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露無聲夜欲闌(2)

第8章 冷露無聲夜欲闌(2)

第8章冷露無聲夜欲闌(2)

腦中彷彿綳了無數根緊弦,她不敢胡思亂想,因為哪怕是思及一點點可能將要發生的事,她都只覺得頭痛欲裂。

極度的緊張之中,蘇墨卻又伸出手來,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看來你是害怕得緊?」

是的,她怕,很怕。

錦瑟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卻因床幔遮擋住昏暗的光線,最終也看不清他的模樣,甚至連他的眼耳口鼻都分不出來。

只是,卻還是依稀能辨別出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呼吸聲。

錦瑟驀地屏住了呼吸,下一瞬,一雙溫軟濕潤的唇落到她唇/瓣之上,蜻蜓點水似的一碰。

錦瑟腦中的緊繃的弦,全斷了。

蘇墨的手卻已經又撫上她的臉,聲音輕淡:「那今日就算——」

一個「了」字尚未出口,聲音便驀地頓住了。

他在她臉上觸到一抹濕。

蘇墨坐直身子,淡淡收回了手,語氣已經有些闌珊:「來人,掌燈。」

很快便有個婢女走了進來,拿了火摺子,逐一點亮屋中的每處燭火。

蘇墨坐在床邊整理著自己的袖口,等到整理好,屋子裡也逐漸明亮起來。

錦瑟深陷在被褥里的容顏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蘇墨淡淡偏過頭來的瞬間,便驀地頓住了,先前散漫無憂的眼神盡數凝在一處,分明是震驚的模樣:「錦瑟?」

錦瑟閉著眼睛,聽見他驚詫的喚出自己的名,眼角又涌下一股淚。

蘇墨驀地站起身,迅速動手放下了掛在床頭的帷幔,將錦瑟嚴嚴實實的遮好,與自己隔絕開來,方才看向窗外的位置:「海棠!」

窗外安安靜靜,沒有人應聲。

床帳內,錦瑟因為落淚,呼吸聲逐漸變得有些沉重,一聲一聲,清晰的傳進蘇墨耳中。

蘇墨其極罕見的沒了半絲笑容,終於又喚了先前的婢女進來,沉聲吩咐:「去尋一套乾淨的衣衫來。」

婢女應了一聲,匆忙而去。

蘇墨抬手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看低垂的帷幔,終究還是沒有走過去問錦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是轉而走向了房門口。

就在他剛剛走到門口時,房門突然被人「砰」的一聲大力推開!

推門的卻是一宮中侍衛模樣的人,一見站在門后的他,登時一愣,張大了嘴站在遠處,不知如何是好?

「發什麼愣?」侍衛身後傳來一聲嬌叱,隨後,一個玲瓏的身形緩緩走上前來。

蘇墨微微擰了眉心,眼神重新變得漫不經心起來。

青楚作男裝打扮,大步跨向門口,一見蘇墨,便驀地僵住了,半晌方才結巴的喚了一聲:「二……二哥?怎麼是你?」

蘇墨淡淡抱了手臂:「青楚,怎麼是你?」

青楚臉色登時一變,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心虛,縮了縮脖子:「我好奇,來這裡看看……沒想過會撞見二哥。」

「嗯。」蘇墨忽而一笑,眸色黝深,「若你此時此刻撞見的人不是我呢?」

青楚又縮了縮脖子,咬咬唇,到底還是覺得不甘心,終於還是忍不住抬頭:「二哥,你跟那個宋錦瑟,到底有沒有——」

蘇墨望著她,唇際的笑不過斂去絲毫,青楚便倏地住了口,再不敢問下去。

先前的婢女正好捧著一疊乾淨衣衫走過來,青楚望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衣衫齊整,沒有半分狼狽的蘇墨,終於知道什麼都沒發生,忍不住低低咒了一聲。

蘇墨只當未見,又道:「你給她吃了什麼?」

「散香丸。」青楚悶悶的答了一聲,又解釋道,「只不過讓她不能動不能說話而已,三個時辰之後也就沒事了。」

蘇墨一時不再說話,青楚想了想,又道:「二哥,今日我就當自己沒見過你,你也當沒見過我,可好?」

她實在是沒想到蘇墨也會出現在這件事里。若這件事是直接被蘇黎或者太後知道,青楚也是不怕的,可若是由蘇墨告訴他們,青楚想都不敢想後果。這世上,能讓她害怕的可能也只有這個二哥了。他永遠不必親自做什麼,可是青楚自小因他而吃的苦頭卻多不勝數,真可謂生不如死。

