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破碎的夢難尋覓
第6章破碎的夢難尋覓
六月中旬的一個下午,天氣奇熱。白花花的太陽掛在半空中,校園裡的花花草草也被曬得毫無生機地耷拉著枝葉。
教室里的空氣熱而悶,吊扇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吱呀呀地轉著,像唱著一首老掉牙的歌。
數學老師在黑板上講著「考前輔導100例」,同桌小暖用書蓋著臉睡得香夢沉酣,口水順著桌子蜿蜒地竟然打濕了我的作業本。
我的腦袋也是漿糊一般暈乎著,就在這時,後背像被人用針尖扎了兩下,我低呼一聲腦袋瞬時清醒。一心怒火地回過頭,只見程颯南那小子正晃著一隻圓規朝我眨著眼壞笑。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這個為了自由從來只喜歡坐教室最後一排的男孩居然找到班主任,說自己視力不好,在後面看不清黑板,要往前排坐。
班主任又驚又喜,以為後進生終於幡然醒悟欲求上進,便熱情地要把他往前兩排優等生才能坐的位置上調,沒想到這小子一臉無害地說:「離黑板太近容易得肺病,我就坐薄砂後面就行。」
就這樣,他坐在了我的後排。從此我不得不忍受他踢我凳子、戳我後背、找我說話、抄我作業等一系列源源不斷的騷擾。
我想換座位,小暖翻了翻白眼,一臉淡定地說:「有什麼意義呢?他是黏定你了,誰讓人家程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狗屁,還不是仗著有個有錢的老爸!」
事實證明,抗爭是無用的,程颯南鍥而不捨的精神連我都有些佩服了——一個月中,我調了三次座位,程颯南自始至終都在我的後排座位。
「找死啊你,敢用圓規尖扎我!」我回過頭,瞪著一雙憤怒的大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
「哎,放學有事沒?」程颯南壓低嗓音問。
「幹嘛?」
「帶你去個好地方玩。」他直直盯著我,眼睛晶亮晶亮的。
「誰在下面講話?」台上,數學老師的粉筆頭像離弦的箭「嗖」地一下飛過來,直直擊中了我的右臉頰。
課堂頓時爆發出哄堂大笑,連睡覺的小暖也被吵醒了,揉著眼睛看著我臉上的粉筆白印嘿嘿直笑。
臉龐頓時火辣辣的,我撿起落在桌面上的粉筆頭,騰地站起來,惱火地盯著講台上的數學老師。
「怎麼?你還不服氣?」一口齙牙,滿臉「紅豆」,長得本來就對不起觀眾的數學老師一拍講桌,粉塵四起,她細著嗓子叫:「你給我站到講台上來!當著老師的面就跟男生嘁嘁喳喳成什麼體統,一個女孩家還要不要臉?」
我狠狠咬著下唇,一言不發地離開位置,徑直往講台上走。
數學老師緊張地盯著我,兩隻綠豆小眼睛一直望著我緊攥成拳的右手。
大家都在看著我,其實,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不過,當我走到講台面前,抬起手準備把這枚代表屈辱的粉筆頭扔給數學老師,然後再笑著說一句:「老師,還你的粉筆。」的時候,我那膽小而又生猛的數學老師顯然誤會了。
她以為我要襲擊「嬌小玲瓏」的她,所以我尚未站站穩,她便先發制人,一耳光扇在了我的臉上。
頓時,全班嘩然!
我也被打懵了,恍惚中聽見有人憤怒地罵了一句:「我操!」
一個男生高高的身影跳了出來,隱約中是程颯南,我顧不得理會,捂著臉跑出了教室。
看來我還處於良民水平,不然早一巴掌回擊給那個死女人了。
剛出教室門,胳膊被人一把拉住。
順著發白耀眼的光線,我看到一張臉,熟悉的輪廓,複雜的目光,又驚又怒又傷心的目光。
「她怎麼打你?!」
爸爸。
久違了的爸爸薄雲天。
我久違的爸爸,終於回來了…是回來和媽媽離婚嗎?
