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花好月圓(4)
第124章花好月圓(4)
「小嶠!」仙蕙大驚,緊扯住韁繩,在馬兒跑動顛簸中,責備道:「你別胡鬧!再這樣,我就讓人把你送回去了。」因為騎過馬,高宸也教過,知道此刻不能狠抓韁繩,只敢稍稍用力讓馬兒減速,一直進了密林才慢慢停下來。
當即翻身下馬,「你真是太淘氣了。」
「舅母。」周嶠急了,「你怎麼下去了?我不會騎。」
「咱們就在這兒等著,等皇上回來再帶你去抓狐狸,聽見沒有?」仙蕙雖然比周嶠大不了幾歲,但是佔了長輩,又是皇后,說話還是有分量的,「你若不聽,我們現在就回去,叫你母親來接你。」
周嶠頓時蔫了。
「好……」她的聲音不太高興,「好好好,等舅舅回來。」她不會騎馬,不敢自己就這麼衝出去,只得也跟著下來,然後找了一塊石頭坐下,無聊道:「等吧。」
仙蕙心想,要是自己以後有了孩子,可不能教的如此任性。
「哎哎。」周嶠坐下來也不老實,嘰嘰喳喳說道:「你看,你看!那邊有個什麼跑過去了。」一會兒又喊,「我好像看到一頭梅花鹿。」
仙蕙只隨便她說,不理會。
倒是閑得無事,抬手遮擋住樹葉縫隙落下的陽光,看起狹小斑駁的藍天,依舊偶爾黑點似的一掠而過的飛鳥,閑閑打發時間。
忽然間,前面傳來一陣喝斥嘈雜的動靜。
「怎麼了?」仙蕙問道。
一個侍衛飛快跑了過來,「啟稟皇後娘娘,方才有個太監在樹林子里鬼鬼祟祟的,他又說不清來歷,已經被抓了起來。」
說話間,兩個侍衛押著一個太監過來,沒敢靠近,在不遠處站定。
仙蕙掃了一眼,頓時心驚肉跳的怔住!
陸澗?怎麼會是他?
領頭的侍衛指道:「就是此人!不過娘娘放心,這人身上沒有兇器,也不會武功,我們這就把人給押下去。」還解釋道:「周圍都已經清查過了,沒有別人。」
仙蕙的心口「砰砰」亂跳,不知道他們要押陸澗下去,如何拷打,本能的就脫口說了一句,「等等。」然後卻是驚覺失言怔住,接不上話。
「娘娘還有吩咐?」
「哦。」仙蕙緩和神色笑道:「今兒是大伙兒出來高興的日子,別喊打喊殺,興許是哪一處走迷了路的小太監,嚇得不會說話了。你們把他帶下去,再問問,若有不妥,等皇上回來再做處置。」
希望高宸還有一絲理智,不要胡亂誤會自己。等等,難道說這又是他製造的「偶遇」?不對,今兒這麼多人,——就算他想殺陸澗,也不至於弄得如此不合情理。
陸澗若是鬧開了,只會讓他臉上無光啊。
那會是誰?仙蕙想不明白。
侍衛更是聽得迷糊,前面半截都還可以理解,好日子不能掃了主子的興緻,但後面的話是何意思?一個闖了禍的太監而已,哪裡用得著皇上過問?但主子吩咐,不能不聽,況且問得多死得快,因而腦子一過,便應道:「是,謹遵娘娘吩咐。」
陸澗一直臉色慘白,沉默不語。
「走!」侍衛上前抓住他,招呼同伴,「趕緊的,把這不長眼的給帶下去。」
仙蕙淡淡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周嶠坐在旁邊石頭上嘟著嘴,看了一會兒熱鬧,便又百無聊賴繼續等高宸回來。忽然間眼前有東西一晃,趕緊找了過去,想要看個清楚,「什麼東西?」待到看清楚,不由嚇得一聲尖叫,跳了起來,「蛇啊!」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花斑長蛇「嗖」的一下躥了出去!