青楚本以為這次讓他陷入這件事中,他必定不會饒過自己,卻出乎意料的聽到蘇墨淡淡道:「好。」青楚猶不敢相信一般:「真的?」

蘇墨便笑了:「你希望是假的?」

青楚猛地打了個寒噤:「自然都聽二哥的,我先走了。」

蘇墨眼見著她離去,又聽見屋中傳來響動,細聽片刻之後,也抬腳離開了。

錦瑟身上仍然半分力氣都沒有,只好在忍住了眼淚,看著那婢女一點點為自己穿好衣衫,心裡的難過仍舊沒有減輕半分。

為她換好衣衫后,那婢女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便轉身走出房門想請示蘇墨,不想出了門,蘇墨卻已經離開了。

正在此時,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凌亂的聲音,兵荒馬亂一般的。那聲音漸漸近了,反倒整齊劃一起來。

是軍隊的腳步聲。

園外,蘇黎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在軍隊四下散開后,他打馬進了面前的小院。

廊下站著的那婢女,原本便已經被外間的聲音嚇著,此時見一人騎著高頭大馬直接闖進來,頓時嚇得跪倒在地上。

蘇黎面沉如水,翻身下馬,直接從那婢女身邊經過,推門而入,來到床榻邊撩起了床幔。

錦瑟閉著眼睛和衣躺在那裡,眼眶卻是紅的,分明哭過的模樣。

蘇黎眸色一沉,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覆在她身上,隨後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錦瑟一驚,睜開眼來,雖看見是他,然而眼中的驚惶仍舊用了許久方逐漸散去。

蘇黎臉色不由得更沉,用披風遮了錦瑟的頭,抱著她轉身跨出了房門。

玲瓏苑此時早已是一片大亂。每個小院中的姑娘與客人都被蘇黎帶來的軍隊搜了出來,因都是非富則貴之人,每個人遭到這樣的對待,皆是一臉的怒不可遏,然而,在看見抱著一女子出現的蘇黎之時,大部分人的慍怒都轉為了惶然。

