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章 曹操嫡孫,曹秀
建安二年,春三月。
兗州,許都。
閣外細雨如絲,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柳絲青草被萌萌春雨滋潤著,平添了幾分盎然生機。
雨聲中,隱隱夾著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人心情低落。
「剛穿越就死爹,我也太衰了吧!」
曹秀踩著小凳,墊起腳尖才堪堪夠到斑駁銅鏡,望著銅鏡里那張童稚氣十足的俊秀小臉,心情極度複雜。
司空府已經亂了天。
就在剛剛,從千里之外的宛城傳來噩耗,祖父曹操在宛城大敗,身中數箭,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這輩子的父親,曹家長子曹昂,死在了亂軍之中。
府上的哭聲,正是為了曹昂。
曹秀心中悲傷一閃而過,更多的是莫名激動。
確認了,歷史沒變!
宛城之戰發生了,這是他所熟悉的東漢末年,不是什麼歷史分叉的平行時空。
「都是人妻惹的禍啊……」
曹秀微微嘆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從小凳爬下來,看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苦笑了一聲:「可惜我只有五歲,即便知道歷史,也改變不了什麼……」
曹昂死了,在三國波瀾壯闊的歷史長河中,翻不起一點浪花。
祖父曹操,更是說出了千古名言:「吾折長子、愛侄,俱無深痛而獨泣典韋將軍……」
聽聽,扎心不扎心。
自古梟雄人物,絕沒有什麼骨肉親情在。
想到此處,曹秀默默可憐曹昂,也不禁為自己的處境擔憂起來。
從古代宗法正統來說,曹昂身為長子,又被曹操正妻丁夫人自幼撫養,算是名義上的嫡長子,鐵定會繼承曹魏的基業。
自己是嫡孫,什麼都不用干,這輩子好好躺贏享福就好了。
可現在曹昂一死,自己的身份就微妙尷尬了。
嫡長子都死了,嫡孫又算得了什麼。
畢竟,曹操有十幾個兒子。
曹丕、曹植、曹彰都深得喜愛。
國賴長君,亂世之中,曹氏集團更是需要一個年長的繼承人,才能穩定人心。
而自己的年紀太小,就算曹操隔代親,也沒有後世朱允文的運氣,可以越過一眾叔叔們,被選立為繼承人。
那問題就來了。
曹沖是怎麼死的。
曹丕、曹植又是怎麼明爭暗鬥的。
一個慢慢長大的嫡孫,無疑成了叔叔們眼中的障礙。
史書上,沒有曹秀的分文記載。
有極大可能,曹秀根本沒有活到成年就早夭了。
細思極恐!
曹秀胸中熱血翻騰,眼神越發的銳利:「我既然重活在了這大爭之世,成了曹操嫡孫曹秀,決不能坐以待斃……」
「這一世,我要我命由我!」
「這一世……我要做大魏皇帝!」
一切都需要好好謀划。
尤其是眼下曹秀太小,無依無靠,必須要抱緊大腿。
那就是曹昂的養母,曹操的正妻,他的祖母——丁夫人。
有丁夫人在,他曹秀才算是名正言順的嫡孫。
其次,曹操常年在外征戰,府中大小家事是丁夫人說了算。
有這麼一尊大樹在,能擋下不少的明槍暗箭,往後日子也好過些。
不過,這條大腿馬上就要抱不著了。
丁夫人會因為曹昂之死,與曹操決裂鬧掰。
「大腿可不能沒了!」
曹秀心中著急,必須安撫好丁夫人,還指著她給自己遮風擋雨呢。
向外稚氣的喊了聲:「嬤媼……」
隨著窸窣的腳步聲,一個仍在妙齡的美婦抹著眼淚進來了。
