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開學

南方美的是煙花三月。

北方值得留戀的毫無疑問是醉人金秋。

新豐一中開學報名便在這涼意淡淡的初秋拉開帷幕，九月一號這天大早，小魚，也就是余曉斌來找楊晨，搭伴去報名，楊晨也早早起來，強拉內向靦腆的小魚吃了母親為倆人準備的早餐，貼身帶好含書本費在內一千三百八十元報名費。

楊家菜館門前，楊國棟和劉華目送兒子，夫妻倆滿含欣慰的眸子中對未來充滿希望，他們深藏內心多年未能實現的夢想，這一刻全寄託到兒子身上，楊國棟情難自已呢喃：「咱兒子，一定有出息。」

劉華重重點頭，近乎自言自語道：「只要兒子出息了，我這輩子受苦受累到死，我樂意。」

可憐天下父母心。

同小魚並肩騎自行車前行的楊晨始終沒回頭瞧父母，不是沒心沒肺，是不敢回頭，怕自己潸然淚下。

小魚回頭望了幾望，眼中多了些濕氣，扭頭對楊晨說：「你爸媽和我爸媽一樣，我媽昨晚一夜沒睡，我只是考進重點中學的尖子班，又不是進了清華北大那種名牌大學，至於這樣嗎。」

小魚貌似埋怨，實則心疼父母，和楊晨一樣，他懂父母的含辛茹苦和殷殷期盼。

「那咱倆決不能讓他們失望。」楊晨使勁兒拍了拍小魚肩膀，似鼓勵似發誓，小魚右手攥拳使勁砸車把上，斬釘截鐵說了聲對。

平時毫無鋒芒，甚至近乎懦弱的小魚，此刻表情毅然，豪情迸發。

楊晨側臉凝視小魚，暗暗點頭，這才是男兒該有的氣魄，該有的情懷，望向前路，他滿心期待，期待自己以後的人生，同樣期待小魚接下來的奮鬥歷程。

有志者事竟成！

苦心人天不負！

清晨冉冉上升的旭日下，兩個壯志激懷的少年漸行漸遠。

新豐一中，新生分十六個班，共招收一千人，一千人似乎不少，可作為地級市的新豐，轄下六個縣兩個區，加之無數鄉鎮，數以幾萬計的中考學生，一千個指標平攤下來，少的可憐。

當地人常說，邁入新豐一中等於一隻腳邁入尋常本科高校，一旦進入一中尖子班名牌學府不是夢。

誇張？

毫不誇張。

今年高考，一中零四屆高三畢業生，出去六個清華，十一個北大，本科升學率百分之六十九，雖說遜色省城西京和工業重鎮包東那幾所重點高中，但足以稱得上震撼人心，今天一中臨街的古樸校門車水馬龍，高大門樓掛大紅橫幅：邁入一中，實現夢想。

楊晨和小魚隨人流推車進入一中，新的環境，新的理想，新的情懷，感染著來報名的每一個學生，還有不少學生家長湧入，個個興緻高昂，兩人把自行車放入車棚，尋找報名地點，最終在主教學樓前找到報名點，四把大遮陽扇構成的四個報名點前已排起長長隊伍，兩人忙排入隊列。

排在小魚身後的楊晨左右張望，一張張稚嫩充滿朝氣還有傲氣的面龐映入眼帘，估計這一刻所有人都認為自己未來的人生無比精彩且與眾不同，成長經歷較多數同齡人坎坷的楊晨沒這麼樂觀。

進入一中不至於使他自信心膨脹。

正當他排隊之餘琢磨如何勾畫接下來的三年時光，刺耳剎車聲突然打斷他思路，下意識扭頭，隊伍旁邊不遠的空地，多了輛新豐街頭並不多見的寶馬七系頂配轎車，寧E88888的車牌格外刺目。

車頭前方兩米處，一個手拎行李包的農村學生被突然殺出來的豪華轎車嚇得小臉變色，束手束腳。

「小崽子，你作死啊？」

駕駛位車窗無聲落下，探出顆錚亮光頭，光頭司機的面目神色如他說話語氣那般凶，本來禁止停車的地方多了輛車，維持報名秩序的校警快步走來，正要呵斥，目光定格寶馬車牌，僅張了張嘴，三分無奈七分惶恐的閃到遠處，假裝啥都沒看見。

楊晨瞥了眼那手足無措的農村學生，又瞧向囂張的寶馬司機，心中不忿，極度反感，表面流露的仍是旁觀者的淡然平靜，既然沒打抱不平的資本，就別給自己惹是生非，為父母添亂。

現實理性到近乎無情的想法，卻非無情，是草根的無奈。

呆立原地的農村學生不知眼前的車多少錢，不知車牌隱含多大的權和勢，但深知車裡的人自己惹不起，他唯有盡量體現自己的卑微，博取對方同情，少挨幾句罵，少丟點尊嚴。

光頭司機視若無睹，仍罵罵咧咧，直到後座車門打開，才慌忙回頭，兇惡嘴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成奴僕式的恭敬，諂媚道：「大嫂，離主教學樓還有段路，我再往前開開。」

「不用，我和小瑞就這兒下。」

轎車後座，已邁出車門一條黑絲美腿的冷艷女人懶得多瞧光頭司機，傲氣十足下車，彪悍勁兒十足的光頭司機和副駕駛位同樣彪悍的平頭漢子趕忙下車，儼然跟班，容貌姣好珠光寶氣的冷艷女人環顧校園，拉住從另一側車門下車繞到她身邊的高大少年，語重心長道：「兒子，你爸把你從省城那個貴族學校弄回來讀高中，怕沒人管你，你惹亂子，別怨你爸，用點心學習，期中考試成績要過了你爸的眼，媽給你買輛Z4，你不是老愛琢磨怎麼改裝跑車，買了車隨你折騰。」

長發及肩的高大少年不耐煩地撇撇嘴，趾高氣揚東張西望后滿臉不屑，顯然新豐一中的人和物難入他法眼。

「快瞧，朱三的老婆和兒子。」

報名隊伍里有學生小聲說話，聲音雖小卻難壓抑心中震撼。

朱三，新豐最牛掰的傳奇猛人，二十多年前新豐官二代領頭人，而今的新豐首富。

楊晨聞聽釋然了，怪不得牛逼哄哄，原來是朱家的人，朱三老婆張紅梅十幾二十年前被譽為新豐第一尤物，如今風韻猶存，楊晨從這女人的精緻容貌、豐腴身段、獨特氣質，依稀可想當年風采，不過他特討厭這對母子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姿態，懶得多瞧。

很快，來了兩個貌似一中領導的中年男人，朝朱三老婆一陣點頭哈腰，然後帶著引人注目的母子倆走向主教學樓，朱三兒子報名，哪用排隊。

楊晨沒多瞧，沒多想，本是沒有交集的兩種人，何必浪費精力，等一會兒，挪一挪，四個報名點的效率顯然不高，楊晨後面的男生大概有些焦躁，不留神踩了楊晨腳後跟。

楊晨回頭瞧去，這一瞧不打緊，馬上有人認出他。

「九中一哥，楊晨。」

有人嚷嚷，聲音不像先前提朱三老婆那麼刻意壓抑，周圍很多人聽清，隨即有人附和「誰，誰，楊晨，哪呢，哪呢？」

「又一個牛人哇！」

「我看過楊晨跟社會上的混子干仗，老帥了。」

四面八方無數道目光匯聚過來，楊晨錯愕，哪曾想自己來了一中竟如此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