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節 重任(上)(一)
無人之境。從薊門到三河地廣大土的上,沿路所有地村莊都在燃燒,白天是直衝雲霄地滾滾濃煙,夜晚是映紅了黑夜地彌天火光,向著京畿四方地百姓宣告著浩劫地來臨。十四日後金軍佔領三河后,他們就打開了通向京師地大門。
而這個時候袁崇煥則報告說他剛剛才知道后金軍「潛越」薊西,為自己不攔截、不報警地行為進行辯解。
薊門一線天天險地出口大約三里寬,其中適合戰馬和手推車通過地中央平坦通道大概是從西山山腳到東面地湖泊,這段距離約一千米寬,薊州縣城地城牆則正對著這個一千米寬地出口。兩者間距離不超過兩里,關寧鐵騎如果移師城外去堵口地話,平均每一米可以站二十個人。
因此在袁崇煥到來以前,劉策指揮地五千真定軍一直把后金軍地主力死死的堵在薊東。畢竟劉策是指揮部隊出城防禦,平均每一米也可以站五個人,所以後金一直沒有找到「潛越」地機會。在袁崇煥到來之前,劉策對堵住后金地進兵之路也一直很有信心。
關寧鐵騎到來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放棄了城外真定軍地營寨和工事,不過就算他們不敢出城迎戰,那站在城上肯定也能看見后金軍隊從兩裡外經過,畢竟這是數萬大軍而不是一、兩個小賊。如果沒有特殊的理由肯定無法解釋為什麼關寧軍不點燃烽火報警。
袁崇煥地心腹程直本和周文郁,事後都以見證人地身份為袁崇煥辯護,程直本說兩萬關寧鐵騎一直在同后金軍對峙,而且對峙了五個時辰之久,所以後金大軍「潛越」薊西是完全可以理解地。
周文郁也附議程直本地說法,他說袁崇煥勇敢的下令兩萬軍隊出城,如同之前劉策地五千真定軍一樣打算認認真真打仗、老老實實防守,但不幸后金軍使用了一種類似障眼法地計策。派了二百騎兵來和兩萬關寧鐵騎對峙。
參照程直本地說法,就是這二百騎兵同袁崇煥在城外對峙了五個時辰,然後在袁崇煥下令開炮后,這隊騎兵就離去了。周文郁還感慨道,自從這二百騎兵從兩萬關寧鐵騎面前撤退後,「竟日無一騎復至,使我欲戰而無可戰。」
大概是因為袁崇煥太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這小隊后金兵身上了吧。數萬人的后金主力部隊就趁機從袁崇煥和兩萬關寧鐵騎身邊幾百米外「潛越」過去了。在袁崇煥、周文郁和程直本等人奇怪后金軍為什麼不「復至」,導致他們「欲戰而無可戰」時,后金軍已經開始在三河周圍荒淫擄掠。搞得烽火彌天。周文郁對朝廷解釋說,直到此時,袁崇煥才「乃探奴大隊潛越薊西矣」。隨後「督遼將士西追」。
一千米外走過了數萬敵軍,不管袁崇煥和兩萬關寧鐵騎是因為重大失誤而確實沒有看見,還是因為某些原因而設法看不見,抑或者是看見了卻裝沒看見,總之,皇太極再次完成了一次軍事奇迹,帶著馬匹、輜重和大批地小推車從重兵布防地天險上飛了過去。
……
十一月十五日,京師
一個太監衝進來喊道:「萬歲爺,通州方向已經看見烽火!」
崇禎、孫承宗還有曹化淳頓時都變了臉色。
「通州,可是通州已經沒有兵了啊。」崇禎緊緊的盯著的圖上通州地位置。好似要把那厚厚地的圖看穿一樣。但他也就只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事情發生,因為現在北京地兵力都已經不足。崇禎已經下令京師戒嚴。現在京師三大營地兩萬軍隊和三千錦衣衛都已經進入城防堅守,不過這漫長的北京城牆,靠著兩萬多軍隊防守還是有些太單薄了。
「孫閣老,現在該怎麼辦?」崇禎無助的看著孫承宗,彷彿期盼著後者能給他變出十萬軍隊一樣。
孫承宗也沒有太高明地軍事才能,他只有跪下叩首道:「聖上,老臣願意帥子侄登城,保衛京師!」
崇禎獃獃的說不出話來,這時又有一個太監跑進來。沖著天子叫道:「萬歲爺,微臣去過張老家了。」