正是曹秀的奶媽——劉氏。
只見她一襲素裙,梳著垂髻,一頭烏黑秀髮垂至細腰,大約二十四五歲,面容清麗,體態豐腴。
當真是個好人妻啊。
劉氏見了曹秀便眼淚汪汪,哭哭啼啼的叫著心肝小人小可憐,狠狠的把曹秀摟在懷裡……
滿口鼻都是柔膩沁香。
令人窒息。
要不是實在有正事要干,他還能再堅持堅持。
「嬤媼……」
曹秀翻著白眼,從劉氏懷裡掙扎了出來,小聲道:「父親離世,祖母一定哀痛過人,我怕祖母哭傷了身子,快抱我去見祖母……」
此話一出。
劉氏吃驚的掩著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美眸驚奇的望著小臉鄭重的曹秀,此番話從年長懂事的公子口中說出很正常,可秀公子只有五歲啊。
死了父親,不哭不鬧,還能有孝心的想到祖母,怎能不讓人憐愛。
「好孩子。」
劉氏柔柔一笑,心中母愛泛濫,抱起了曹秀,便往丁夫人所在的暖閣走去。
一路穿過無數庭園游廊,還沒走到暖閣,就見沿途跪滿了哭天喊地的僕從侍女。
「嬤媼,放我下來。」
曹秀拍了拍劉氏,劉氏彎腰把曹秀穩穩的放在地上。
腳剛落地,曹秀突然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哭。
「大兄,你怎麼忍心棄弟弟而去,痛煞我也。」
曹秀微微皺眉,聞聲看去。
游廊那頭,一個三十餘歲的美婦人左右手拉著兩個男孩走了過來。
而哭聲,便是從年長的男孩口中發出的,瞧其涕淚皆下,悲痛令人動容。
曹丕!
曹秀心中冷笑,不愧是魏文帝,小小年紀就有好演技啊。
「卞夫人……」
一旁劉氏慌忙跪下行禮,一邊拉著曹秀的衣角:「秀公子,快拜見夫人、公子。」
曹秀還沒等反應,卞夫人鬆開了曹丕曹植,衝上來一把抱住了曹秀,淚如雨下:「我苦命的孩兒……你父親不幸去了,往後曹丕、曹植便是你的父親。」
又是柔膩撞臉。
曹秀翻著白眼,心中冷冷一笑,好嘛,上來就給我認了兩個爹,這股親熱勁,忒假了點吧。
明明曹植和自己一般大。
誰叫禮法大過天呢。
你演技在前,就別怪我秀了。
曹秀抽了一口鼻子,盈盈淚花就在眼眶裡打轉,小眼紅腫,扁著小嘴啜泣著:「祖母……」
一聲祖母,令卞夫人心花怒放。
丁夫人無後,收養了長子曹昂,才穩坐正妻之位。
如今曹昂已死,自己膝下有曹丕、曹植、曹彰三子,母憑子貴,這正妻之位為什麼不能爭一爭。
因此,剛才對曹秀的親昵愛惜,完全是拿出了正妻的做派。
可沒等她高興太久,就見曹秀揪了揪的衣角,仰著無知純真的小臉:「卞夫人,我想祖母了……」
言下之意,你卞夫人可不是我的祖母,丁夫人才是。
卞夫人臉色頓時變了又變,直直的盯著曹秀看了許久,方才展顏一笑,分外冷漠的放開了曹秀,轉而拉起了自己的兒子,被侍女簇擁著往暖閣去了。
曹秀乖巧的退到另一邊。
擦肩而過。
與曹丕冰冷不善的目光正撞在了一起。
曹秀毫不退避的迎了上去,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丕叔父!」
曹丕冷哼一聲,剛要說什麼,就見卞夫人猛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不情不願的走了。
到底是年紀尚小,沉不住氣,這就記恨上了。
曹秀咂咂嘴,心裡頗有些遺憾曹丕沒有上鉤。
沒錯,他剛才是故意的。
就是要激曹丕失態。
只可惜,卞夫人是個精明人,沒上當。
至於為什麼要主動去結惡卞夫人、曹丕。
這就是鬥爭的必要性了。