「蛇!啊……」仙蕙連連後退,還是躲避不及被咬了一口,很快感覺腳底一軟,身子也跟著一軟,——不知道是蛇毒發作,還是被嚇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快!快救皇後娘娘!」周圍宮人驚呼,但大都畏蛇嚇得不敢上前。
反倒是走了一段的陸澗,見狀沖了過來,抽了一根樹枝,不顧一切朝那花斑蛇狠狠抽打過去!蛇見人多,僵持了一瞬,便「嗖」的一下沒入了草叢裡。
「娘娘!」陸澗驚駭的說了第一句話,蹲身下去,想要給她把蛇毒吸出來,——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甚至顧不得這樣做了,自己會有什麼悲慘後果。
然而剛蹲下,還來不及動手,就聽見後面一陣飛快的腳步聲傳來,下一瞬,被人用力扔到了一旁,「滾開!」
陸澗滾了幾滾落定,才看清楚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高宸。
「都滾開!」高宸一聲斷喝,讓侍衛們紛紛散開,然後褪卻仙蕙的鞋襪,露出已經發烏的小腿傷口。他動作利落,飛快的撕了袍子把小腿上方扎住,防止蛇毒上流,然後用力的擠了幾下,低斥道:「忍住痛!」
仙蕙不僅臉色發白,就連嘴唇都是白的,問了一句,「……是你嗎?」
高宸卻顧不得跟她解釋,沒有時間,他猛地低頭下去,在她腿上吸了起來!然後一口一口的,將發黑的毒血給吐出,一口、一口,又一口……沒有任何猶豫和停頓。
周圍的侍衛們都看驚呆了。
片刻后,侍衛統領反應過來,氣急敗壞道:「快傳太醫!!」因為皇后那邊肯定脫了鞋襪,不敢過去,只敢在後面大喊道:「皇上,不可,不可啊!這太危險了,還是讓太醫們過來救治啊。」
心道,萬一皇帝有個三長兩短,皇后可真是紅顏禍水了。
而一旁,周嶠更是嚇得不知所措。
天哪!舅母被蛇咬了,舅舅再給她吸蛇毒,要是他們兩人有個三長兩短的,自己可要怎麼辦啊?今天可是自己非纏著舅母,先是騎馬,后是賴著不走等打獵的。
「仙蕙,仙蕙!」高宸大聲喊道:「你還聽得見朕說話嗎?!」
高宸……仙蕙張了張嘴,想要喊他,問問他,為何會傻到替自己吸蛇毒?然後軟綿綿的暈了過去。
周嶠怯生生走上前去,哭道:「對不起……」
高宸的嘴有些麻,卻顧不上她,只吩咐了一句,「找匹馬,護送周小姐回去。」然後自己打橫抱了仙蕙,強忍了心中的噁心,帶著她策馬狂奔出了樹林。
回了行宮,周太后等人聞訊趕了過來。
一個太醫給高宸診脈,另外一個再給仙蕙看治,還有幾個後備的,寢閣內一通忙亂。
舞陽長公主早聽說了原委,見著周嶠就是一頓打,「反了你了!說騎馬就騎馬,還扯什麼八竿子遠的打獵?若不是你……」想要狠狠訓斥幾句,又怕女兒真的擔了罪責,只能強壓了怒氣,朝高宸賠不是道:「都是小嶠不懂事,我……」
周太后朝女兒揮了揮手,「你先別說了。」急急問道:「太醫,皇帝有沒有事?
