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雞蛋

第七章 雞蛋

「我想去送棗子。」蘇弦執著於她還沒做完的事。

「我跟你一起去。」

蘇弦看了一眼他的鞋子:「前幾天下過雨,路還有點濕的,你這鞋會更髒的。」

「沒關係,明天我可以換另一雙耐髒的。」

蘇弦不再言語,彎腰準備提籃子。

左月堯把籃子接了過去,拎在手裡,蘇弦指了指他的毛衣:「會把你的毛衣也弄髒的。」

「沒關係。」

人家都說沒關係了,蘇弦也不勉強了,她走在前面,左月堯跟在她後面,倆人都沒再說話,就這麼挨家挨戶的送著,每到一戶,平日還直誇蘇弦的人,都紛紛轉而誇讚左月堯。

左月堯竟一點也不難為情的全盤接受了,享受著言語洗禮的人,一路都帶著笑容和禮貌。

等一籃子棗子都分光的時候,蘇弦以為左月堯會很累,結果人家臉不紅氣不喘的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跟她理解的城裡人有些不一樣。

返回的時候,蘇弦還是找了塊乾淨的地方陪著左月堯休息一會兒。

路邊有兩塊大石頭,蘇弦將口袋裡的紙墊在大石頭上,讓左月堯坐,但他沒坐,轉而坐在了沒墊紙的石頭上。

「女孩子少往冰涼的地方坐,我坐這個就好了。」

蘇弦撅撅嘴,一屁股坐了上去。

不僅長得好看,還是個溫暖的人呢,真印證了那句話,優秀的母親才能教育出優秀的孩子。

「你在鎮上上高中?」他再次挑起了話題。

「嗯。」

「住校嗎?」

「嗯,不過放假都會回來。」

「我看這裡路不怎麼好走,你怎麼過去?」

「走過去啊,走多了就習慣了,其實沒那麼難的,就是下雨天的時候會難走一點,有時候碰上鄰居們去趕集,我還能有伴呢。」

左月堯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以後路修了就好了。」

「嗯。」

「我聽趙叔叔說你學習成績很好,年年拿三好學生,非常聰明。」

這樣的話蘇弦也不是頭一回聽到了,今兒一聽還有些不好意思了,「趙叔誇誰都這樣,其實我也沒那麼聰明,就是花的時間比別人多一點,有很多知識我也沒弄懂呢。」

「這兩天我們可以一起學習,有什麼不懂的你可以問我。」

他說得很自信,自信得讓蘇弦自愧不如。

埋下頭:「謝謝。」

左月堯看著蘇弦紅撲撲的臉蛋覺得還挺好看,不經意道:「我覺得你留長頭髮應該更好看。」

「太麻煩了。」

母親在世的時候,蘇弦還是留著長頭髮的,母親常給她的頭髮紮成各式各樣的小辮子,每次去學校,同學都會羨慕她,誇她的媽媽很心靈手巧。

母親走後,沒人給她編小辮子了,於是蘇弦來了個乾淨利落,那時候她不過才十一歲,就已經知道了什麼叫快刀斬亂麻。

頂著假小子的頭髮就這麼過著,蘇弦連鏡子都懶得照。

第二天,蘇弦並沒有真的去找左月堯一起學習,她只當左月堯只是說了句客套話。

剛吃好早飯,刷著碗,父親就端著一大盤煮好的雞蛋開始了他一天的差使。

「你把這盤子雞蛋給周書記他們送過去。」

這雞蛋在村裡雖算不上什麼貴重的東西,但每天能吃上一個雞蛋已算是奢侈,更別說一下子煮這麼一大盤,父親的過於熱情是因為別有用心,這讓蘇弦很反感。

「一會兒我還有作業要做,我不去。」

蘇弦的拒絕讓蘇長林很不爽,將盤子啪的一聲就放在了灶檯子上:「都快喝西北風了,還兜著這個臉有什麼用,有能耐你也像小五他們一樣出去賺錢,把錢砸我跟前,我一個屁都不會再放!」

小五是趙叔的兒子,高中畢業後跟著幾個年輕人出去打工了,去了城裡的一家工廠,聽說因為勤快和活絡,還當上了小組長了,混得還算不錯,每個月都會寄錢回來給趙叔。

這件事深深打擊到了蘇弦的父親,他立刻把「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一堆道理擺上飯桌,侃侃而談。

堅信「書中自有黃金屋」的蘇弦對於父親的「教誨」採取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政策,蘇長林說多少就被她過濾到多少,連點兒渣都沒留下。

蘇長林一個人自說自話久了,也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朽木不可雕也」的代表,也就懶得浪費口舌了。

可自打昨天看見左月堯之後,也不知道是碰觸到心裡的哪條敏感神經了,又開始對著蘇弦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反正就是橫看豎看都不對勁。

蘇弦很知趣的不在他跟前晃悠,為此開始波及到這個叫左月堯的男孩兒,對他的到來,開始變得排斥。

「在這個窮地方,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找個正事干,以後嫁人了,你婆家才不會管你讀了多少書,只會看你賺了多少錢,別一跟你說話就耷拉著一張臉,我好歹還是供你讀書了,別跟我欠了你一樣!」

