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陰差陽錯(4)
第25章陰差陽錯(4)
梁知璇還是很感動的,至少生病這段日子還有人惦記她、關心她。要是爸爸知道她的病情應該也會挂念,但他自己身體那個樣子,她已經拜託穆崢暫時不要讓他知道。
所以他才會為難吧,她沒有家人在身邊,醫院施救的時候要找親屬簽名都找不到,只有他陪在身邊。
她元氣大傷,甚至不能久站,剛在沙發上坐下,就有一道黑影擦著她的小腿竄過去,毛茸茸的,嚇了她一大跳。
王嫂拍拍她:「沒事沒事,是那隻獨眼貓。」
「獨眼貓?」她詫異極了,「它怎麼跑到屋裡來了?」
王嫂也驚訝:「不是你收養的嗎?我收假回來就見它在家裡了,還跟小曾一起送它去過一次獸醫院複診。」
趙管家在旁邊插話道:「應該是穆先生把它撿回來的,第一次送獸醫院是他親自送過去的。」
梁知璇覺得難以置信,穆崢明明說過這屋裡不許養寵物。
她起身去看,果然在側門的角落看到一個貓窩,其實就是她先前放在院子里那種藤籃,加了個軟墊,給挪到屋裡來了,獨眼貓正趴在上面,警惕地看著她。
她摸了摸臉上的痘痂,不由苦笑。大概是因為變了模樣,它又不認識她了吧?
王嫂給了她一包小魚乾,端了個凳子讓她坐,就讓她在那兒逗貓玩。太陽西斜的時候,桀驁不馴的獨眼貓已經不知在屋裡蹦躂了幾個來回,終於肯讓她順毛了。
它洗過澡,胖了,她這才發覺它的毛色多麼漂亮,在遇上災難之前應該是只漂亮可愛的小貓。
「別跟它那麼親近,它野得很,小心給你一爪子把你臉上的水皰給撓破了。」
穆崢的聲音不冷不熱地在身後響起,她站起來回身面對他:「你回來了?」
他沒理會她,有點嫌惡地看了一眼在她腳邊啃魚乾的貓,抬腳把它撥遠了一點。
「是你把它領回來的?我都不知道……你帶它看醫生了?醫生怎麼說?」
「死不了,但那隻眼睛眼球沒了也不可能再看見了。」他有些不耐,「你有空關心它不如關心你自個兒,剛出院不去躺著休息在這兒逗貓。出院的時候醫生說什麼了,穆嶸呢?」叫他看個人也看不住。
梁知璇這才發覺穆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但她難得面對穆崢語氣不善的時候也心情不錯,「我在醫院躺了那麼久也休息夠了,再不動一動筋骨都要萎縮了。」她低頭看了看貓咪,「還要謝謝你,肯收養它。」
「我沒說要養,看它可憐給它暫住幾天而已。」
她不在意,笑了笑問道:「有沒有給它取名字?」
他看到她笑,似乎頓了一下,「你想叫什麼?」
「喵喵?或者Kitty?」
他有點無語,就知道不該太放心這女人,「它是只公貓,取這樣的名字像話嗎?」
梁知璇有點詞窮:「要不幹脆就叫獨眼?」
他的耐心終於到頭了,轉身道:「叫海盜,獨眼的海盜。」
這名字真好,她居然沒想到。梁知璇高興地蹲下身去,輕輕揉著貓兒說:「聽見沒,你有名字了,你叫海盜!」
它不賞臉,啃完了魚乾一扭身昂首闊步走遠了。
她似乎還在回味這個名字,喜歡得不得了。
兩人難得平和地坐在一起吃飯,廚房裡一大煲南北杏豬肺湯,據說以形補形,味道醇香濃郁,梁知璇一口氣喝了兩碗。
穆崢道:「有這麼好喝?」
「真的很好喝,不信你嘗嘗。」
她拿過他的碗幫他盛了一碗,他喝完用餐巾擦擦嘴,「一般,小五也就這兩下子。」
「這湯是穆嶸燉的?」她有些驚訝,住院這幾天每頓飯都有口味很好的老火湯,她一直以為是王嫂的手藝,卻沒想到是穆嶸。
他嗯了一聲:「他好吃,嫌人家做得不好,乾脆自己學著做。一招鮮吃遍天,他就靠這個也能哄得家裡老爺子老太太眉開眼笑。」
其實這就不容易了,畢竟是男人,要出得廳堂又要下得廚房,百里挑一的。
仔細想想,那天她跟穆崢發生爭執打碎了花瓶,穆嶸慌慌張張跑出來,手裡拿著個大湯勺,好像就是在廚房裡忙著煲湯吧?
