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南北史演義(下冊)》(28)
第七十八回北周吞併北齊
話說穆提婆跟隨齊主北行避難,途中見隨從四處逃散,料知齊滅亡在即,不如投降敵軍求取榮華,於是他暗地裡跑了回來,投降了周軍。周主宇文邕封穆提婆為柱國,兼任宜州刺史,並且傳檄文到北齊境內,勸諭北齊的君臣投奔周軍,並且向他們詳細地說明其中利害關係。這檄文一傳,北齊的大臣陸續投奔周軍。齊主才知道穆提婆是投降的首導,下令拘捕穆提婆的家屬。此時,刁鑽狡猾的陸令萱也自知無法免罪,不待鐵鏈套頭,就已經服毒自盡。
先前,齊高祖在魏擔任丞相,曾任命唐邕掌管藩外兵馬,很是信任。齊高祖篡位后,唐邕因為聲高望重官至錄尚書事,兼領度支。齊主高緯寵信小人,高阿那肱和唐邕有嫌隙,在齊主面前告狀,罷免唐邕的官職,另用侍中斛律孝卿代替他,唐邕為此非常不滿。這時,唐邕留寓晉陽,與并州將帥一起推立安德王高延宗為主。高延宗執意推辭,將帥等齊聲說道:「王爺如果不做天子,群龍無首,眾將離心,恐怕不能為王爺效死了!」高延宗沒有辦法,只好勉強遵從眾請,登上帝位,並且頒下璽書,書中說武平年間朝綱孱弱,政權由宦官小人掌握,如今國難當頭,齊主趁夜逃離,不知去向。因為王公大臣極力推舉,不得已才繼承皇位等話。高延宗下詔大赦中外,改年號為德昌元年,授封唐邕為宰相,賜封晉昌王。同時,高延宗任命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沭陽王和阿千子、右衛大將軍段暢、武衛大將軍相里僧伽、開府韓骨胡等人為將帥,然後募集兵民,抵禦周軍。眾人聽聞新主登基,非常高興,全都踴躍前來。高延宗分發府中的金帛,把後宮的婦女都賜給將士們,又查抄十幾個內參的家資財物充作軍費。高延宗每次見到將吏,一定會拉著他們的手稱呼名字,將士都非常感動。婦孺們也趕來搬運磚石,共同抵禦外敵。
周主督軍圍攻晉陽,勁騎從四路會合,好像黑雲一般,壓境而來。高延宗命令莫多婁敬顯、韓骨胡拒守在城南,和阿千子、段暢拒守在城東,自己率領兵眾拒守在城北。高延宗素來肥壯,從前面看像是往後倒,從後面看又像是往前傾,人們常笑他臃腫無用。等到開城與敵軍交戰時,他手拿大槊,馳騁在陣中,往來如飛。尚書令史沮山也肥壯大力,手握著長刀,緊跟著高延宗,左砍右劈,殺斃敵兵甚多。唯獨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戰死。周主命齊王宇文憲對敵高延宗,自己督率將士攻打東門,齊將段暢和阿千子竟然打開城門投降了周軍。
周主連夜進城,先放火焚燒佛寺。(周主最不信佛,所以先毀去佛像。)高延宗見東門失火,料知周師已經入城,急忙下令暫時關閉北門,自己從城外繞到東門。恰巧莫多婁敬顯從城內率兵支援東門,和高延宗內外夾攻,把周軍圍裹在門中。周軍爭門奪路,自相踩踏,傷亡至數千人。周主宇文邕進退兩難,急忙帶領親兵突圍,從大刀長槊中尋找生路。周主的左右護衛都被敵軍的兵械所傷,紛紛倒地,幸虧承御上士張壽牽住周主的坐騎,賀拔伏恩手執鞭子緊跟其後,他們拚命奔走,才得以衝出城門。齊兵在昏夜中亂打一通,周主竟然得以逃脫,這時已經四更了,城中已經沒有周兵。高延宗還以為周主已死,就命人在亂屍堆中尋找有長須的屍首,始終沒有找到。不過,軍士們覺得已經大獲成功,便各自回營飲酒,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高延宗也感到疲勞睏乏回去睡下了。
