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殘忍的真相

「小夏。」陸尋輕聲嘆了一口氣：「他其實並不想讓你知道他的身份，他有他的考量，你若真心為他考慮一分，便不要再追究下去了。」

孟夏任由著陸尋抓著自己的手，她慢慢抬起頭來，直視著陸尋的眼睛道：「阿尋，你知道他是誰是么？你們知道都知道，就我不知道是么？你們說不希望我知道，可是你們有沒有問過我的感受，有沒有想過我想不想知道？」

「小夏，我……」

「我不想事事都要被人給我拿主意，我想自己走，自己看，自己去決定，就算會受傷，會難過，但是這些我都想去經歷，去銘記。阿尋，你明白嗎？」

孟夏的表情十分認真，另一隻手卻是搭在了抓著自己的那隻手，柔和地將陸尋的手推了下去。

明明力道很小，但是陸尋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從孟夏身邊推開了。

「我，想知道他是誰，無論什麼後果，我都想知道。阿尋，你若是不願意，那你就命令我離開，以梁國皇帝的身份命令我，陛下的命令，孟夏不敢違抗。」

明明不是特別激烈的言語，明明孟夏的表情很淡很平和，但是陸尋卻知道這種平靜的表面下到底隱藏著什麼。

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以梁國皇帝的身份開了口，那麼他和孟夏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

陸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良久終是開口道：「孟夏啊孟夏，你果然知道怎樣最能傷我的心。你比誰都知曉，對你，我不可能說出那樣的命令來。」

「對不起，我知道我這樣不過是仗著你喜歡我，但是阿尋，我真的……真的……想要知道燕起是誰。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彷彿是靈魂上的牽引一般，讓我想要靠近，總覺得現在錯過了，可能會後悔一輩子。我不想後悔一輩子，我也不想讓你為難，可是阿尋，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孟夏迷茫著，不安著，煩惱著，一雙眼睛里隱隱有著水霧。

「……」陸尋想要說些什麼，可卻又不知道到底說什麼才好。

「我……隱隱約約能夠猜到他是誰。如果真的是他，如果……真的是他的話，你要我怎麼能眼睜睜地就這樣同他告別？」

陸尋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到了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那個時候他救下他，讓他取代了真正的燕起，捨棄了自己的身份。那個時候，他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為這件事情後悔，他以為就算真相揭開，他也無所謂。

可是，世事難料。

他沒有料到自己最後會真的喜歡上孟夏，也沒有料到真的到了揭開真相的那一天，他會如此為難而無助。

「阿尋，算我求你。」

陸尋伸出手來，輕輕揉了揉孟夏的頭髮：「我不能食言，我答應過他不會告訴你，也不會讓你主動去探尋什麼。但是……」

陸尋的話並沒有說完，只是主動向前走了一步，然後伸出手來緩緩撕開了燕起面上的那層面具，一點一點，面具下的本來面目展現在了孟夏眼下。

「但是，我也不想讓你難過，所以所有的為難和背棄，讓我來承擔吧。揭開真相的是我，想來他知道也不會怪罪。」陸尋這次說完，然後向後撤了一步，將燕起的模樣完全呈現了出來。

可能因為長時間帶著面具的關係，面具下面的那張臉白皙的幾近透明，是一種不太健康的膚色，而這張臉的左半邊臉卻是諸多褶皺，看起來有些可怖，顯然是火灼傷后留下的痕迹。

而另外半張臉，卻是十分俊逸瀟洒，甚至——甚至和孟夏有七分相像。

孟夏望著這張臉，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哥……哥哥，是哥哥。果然是他，真的是他，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早點察覺？」

「小夏……」陸尋想要安慰兩句，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來，只能任由孟夏撲到了孟秋的身上哭泣著。

孟夏的手輕輕地仔細著描繪著孟秋的輪廓，眼淚大顆大顆不受控制地掉下來：「是我的錯，明明那般明顯了，明明好幾次他都在我身邊相護，為什麼我就沒能察覺。那個時候，那個時候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我都已經覺得他很像哥哥了，為什麼我就不能多去想一點，多去靠近一點。因為害怕，因為懦弱，連個相似的人都不敢去靠近，去交流。我為什麼這麼懦弱，明明……明明當時只要勇敢一點點，也許我早就知道一切了。」

