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近西風,故人心易變(2)
第103章近西風,故人心易變(2)
床前,跪了一地的內侍,太醫們在床前忙碌著,太后則撫著胸哭暈在椅子上,雲鬢散亂,臉色慘白,楚寒霖則噙著淚在一旁為她順氣,三四個丫環遞水拍背的服侍著。
雲紫洛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瞬間閃去,低下了臉。
今天來,她是做了些易容的,但想必,也瞞不過楚寒霖。
「皇上怎麼樣了?」
赫連懿大步踏到床前,楚寒霖鬆了給太后撫背的手,戒備地走過來,太醫們紛紛讓到一邊,擦著額上的汗,卻不敢多說話。
赫連懿已經執住了床邊的手腕,閉眼凝思。
床頭晝亮的光線下,金色的帳幔一層層灑開,明黃色的錦被下露著一張慘白的臉,皇上嘴唇發紫,雙眼緊閉,任自己的手腕被赫連懿搭上,突然間抽搐了幾下。
然後,那隻微彎的手腕忽然直挺挺地從錦被上滑了下去,皇上雙腿一蹬,沒了動靜。
「皇上駕崩了!」
身後的太醫一聲凄慘的尖叫,頓時,殿內殿外一陣哀嚎,響聲驚徹整個皇宮。
「夜兒啊,你怎麼就去了呢?」太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外面的重臣全部擁了進來,哭聲中,姚丞相說道:「太後節哀,聖上已去,現在要做的是安定人心,另立儲君,以免朝廷動蕩,人心動亂!」
太后聞言,顫巍巍地拿帕子拭淚。
赫連懿沉靜地掃過在場的大臣,低而清晰的聲音吐出:「皇上升天,未留下一子半嗣,這皇位的第一繼承人則是太后的幼子——曾被先皇御封為充州王的四王爺,四王爺乃太后嫡子,繼承皇位名正言順,眾卿可有異議?」
他一言以出,四下皆寂靜了一下。
太后愣住是因為她沒想到竟然這麼順利,攝政王竟然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逼宮嗎?她可是做好了應對的準備,雖然他說出了這番話,可她還是沒有放低警惕。
楚寒霖的肌肉也輕輕抽搐了下。
眾臣則面上表情各異,四王爺黨的則是驚喜,效忠於攝政王的則是巨大的震驚,若不是方才提出另立儲君的魏丞相是攝政王忠貞不二的權臣,他們真以為是四王爺的人故意發難呢!
同時,八王爺黨的則個個焦急如焚起來。
「王爺,現今八王爺不在宮中,這儲君的事是否延後再定?」
「是啊,王爺,皇上剛去,屍骨未涼,這麼快就定下儲君是不是不太妥當?」
赫連懿冷冷觀察著眾大臣的表情與反應,除了些把個中立的,其他反應都不相同,一掃之下,哪些是楚子淵的黨羽全浮出了水面。
他濃眉一豎,臉色一寒,厲聲喝道:「自古以來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突然撒手,國君之位空懸,乃國之大忌!爾等阻延新帝登基,心裡打得是什麼主意!莫非私結黨羽,想要篡權謀位嗎?!」
他這一通嚴辭疾色,配上那陰冷殘酷的表情,嚇得眾大臣掀袍就跪:「臣等絕無異議!」
太后被這巨大的驚喜震得半晌反應不過來,楚寒霖也經歷了由震驚到平緩的過程,他雙膝一曲,重新跪倒在地,對著龍床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眉目一沉,面向跪著的群臣,朗聲說道:「絕不負卿等眾望!」
說著,深深地鞠下躬去,眾臣也忙低下頭不敢看,錯過了赫連懿嘴角一抹深沉的笑意,一閃而過,他轉身,緩緩給楚寒霖跪了下去。
楚寒霖的眼角挑起一抹譏誚,瞬間消失不見,等他跪下來后,才伸手來扶:「攝政王,本王還未繼位,何須行此大禮!一切還有勞攝政王主持。」
話說得是冠冕堂皇,實則,雖然皇上病發突然,但他對今晚的籌備也做了極快的布局,不過沒想到攝政王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來,便順著他走下去。
赫連懿「嗯」了一聲,轉頭對眾臣道:「剛才本王說到四王爺繼承皇位,眾卿都一致通過,其實,這並非本王的主意,而是先皇的主意。」
底下的大臣都有些吃驚。
「捧上來。」赫連懿沉聲喚道。
鬼魂跪著捧上一方開蓋的長匣。
大家都忍不住抬頭觀看,赫連懿長袖一揮,雙手一展,竟是明晃晃一張聖旨。
眾人的表情都變了一變,這會兒冒了張聖旨出來,不知寫得是什麼。
便聽赫連懿穩沉清晰的聲音借著內力擴散開來:「眾愛卿,朕自知體弱多病,離仙去之時不遠,若有不測,則皇弟寒霖即位為君,欽此!」
讀完之後,他遞給最前頭的魏丞相,道:「先皇御筆親書,蓋有玉璽,你們看看。」
眾臣看過後,確認無誤,面色驚恐起來。
原來皇上早留有聖旨,攝政王卻到現在才拿出來,剛才只不過是試探……沒有異動的朝臣自是慶幸,剛才當場辨駁過的朝臣們則出了一身冷汗。
赫連懿緩緩說道:「既然如此,今夜卿等便在前殿守夜吧,明日早朝商議先皇身後事和新帝即位之事。」
「是。」眾人魚貫退入前殿,內殿中,爆出內侍的一片嗚咽,他們侍候皇上時間最久,感情也自最深。
赫連懿轉頭看了雲紫洛一眼,說道:「太后,你與儲君先下去歇歇吧。」