周主出城后,腹中空空,想要乘夜退兵回去。各將領多半也想回去,只有宇文忻勸阻道:「陛下攻克晉州,乘勝追擊到這裡,昨天攻城是因為將士們輕敵,稍稍有些失利,不用介意!大丈夫應當從死中求生,從敗中取勝,如今齊滅亡在即,為何要放棄戰果離開呢?」齊王宇文憲等人也認為此時不宜退兵,齊軍降將段暢又說城中正空虛,機會難逢,周主這才勒轉馬頭,下令鳴角收兵。沒等到天明,離散的軍兵已經全部集結,兵勢重新振作。天剛剛亮,周主就下令再次攻打東門,齊兵還酣睡在帳中。高延宗從夢中驚醒,急忙披甲上馬,領兵去抗擊周軍。只見東門已經被攻破,高延宗環顧四周,自己只剩下幾個隨從,如何能抵擋敵軍,無奈之下奔往南門。哪知南門也已被攻陷,高延宗勉強上前阻攔,但終究是寡不敵眾。於是他再次趕往城北,躲藏到一戶百姓家中,周軍緊緊追來,任憑你高延宗力大無窮,到此時也是孤立無援,終為周軍所擒。周軍將把高延宗押到周主面前,周主下馬握住了他的手。高延宗推辭道:「我這死人的手哪敢和至尊相握!」周主說道:「兩國天子,本來沒有仇怨,我來這裡是為了救百姓於水火。你不要害怕,我絕不會加害於你!」說完,周主將高延宗的衣冠還給他,還盛情禮待他。唐邕等人也一起請降,只有莫多婁敬顯奔逃到鄴都,齊主高緯封他為司徒。
高延宗剛登基稱帝,曾寫信給瀛州刺史任城王高湝,大約是說齊主臨危出逃,宗廟事重,群臣勸他登位,掌管號令,如果戰事平息后,他會將政權交給高湝等話。高湝正色說道:「我只是個臣子,怎麼能輕易接受此書!」於是,高湝抓住信使送交到鄴城。齊主高緯知道后,憤憤說道:「我寧願讓周得到并州,也不願意讓安德王佔有!」算起來高延宗稱帝還不到兩天就破滅了。周主下令大赦,廢除齊嚴苛的制度,並取出齊宮中的金銀寶器、珠翠麗服以及兩千宮女全部賞賜給將士。前使伊婁謙被齊拘禁在晉陽,這時也被放出,周主還親自慰勞他。而且因為參軍高遵曾將密謀告訴齊,為了處罰他的不忠,周主便讓伊婁謙量罪定刑。伊婁謙跪著為高遵求情,高遵才免去處罰。
周主想進兵奪取鄴城,召來高延宗詢問,高延宗說道:「我一個亡國大夫,哪裡還能出謀劃策!」周主再三問他,高延宗才說道:「如果任城王據守鄴城,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現在是齊主親自守御,陛下可以兵不血刃了。」周主立即命令齊王宇文憲率兵先行,留下陳王宇文純為并州總督,周主自己率領六軍趕赴鄴城。鄴城中接連傳來警報,齊主高緯懸賞招募兵卒,等到兵士應招前來時,他又沒有什麼財物可以賞賜。廣寧王高孝珩請求齊主命任城王高湝率領幽州道兵進入土門,聲稱要殺往并州;獨孤永業率領洛州道兵進入潼關,揚言要殺往長安;高孝珩自己則率領京畿兵從滏口出發,攻打周師。