太醫謹慎回道:「因為蛇毒入口,有些中毒,但是大部分毒液都被皇上吐了,只是少許殘留,所以中毒癥狀並不深。可能會有噁心和想嘔吐等癥狀,需要吃點散毒的湯藥,然後調養一些日子。」
周太后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高宸躺在流雲榻上,聲音漂浮,「母后,我沒事的。」
「行了,行了。」周太后在旁邊焦慮的坐下,「你別說話,歇著。」」心下不免有點埋怨小兒媳,——小夫妻恩愛當然好,但是讓兒子這般五迷三道的,為了她,竟然連性命都不顧了,就是禍不是福了。
可是裡面,小兒媳還在中蛇毒昏迷之中,埋怨都沒地方埋怨。
「皇后怎麼樣了?」高宸又問。
周太后焦急起身,「你歇著,本宮進去替你瞧瞧。」心下抱怨,那邵仙蕙還真是豆腐掉進了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就連吹一口都怕她碎了。
寢閣里,圍在仙蕙床邊的三個太醫面色憂慮。
「怎麼?皇后不好?」周太后壓低問道。
生怕兒子聽著一著急,又不顧自己,沖了進來親自察看。
太醫們面面相覷,都不答話。
周太后急了,「怎麼成了鋸嘴葫蘆了?你們倒是吭聲兒。」
一個太醫跺了跺腳,「太後娘娘恕罪,這事兒還得讓皇上定奪。」飛快出去。
周太后不明所以,又擔心,只得也跟了出去。
「皇后情況不好?!」高宸當即起身,怒道:「朕已經最快給她做了處理,回來的路上還把了脈,並不是將死之脈。皇后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就一律陪葬!」
「不,不不!」太后嚇得趕緊跪下,解釋道:「皇后中了毒,正如皇上所說的那樣,雖然要比皇上的毒深一些,但也並非不可救治。」
高宸喝道:「那你這如喪考妣的臉色,是給誰看!」
「皇上。」太醫又轉頭,「太後娘娘。」臉色為難道:「方才微臣幾個輪流診脈,都診出皇後娘娘不僅中毒,而且……而且還可能有喜了。只是月份還不足,脈象不明顯,所以不敢妄自斷定。」
「有喜?」高宸細想想,倒是和上個月的日子對得上。忽如其來的巨大喜悅,像是潮水一般撲向了他,怔了怔,才歡喜道:「如果仙蕙有喜,是好事啊。」
周太后在旁邊聽了,也念佛,「阿彌陀佛,千盼萬盼,你們可算是有孩子了。」
太醫等著兩位主子高興了一會兒,才遲疑道:「可是……」吞吞吐吐的,「其實,皇後娘娘眼下懷孕,並不合適,她的身體里還有蛇毒。」
高宸頓時臉色一變,「你是說,胎兒保不住?」
「皇上。」太醫回道:「首先,微臣等人還不敢斷定皇後娘娘懷孕,畢竟月份還不足一個月,且得等個十來天,才能做結論。其次,若是皇後娘娘沒懷孕也罷了,若是懷上,只怕體內餘毒對孩子不利。不說保不保得住,便是保得住,也難說……將來生下來的孩子會不會落下殘疾,或者體弱多病。」
像是大冬天兜頭一盆涼水潑了下來,把高宸澆了一個透心涼。
周太后也是怔住了,「怎麼……會是這樣。」
太醫小心翼翼建議道:「所以,微臣的意思,先讓皇後娘娘調理身體里的餘毒,害喜的事暫時不要告訴她。若是胎兒能養住呢,回頭再說,若是養不住……」頓了頓,「也而不至於讓皇後娘娘空歡喜一場。」
周太后苦澀道:「這如何瞞得住?」
太醫解釋,「皇後娘娘身子受了蛇毒,有些虛弱,不宜經歷情緒太大起伏。萬一將來小產,也不必說,因為月份不足,不會有太明顯的胎衣之物。只說是她中了蛇毒月事不調,便是了。或一輩子都不告訴她這事兒,或等她身體養好再緩緩的說。」
「行了!」高宸怒聲打斷,「先不用告訴皇后害喜的事,你們好好給她去毒!如果她真的有喜,盡量保住……」萬一孩子即便養下來,卻像太醫說的殘疾或者落了弱症了呢?那這個孩子,養著也是傷心,還不如沒有養過。
想到此,更是對今天的事怒火三丈!
是誰?是誰如此惡毒?查出來,一定要將此人挫骨揚灰!