「不是你的錯，小夏。」

「不是我的錯？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認不出，還一直說著什麼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了，什麼親人都沒有的混賬話，這不是存心要他難受嗎？我甚至……甚至還懷疑過他接近我不懷好意。」說到這裡的時候，孟夏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眼淚唰的流的更加洶湧。

「小夏！」眼看著孟夏還有抽自己巴掌，陸尋趕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不要這樣，孟秋也不想看見你這樣的。」

孟夏聞言慢慢抬起頭來，望向陸尋的眼神裡帶著無法化開的悲痛：「為什麼？為什麼哥哥會變成燕起？」

「……」

「你說啊！」

陸尋知曉，孟夏定是察覺了什麼才會有此一問，她總是敏感的，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只怕她已經猜到了幾分。

「那個時候，你不止救了我一個人，是么？你還找到了哥哥，救下了他，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為什麼要騙我說這世上孟家只留下了我一個人！？」

「……那個時候，我機緣巧合救下了你和你哥，本來是看在敬仰孟將軍的份上，想要幫上一點忙。可是……我發現，在奪取皇位的爭奪中，你們能給我帶來許多助力，這才有了之後的事情。我那個時候並沒有料到……之後會對你動了心。」

「不，你沒有說重點，你——是你讓我哥哥捨棄了身份，為你辦事的對么？」

「……是。」

「他曾經是個驕傲的少年將軍，他最不屑的就是這些陰謀算計和勾心鬥角，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可是你卻讓他以燕起這樣的身份活了下來，他……」孟夏想說些什麼，喉嚨卻是哽咽的。

想要說的話，因為知道會傷人，終是默默咽回了肚子里，沒有說出口來。

可是陸尋卻是明白她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我救起孟秋的時候，他全身經脈盡碎，被烈火灼傷嚴重，一身武功盡數化為烏有，別說是少年將軍了，連普通人的體質都不如，再也不可能挽弓射箭，他……已經不是昔日那個人了。」

陸尋說到這裡的時候嘆了一口氣，隨即又繼續開口道：「他很秦楚自己的身體情況，那個時候陸絕得勢，陸修遠掌權，想要給孟家翻案實在是太難太難。孟秋是個聰明的人，他養好傷的時候，你正是在和謝家爭鬥的最厲害的時候，他不忍心將一切都交給你去背負去戰鬥，所以——他來找了我。」

「他和你說了什麼？不，我大概能夠猜得到，他那樣的人啊，到底會說什麼，會做什麼。」孟夏的鼻尖又是一陣發酸。

陸尋點了點頭：「他想復仇，想要幫你，為了孟家，可是他不希望自己再是孟秋，他希望孟秋還能保持大家記憶里的樣子，少年將軍，驕傲，英武，果斷，而不是現在這個……柔弱無力，病痛纏身的人。他那麼驕傲，怎麼可能希望別人同情他，所以——他問我要了一個新的身份。他捨棄了孟秋的身份，為我做事，而我也承諾一定會為孟家平反。我承認，我當時是有私心，也承認這樣瞞著你不對，看著你痛苦不堪，想念家人的樣子時，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將此事說出口，可是……」

「……」

「小夏，對不起。剛開始我是不想說，可是到了後來，卻不不敢說。於是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孟夏明白，這裡面的事情怪不得陸尋，也明白這是孟秋自己做的選擇，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哥哥就在自己身邊而不自知，一想到陸尋一直騙著自己，心裡卻沒有辦法那麼快的接受這一切。

特別是在孟秋現在死去的這件事情上。

人總是這樣，這個時候總是會去想，要是不曾被欺騙，要是早點相認，是不是一切都不會一樣？至少不會像是現在這樣，只能傷心後悔，卻不能為孟秋做任何事情。

「小夏……」

「你不用說了。」孟夏搖了搖頭：「我知道，我現在……我現在心裡很亂，我不想這個時候面對你，我怕自己會衝動說一些口不擇言的話來傷害到你，我不想這樣，所以，阿尋，讓我靜一靜好嗎？我想最後陪陪我哥，最後的這段時間，還給我，可以嗎？」

「……好。」

陸尋輕聲嘆了一口氣，終是對著暗衛做了一個手勢，然後將燕起好好地送進了屋裡，等著孟夏走進房間后，陸尋這才帶著暗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