我目光灼亮地盯著她。
林月河匆匆走來,俊秀的臉上布滿密密一層細汗。
「我帶你父親來教室找你,剛好看到你和方老師發生衝突,到底怎麼回事?」
我無言以對。而此時,穿著瘦窄到全身贅肉畢現的粉紫短裙的方老師抹著眼淚走了出來,右臉上竟然掛了一個紅紅的五指印。
我頓時覺得自己的臉不疼了。
「反了反了…林老師,你們班的學生我是教不了了,居然打老師了…嗚嗚嗚…」一看到林月河,數學老師氣急敗壞地又哭又叫:「這個薄砂,還有那個程颯南應該開除!你管不管啊,不管我去找校長!嗚嗚,你們太過分了…」
她指著我的鼻子跺著腳直哭,林月河勸她,說:「方老師,到底怎麼回事慢慢說好不好?」
「有什麼可說的!學生莫名其妙被老師扇耳光,她還有理了嗎--」
「程颯南,回去!」林月河朝站在門口像一座憤怒的小火山似的程颯南厲吼一句。
或許是在陽光下曬得太久了,我的腦袋嗡嗡直響,胃裡也一陣陣覺得噁心。
「爸爸,我難受…」我無力地扶著他的手,突然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我中暑了。
所以,後來方老師、程颯南、林月河、爸爸等這些人是怎樣應對當時的混亂場面,我一點也不知道。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醒來的時候,爸爸、媽媽都圍在我的床前,電扇嗡嗡地轉動著送來清涼宜人的風,一碗透亮的綠豆湯放在床頭。
一切如舊,如這些年這個家最初的和諧和溫暖。
看到我醒了,寧傾瀾很驚喜,握住我的手把綠豆湯端起來:「快喝點湯。你把我嚇死了!」
「爸爸,媽媽。」我輕輕喊出口,像兒時一樣帶著撒嬌的意味。
他們不知,這一句在別人家無比尋常的呼喊,在我這個極度缺乏愛又無比渴望愛的心裡,顯得多麼重要。
我笑著流出了眼淚。
薄雲天白了,也胖了,想必是久受京城氣質所浸,即便穿一件樣式簡單的灰色短袖襯衫,依然顯得很有派頭。
但他的目光無比複雜,糾結著愧疚、失望、心疼,還有一絲絲的欲言又止。
他們分別無比親切地摸了摸我的頭髮。
「爸爸,你還走嗎?你答應我去爬南山的事還記得嗎?」
他還沒來的及回答,掛在腰間的電話就嘀哩哩地響了。
寧傾瀾的臉色瞬間變得僵冷、黯淡。
薄雲天顧不得看我失望的眼神,匆匆轉出房間,壓低了嗓音接了電話。一直過了十分鐘,他還沒有回來,我豎起耳朵聽也沒聽清內容。
寧傾瀾一勺一勺地喂我喝著綠豆湯,目光獃滯,表情僵硬。
「砂砂,爸爸有點急事,先出去一下。」薄雲天抓起床頭的皮包,把電話往腰間一別,便要離去。
我目光瑩瑩地望著他,失望,卻不說話。
他看了看我,動了動嘴唇,還是嘆了口氣走了。
「狐狸精纏住了腿,親閨女都不要了。」噹啷一聲,寧傾瀾丟下瓷勺,冷笑一聲。
薄雲天停住剛邁出門檻的腳步,回過頭,漠然地說:「那也是被你逼的。」
話音剛落,他人影離去,寧傾瀾舉起還剩小半碗的綠豆湯朝門口狠狠扔去,大罵道:「滾吧!死都不要再回來!」
完了。我知道,父母之間,徹底完了。
薄雲天果然一夜未歸。
第二天,我賴在床上不肯上學,小暖同學顛兒顛兒地跑到家裡來找我。
「林老師讓你上學去呢。」
「我不去。」我一把拉過被子蒙住頭。
「去吧去吧,你不知道班裡都改天換地了,方老師不教咱們班了,你上課說話的事還有方老師挨打的事,程颯南都替你頂了。所以你一點也沒必要擔心。」小暖嘖嘖地說:「沒想到程帥那麼義氣那麼深情,為了你一耳光扇到方齙牙臉上,班裡女生都超崇拜他,覺得他特爺們兒…」
「那麼好,你乾脆追他去呀!」
小暖吃驚地張大嘴巴:「我怎麼覺得你一點不感恩啊,程颯南為這被他爸打得皮開肉綻,這會兒正躺在醫院呢。」
我心裡一驚,不再說話。雖然這件事起因在他,但從他義氣到幾乎莽撞的舉動來說,我還是有一點點感動的。
不過,總不至於要我帶著鮮花水果去醫院看他吧?
小暖又推推我,眨巴著杏核眼睛一臉八卦地說:「況且聽說班裡要轉來倆新同學,你不去看看?」
見我仍是一臉不感興趣的樣兒,她又補充一句:「聽人說,那男孩不是一般的帥,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上課。」
小暖這花痴…
纏磨到幾近上午十點,我還是不肯去學校,小暖很無奈地看看錶說:「林老師就給了我兩節課的時間來叫你,你真不去的話,我沒轍了,幫你請假好了…就說你大姨媽來了!」
小暖走後,我又在床上躺了一小會兒。
天還是悶熱,寧傾瀾一早就出門不知蹤影,薄雲天更是沒有半絲音訊。
直到午飯時分,鄰居夏家婆婆顫巍巍地拄著拐杖來到我家門口,扯著細弱的嗓門喊:「薄砂!薄砂哎,快出去看看吧,出事啦!你媽要跳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