齊主如果擔心士氣不振,應該拿出宮人和珍寶作為賞賜,以此鼓勵。但是,齊主不肯答應。斛律孝卿又請齊主親自慰勞將士,代為撰詞,並且囑咐齊主說的時候要慷慨流涕,感動人心。齊主高緯倒也答應下來,等到出來安慰將士們時,竟然把斛律孝卿所講的忘得一乾二淨,他站在那不由得痴笑起來,左右也忍不住失笑,將士們都氣憤地說道:「一國之主尚且如此,我們又何必拚死!」自此,將士們都失去了鬥志。
正好這時,北朔州行台僕射高勵護送胡太后和太子高恆從土門道回鄴城,路中看見宦官苟子溢強行奪取民間豬雞,高勵不覺怒起,立即把苟子溢抓住,準備處斬。偏偏胡太后在旁勸阻,才把他放走。高勵護送太后等入宮后,有人對他說道:「苟子溢等人受到兩宮的寵信,他一張嘴禍事就會來,您難道不怕縱虎歸山嗎?」高勵勃然說道:「如今西寇已經佔據并州,朝中的大臣都投降了叛軍,就是這些宦官奸佞禍亂朝廷導致的;如果今天能殺死這個人,哪怕明天我就被誅殺,我也雖死無憾!」高勵當下就入宮拜見齊主,說道:「我見朝中叛逆的都是達官顯貴之人,如果將士們還沒有離心,現在請陛下把五品以上官員的家屬全都拘禁在三台,迫令這些官員出戰;如果沒有得勝,就將三台焚毀,他們如果顧惜自己的妻兒,一定會拚死奮戰。況且我軍屢次戰敗,敵寇輕視我軍,如果能背城一戰,也足以殺退敵寇的威風!」齊主高緯沒有聽從他的建議,只命令一品以上的大臣們到朱華門來,賞賜酒食,分別派給紙筆,令他們各書所見,獻策禦敵。眾人寫好后呈上來,又是各執一詞,叫齊主無所適從。
當時有個史官說,按照歷史規律,國家的政權應該有變換,齊主高緯便召尚書令高元海等人入宮商議,決定依照天統舊例,禪位給太子。那時,太子高恆才八歲,哪裡曉得什麼國事?那齊主高緯想順應天象,竟然想靠這個八歲小兒來支撐危局。這時已經快到年底了,轉瞬間即至元旦,齊太子高恆居然即皇帝位,改年號為承光元年,下令大赦。尊齊主高緯為太上皇,皇太后胡氏為太皇太后,皇后穆氏為太上皇后。任命廣寧王高孝珩為太宰。因為高孝珩嫉恨高阿那肱,他便與莫多婁敬顯等人謀划,命莫多婁敬顯埋伏兵馬在千秋門,命令領軍尉相願率領禁兵作為內應,打算等高阿那肱入朝時,將其逮捕誅殺。不料,高阿那肱從別的小路入宮,高孝珩的計策沒有成功。高孝珩請求少主讓他領兵去抗擊西師,高阿那肱、韓長鸞擔心他叛變,請求少主任命高孝珩為滄州刺史。高孝珩臨行前對高阿那肱說道:「朝廷不派遣我去抵禦賊寇,想必是怕我造反吧!我如果能夠攻破宇文邕,進軍長安,就是造反也和國家沒有關係。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你們還如此猜忌,真是可悲可嘆啊!」說完,高孝珩就獨自離去。尉相願拔刀砍在柱子上說道:「大勢已去,還有什麼好說的!」