他很清楚,時間與自己不利。
父親曹昂為曹操而死,曹操必定滿心愧欠,這份愧欠便落到了自己身上。
可這份愧欠,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消退。
必須趁此時機,激化矛盾,使之公之於眾。
自己年幼,加之喪父無母,孤苦伶仃,就算行為出格,畢竟稚童無知,能博得同情,任誰也不會怪罪。
而曹丕則不然,畢竟作為叔父,年長了許多,會給人不親手足的惡感。
往深了說,那就是卞夫人教子無方。
以曹操的疑心,只要心有芥蒂,往後的諸多事情就好辦了。
這與曹操幼年時離間叔父之舉,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嬤媼,咱們走……」
曹秀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劉氏,心中嘆了口氣:「若能好好活著,我也不願意算計啊……」
……
「曹阿瞞,還我昂兒命來……」
一路走到暖閣,還沒進門,就聽到丁夫人的哭罵聲。
曹秀小臉一苦,趕忙快步走進去,怕再去的晚些,性情剛烈的丁夫人不知還會罵出什麼不堪入耳的話來,那時就不好了。
可沒想到,還是晚了。
只聽卞氏不知在內說了什麼話,頓時引得丁夫人勃然大怒。
「卞氏,別在這裡假惺惺,死的又不是你的兒子,哭哭啼啼給誰看……曹操害了我的昂兒,我為什麼不能罵,我偏罵,我咒……」
「糟糕!」
曹秀臉色大變,猛然甩開劉氏的手,邁開小步衝進了屋內,扯著嗓子哭喊了一聲:「祖母,父親的死,不怪祖父……」
曹秀的聲音不大,童稚憨氣十足,卻極富穿透力。
這讓屋內的眾人都不禁訝然側目。
這一瞬,也打斷了即將口出惡語的丁夫人。
她怔怔地看了眼曹秀,眼中憐愛有加,可仍是怒容不減:「小孩子懂什麼,快到祖母這來……」
曹秀踉踉蹌蹌的走到丁夫人身旁,撲通一聲跪下,揚著小臉十分認真道:「祖母,孫兒常聽父親說,自黃巾以來,天下動亂,漢室傾覆,祖父為興漢室,不畏艱險,每逢戰事,必親身而赴,不避戎矢,常有性命之險。父親身為人子,恨不得為祖父分憂解難,曾對孫兒說,天下可沒有曹昂,卻不可沒有祖父。當此宛城兵敗式微,父親為救祖父,不惜性命,正是全了忠孝,祖母若因此責怪祖父,豈不是有傷父親一片孝心,又令祖父情何以堪……」
此言一出。
不亞於在屋內丟了個重磅炸彈。
府內一眾女眷,自然是不懂話中深意。
可在場的,還有荀彧、荀攸、陳群、王必,曹仁、夏侯淵等眾多留守許都的文臣武將,他們不約而同向曹秀投來驚奇的目光。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絕不會相信,這話是從一個五歲孩童口中說出的。
只因曹秀的一番話,實在暗含深意,大為講究。
表面上,看似在說曹昂有多孝順。
實際上,是在提醒告誡丁夫人,一人安危與天下,孰輕孰重!
祖父曹操志在天下,干係曹氏集團的安危,不能因曹昂之死,而怪罪曹操。
反而要在忠孝上,大作文章,以博得人心……
同時,也是在告訴眾人,我父親曹昂,是為了曹氏集團而死,諸位要記得這份情。
丁夫人久在曹操身邊,耳濡目染,不是淺薄無知的夫人,自然聽懂了,心中怒意漸退,慢慢冷靜了下來,也頓時反應過來,差點上了卞夫人的當,犯下大錯。
「好你個毒婦,竟然激我咒罵夫君!」
看向卞氏的眼神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