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章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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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說一說你過去的事唄,流浪一年的經歷。」小王半個身子趴在檯子前,一臉好奇地盯著許言。
小王,是他招聘的第一位員工,具體叫什麼名字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姓王,隔壁小王。
別看她一頭乾淨利索的短髮,長相那叫一個甜美可人,性格活潑,做事呢勤勤懇懇、任勞任怨,他這裡不包吃不包住,小王也不嫌棄,就是每天下午五點之後,她就自動下班了,風雨無阻。
許言輕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擦了擦點單屏幕,隨口說道:「你想知道什麼?」
「想知道什麼啊……」小王的目光落到許言身上,她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門口風鈴一陣響動。
「歡迎光臨,千言語。」許言抬起頭,看向門口,玻璃門一開一關,輕輕晃動著,卻沒看見人的身影。
小王跑去查看,沒過一會兒,就拿著一個包裹進來。
「這東西放在門口,我就直接拿進來了。」小王將包裹丟給許言。
許言伸手接著,他看向門外,依舊是那樣空蕩蕩的街道,這家店的位置偏僻了一些,只有周末生意會好一點。
「不拆開看看嘛?老闆。」小王疑惑道。
許言抬起黑眸,看著小王水靈的雙眼:「小王,你相信巧合嗎?」
「信啊,你說這世間這麼神奇,發生一兩件巧合的事算什麼。」小王繼續維持剛才的動作,趴在點單的檯子上。
現在店裡沒有客人,他們也就空閑下來。
許言拿起小刀,輕輕劃開包裹,露出了裡面的盒子,他低著頭,沉著聲音說:「不,我不相信。」
不大不小的盒子上,信印著東遠魔術城的標誌。
「哇,是魔術城的邀請耶,什麼什麼魔術主題密室逃脫,邀請您在2020年04月11日14時來到東遠魔術城,什麼會開啟完美的魔幻旅行……」小王一邊看一邊興奮地念道。
可許言臉上並沒有什麼開心的情緒,他平靜地把信放回盒子里,老老實實把盒子塞到檯子下面。
「不是,老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去嗎?」小王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許言點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小王無法理解,這可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終身與魔術結緣。
「我這副身體……承受不住的。」
許言低下頭,小王順著他的目光,落到了他心臟的位置,那是一切的源頭,也是,她這個老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激烈運動,去了也玩不了裡面的項目。
「老闆,我曾經聽說,K國有一輛幽靈列車,上面住著世界上最好的醫生,都說只要能找到他,就能治癒一切病痛。」小王猶豫著開口。
許言頭也不抬:「騙人的。」
「啊?」小王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也是,怎麼可能有什麼幽靈列車。」
「不是,我是說,他的醫術是騙人的,那時候他親口告訴我,他治不了。」
許言不想去的。
若不是那隻蠢貓自作主張,把鄧梁牽扯進來,他根本不想趟這趟渾水,來也好,順便看看這個魔術城到底有多大本事。
當然,還有小王的原因,就這幾天,天天在他耳邊念叨魔術城的事,鬧得沒辦法,他只好收拾收拾出門。
「許言!?」林揚非驚訝地說道。
許言不動聲色地觀察林揚非,他是玩家之一,這一點他也沒有料到。
鄧梁拍了拍許言的肩膀,抱怨道:「好啊你小子,你居然不告訴我你也收到了邀請函,把我也騙了啊?」
許言只好撓撓頭,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說:「沒有,這真不是騙你,我也是今天才看到那封信的,那包裹之前就一直丟我店裡,要不是今天小王提醒我,我還不知道這事呢。」
「小王是誰?你小子偷偷交女朋友了?」鄧梁一臉八卦地問道。
許言無奈:「不是,那是我店員。」
「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林揚非在和鄧梁對話著,許言瞥過目光。
當然,還有你。
誰都沒有注意到,魔術城門口的角落裡,趴著一隻不起眼的白貓。
「喵~」
白貓懶洋洋地喵了一聲,像是對許言的態度感到十分不滿。
「你們也在啊,真巧。」許言收回目光,轉頭跟默冰打了聲招呼。