齊主派長樂王尉世辯帶領一千騎兵去打探周軍的虛實,剛出滏口,登高西望,只看到群鳥飛起,便懷疑周軍已經到來,急忙策馬往回奔,報稱寇兵已到。黃門侍郎顏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德信等人勸說太上皇到河外去招募兵馬,如果事情不順利,也可以往南投奔陳。太上皇聽從了他們的建議,便先使太皇太后、太上皇后先趕往濟州,隨後又遣幼主東行。太上皇自己還沒來得及啟程離開,就聽到周軍的大隊人馬已經兵臨城下,無奈之下只能調兵出戰。不到半個時辰,齊軍已經被周軍殺敗,狼狽逃竄,齊太上皇連忙帶著馮淑妃等人從東門出走,留下武衛大將軍慕容三藏鎮守鄴宮。
周軍燒毀城門衝殺而入,北齊王公以下的官員都投降了,只有慕容三藏堅守在城中不肯歸降。領軍大將軍鮮於世榮是北齊的老將,在三台上擊鼓,和周軍相抗。周主派人去招降鮮於世榮,賜給他瑪瑙杯,但被他擊碎。周主命將士去抓捕鮮於世榮,鮮於世榮孤身無援,難以支撐,被抓后仍然不肯屈從,最終被殺斃。周主又招降慕容三藏,慕容三藏自知無法抵擋得住,便出城面見周主。周主對他以禮相待,當面授封他為儀同大將軍。但是,周主抓住莫多婁敬顯后,卻曆數他的罪狀,說道:「你之前駐守晉陽,逃走時卻扔下母親只帶著妾室離開,是為不孝;你表面上好像為齊室賣力,卻暗中向我周室求取榮華,是為不忠;既然已經送信和我周聯絡,卻又詭計多端,是為不信。有這三條罪狀,不死還留著做什麼!」於是,周主一面下令將慕容三藏推出斬首,一面又頒敕安撫民心。
齊國子博士熊安生博學多聞,精通五經,聽聞周主進入鄴城,於是讓家人打掃庭院。家人問他為何打掃?熊安生說道:「周主重視儒學,一定會來見我。」果然過了半天,周主親自來到熊安生家中,和他握手交談,賜給他安車駟馬,然後才告別離去。周主又禮請齊中書侍郎李道林入宮,派內史宇文昂向他諮詢齊朝的政教風俗以及人物善惡,留宿了三天才送他回去。
至此鄴城已經初步安定下來,周主便派遣將軍尉遲勤等人往東追擊齊主。齊太上皇高緯渡河進入濟州,又命令幼主高恆禪位給任城王高湝,並且替高湝頒布詔書,尊太上皇為無上皇,幼主為宋國天王,又派侍中斛律孝卿送禪文和璽綬到瀛州。斛律孝卿竟然帶著璽綬進入鄴城,獻與周主,而高湝全然不知情。齊洛州刺史獨孤永業有三萬甲士,之前聽說晉州失守,上表奏請出兵阻擊周軍,沒有等到回報。這時,獨孤永業又看到并州被攻陷,長嘆數聲,便派遣兒子獨孤須達給周軍送去降書。周主授封獨孤永業為上柱國,加封應公。齊太上皇高緯窮途末路,沒有支援,就想著南奔投靠陳,把胡太后留居在濟州,派高阿那肱鎮守濟州關,準備抵擋周軍。高緯自己和穆后、馮淑妃、幼主高恆以及韓長鸞、鄧長顒等數十人奔往青州。齊太上皇命令內參田鵬鸞往西去打探敵軍動靜,途中被周師所獲,詰問齊主何在?田鵬鸞只說齊主南行了,想必已經出齊邊境了。周軍知道他在說謊,便用刑杖猛打田鵬鸞的手足,每打斷一肢,辭色就更加嚴厲,直到四肢都被打斷,他已經奄奄一息,始終不肯透露一字。齊太上皇到達青州,就想立即進入陳,偏偏高阿那肱秘密招來周軍,願意協助他們生擒齊主。同時,他還一邊傳信到青州,說周軍距離青州尚遠,他已經令部眾截斷橋路,一定會確保太上皇平安無事。齊太上皇便暫時安頓下來,沒有立即逃往陳。哪知周軍剛剛到達濟州關,高阿那肱便立即出城迎降。周將尉遲勤馳入濟州,先將胡太后擄了去,又進軍青州。此時,周軍已經距離青州城不到一二十里地了,齊太上皇才得知消息,急忙用袋子裝好錢財,綁在馬鞍後面,領著后妃幼主等十幾人策馬往南走,到了南鄧村。他們一行人正準備稍稍休息,忽然聽到後面喊聲大起,回頭一瞧,嚇得魂飛天外,原來正是兵強馬壯的周軍。你想,此時的齊太上皇以下的十幾人,一半是婦女,一半是童役,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就這樣眼睜睜地束手就擒,全被周將尉遲勤帶回了鄴城。