這些人中,認得蘇黎的不在少數,蘇黎認得的也不少,他卻只是淡淡掃過在場人的面容,不動聲色。

「王爺,玲瓏苑中所有人都已在此,只除了海棠園中有人不曾出來。」

蘇黎將錦瑟放上馬背,自己亦翻身上馬,仍舊將她身子護在自己懷中,方才沉聲道:「不出來,就給本王抓出來。」

話音剛落,一個侍衛忽然飛奔而來,低聲回稟道:「王爺,是秦王。」

蘇黎眸光驀地一凝,抬眸看去時,蘇墨正緩步而來,輕衣緩帶,眉目翩然:「三弟好大的陣仗,這是為何?」

深藏在披風裡的錦瑟聽到他的聲音,心中驀地一震,卻還是只能輕靠在蘇黎懷中,動也動不得。

「原來二哥也在。」蘇黎略微笑了一聲,聲音卻冷極,「不是什麼大事,卻叨擾了二哥,請二哥見諒。」

蘇墨點頭,又望了望蘇黎身前被披風籠罩的人,方道:「那事情可都辦完了?」

「是,正打算告辭。」蘇黎緊了緊手上的馬韁,「不打擾二哥了。」

「去吧。」蘇墨沉眸一笑,讓出道來。

蘇黎一手拉了韁繩,一手護著錦瑟,打馬狂奔而去。

回到王府,蘇黎抱著錦瑟回房后沒多久,錦瑟身上終於逐漸恢復了一些力氣,似乎也能發出一些聲音,便啞著喚了一聲:「綠荷?」

過了片刻綠荷才推門而入,匆忙上前:「小姐,沒事了么?」

錦瑟虛弱的坐起身來,搖了搖頭:「沒事。我腹中飢餓,你取些東西來給我吃。」

「外面準備了夜宵,有粥,我攙你出去。」綠荷一面說著,一面小心翼翼的攙起錦瑟。

錦瑟本不欲動,但想到自己已幾乎躺了一日,便還是隨著綠荷出了房間,沒想到來到廳中,卻驀然見到蘇黎還坐在那裡,就著幾樣精緻小菜,慢悠悠的喝著一碗粥。

錦瑟驀地便明白了綠荷要自己出來的原因,想退回去卻已經不行,唯有硬著頭皮上前,勉強行了個禮:「王爺。」

蘇黎臉色仍舊不大好看:「無需多禮。」

錦瑟這才在一旁坐下來,看著綠荷取粥的動作,終於又道:「今日,多謝王爺。」

蘇黎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依然面色蒼白,眼神渙散,頓了頓,沒有說什麼。

錦瑟接過綠荷盛的粥,低了頭默默吃著。

瓷勺反覆擦過唇際,錦瑟彷彿突然便想起了什麼,動作逐漸緩下來,僵坐在那裡。

蘇黎喝完一碗粥,便取了茶漱口。

「王爺要走了么?」綠荷一面悄悄推著錦瑟,一面問道。

錦瑟卻毫無反應。

蘇黎又拿帕子擦了手,這才再次看向無聲無息的錦瑟,見她實在失神得過分也沒有多說什麼,站起身來徑直離開了。

「小姐!」蘇黎一走,綠荷便忍不住叉腰喝了一聲。

錦瑟回過神來:「什麼?」

「到底出什麼事了?你為何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沒事。」錦瑟應了一聲,扔開瓷勺,捧起碗來咕咚咚喝了幾口,三兩下便喝完了一碗粥,轉手將碗遞給綠荷,「再盛一碗。」

翌日,蘇黎很早就進了宮。

青楚被他從被窩裡揪出來的時候,天都還沒有亮。青楚自然受不得這樣的對待,惱怒道:「你幹什麼?」

蘇黎冷眼看著她:「來人,為公主更衣,送公主去閔山。」

「閔山?」青楚一聽便變了臉色:「我不去!三哥,你為什麼要送我去那個鬼地方?」

閔山處在帝都青州城外三百多里的地方,終年清幽翠綠。山上建有一處行宮,供皇室中人避暑之用。只是對青楚來說,那卻是一個什麼都沒有,冷冷清清的鬼地方。

蘇黎臉色陰沉,不容置疑,青楚驀地便明白了什麼:「二哥跟你說了什麼?他答應我不說的!」

「二哥?」蘇黎冷笑一聲,「你以為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你做了什麼?還不服侍公主更衣!」

「二哥沒說過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青楚鬧道,「你為了那個宋錦瑟,要送我去閔山?」

蘇黎拂開她拉在自己袖口上的手,轉身要走。

青楚氣急:「你居然為了宋錦瑟來欺負我!那昨天二哥跟宋錦瑟同處一室那麼久,你怎麼不去找他為你的王妃討公道?」

青楚自小被縱,已至無法無天的地步,卻萬不想今日竟會被蘇黎如此責罰,又氣又急之際,唯有搬出蘇墨與錦瑟一事,唯寄望於蘇黎轉而對付二哥,放過自己。

蘇黎面色果然一僵。

青楚見狀,忙的又道:「還好我去得早,不然二哥和她,還指不定發生什麼事呢!不過,我沒去之前,誰知道他們已經發生了什麼!三哥,二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應付那些女子的招數層出不窮,我看你還是小心為妙,指不定你家那位王妃已經被二哥勾走魂了——」

「公主……」青楚正興緻勃勃的向蘇黎分析目前形勢,門外忽然響起宮女怯生生的聲音,引得青楚登時大怒:「吵什麼?」

門外的宮女幾乎要哭了:「回公主,皇後娘娘薨了。」

青楚一驚,蘇黎也赫然回過神來,冷冷瞥了青楚一眼,再也不顧其他,只道:「還不去康壽宮陪著母后?」

青楚有些失措的應了一聲,慌張穿好鞋子,蘇黎已經轉身大步而去。

這一日宮中自然大亂,錦瑟也一起身就被接進宮來,雖然她似乎仍舊沒能從昨日發生的事情中緩過來,然而好在她進宮也只是為皇后守靈,不需耗費多大心神。

停放皇后棺槨的大殿中早已聚集了後宮所有妃嬪,還有陸續趕來的皇親國戚家眷等,皆跪在殿中或真或假的哭泣,錦瑟跪在其中,雖未落淚,那模樣倒真似哀婉。

時至晌午,眾人也逐漸散去,錦瑟心神飛得老遠,仍舊跪在那裡一動不動。身後的綠荷見殿中眾人已散得差不多,剛欲出聲提醒,卻突然有一人自後面走上前,伸手攙了錦瑟一把:「逝者已矣,寧王妃請節哀。」

