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火爺

桌上擺放一枚渾濁珠子,劉赤亭與虞曉雪對坐,探靈豹跟蓮生一個盯著珠子,一個使勁兒往上爬,卻總是爬不上去。

探靈豹盯著看了許久,可蓮生晃來晃去弄得心煩,乾脆就抬起爪子將其扒拉到了地上。

蓮生臉都要氣綠了,雙手叉腰沖著高處破口大罵:「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未曾想虞曉雪淡淡然一句:「閉嘴!」

劉赤亭望向探靈豹,問道:「看出來了?」

探靈豹點了點頭,「我要是沒看錯,這是蜃的內丹。大老大知道蜃是怎麼來的嗎?」

劉赤亭還真知道,前段時間剛在書上瞧見,於是道:「雉入海化為蜃。」

探靈豹點了點頭,輕聲道:「對的,有如天下大蛇水蚺之類的,他們修鍊是要化為蛟龍,而蜃是想化為蜃龍的。但是在蜃未化蜃龍之前,一般就是兩種模樣,一種就是山雞,另一種是大蛤蜊。」

頓了頓,探靈豹言道:「這是蜃的金丹,你看,瞧著也灰濛濛的。」

劉赤亭一頭霧水,有些不解,那老婦人將妖丹給我作甚?

雖然不太明白,但劉赤亭感覺這玩意兒,有點兒燙手。

將妖丹裝進酒葫蘆中,劉赤亭眨了眨眼:「現今手中多一枚碧海令,留著也白留,不如找個人送出去?賣了也成。」

虞曉雪不知打哪兒變出來的點心,腮幫子鼓鼓的。

「隨你,打算賣多少錢?」

劉赤亭想了想,道:「十枚紫泉怎麼都要賣吧?」

話鋒一轉,「月食之日還不知在哪天,不去外面逛逛嗎?」

虞曉雪搖頭道:「你想去就去,有事兒我自然會出現。」

曹源所留的那張輿圖上是要比那死胖子給的詳細,除卻三處城池之外的各個小鎮、山林、湖泊,盡數標明,劉赤亭早就想出去逛逛了。

虞曉雪心裡清楚,那張輿圖標明了離著隕火城不遠的一個地方有火山,劉赤亭是想去碰碰運氣,看其中有無什麼火屬寶物,好喚醒他的靈獸。

直到虞曉雪回屋了,劉赤亭還在琢磨要怎麼把這枚碧海令賣出去,之後便出城。

想來想去,他貼上了一張符籙,變作個乾瘦老者走出客棧,又走了一趟脊背街。

出門時又遠遠瞧見了那對男男,瞧了一眼,倒也沒徐放舟那麼大的反應。這種事情……不接受,但尊重,人各有志嘛!

不過看模樣,那兩人也是往自己住的客棧去的。

此刻天色將將放亮,劉赤亭踏入脊背街時,不知不覺便朝著那處上寫木字的鋪子望去。

這算是個雜貨鋪子,符籙丹藥皆有售,還有五花八門的兵刃、法器等等。

想來想去,劉赤亭還是轉身往前方去,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這是第三遍走脊背街了,之前沒這麼注意,此刻站在街頭,早晨的日光灑落,街面的青磚被日光照的金燦燦,活像是玄陽身上的鱗片啊!

不過,瞧著像是逆鱗。

沒來由的,他又想起藏珠巷、龍尾樓、脊背街。

逛了一圈兒,還是沒什麼收穫,探靈豹說定點兒奇怪玩意兒都沒有。

劉赤亭便死了心,或許自己的好運氣在入星宮之後便耗盡了。他也只能以這老人模樣,往城外火山去。

事實上有個裸足女子隱匿身形,就跟在不遠處。

領口處已經成了蓮生的禁地,再去不成了,他也只能坐在虞曉雪肩膀上。

「主人,他也太財迷了吧?跟著他作甚啊?」

虞曉雪微微一笑,輕聲道:「他不是財迷,他是想去碰碰運氣,怕即便入了碧海也得不到扶桑木,那他就必死無疑了。他呀,是想著萬一能尋到火屬寶物,即便自己活不了,也能救活他的靈獸。」