互相寒暄了一下,從小丑先生出現,魔術城的遊戲就開始了。
「你說,這次……我們能成功逃脫嗎?」鄧梁看上去好像有些緊張。
許言淡定地回答道:「也許。」
也許可以,也許,不行。
不過,這對許言來說,都不重要。
許言選了第一扇門,他看著筆直的通道,那段對話在他腦海中響起:
「糖糖不見了,她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這個東遠魔術城,可最近魔術城在辦什麼逃脫活動,我不太方便,我會幫你弄到活動的參與資格,你幫我查她的下落。」
「如果,我不願意呢?」
「鄧梁也是這次的參與者之一,許言,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他當然明白。
這次,是他失算了。
許言拿起信封袋,裡面只有一張卡片和劇本。
卡片上,一面寫著:
人物:律師
一面寫著:
身份:平民。
尊敬的玩家,您好,我是這次密室逃脫的主辦方,我將代表東遠魔術城密室逃脫策劃組,歡迎您的到來。
現在,你可能要花上幾分鐘的時間,來閱讀以下內容。
這是一個和平的年代,也是一個混亂的年代,和平代表著希望,而混亂,代表著殺戮。
你是一名小有名氣的律師,生活在東遠市,生活還算是美滿幸福。
一切都是因為在東遠221年,你幫鄧商人打贏了一場官司,兩個公司相互對抗,你贏了,從此揚名立萬。
只不過,聽說那場官司輸掉的那個人,沒過多久,就在家裡上吊自盡了。
……
……
許言將手中的劇本收起,故事的內容他熟記於心,只是,看著手中的紫色面具。
他想著,希望這次的調查能夠一切順利。
糖糖……
「許言,我撿到一隻白貓,太可愛了,你看它這麼白,就叫它橙子吧!」
「為什麼是橙子啊?」
「因為,糖糖最喜歡吃橙子了呀,這樣,糖糖和橙子就是一家人了!」
……
許言以前來過東遠魔術城,所以心裡有數。
橙子之前說……不要問為什麼一隻貓能說話,反正,當許言聽到它開口講話的時候也吃了一驚。
「那天晚上,她接到了一通電話,說是要去魔術城見個人,結果,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糖糖失蹤了。
可她失蹤后,除了那隻蠢貓,就沒有人去找過她,就好像與這個世界沒有聯繫,失蹤了就失蹤一樣。
可是……
他放眼望去,這麼大個魔術城,要找到她失蹤的線索實在是太難了,就像大海撈針,為了保證鄧梁的安全,許言還是決定試一試。
但首先,許言轉過頭,眼神在不經意間掃過那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攝影師,得先解決直播問題才行。
他不討厭把自己放在聚光燈下暴露的感覺,從小到大,他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伴隨著優秀二字長大,自然會受到更多的關注。
可他也不喜歡被所有人注視著,就像一個玩物,這樣注視著。
就在此時……
來自摩天輪的方向,炸出一朵朵絢麗的煙花,但因為是白天,看不太清楚,摩天輪是許言的目標,他自然注意到了。
「緊急集合!」
許言前往摩天輪方向的腳步放慢了一些,他看見了一個帶著紅色面具的身影,正坐在車上,往他的方向趕來。
「哎哎哎!停一下!你是……許律師對吧?」她探出頭來跟許言打招呼。「一起走吧?」
許言點點頭:「好。」
「田清慧,這次魔術城逃脫玩家之一,也是糖糖的高中同學,之前玩的不錯,但是糖糖出來工作后,跟她好幾年沒有聯繫了,正好,這次有機會,你幫我找她問問糖糖的事。」白貓懶洋洋地趴在他桌上,嘴裡吐著人話。
許言疑惑:「你連這事都能查到,你幹嘛不自己問。」
「你見過貓會說話嗎!」
「你不正在說嘛。」
「許言!」
白貓生氣地亮出了它的貓爪,許言一伸手握住,捏了捏粉粉的肉墊,輕笑了一下:「打個欠條吧。」
在去往摩天輪的路上,許言跟田清慧稍微聊了幾句,跟他想的一樣,她對糖糖的情況並不了解,只知道她家庭條件不好,高中畢業后就出去打工了,沒有上大學。
「當然,剛開始還有聯絡,那時候我社團忙,時間一長,就沒有聯繫了。」田清慧感嘆道,也只是感嘆一下,曾經逝去的高中時光。
許言點點頭。
田清慧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許言說道:「哎!對了,你怎麼認識糖糖的呀?」
「去買蛋糕,就認識了。」許言回答道。
其實,這個答案不準確,準確來說,是她開了一家蛋糕店,在千言語隔壁。
田清慧點點頭,問道:「那還真是有緣,我好幾年沒見到了,怪想她的,但我前兩天打電話給她,都沒人接,她是不是換電話號碼了呀?」
電話號碼沒換,就是人失蹤了。
但許言不可能把這件事告訴她,就回了個不知道,車就停了下來。
摩天輪,到了。
緊急集合只喚來了五個人,就跟他想的一樣,他的劇情線索在摩天輪上面,高空中只有一個平台,風很大,吹得呼呼直響。
他拒絕了埃塔梅的要求,從摩天輪降落後,他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魔術城堡。
