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神樹扶桑(一)
最終還是同路了,但當然不在一條船上,兩撥人大概是離了幾十里遠。
秦秉打從方才起就一直在乾嘔,到這會兒了,還是得喝酒壓著。
「那個辰翀有些古怪,你發現了沒?」
聽見陸玄發問,劉赤亭望向了秦秉,問道:「你呢?感覺到了什麼?」
秦秉擦了擦眼淚,長舒一口氣,呢喃道:「雲里霧裡的,看不透。陸玄呢?你的眼睛可跟我們不一樣。」
也就是在他們兩個面前,他難得說句實話。
「其實我一直沒有刻意去修鍊明瞳,所以……以前能看到什麼,現在還是一樣。因為陳暖暖告訴我,玉京門之前就有個身懷明瞳的,而且他的明瞳已經修鍊到了大成,但他後來突然暴斃了。」
劉赤亭略微一皺眉,沉聲道:「那個陳暖暖可信嗎?怎麼都在天底下最強大的宗門了,還得這麼提心弔膽?」
陸玄沉默片刻,搖頭道:「可不可信不知道,只不過……玉京門人都是一片白,就他的白衣一天髒兮兮。」
飛舟距離地面不是太高,此刻約莫是到了這狹長大陸的頂點,劉赤亭也已經察覺到了虞曉雪的氣息。
但就在此時,秦秉倒吸一口涼氣,呢喃道:「這他娘的……你們瞧。」
劉赤亭與陸玄同時低頭,往下看了一眼,也各自倒吸一口涼氣。
下方是一副巨大骨架,少說也有數十里之巨,瞧著像是飛禽之類,但根本無法卻到底是個什麼。
「先去找虞曉雪,探靈豹在她身上,探靈豹應該知道這是什麼。」
說罷,只見他一步躍出御劍而起,直衝那巨大骨架而去。
秦秉見狀,咧嘴一笑,「都會御劍了,不錯嘛!」
陸玄關注之處,更多是在他的發簪。
那根漆黑髮簪總是有些古怪,與辰翀的古怪還不一樣,發簪是有些嚇人。
想了想,抬起胳膊按住秦秉肩膀,沉聲道:「虞曉雪的身份,打碎了咽肚子里了。你不是傻子,肯定看得出來。玉京門規……其實是有個聖女單獨設立的,我沒告訴他而已。一旦給玉京門知道他們有什麼關係,兩人都得遭殃。」
秦秉氣笑一聲:「你他娘真當我只長個子,不長腦子呢?趕緊駕船走!」
而此時,劉赤亭已經御劍落在赤腳女子身邊。
看起來虞曉雪來的還不是最早,這橫貫幾十里的骨架,底下是茂密森林,還有一些塌陷的宮殿。骨架下方,已經有幾道身影了。
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這是什麼東西?」
探靈豹一步跳到劉赤亭肩頭,輕聲道:「三足金烏的屍體,下面那些宮殿,應該是它壓塌的。」
劉赤亭眼前一亮,「那這骨頭,不是老值錢了?」
天底下真有三足金烏,這骨頭要是帶出去,得賣多少錢?
虞曉雪不是在吃東西,就是手裡拿著吃的,天知道她的乾坤玉里藏了多少吃食?