蘇弦將碗筷洗好,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您歇會兒吧您,我去送,成嗎?」

豁去這張老臉換個耳根子清凈,划得來。

誰說十六歲是什麼花季雨季,她蘇弦就是個霉雨季,就快活成一個老媽子了。

蘇弦將圍兜解了下來,剛準備出門,左月堯便踏進來了。

門口的光被擋住了一半,左月堯就這麼站在廚房的門口,沖著蘇弦的父親喊了一聲「叔叔」。

蘇弦想都不用想自己的父親的變臉速度會有多快。

果然,蘇長林一聽這聲叫喚,滿臉的褶子堆積到了一處,那眼睛眯成的縫扒都扒不開了。

「小左來了啊,別在這裡站著,廚房油煙多,走走走,去堂屋待著。」蘇長林推著左月堯往外走,就跟廚房裡再沒其他人似的。

蘇弦端著那碗雞蛋,站了好一會兒,這才端到了堂屋,放在了左月堯的手裡:「給你們的,吃完了記得把盤子還給我們。」

「怎麼說話呢!」蘇長林見著這個不圓滑的女兒開始動怒了:「是不是我沒教過你什麼叫待客之道!」

蘇長林對蘇弦的嫌棄,是從來不看場合的。

但見左月堯,就像老來得子的人見著親生的兒子一樣,那叫一個喜上眉梢,笑逐顏開。

蘇弦沒眼看了,扭頭就走,卻聽到背後蘇長林帶著指責的解釋:「自打這孩子的媽走後,她的性格就變得古里古怪的,我是說也說不得,打也打不得,她媽在的時候,她就聽她媽的,她媽不在了,我一個人帶著她,是真的操碎了心,家裡條件也不好,她還成天這樣不讓我省心,我這日子啊,是越過越沒盼頭了,我這身體狀況,也不知道能熬到哪天咯。」

「小左啊,讓你看笑話了啊。」

蘇弦知道蘇長林的賣慘只是做給左月堯看,確切的說是想讓左月堯回去跟周泠原話不動的傳達,蘇長林覺得,只有將家庭狀況說得讓人動容,才能在後面的貧困補助中多分一杯羹。

只是蘇長林不知道的是,母親這個詞兒是蘇弦最脆弱的那根神經,提不得,說不得,更利用不得。

於是在秋風縈繞中,蘇弦的這根神經突然就被人扯了出來,扯得生疼,疼得她差點就落淚了。

「叔叔,您別難過,我昨天跟蘇弦去送棗子的時候,大家都誇她呢,說她將來一定是個很有出息的人,而且蘇弦又這麼孝順,我媽還讓我多跟她學習呢,今天一早她就去走訪了,讓我來找蘇弦一起做作業。」

「好,好,那你們學習。」

「那我可以帶她去村委會辦公室學習嗎?這樣也不會打擾到您。」

「當然可以,去吧,去吧。」

就這樣,蘇弦就像被賣掉一樣,連問都沒問她就被人趕走了。

蘇弦依舊走在左月堯的前面,想起來憤憤不平的時候會用腳丫子踢一踢路邊的小石子兒。

今天她這自尊,可算被自己的父親踐踏得七零八落了。

還是當著左月堯的面。

其實當時蘇弦又想了另一個層面,她自我安慰著,踐踏就踐踏了吧,反正跟這個男孩兒以後也見不到了,過幾天他們離開了這裡,誰還記得誰呢。

可蘇弦萬萬沒想到的是,後來的一天,他們不僅再見面了,而且還保持了很久的扯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所以說這人吶,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妄下定論,誰知道老天會有個什麼出其不意的安排呢。

越想越覺得丟臉,蘇弦越走越快,只講究速度不講究質量的後果就是沒看見坑窪的地方,差點一頭栽下去。

左月堯一手拉住了她,另一隻手還穩穩的端著那一盤水煮蛋。

「你是在生我的氣?」

蘇弦甩開了他的手:「沒有。」

左月堯也算是好脾氣,貴客上門這般待遇還一臉的從容淡定,這哪裡像一個僅僅十六歲的男孩子,看起來如此的成熟穩重。

「其實你沒必要這麼生氣,我們雖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但可以改變自己的人生,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但可以通過實際行動改變父母對我們的看法,這些道理我不說你應該都懂啊。」

這些大道理蘇弦何嘗不懂?

她終於放慢了疾步而走的腳步,等他走上來便與他並肩而行,能夠自我意識到錯誤的蘇弦終於收斂了脾氣,找了個緩解氣氛的話題:「這是自家養的雞下出來的蛋,很好吃的,外面可吃不到。」

「我知道。」左月堯微笑著回答:「我們會都吃掉,一個都不浪費。」

等到了村委會辦公室,裡面有一張小方桌,蘇弦將書本鋪開,跟左月堯面對面坐著,她看著在左月堯手裡轉動的那隻黑色金屬圓珠筆,有些羨慕。

左月堯發現了她的舉動后,提著自己的筆問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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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下為你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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