周主宇文邕在鄴城住了數日,開倉賑濟貧苦百姓,懲惡揚善。因為已故齊臣斛律光、崔季舒等人無罪遭受殺戮,周主特地為他們昭雪,並且追贈謚號,下令改葬。他們的子孫重見天日,所有查抄入庫的家口田宅全部返還到各家。周主曾對左右說道:「斛律光如果還在世,朕怎麼能得到鄴城呢!」此時,齊朝已故中書監魏收也已經去世。魏收生前修撰魏史,評事論人全憑自己喜好,褒貶歷史絲毫不秉持公正,常常口出狂言地說道:「敢與我作對之人,我想褒揚他就能把他捧上天,我想貶低他就能讓他下地獄。」等到魏史編寫完成後,眾口喧然,都說魏收寫的是一部穢史。鄴城失陷前魏收已經死了,他的墳墓被仇家掘開,其屍骨暴露在道中。周主宇文邕知道這件事後,仍然命人把他的屍骨收集掩埋。魏收有個侄子魏仁表曾擔任尚書膳部郎中,周主仍然授封他官職。就連《魏書》一百三十卷,周主也不讓銷毀,至今尚在流傳。
高緯被押送到鄴城后,周主宇文邕親自走下宮殿的台階相迎,用賓客的禮儀接待他,令太后、幼主、后妃以及諸王等人暫時安頓在鄴宮,並派人監守著。算起來高緯在位有十二年,幼主高恆接受禪位稱帝不到一個月,高延宗在晉陽稱帝只有兩天,任城王高湝沒有接到禪位的詔書。所以,北齊的歷史從高洋篡魏開始算起,直到幼主被擒為止,一共歷經六位皇帝,總計二十八年;高延宗和高湝不得列入。這時,高湝聽聞鄴都失守,當然悲憤,恰巧廣寧王高孝珩行至滄州,立即寫信給高湝,共同謀划匡複齊室社稷。高湝與高孝珩相會信都,他們招募了四萬多士卒。領軍尉相願也帶著家屬從鄴城投奔而來,高湝仍然命令他督率兵士共同抗擊周軍。周主先令高緯寫信招降高湝,高湝把信使拒絕在城外。周主又派遣齊王宇文憲、柱國楊堅等人統率兵馬前去攻打。他們行軍途中抓獲信都派來打探軍情的騎兵,宇文憲把他放了回去,並托他稍帶一封信給高湝。信中大意是說:你手下的探兵已經被我軍抓住,你軍目前的情況我已經十分清楚。你現在和我軍決戰不是上策,在城中堅守也是下策,希望你能幡然醒悟,投降我軍。現在我已經下令諸軍分道並進,你們相見的一天也不會遠了。高湝看完書信仍然沒有醒悟,只是出兵城南,紮營布陣等待著。
過了兩天,高湝已經看見周軍掩殺過來。雙方對陣,齊領軍尉相願假裝出城迎敵,竟然率領部下投降了周師。高湝和高孝珩急忙收軍入城,捕誅尉相願的妻兒。第二天復戰,信都的兵眾都是剛剛招募來的,毫無軍紀,怎麼能敵得過身經百戰的周師呢?剛一交鋒,信都兵就紛紛散去。周師連捉帶砍,好似虎入羊群,沒有一人敢抵抗,結果是齊軍全軍覆沒,就連高湝和高孝珩也都被周師擒住。周齊王宇文憲對高湝說道:「任城王你何苦走到這一步呢!」