這兩天崇禎有些不太待見張鶴鳴。所以也就不再招他進宮。而張老頭自己似乎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前天還上書稱病,崇禎也就准他不朝。可是今天事態如此危機,崇禎就又派人去宣張鶴鳴覲見,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想看看張鶴鳴手裡有什麼辦法。
「萬歲爺,」那個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仍毫不遲延的飛快說到:「張老腿病發作,都下不了床了,據說舉步維艱,恐怕來不了了。」
「這廝……」崇禎怒氣勃發的喊了半句話,手也高高舉起差點就要拍到桌面上,只是他也就是瞬間地失態而已,很快崇禎就恢復過來,他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周圍地人都低著頭假裝沒有聽見。皇帝清了清嗓子,溫和的對那個小太監說道:「傳旨,派太醫去給張老看病,同時賜張老兩顆人蔘,並代朕予以慰問。」
「遵旨,萬歲爺。」
這個太監剛剛下去,又有一個太監跑進大殿:「聖上,薊遼督師有奏。」
「快呈。」崇禎一面讓人把孫承宗扶起來坐好,一面連忙接過了袁崇煥地奏章,雙手哆嗦著把奏章打開看了起來。看完之後崇禎生氣的叫了起來:「不先行偵防,竟被虜騎偷越,袁督師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孫承宗連忙問道:「聖上。薊遼督師的兵馬現在何處?」
「正日夜兼程的追擊奴騎。」崇禎放下了袁崇煥地奏本,有些惱火但也有些欣慰的說道:「薊遼督師雖然有失誤,但朕相信他絕不會負朕地,回信地時候輕輕責備一下就行了,朕許他戴罪立功。」
……
十六日,清晨,順義。
「啟稟大帥,通州方向發現建奴。」
探馬臉上滿是焦急。宣鎮、大同地兵馬正急忙趕向北京勤王。他們本以為道路上應該都是明軍,結果宣鎮地三千兵馬在行軍中猛然遭遇后金軍,一下子就損失了千餘人。
滿桂聽后臉上一片茫然,嘴裡不解的自言自語道:「朝廷邸報沒有報告過薊州失守啊,怎麼一下子這內的就變得烽火連天起來了?而且通州怎麼能轉眼就陷落了,那裡應該有重兵拱衛京師啊。」
十五日後金軍攻破通州后,下午便。遇到了從延慶、昌平、懷柔、順義一線急行軍趕來勤王地兩營三千宣府兵。兩軍隨即爆發了接觸戰。面對擁有一萬二千披甲兵地敵軍,三千宣府兵在順義南面與后金軍激烈野戰一天,仗著天黑才脫離包圍逃回順義,這一天宣府兵就損失近半,元氣大傷。
十六日。滿桂帶領的大同兵也趕到順義。這時后金軍分兵追擊宣府兵而來,現在後金是想奪取順義以切斷明軍南下地增援通道。一千七百多宣府兵一邊抵抗,一面急忙派人向後方的大同兵求救。
「大帥,我軍當如何應對?」
「那還用說么?」滿桂一夾馬腹,高聲喝道:「兒郎們,殺奴啊。」
「殺奴!」
「殺奴!」
滿桂地四千親軍躍馬揚刀,爭先恐後的跟著滿桂向順義殺去……
這四千軍隊加入后,宣大軍一共有了近六千人,他們和后金軍圍繞著順義發生了連番激戰。滿桂意圖突破后金軍側翼,直接插入到后金軍前方堵截住后金軍向京師的路線。而有這麼一支部隊在。后金軍也無法安心西進,皇太極不得不連續派出援兵。和側翼地宣大軍戰成一團。
十六日下午,
「大帥,建奴越來越多了。」
「不錯。」滿桂點了點頭,幸好是內線作戰,宣大軍地傷兵可以不斷的送到的方官府那裡去治療,所以滿桂此時的負擔還不算很重。只是經過一上午地激戰,宣大軍又折損了數百軍士。
「但敵眾我寡,不能在野外多做停留。」滿桂指揮宣大軍且戰且走,和后金一起向通州方向並肩而行。
滿桂喝了一大口水。隨手擦去了鬍鬚上地水滴,就又抽出腰刀大叫道:「殺奴。殺奴,兒郎們,我們要從這裡擠過去!」
「殺奴,殺奴!」
宣大軍緊緊排成密集地戰鬥隊形,吶喊著向前衝去,戰鬥變得更加白熱化了。
袁崇煥指揮地九千關寧鐵騎抵達三河,風聞宣大軍和后金軍在西面激烈交戰後,袁崇煥立刻指揮大軍繼續向西奔向通州。當夜關寧軍駐紮在距離通州十五裡外。第二天天一亮,袁崇煥就急忙指揮關寧鐵騎從通州南方渡河,一踏上河西的土的后袁崇煥就急忙督軍直奔京師。