此刻她手中便拿著一條雞腿,吃得滿嘴油,含糊不清道:「下面那些已經試過了,靈兵都劈不開這骨架。另外我勸你還是算了,金烏是大日之精,即便死了也定有殘魂。與其這樣,倒不如下去摘些野果。探靈豹說這金烏死了數千年是有的,下方土壤早就沾染了金烏的火焰,結出的果子都是天材地寶。」
秦秉猛地落地,二話不說便縱身跳了下去。
「那還等什麼?」
劉赤亭緊隨其後,已經瞄準了三株果樹。
一襲白衣緊隨其後落在骨架之上,對著虞曉雪一抱拳,輕聲道:「師姐。」
虞曉雪嗯了一聲,比起與劉赤亭說話,聲音清冷了許多。
「你不去?」
陸玄搖頭道:「不著急,得先問師姐一件事。」
虞曉雪淡然道:「你覺得太巧了?」
陸玄深吸一口氣,傳音道:「正是,陳師兄暗示了我許多東西,師姐到瀛洲,是他攛掇的吧?」
虞曉雪沉默片刻,搖頭道:「我不清楚,但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讓人抓住我的把柄,我也不會讓人傷害他。」
陸玄一皺眉,「到底是怎麼回事?」
虞曉雪淡淡然道:「我的伴生魂玉被他滴血了,你也是親傳弟子,應該聽說過聖女伴生魂玉的事情吧?」
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陸玄面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自然聽說過,入門第一天,他的師父便叮囑過他,「聖女是絕色女子,天底下的男子見她沒有不心動的。歷代聖女,都是在修為到一定程度之後去往仙門下方,受混沌之氣而孕,誕下下一任聖子聖女。所以,即便她絕不會對你有別的想法,你也不許去招惹她。」
後來陳暖暖也說過,所謂的受混沌之氣而孕,便是其伴生魂玉受混沌之氣灌入。
「那師姐不會……」
虞曉雪傳音答覆:「那倒不至於,我還不想當誰的娘。他只是至陽之身,污了我的魂玉。儘管如此,魂玉也再不會接受其餘氣息,包括混沌之氣。」
言下之意便是,劉赤亭的血滴在了魂玉之上,玉京聖女便不可能再生下下一任聖子聖女了。
陸玄強壓下心中震驚,沉聲傳音:「師姐,此事斷然不可再與人提起,誰也不行。」
虞曉雪緩緩轉過頭,冷冷開口:「告訴你,是因為你是他的結拜大哥,你的嘴不至於那麼松吧?」
說罷,她邁步而下,隔著老遠便喊道:「你給我留點兒,我想吃。」
陸玄伸手揉了揉眉心,猛地想起之前陳暖暖說過的關於自由的話題。
他自然注意到了,虞曉雪腳上已經沒有了清心咒。
也是此時,上方一道影子掠過,陸玄抬頭望去,只見有個年輕道士躺在酒葫蘆上,疾速掠過此地。
他分明看見那年輕道士對著自己,搖了搖頭,神色惋惜。
再一轉頭,有個一身黑衣的少年人飛速落下,徑直朝著一處破碎宮殿去了。
陸玄雙眼一眯,這碧海之中,果然是奇人怪事多啊?
方才道士修為深不可測,明瞳望去,只瞧見一座巨大宮殿。
而那黑衣少年,身上好像攜帶著什麼奇怪東西,甚是恐怖。
而此時的劉赤亭,剛剛給虞曉雪遞去一枚果子,遞去之前在衣裳上擦了擦。
有個布衣布鞋的跨刀青年在不遠處,於是劉赤亭給秦秉講了個故事,大高個兒此地氣得不輕,罵罵咧咧好一會兒了。
「不行,我得去認識一下,交個朋友。」
劉赤亭也啃了一口赤紅果子,味道有點兒怪……
「不著急,他會過來打招呼的,就像平常一樣接觸就行了,不要太刻意。」
頓了頓,他輕聲道:「我的意思是,他現如今散修一個,與其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亂撞,倒不如先入你的衍氣宗。好賴是個宗門,況且你也想發展衍氣宗,他有個落魄宗門的身份,會好辦事許多。」
秦秉聞言,乾笑一聲:「我倒是想,可我過得是啥光景你也清楚……我出海以來,盡拉飢荒了,要不是瀟瀟妹子幫忙,我連護山大陣都修不起。」
虞曉雪邁步走去一邊,坐在了一塊兒石頭上。
那雙清冷眸子眨了眨,隨後以心聲說道:「缺錢是吧?朔方石你忘了?衍氣宗的山頭兒不小,找一處地方讓可以相信的人種望春草,之後賣給紫菱便是。運費其實不算太貴,一萬株望春草,十幾個乾坤袋便裝得下了。況且……衍氣宗在流洲,有個鋏山在,也算安穩。成公尚安想要找尋仇人,這朔方石還是個誘餌,日後若被人發現,正好免了他四處找尋線索的麻煩了。」
劉赤亭眼前一亮,有道理啊!