錦瑟驀然回神,卻見是溶月,不知為何心裡卻一縮,勉強一笑:「多謝側王妃。」語罷,方才艱難的站起身來。

溶月淡淡一笑:「你我一同用午膳如何?」

錦瑟微微呼出一口氣,道:「不必了,我沒什麼胃口,想去御花園中走走,側王妃請自便。」

雖已是十月,然後今日的天氣卻似乎有些返夏的跡象,錦瑟帶著綠荷走了幾步便覺有些撐不住,便轉而走上臨水長廊。

長廊內涼風習習,本是舒爽宜人,錦瑟心頭卻莫名愈發躁動起來。

「小姐。」綠荷突然伸手扯了扯她,望著長廊的另一方道,「是二爺。」

錦瑟心中「突」的一跳,轉頭看去,果見蘇墨正自另一端走來。

他今日著了玄色朝服,頭戴官帽腰系玉帶,臉上也沒有平日輕佻不羈的笑,罕見的正色,身姿英挺,氣度不凡,倒真有了親王該有的模樣。

蘇墨顯然也看見了她,然而腳步還是沒有停頓,逐漸朝她而來。

錦瑟驀地轉身,拉了綠荷便走。

迎面,身著同樣朝服的蘇黎竟恰巧也走上這條長廊,與錦瑟面面相覷片刻,目光落在了她身後的蘇墨身上。

望著錦瑟目光之中少有的閃爍,蘇黎面容微沉:「見了二哥也不知道行禮,你這規矩學得夠好的!」

錦瑟最是不喜被人批,心神一晃,已經抬頭瞪了蘇黎一眼。

蘇黎眸色一沉。

錦瑟頓時反應過來自己先前做了什麼,忙不迭的低頭賠笑:「王爺教訓的是,妾身一時失儀,請王爺恕罪。」

身後,蘇墨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終於停住。

錦瑟心想,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她問心無愧,為什麼要躲著這個人?思及此,終於轉身面向蘇墨,低身道:「秦王姐夫安好。」

這稱謂著實古怪,蘇黎微微擰了擰眉,蘇墨也微怔了怔,方才笑了:「不須多禮。」

錦瑟這才站直了身子,清澄若水的眼眸滴溜溜的盯著蘇墨看,似乎非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蘇墨神情卻也坦然,任由她盯著自己瞧,眼神沒有半分迴避。

錦瑟心頭暗罵了一句,忽然聽得蘇黎在身後開口:「用過午膳沒有?」

「還沒。」錦瑟如實答道。

「去藕香齋等我。」蘇黎淡淡一抬手,指向蘇墨來的方向。

能從這兩人之中解脫,錦瑟自然求之不得,然而一想到待會兒又要與蘇黎同桌用膳,頓時又覺得苦不堪言。無奈,卻還是唯有遵命而去。

蘇黎這才看向蘇墨:「二哥這是要去壽康宮么?我剛從那邊過來,母後頭疼犯了,已經歇下,二哥此時過去也見不著。」

蘇墨聞言點了點頭:「既如此,我還是回皇兄那裡去。」

「二哥。」蘇黎忽然又喚了他一聲。

蘇墨淡淡揚眉笑起來:「三弟有話不妨直說。」

蘇黎果然便不再繞彎子,眸光淡淡一斂:「昨夜玲瓏苑中發生的事情,二哥心中自然有數。二哥就算不顧為弟,也該顧著自己的身份。」

蘇墨眉心微微擰起,卻仍是笑著的模樣:「三弟因何認為昨夜玲瓏苑中發生了什麼事?為兄早已沒有什麼好名聲,倒也罷了,可是錦瑟卻是你新進門的王妃,又是女兒家,哪裡經得起這樣的謠言污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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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志之錦瑟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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