她放下手裡的湯匙,問穆崢道:「我當年認錯人的事,穆嶸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他們那天吵得那麼厲害,他應該全聽到了,不可能不問。這幾天她住院他來探病,也多少能感覺得出他態度上細微的變化。
正如穆崢說的,他是個心思單純的人,很多事其實都不懂掩飾,稍微留意就知道深淺。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她發現穆崢已經不憚於在她面前提起這個孿生弟弟。
穆崢不置可否:「知道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是啊,就算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所有的遺憾和假設都是她的,跟穆嶸沒什麼關係。他是品行純善的好人,就算知道了也小心翼翼地裝作不知道,就是怕給她難堪。
其實只要她自己放開懷抱,穆嶸知不知道當年她要找的人是他都不重要。
所以古人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這回病了一場,心境反而開闊了,以前很多想不明白堵在心頭的死結現在理清了頭緒倒覺得不算什麼了。
他看到她唇邊釋然的微笑,聲音又止不住緊繃起來:「小五怎麼對你我不管,但我警告過你了,別往他身上打主意。他說帶你去北京玩兒的話聽過就算了,不作數的。」
「我知道,就算能去我也不會跟他去的,我這模樣怎麼出去見人?」她今天心情好,他說什麼都不跟他計較了。
她臉上的水皰結痂還沒脫落,正是最難看的時候,她雖然已經接受這樣的事實,知道過幾天就會痊癒的,但悄悄宅在這裡就好了,跑出去怪嚇人的。
南城已經進入初夏開始有點熱,但她這個病據說不能受涼和吹風,連電風扇都不能吹,也不能洗澡,待在屋裡就有點難受了,悶熱起來渾身黏嗒嗒的。
客廳外的露台上有躺椅和圓桌,她泡了杯紅棗桂圓茶、拿了本書想去乘個涼,卻發現位子已經被捧著iPad的穆崢給佔了。海盜也趴在旁邊的腳凳上舔毛。一人一貓的神情都很專註且倨傲,知道是她來了卻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只好捧著茶杯和書本打算離開,穆崢在她身後道:「過來。」
她轉過身,都有點不確定這是叫她還是叫海盜,但顯然海盜比她更牛,聽見他開聲也像沒聽到,舔毛舔得更起勁了。
他終於抬眼看她:「叫你過來,發什麼愣呢?」
她走過去,茶杯順手放在一邊,他看了一眼,問道:「什麼茶,顏色這麼深?」
「紅棗桂圓,王嫂幫我煮的。」
他蹙了蹙眉頭:「補身的?你這病不能吃發物。」
「不是為這個。」她有點臉紅,「是補血氣的,喝了比較舒服。」
他反應過來,拉住她的手將她拽到自己腿上,手箍在她腰間,「這個月好像推遲了?」
他知道她的信期,因為有需要,但每個月總有那麼一周不得不避開。她媽媽去世后,家裡只有父親和弟弟兩個大男人,從不關心這個更不會與她談論,所以跟他說起這個有點彆扭。
「可能因為生病吧,稍微推遲了一點。」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經期偶爾推遲她還會緊張怕是懷孕。這回卻慶幸推后了,不然要是在住院期間,萬一弄得到處都是被他看見不知要窘成什麼樣。
穆崢沒說話,表情莫測地圈抱著她坐在那裡。她覺得有點熱,一熱臉上的疤就很癢,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撓。
他攔住她:「又癢了?忍著點,不要撓。」
痛還能忍,癢真的忍不了,她推了推他,「太熱了,熱就癢……」