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欺騙林揚非,他確實是破解了魔術城堡內的重重機關,拿到了編號為「3」的鑰匙。
按道理來說,拿到鑰匙后,他完成了自己的劇本任務,就該離開魔術城堡。
可是,他沒有。
「這是一個魔術機關,出口,就在這個機關的背後。」許言突然轉過身,對著他身邊的攝影師說道。
這一路下來,無論是找路還是破解謎題,他都沒有跟這位攝影師說過一句話,現在,他對著鏡頭,就好像在跟所有觀眾宣告。
這點謎題對他而言,不值一提。
他一步步往後退去,退到機關內部,只見他輕輕抬眸,猛地合上門,隔絕了一切的視線,這次離開的,只有他一個人。
聽見機關啟動的聲音,攝影師連忙往外跑了出去。
攝影師提前跑過路線,所以就算許言將他拋下,他也有另外的內部員工通道快速通往外面。
現在直播畫面切到另一個人身上,他這裡才有時間轉場。
「三、二、一!」
「嘩啦」一聲,門被重新拉開,只見許言一隻手抓著鐵欄,讓自己懸空吊著,而另一隻手上拿著一把巨大的剪刀。
他將面前的鐵絲剪斷,用腳踹開一個小洞,再把自己盪了過來,一年,他對自己身體的掌控能力沒有退化。
他剛一落地,心臟猛地一抽,劇烈的疼痛讓他差點站不起來,密密麻麻的冷汗從他的額頭冒了出來。
「該死。」許言小聲嘀咕著。
這都算不上運動,就出現了這樣強烈的反應,果然,他這副身體……
時間不等人。
許言忍著疼痛,扶著牆壁站了起來,慢慢往前挪去,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就是攝影師會走的員工通道。
他沒有著急推開門,而是在門口觀察了一下,將裡面連接監控攝像頭的那根線拔了出來,這才往裡走去。
要找糖糖,魔術城是不會留下任何痕迹的,所以,就只能另闢蹊徑。
「蠢貓,我要魔術城的地圖。」
「你隨便去魔術城,門口賣票的地方就能領到,找我要幹嘛?」
「不是那個,我要的是他們員工的內部通道網路地圖,蠢貓,你懂的,詳細點。」
「知道了知道了。」
許言將自己腦中的兩份地圖重疊在一起,從口袋裡掏出指南針,大致找了個方向,就往前走去。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將自己的紫色面具摘了下來,狹小的通道里,他選擇摸黑前進。
凌亂的腳步聲響起。
「導演導演,出口沒有發現許言,我們攝影跟丟他了!」
「這也能丟!?找!趕緊給我找!」
「是!」
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還混著語音,許言悄悄探了一個頭,等他們都過去后,穿過複雜的通道,往監控室走去。
「許言消失了,我們沒找到。」
耳機里的聲音剛剛傳來,攝影師就聽見機關門裡傳來「咔嚓」一聲,他轉過頭,看見許言從裡面走了出來。
「你……」攝影看向許言,還有他身後的門一臉驚訝。
許言臉上沒什麼波瀾,就好像剛剛失蹤的不是他一樣。
他轉頭四處看了看:「怎麼了?我在裡面迷了一個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出口,哦,對了,這個鑰匙是我剛剛撿到的。」
許言把手攤開,手上是另一把角色鑰匙。
遊戲規則里,每個平民玩家都會擁有自己的鑰匙。
「走吧,我想到下一步要去哪裡了。」許言沒有等他的攝影師回話,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攝影師抬起頭,這個機關根本沒有通往城堡內部。
許言是怎麼出來,還能找到他的?
「導演,許言出現了。」攝影師對著耳麥說道。
耳機里傳來導演的聲音,他說:「聽到了,他消失了半個小時,可能真的在機關里迷路了吧,觀眾在問許言的情況了,趕緊跟上,馬上要你的鏡頭,準備一下……」
「是!」攝影師連忙應道。
也不管許言到底是迷路,還是如何,都在他重新出現后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許言拿到了兩把鑰匙,他選擇到出口的必經之路上等,他有他的計劃,也有他的想法。
睫毛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睛,觀眾喜歡看他,是因為他有一副不錯的容貌,不說話的時候,就像一件藝術品,只是放在那裡,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只是,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平靜溫和、不緊不慢。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等來誰,只是聽到腳步聲,一轉身,就看見了林揚非。
「你在等我?」
「可以這麼說,也可以說,我在等你們任何一個人,只是恰好你先來了。」
後面的事也就不用多說了,陳居民的死亡,讓這次活動的走向變得奇怪起來,但噱頭總是能讓大家更加興奮。
選擇救人,還是逃生?