蓮生嘟囔道:「主人,那要是萬一真尋不到扶桑木,他死了,你……」

虞曉雪吃下一枚櫻桃,也不知道哪兒弄來的。

「那我也必死無疑,不過我沒覺得有什麼,本來半年前就要死的,因為他我才多活這半年,也總算是像個人了。」

換做從前,高高在上的玉京聖女,定然識不得常有笑意的虞曉雪。

死她不擔心,因為她向來覺得死了便是解脫。

她在意的是,劉赤亭瞞著她什麼。

數百里路程,劉赤亭御劍速度不慢,但也逃不過虞曉雪,因為他在什麼地方,虞曉雪是能察覺到的。

望著一個小小二境仗劍獨行,蓮生不禁有些疑惑,故而問道:「主人,他現在殺力究竟相當於什麼境界啊?」

這件事,虞曉雪還真仔細想過。

「蠻人血脈,又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法子錘鍊體魄,鄧除夕教他的養劍之術也在時時刻刻以劍氣磨鍊經絡。況且他又稀里糊塗開了周身筋脈,以至於看似只是個二境四層,單一身巨力就能死死壓制一切化炁修士了。如今他的劍氣又成了劍罡,背的是靈劍,也養出了本命劍。用出渾身解數的情況下,能與四境交手,或許可以不死,但必敗無疑。」

「他劉赤亭劍氣便是元精,難的是五氣朝元之後的煉精化炁,因為數量實在是太多了。越難,好處當然越多。難在於他海量的元精很難在短時間內精盡炁成,而好處便是,他一旦精盡炁成,一入三境便可炁沖紫府絳宮,入三境巔峰。」

蓮生一愣,「啊?這都八月多快九月了,出湯谷前他要是不化炁就會死,主人也會被連累的。可是……他體內海量元精,要如何化炁啊?」

虞曉雪突然一回頭,一雙眸子又復清冷。

「我也不知道,到時候再看吧。」

天底下的事情,有得便有失,得到什麼往往也要失去同等重要的東西,就看到時候要捨棄掉什麼了。

他本來是還有兩年多時間的,之所以幾乎折了一半,可全是因為我。

回過頭來,她面色平淡,後面還有兩隻尾巴。

而此時,有個身著灰色布衣的老者御劍落在一處熾熱之地,收起劍后便抖了抖袖子,又捋了捋鬍子,顯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傳說火山之中常年烈焰滾滾,劉赤亭倒還真是頭一次見著真的。

果然與圖上畫的一樣,山腳便是一處小鎮,許多屋子後方都有熱氣冒出,家家戶戶都有溫泉。

每逢走入這種像個人間的地方,劉赤亭總會覺得心曠神怡。

「以我的體魄,若用劍罡護體,入那處火山能活下來么?」

探靈豹想都沒想便說道:「很難,大老大畢竟修為太低了,若是有個三境,再以劍罡護體的話,或許能堅持半個時辰。恐怕即便是大大老大,也很難再其中待足三個時辰的。不過一旦結成金丹,這些地方便不算多難去了。」

劉赤亭無奈,只得說道:「那你就把眼睛放亮些,我就不信了,這種地方會沒有火屬性至寶?」

探靈豹聞言,嘀咕道:「在探了,在探了。」

剛剛走了幾步,劉赤亭猛地轉頭,卻見一處廢棄的草棚之中,有個白衣染血的年輕人癱坐,雙目無神。關鍵是其左邊手臂空空蕩蕩,時不時還有鮮血滲出。

劉赤亭眉頭一皺,卻突然又瞧見個氣息萎靡的圓臉姑娘從草堆里伸出腦袋。

草棚就在一處小巷邊上,劉赤亭分明瞧見街上行人本想走去小巷,可遠遠望見那處草棚,竟是扭頭兒就走。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剛剛走到巷子口,卻被個小姑娘一把推到了別處。