高湝嘆道:「我是神武皇帝的第十子,兄弟十五人,只有我獨自活到現在,不幸的是宗室社稷被顛覆,我為國捐軀,到地下見到先人,也就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宇文憲聽后很是讚賞,命人把高湝的妻兒家人歸還他。宇文憲又召高孝珩進來詢問,高孝珩陳述了國家危難的局勢,把罪責都歸咎到高阿那肱等人身上,說得聲淚俱下。宇文憲也有些感動,親自為高孝珩洗瘡敷藥,厚禮相待。高孝珩感慨地說:「自神武皇帝以外,我諸父兄弟,無一人能活過四十歲,這豈不是命數?況且嗣主昏聵,宰相不法,從前李穆叔說齊氏江山只有二十八年,竟真的成了讖語。我恨不得手握兵符,授斧鉞之權,盡我心力挽救江山。如今到了這般田地,還有什麼好說的!」齊王宇文憲押送兩位王爺回鄴城,周主也和顏悅色地接見他們,讓他們暫時留在軍中。
這時,周主忽然接到探報,說齊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和靈州刺史袁洪猛準備發兵攻打併州,肆州以北的兩百多所城戍全都被高紹義佔領。周主急忙派東平公宇文神舉統兵北行。宇文神舉攻破肆州后,又進兵佔領顯州,抓住刺史陸瓊,又乘勢攻陷數座城池。高紹義退守到北朔州,派遣部將杜明達去抗擊周軍。杜明達率眾到達馬邑,正好遇上周師前來,就像狂風吹掃殘雲一般,杜明達大敗而回。高紹義見明達敗逃回來,又驚又嘆道:「周軍是我的仇敵,怎麼能輕易投降?不如往北逃走吧!」高紹義打算投奔突厥。這時,他的部眾尚有三千人,高紹義下令道:「願意跟隨我的就聽命,不願意跟隨的就散了吧。」於是部下辭去大半,揮淚告別。高紹義只好率領剩餘的一千騎兵投奔突厥去了。高紹義北逃后,所有北齊的行台州鎮全都被周軍佔領。只有東雍州行台傅伏、營州刺史高寶寧尚不肯歸附周。
周主宇文邕安排官吏監守所得各州郡,然後自己起駕往西返回長安。凡是齊太上皇高緯以下被俘的人員全部帶回。大隊出了晉州后,周主派遣高阿那肱等一百多人到汾水旁,召傅伏出城歸降。傅伏整頓軍隊出城,隔著汾水問道:「現在聖上在哪裡?」高阿那肱回道:「已受擒了。」傅伏仰天大哭,率眾回城,在廳前向北面哀號,過了很久才出城投降周軍。周主問傅伏道:「為什麼不早降?」傅伏流著淚答道:「我家三代在齊做官,幾代人都拿著齊廷的俸祿,不能自盡而死,愧見天地!」周主走下座位握著他的手說道:「做臣子的就應該如此。」說著,周主就把正在吃的羊肋骨賜給傅伏,說道:「骨親肉疏,所以賜給你。」周主又令傅伏擔任宿衛,授封儀同大將軍。向西進入關中,行至長安,周主命令高緯走到前列,齊王公大臣等人跟隨在高緯後面,齊所有的車輿旗幟器物,依次陳列。周主自己高坐大駕,以展示六軍陣容,同時奏起凱樂,在太廟獻俘祭祖,然後才回朝上殿,接受百官的朝賀。高緯等人也不得不俯拜周廷。周主封高緯為溫國公,齊諸王三十多人全部授封爵位。高緯暗自慶幸自己保住一命,深感周主的恩情,只是失去了一個活寶貝,沒有賜還給他,他不得不上前乞請,叩頭哀求。正是:
無愁天子本風流,家國危亡兩不憂。
只有情人難割捨,哀鳴闕下願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