他於是放開她,挪出位置來讓她坐旁邊,看她翻開書本,大概是因為他在旁邊無法集中精神,半天都不翻一頁,乾脆伸手給她合上,把iPad往她面前推了推:「陪我看電影。」
她也是無奈,跟他擠在一起水皰又癢,老想去撓又怕被他說,掙扎來掙扎去卻是什麼都幹不成。
他挑了一部很老的經典影片《海上鋼琴師》,梁知璇上學的時候看過一遍,有的情節已經忘記了,但最後主人公接受自我毀滅時那種悲愴和成全並存的感覺,彷彿這就只能是最終且唯一的結局,這麼多年過去,她仍記憶猶新。
穆崢顯然也不是第一次看,但兩個人居然還是依偎在一起安靜地看完了。
梁知璇精力有限,看完結局就半合上眼睛,她不想上樓去睡,穆崢也不催她,把客廳前後的落地玻璃門全打開來通風。他等廳里吹涼了才打橫抱起她,「進屋去睡,躺這兒會著涼。」
這麼一動她又精神了,「我還不想睡。」
「那你想幹嗎?」
其實她想洗澡洗臉,還想撓臉上的癢,可是都不敢說,憋得想哭。
穆崢把她放沙發上,手機響就去接電話了,似乎是關隆打來的。他看了她一眼,又走回露台去聽。
她鬆了口氣似的悄悄溜進洗手間去洗了把臉,抽了紙巾拭掉水漬,碰到那些變干變硬的痂殼,哪怕只是輕輕打旋也能緩解那種難忍的癢。
「你在幹什麼?」穆崢打完電話回來,一下就找到她。
她嚇了一跳,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噢,沒……沒什麼,我洗把臉。」
穆崢看了看她的臉,拉起她道:「去抹點葯。」
醫生開了百多邦,說是可以外用,輔助消炎。他沒怎麼做過這種事,本來交給她自己就行了,但他看她這樣子怕她忍不住去撓,只能耐著性子代勞。
然而過程不怎麼順利,他到底手重把握不好力度,有比較脆弱的水皰被棉棒戳破了,兩個人一時間都變了臉色。
「怎麼了……是不是弄破了?我覺得有點疼,是不是破了?」
「……」
她伸手拿過旁邊的小鏡子,果然看到額頭上一個小小的破潰。
穆崢一見她泫然欲泣的表情就想到那天在醫院裡她大哭到咳血的情形,一把搶了她的鏡子道:「不準哭!只是這麼小的一塊,不要緊的。」
他自己說得都沒底氣,畢竟女孩子都那麼愛美。果然梁知璇的眼淚嘩啦就下來了,抖著唇道:「這肯定要留疤了……」
「誰趴你臉上看才能看見這麼小塊疤……」
他話還沒說完,她轉身就走。他把她拉回來,她哭著捶打他,「你故意的……你肯定是故意的!」
留了疤就成麻子了,連外表都有瑕疵,她更沒法見人了。
穆崢卻莫名地心情好,制住她把她抱進懷裡,「我不是故意的,不過留疤我也不嫌棄你。」
沒人要她只有他肯要她的這個幻覺太美好了,他竟然還挺高興的。
他怕她又哭得打嗝兒,連哄帶嚇唬地說:「你哭有什麼用,現在要緊的是把傷口處理好,再上點葯,不然疤痕更深了。」
但她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塗藥了,他負手站在一旁說:「行了,算我不對,補償你一回。你想幹什麼,跟我說?」
她心裡氣急羞惱,惡作劇似的說:「我想聽你唱歌!」
穆崢也對著鏡子,她看到他臉色難得地泛起紅暈,他道:「這個不行,換一個。」
她有種抓到他小辮子的幸災樂禍感,「自己說的話不算數,不唱就算了。」
他在旁邊又站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往客廳里走。
她以為他開不得玩笑又生氣了,直到聽見客廳里傳來鋼琴聲。
琴聲悠揚婉轉,《羅密歐與朱麗葉》的音符像有生命一樣在空氣中流動,她不由停下手裡的動作走出去,果然看到穆崢坐在鋼琴前。
他沒有抬頭看她,但她知道這首曲子是為她彈的。
她曾聽過一位藝術家說,舞台上彈琴給一百個人聽並不難,難的是無論聽眾有多少你始終當作彈給一個人聽,那才能講得好樂曲中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