他低頭看去,皺眉道:「怎麼啦?」

小姑娘趕忙做了個噤聲手勢,壓低聲音說道:「老爺爺,別過去,過去會害了他們的。」

劉赤亭沉聲道:「為什麼?」

小姑娘使勁兒搖著頭,「總之你不能過去,不然……」

話未說完,劉赤亭已經邁步朝著那處去了。

急得小姑娘直跺腳,可她又不敢上前。

劉赤亭走到草棚邊上,臉色極其難看。地上兩人一個斷臂,另一個內傷極重,都無法運轉元炁。這麼下去,會活活耗死在這裡。

獨臂青年抬頭望了一眼,沙啞道:「你不是此地百姓,別過來。」

而那個圓臉姑娘,則是費力將頭放在了其腿上,擠出個笑臉:「今日是最後一天了,別這麼凶。」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聲音發沉:「季長命,怎麼回事?」

此刻聲音並未遮掩,二人聽到他的聲音,自然笑道眼前老者究竟是誰了。

圓臉姑娘瞪大了眼珠子,方才還笑盈盈的,此刻卻雙眼噙著淚水,神色委屈。或許是因為,劉赤亭也是中土人。

「被你說中了。」

劉赤亭神色複雜,就這一句,已經大概猜到了是什麼事情了。

他取出酒葫蘆倒出兩枚丹藥輕輕遞去,問道:「誰幹的,到底怎麼回事?」

季長命拿住藥丸子,先給馬希晴餵了一粒,隨後自己才吃下。

盯著劉赤亭那張老臉望了許久,他苦笑一聲,呢喃道:「落地就在此處,費了好大勁兒才弄來一塊兒火髓,結果碰上拳頭更大的了。本來……東西被搶,我認了。可是那個小王八蛋腦子有病,竟然想沖著此地百姓出手,要以人血淬鍊火髓……這不一時沒忍住管了個閑事,結果沒管住嘛!」

劉赤亭本想扯下符籙,可想來想去,還是收回了手,只是抓起酒葫蘆灌下一口酒,面色陰沉。

馬希晴擦了擦眼淚,哽咽道:「他說把我們放在此地七日,若是有此地百姓給我們吃的喝的,他就不再計較。若是我們走了,此地百姓立刻便會屠盡。」

季長命呢喃道:「其實就是噁心人,因為他也跟鎮上百姓說了,誰給我們吃的他殺誰。那小王八蛋說啊,我們豁出命去救他們,看看他們會不會豁出命救我們。他娘的,純純噁心人啊!」

馬希晴自嘲一笑,「這些人別說給我們吃的了,這條巷子都沒人走。」

劉赤亭深吸一口氣,呢喃道:「既然知道不會有人送來吃食,為何不走?」

季長命沉默片刻,沉聲道:「想過,可……就像你說的,受人欺負了才知道弱者的無奈。那個道理不用你講了,切身體會,我們已經懂了。」

既然選擇留在這裡,其實就沒打算活著離開。

季長命又看了一眼劉赤亭,笑道:「走吧,那小王八蛋有兩個五境隨從,你也白搭。瀛洲修士對你多有誤解,可我們對你知根知底啊!」

的確,同是中土出來的,劉赤亭的懸賞令在中土各國貼了那麼久,他的底細,季長命與馬希晴怎麼會不清楚?

劉赤亭一屁股坐下,灌了一大口酒。

季長命氣急而笑,「走吧,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河,留著有什麼用處?」

馬希晴望著劉赤亭,呢喃道:「以前在家鄉,總覺得弄死幾個人就弄死了,雖然不是我親手所殺,卻因為一時興趣而死。那時候我覺得,我什麼身份他們什麼身份?我要他們死,他們就得死。現如今我也成了那個身份低的,也是別人眼中無足輕重的人物。我就在想,當時的我在那些尋常百姓眼中,是不是與此刻我眼中的那些人,如出一轍?這幾日我想了很多很多,兜兜轉轉一大圈兒,我所行之惡,盡數還在了我身上。這是不是驗明那句,善惡到頭終有報?」