仙蕙醒來的時候,已經半夜,睜眼入簾一片橘紅色搖曳燭光。
「醒了?」高宸坐在床邊,像是守候多時,低頭對她微微一笑,「太醫說你約摸這會兒就能醒來,還挺準的。」
仙蕙還有點迷糊,反應慢,輕輕眨了眨眼。
高宸笑了,「你這樣子乖乖的,倒是可愛。」撫摸她的額頭,寬慰她,「放心,那蛇不是劇毒之蛇,只是尋常的青皮蛇罷了。只不過窩了一個冬天,毒液存得有點多,所以把你給咬暈了過去。往後連著喝幾天清熱解毒的湯藥,養一養,很快就會好的。」
仙蕙望著他,眼睛潮濕,睫毛上掛了一粒粒小小淚珠。
「怎麼還哭鼻子?」高宸笑道。
仙蕙覺得心裡堵得慌。
就在他為自己吸蛇毒的前一刻,自己還有一絲懷疑,是不是他又找了陸澗過來?並且還親口問他了。
可是後來,他居然……不顧危險,親自替自己吸了蛇毒。
想想都是自己太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這世上,哪有人故意找了情敵和老婆相會,再公諸於眾的?圖什麼啊?他是皇帝,想要捏死自己和陸澗都容易,根本就犯不著。
他若不是真心待自己,又怎麼可能替自己吸了蛇毒?毒是不能作假的。
看來,他從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別胡思亂想的。」高宸看著她轉動的眼珠子,叮囑道:「好好養著。」
仙蕙輕輕點頭,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今天,你太危險……」想說感激的話,又覺得不是一句謝謝能表達的,反倒卡了殼。
「誰讓你是朕的皇后?」高宸最近真的改變了很多,比如面對她的時候,眼裡和臉上總是時常帶著笑容,還開了一句玩笑,「朕可不想守寡。」
一句話,倒是真的把仙蕙的眼淚給勾出來。
從古至今,哪有皇帝守寡做鰥夫的?對於皇帝來說,甚至對於稍有權勢的男人來說,女人是永遠不缺的,他根本就不用擔心所謂守寡!這麼說,不過是……
「你真傻。」仙蕙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眼淚洶洶的,「我……我害怕。」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怕這只是曇花一現,你以後……就不對我這麼好了。那……那我該多傷心啊。」
「朕以後,對你和今天一樣好。」高宸說著溫柔的情話,卻更像是承諾,低頭去親吻她的臉,吻干那些鹹鹹的淚水,「別哭了,你……」想著她肚子里還有一個,又不好說,只能繼續開玩笑,「你再這麼哭下去,等會兒你爹娘進宮一看,還以為是朕打了你呢。」
「呸!」仙蕙破涕為笑,「我家的人,就那麼不講道理啊。」
「難說啊。」高宸故意道:「有個不講理的女兒,爹娘估計也……」
「不許胡說!」仙蕙笑著捏他的腰,眉眼彎彎,眸子好似夜幕中的一片湖水星光,閃著愉悅歡喜的光芒,讓人怦然心動。
比如高宸,此刻就有些看得怔住了。
那個曾經靈動如珠的她,那個笑起來就讓人心生愉悅的她,那個快樂能夠輕易感染別人的她,——像失而復得的瑰寶一樣,又回來了。
「對了。」仙蕙笑了一陣,問道:「陸澗呢?你有沒有把他送走?」
高宸不由嘴角微翹。
她眼神清澈似水,對自己並沒有任何懷疑和不信任,全心全意的信賴自己,認定自己會處理好陸澗的事。如此看來,她算是真的放下了心結。
不,或許還要再補上最後一點。
「讓你見兩個人。」高宸道。
仙蕙疑惑,「什麼人?」
高宸不語,然後讓人辦了綃紗屏風做隔斷,接著有兩個人被領了進來。像是早就已經得了吩咐,靜靜站在綃紗後面不言不語,任人打量。
綃紗屏風乃是特製,專門用來迴避人,但有可以方便的往面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