太后也正好哭累了,加上這會兒有許多疑問,也不推辭,和楚寒霖退回偏殿。
鬼魂則收拾好了另外一間偏殿,此刻請赫連懿與雲紫洛過去。
到得偏殿內,赫連懿先牽著雲紫洛到軟榻旁,讓她坐下來,柔聲問:「站得時間久了吧,累嗎?」說著端起她的腿輕輕揉捏起來。
雲紫洛咬唇看著他,眸光中星星點點皆是情意,嘶啞著聲音問:「懿,給楚寒霖下跪,你心裡一定很——」
她記得他說過,讓他下過跪的人全部都不在了,或者,在他眼裡已是死人。
後面兩字未說出,赫連懿低著的頭便是一寒,打斷了她的話,冷冷道:「他會付出代價的,我的跪,不是這麼好受的!」
雲紫洛抿抿唇,赫連懿將眼光從她的小腿上抬了起來,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語氣溫柔下去:「洛兒,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並非我藐視皇權,但這人,絕對不可能是楚寒霖。」
說著,他的眸中劃過一絲殺意。
楚寒霖,太后,跟他似乎有過血海深仇,而他對楚子淵則相對好一點,雖然也互相算計,但卻沒有對太后與楚寒霖的恨來得深。
不一會兒,鬼形進來,手中還端了一個瓷碗,說道:「這是給王妃熬的燕窩。」
赫連懿接過來,打開防塵的碗蓋,一股熱氣夾著燕窩特有的純香撲鼻而來,雲紫洛是覺得自己有些餓了,懷孕后比從前能吃許多,即使是懷著赫連雲晴時也沒有這樣容易餓。
她迫不及待的眼神看過來時,赫連懿寵溺地笑了:「餓了?」
雲紫洛吐吐舌。
「別急,有些燙,慢慢喝。」赫連懿舀了一湯勺吹了一下,在舌尖試了試溫度,才送到她嘴邊。
「我自己來。」雲紫洛知道這不是在攝政王府,外面侍立著很多太監,她便要接過碗來。
「我來喂。」赫連懿阻止了她,眉尖凝著笑意。
雲紫洛的臉微微一紅,粉唇含住湯勺,吞下燕窩,好甜,唇邊更是濕膩膩的。
赫連懿一手執碗,一手突然扣上她的後腦勺,傾下她的臉,伸出舌頭在她的粉唇旁舔了幾下,吮吸了一聲,低低道:「好甜。」
雲紫洛「撲哧」笑出聲來。
這時,外面一陣匆匆的腳步聲:「攝政王,不好了!」
「什麼事如此慌張?」鬼魂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殿門之側,猿臂攔住了衝過來的小太監。
在他身後,幾名侍衛高聲稟道:「回攝政王,皇上駕崩的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現在京城亂成一團糟,流匪趁機放火搶劫,闖入民宅,而九城兵馬俱調到皇宮前聽封,急請王爺派兵鎮壓。」
赫連懿一手攬住雲紫洛的腰,一手端著銀邊瓷碗,聞言眸色微動,卻沒有驚訝與怒火,他沉聲吩咐道:「拿本王的令牌,令九城兵馬急去搜捕四處作亂之人。」
他的話是說給鬼魂聽的,鬼魂應了一聲,領著幾名侍衛匆匆離開偏殿,小太監驚懼地撞見攝政王與侍衛之間的曖昧,心中膽顫萬分,也不管了,撒腿跟在鬼魂後面跑了出去。
「鬼形。」攝政王低低一喚,鬼形從偏殿的陰暗處閃了出來:「王爺還有什麼吩咐?」
「領驍騎營三隊人馬,打著本王的旗號去京百姓家統計傷損情況,給予一定的撫慰。」
鬼形應了,急忙撤去。
雲紫洛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階前的黑暗中,輕聲道:「這也是預料中的嗎?」
「八王黨必不甘心,他們必已派人出去聯繫遠在東林的楚子淵了,如若楚子淵有反心,也就在近日,他們會有所動作,不會留在京內任人宰割,這京城之亂,也是他們轉移注意力的辦法。」
不一會兒,有暗衛來報,說有一群百姓闖進了攝政王府鬧事,不過被赫連老王爺平息了。
赫連懿冷笑:「他們倒是會混水摸魚。」
雲紫洛緊緊抓著他的手,心中很是感動,想來是因為留她在府上,他不放心,才會將她帶進宮,即使宮內也可能有更大的危險,但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只會是最安全的。
赫連雲晴不方便帶進來,雲紫洛而今有孕,赫連懿不會讓她承受一丁點兒的威脅,而赫連懿才會讓赫連治去林清清那守護,增加一層保險。
這邊偏殿內,太后與楚寒霖已經商量了一會兒了。
「不管攝政王打的是什麼主意,只要我稱了帝,掌控了民心,再戰一場,總比做四王爺時有優勢。」楚寒霖眸光冷沉,充滿了忌憚。
「嗯,不得一刻放鬆,只要我們得了勢,再將那赫連懿囚禁起來,諒他也不敢不給哀家解藥!」太后的目光中吞吐著毒焰,駭人之極。
第二日,天蒙蒙亮金鸞殿內文武朝臣齊聚,攝政王請楚寒霖坐上那把金鑄寶嵌的龍椅,將昨晚的決定和先皇的聖旨再次朗讀了一遍,並且命人將消息正式傳發全國,舉國哀悼三日。
楚寒霖雖然還未正式繼位,掛的仍是儲君的身份,但眾臣皆已改口稱皇上了,他也端起架子,不再說「我」,而變成了「朕」,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望著底下黑鴉鴉一群人頭,他長長吁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