲:「哥!」
「嗯?」簫忘書回頭。
蕭悅目光灼灼,眼角還微微泛紅:「哥,拜託你了。」
「……好,我會想辦法。」
直到簫忘書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視線中,蕭悅的目光這才忽然變得極為冷冽,剛才的楚楚可憐一瞬間褪的乾乾淨淨。
剛好獄卒前來查探,看見地上褪下的繃帶,不由得蹙了蹙眉道:「你傷口不是前兩日就結痂了嗎?怎麼會滲血呢?」
蕭悅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無甚起伏地開口道:「誰知道呢?」
這樣說著,卻是沒有人發現蕭悅左手手指上也隱隱沾染著血跡。
獄卒只好撓了撓頭,撿起繃帶,自言自語地走了:「傷口都要癒合了,止了血,怎麼還會這樣啊?總不能是自己把傷口重新撕開了吧?」
蕭悅冷冷地望著獄卒,眼睛微微一眯,輕聲道:「孟夏,孟夏!為了你,陛下居然要殺我!明明是我先遇到陛下的!明明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是我,你憑什麼一出現就把一切都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