「衍氣宗有無靈田?」
秦秉乾笑一聲:「有是有,荒著。」
劉赤亭踮起腳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我給你想法子掙錢,到手的分我一成就可以。」
說話時,成公尚安果然來了。
「劉兄在聊什麼?」
劉赤亭一笑,指著秦秉說道:「這是我結拜大哥,稀里糊塗成了一宗之主,結果宗門窮的叮噹小,這不,好不容易好轉了些,想招收些弟子,結果一個都招不來啊!」
秦秉一抱拳:「在下中土秦秉,如今在流洲衍氣宗。」
虞曉雪沒心情聽他們閑扯,吃完那枚野果子便往廢墟之中走去。
劉赤亭見狀,笑道:「你們聊,我先跟她過去。」
幾步追上虞曉雪,劉赤亭心中問道:「怎麼啦?」
虞曉雪沉默片刻,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玉京門記載,扶桑神樹高萬里,其樹冠之下,縱橫兩千里。金烏便棲息在樹上。你看這片狹長陸地,越往前越高,我覺得我們是不是在……樹榦上?」
劉赤亭心中一驚,「你的意思,我們腳底下便是扶桑木?可是我並未感覺到其中有至陽之木的氣息。」
虞曉雪呢喃道:「奇怪的就是這個,不光我們,連探靈豹都沒能察覺到扶桑木的氣息。不過,若我猜測得不錯,咱們一路往上,過幾千里若是能瞧見遮天蔽日的樹冠,那就說明猜測不錯。」
說著,虞曉雪問道:「探靈豹,先前只是說煉化扶桑木,現如今到了碧海了,我們卻無從下手。按你所知道的,煉化扶桑木,要煉化的是什麼,總不能隨便斬下一截兒樹皮吧?」
探靈豹就在劉赤亭頭髮之中,他想了想,輕聲答道:「應該得是新抽出來的芽兒才行。」
話鋒一轉,「可是大大老大,要是腳底下這片陸地便是扶桑樹榦,那扶桑樹便已經傾倒了啊!」
虞曉雪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咱們還是往前趕路吧,到底如何,走到盡頭便知道了。」
說話時,她隨手拿出一枚百寶囊。
「哦對了,我落在海上,海里有很多烏雲魚,便撈了一些。可以分給別人,但至少給自己留三條。」
那個叫做秦秉的不能修鍊,走的是橫煉路子,想都不用想,這些烏雲魚定要給他一些的。
劉赤亭收起烏雲魚,皺眉道:「此地怎麼會有烏雲魚?」
虞曉雪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他們說話之時,上方有一道身影掠過,明顯是瞧見了劉赤亭,然後挑了挑嘴角。
不遠處,辰翀也瞧見了那道身影,於是沖著身後膩味的兩個男子說道:「跟上去瞧瞧吧,徐兄在前面,說不定你們能碰上。」
陸玄對下方什麼天材地寶根本不感興趣,他一直站在高處,進門時三十五人,已經趕去前方的、在腳下的,一共才出現了十九人,還有的人在何處?
而此時下方,除卻虞曉雪外,最是深不可測的,有那辰翀,以及黑衣少年。
他試著動用明瞳看了辰翀,由頭至尾的霧氣,根本看不清。只不過,他好像隨身攜帶了許多烤乳燕。
至於那個黑衣少年,方才已經瞧見了些許因果。陸玄隱約瞧見,那少年若是身死,此地會有大事發生。
「我們先走,你跟秦秉帶著成公兄搭乘飛舟。小心點,咱們修為還是太淺了。」
陸玄點了點頭,「放心,我身上有師父送的東西,弄死個金丹不是問題。」
話音剛落,便瞧見劉赤亭御劍朝前,虞曉雪緊隨其後。
或許劉赤亭與虞曉雪自己都沒發現,他們已經有了十足的默契。
可越是如此,陸玄就越心驚膽戰。
事情早晚會被發現,到時候劉赤亭如何自保?虞曉雪又該如何自處?
他總算是明白了閉關之前陳暖暖說的話,「在真正的大人物眼中,天下生靈,都只是工具。」
位同副門主的聖女,一旦修為到了某種程度,就要生孩子。絕地天通以來,虞曉雪是第四代聖女了,前三代聖女都去哪兒了?
一旦被門中知道虞曉雪無法生下下一代聖子聖女,迎接她的會是什麼?
虞曉雪與劉赤亭一前一後,很快便過了數百里。這一路上,地下儘是宮殿廢墟,就像是自高處摔落下來所致,摔的粉碎。
事實上,若是在天之極高處向下望去,便能瞧見一片碧水之中,有一棵真正意義上的參天大樹。
大樹向東倒去,東側樹冠一部分已經沒入海底,西邊的樹冠則是頂著這片天空。若是沒有其頂著,天便會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