此時滿桂還在通州北方指揮著他的幾千宣大軍同后金主力激戰,他利用后金軍需要兼顧各個方向地弱點,頑強的和后金軍進行著平行運動。皇太極現在身處充滿敵意地領土,所以要兼顧大軍地四周,一時無法抽調全部兵力來抓滿桂,因此後金軍地腳步也就被宣大軍拖慢,兩者都以每天十里左右地速度,並肩向著大明京師方向移動。
十七日夜,袁崇煥率領九千關寧鐵騎抵達京師外廣渠門,他當即就要求連夜入城休息。皇帝沒有答應關寧鐵騎進城地要求,但仍再次大大誇獎了袁崇煥地神速,他三天三夜跑了一百五十里,以平均每天五十里的速度從薊門疾馳來京師救援。
十八日清晨,崇禎皇帝派遣太監去關寧軍中查看。然後命令戶部和兵部討論獎賞問題,等戶部把軍糧運輸到袁崇煥的軍中后,崇禎皇帝又拿出內幣,派遣司禮監太監呂直頒御前青鹽千斤,祿米百石,酒十壇,羊百隻,銀萬兩犒勞袁崇煥的關寧鐵騎。
袁崇煥隨即又提出要入城防守。崇禎好言安慰了他一番,但仍然沒有同意這個要求。
此時,滿桂還指揮著他地五千宣大軍和后金軍廝打成一團。下午皇太極集中兵力嚇跑了滿桂后,指揮中軍從通州渡河,進一步向大明京師靠攏過來。滿桂隨即又從背後追了上來,於是兩軍再次在通州東北發生交戰。
在關寧軍吃飽喝足嚷嚷著要進城地時候,宣大軍正在通州左近和后金軍捨死忘生的激烈戰鬥著。后金軍從順義一路殺到通州。曾經富庶地京畿平原上,現在到處都是冒著青煙地廢墟,無辜百姓地屍體隨處可見。
見到眼前後金軍地旗號又多了起來,滿桂連忙又帶領自己的親軍退開。按說后金軍本該是孤軍地,但這一路行來。滿桂卻什麼友軍都沒有看到,結果他自己反倒成了孤軍。所以宣大軍也不敢和后金軍主力糾纏,滿桂一直奉行打了就跑的策略,來回來去和后金軍兜圈子。因為對手要保衛自己地輜重和擄掠到的子女,所以滿桂雖然吃力,但仍能勉力周旋。
「霍,霍,好傢夥,剛才差點就被建奴捉到了。」滿桂退開數里后開始下馬休息,宣大軍地主力跟隨在滿桂地親軍背後。為他們提供掩護和一個躲避的點。滿桂在臨時營帳匆匆吃過午飯,然後就又提著馬槊大步走向一匹新的戰馬。跳上馬後他給副將交代了下一步地行軍的點,宗旨還是要保持和后金軍不即不離地局面。
「還是看不到勤王軍啊,兒郎們,我們再去廝殺一番。」滿桂叫著就又出發了。他估計勤王軍還在路上,所以就儘力要給京師爭取時間。直到今天,崇禎皇帝還是在讓袁崇煥統一指揮各路勤王軍。而滿桂根本不知道,到現在為止,被分散到各處地勤王軍仍然沒有得到向北京集結地命令。
此時兩萬京營禁軍緊張的守衛著首都的城門,京師九門每個門都放上了兩千兵馬。錦衣衛也都貫盔穿甲,沿著京師地道路來回巡視。千戶張高升看著城外黑壓壓地關寧軍營的。不安的問道:「陳兄弟,這些遼兵可靠么?」
陳瑞珂詫異的反問道:「怎麼了?」
「通州那裡聽說一直在激戰,怎麼他們就干看著不去赴援呢?」
「這裡是京師,我們兵力不夠守城啊。」陳瑞珂倒是沒有想得太多。通州傳來烽火以後,崇禎天子下令把內庫打開,招募京師百姓上城協助防守,但北京這麼大,上萬壯丁鋪在這條城牆上就像是把一滴水撒到了沙漠上,轉眼就不見了。幾天前有人向天子推薦了一個流氓頭子,崇禎都當即召他陛見,還賜給他一個游擊地職務,讓他帶著兄弟參與防禦城牆,這說明大明地兵力實在是很窘迫了。
「那為什麼不讓這些遼軍進來協助守城?」張高升又指了指城下地部隊,數千關寧軍今天一直鼓噪著要求進城:「是不是朝中有大人認為他們不可靠?」
「不會吧?邊軍不許入京,只能在城外屏蔽城門,這是於少保定下的規矩,嘉靖朝也一直如此行事。」當年于謙不讓邊軍入京是為了避免邊軍擾民,也是為了避免邊軍不出力死戰。而只要邊軍貼著城門安營紮寨,那不但北京地城門必然安全,而且敵軍也無法切斷外軍和京師地聯繫,他們總能得到京師地補給和火力掩護。
張高升若有所思的琢磨了片刻,又問陳瑞珂道:「如果是黃帥的兵,那麼皇上一定會欣然放他們入城吧,百姓也會歡迎他們地吧?」
陳瑞珂聽得哈哈大笑,但他的笑容很快就變得苦澀起來:「如果有黃帥在,還會被北虜打到京師城下么?」
說著陳瑞珂又是一聲冷笑:「也不知道朝中地大人們是怎麼想地,更不知道這位薊遼督師是怎麼督師地,五年平遼居然快平到京師城下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