季長命一笑,「我又何嘗不是?仗著年輕,也仗著二境修為,在中土四處搶人寶物。現如今倒是三境了,有什麼用?人家也開始搶我的東西了。劉赤亭,此事無解啊!人哪裡能消除自身貪心吶?」

這麼久來,劉赤亭一直不知道這個道理要怎麼講,時至今日他還是不清楚。可是此時此刻,聽到他們言語,冷不丁的,幾句話脫口而出。

「咱不能因為有人為了抄近路而踩過人家的莊稼地,我們就也可以那樣做吧?」

馬希晴呢喃道:「可是世人都這樣。」

劉赤亭緩緩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世人如此,我不必如此。」

既然無力阻攔,那就只能先不同流合污。

吾身孤力難以易世,人間不正休想屈我!

季長命無奈道:「話雖如此,可你我修力不足啊,身難屈,命卻容易沒。兩個觀景修為,你拿什麼去攔?日後你有了可以說不是這樣的底氣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劉赤亭又灌下一口酒,神色古怪。

「是,我修力不足。可我也帶了護衛,她修力很足。」

是有些憋屈,假他人之手去講自己的道理,一下子就不純粹了。

雲海之上有人罵了句小渾蛋。

正此時,方才衝撞劉赤亭的小姑娘抱著熱騰騰的兩隻饅頭快步跑來。

「不是的,那個人說要是有人離你太近會害死你,所以我們才繞著走的。哥哥姐姐是為了救我們,我們都知道的,火爺早就告訴我們了。」

劉赤亭轉頭看了一眼,疑惑道:「火爺?」

小姑娘使勁兒點著頭,旋即指著山巔處,輕聲道:「是啊!住在山火裡面的火爺。火爺說他們偷了火髓,雖然不好,但也拚命去攔著外鄉人害我們,所以是好人。」

住在……山火裡邊兒?

探靈豹不是說只有金丹修為才能在裡邊兒出入自由么?這住在火山裡邊兒的,得是個什麼怪物啊?

劉赤亭沒忍住問道:「那個火爺為什麼不保護你們?」

也是此時,許多道身影相繼走來,為首一人頭髮花白,拄著拐杖,起碼七八十歲了。

「我們初陽鎮啊,次次都有外鄉人來尋寶,從前一直都是火爺護著我們。可是現在,火爺老了。」

季長命望著緩緩聚集在此的凡人們,不禁皺起眉頭,沉聲問道:「散了,你們不怕死嗎?」

老者搖頭一笑,抖了抖袖子,將自己的胳膊露了出來,小臂處赫然是一塊兒火焰印記。

其餘只要是成人的,一一伸出左臂,他們手臂之上也齊刷刷的印著火焰。方才那個小姑娘,他們手臂上就沒有這種印記。

劉赤亭問道:「這是什麼?」

老人笑道:「古訓,臨近天狗食月之時,刑徒手臂便會出現印記,待到月食那日,我等刑徒後人,皆要死絕。也就是說,我們本來就快死了,有什麼好怕死的?」

月食之日碧海開門……但凡手臂有火焰印記的人,便要死絕?

想來想去,劉赤亭沉聲問道:「探靈豹,認識嗎?」

探靈豹傳音說道:「那些印記上古之時祭祀太陽時的圖案,我記得當時印有這種圖案的,是被獻祭給所謂的大日之神的,但其實這是遠古人族一種一廂情願的想法,換成大老大是大日之神,你瞧得上幾百上千條凡人的命么?要那玩意兒作甚?不過,此刻他們身上的印記,是咒印。月食之時他們未必會死,但一旦有人催動母印,他們必死無疑。」

劉赤亭瞬間明了,高老所用,不就是這種手段?

正此時,劉赤亭耳邊分明傳來一道陌生聲音。

「年輕人,為何你身上有我族聖祖氣息?」

劉赤亭猛地轉頭望向那處高山,方才聲音,是自那山上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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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開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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