又是這種戲劇性的選擇題。
如果是一年前的許言,他會跟做出跟林揚非一樣的選擇,可惜的是,他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麼有能力去救別人。
「我就不去了,在出口等你們。」許言回答道。
只是這個答案讓鄧梁一驚,他拉著許言問:「你身體還沒恢復嗎?不是說只是一點不舒服嗎?」
「確實沒什麼大礙,這不是年紀大了嘛,運動跟不上了,我去會拖後腿的。」
今年的許言,才二十四歲。
心不再跳動著。
「你在想什麼?」
「梁子你知道嗎?有些時候,就真的是什麼都做不了。」
「在擔心他們呢?沒事,他們會回來的。」鄧梁如此安慰道。
可是……
錯了。
如果他什麼都不做,今晚有人會死的。
會是誰?
許言在腦中思考著,死神的氣息已經壓了上來,默冰明明就趕過去了,可氣息並沒有減弱,難道是……
他沒有出手?
會是誰?
許言向前一步,凝視著大海的方向,鄧梁看見他在擔心,就沒有多說什麼。
今晚死的會是誰?
陳居民?還是,林揚非?
實在是太遠了,許言沒辦法判斷。
就在這時,一道絢麗的煙花在天空炸開。
「你看!成功了!他們成功了!」鄧梁開心地喊道。
明明是應該開心的時候,許言卻一臉凝重。
「許言,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開心。」鄧梁看著許言疑惑地說道。
林揚非成功了,那麼……
死的就會是陳居民!
許言說:「梁子,加上你,這裡應該夠了吧?」
「什麼?」鄧梁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明明已經見慣了生死,卻不能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觀。
許言的眼睛微微彎了一下,好像是在笑,卻沒什麼開心的感覺,他說:「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梁子,如果我沒有回來,就先別等了。」
那地方,許言去過。
一年前,被那把刀捅進心臟的時候。
所謂的負重前行,就是把你的命運放在我的背上,因果輪迴,想要干涉生死,沒那麼容易。
身上的水不停地流著,流了一地,怎麼都流不完。
腳下的路也不是路,是滿地屍骨,在生死的夾縫裡,最不缺的就是生又死去的靈魂。
有血色之花在屍體之中綻放,但那不是曼珠沙華,和世人想象的不同,真正的陰陽之界是一片混沌的樣子。
一道扭曲的光影盤腿坐在屍骨上,臉好像能看得清晰,恍惚間又模糊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這溝通方式許言是不喜歡的,就好像把一段信息強行塞進你的腦子裡,就跟死神的存在一樣,是天地之間的規則。
因為存在,所以存在,沒有理由。
「許言。」
「你沒死。」那聲音又再次出現。
許言回答道:「嗯,我知道。」
「可你也……」
還沒等它說完,許言實在無法忍受這種折磨,就插話道:「你看見一個人了嗎?新來的,還沒死。」
「啪嘰。」就好像是腳踩在水面上的聲音,濺得周圍都是水滴。
許言轉過身,就看見了陳居民的身影,就跟他落水時一樣的穿著,渾身都是濕漉漉的。
「啪嘰。」
陳居民目光空洞,像是誰都沒有看到一樣,筆直地往前走著。
「你叫什麼名字?」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因為離得近,許言也能聽見。
「陳東深。」
陳東深明明沒有開口,卻傳來他回答的聲音。
「往右拐。」
等許言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說出口了,左生右死,陳東深的命在這一刻被定了下來。
但許言並不能對它做什麼,因為他存在著,又不存在著,就跟我們不能毆打萬有引力一樣,你無法改變這種規則。
陳東深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慘白起來,他沒有任何反抗的情緒,聽著它的話往右拐去,右側路上的花開了,這個時候往前望去,就能看到那輪永遠懸挂在天空的血月,說是血月,其實也不是月亮。
一旦踏入那裡,才是真正的回不來了。
「陳東深是吧,來,跟我走。」
許言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另一個方向帶去。
靈體沒什麼重量。
陳東深被許言這麼一拉,就往另一個方向飄去。
右邊的路霧蒙蒙的,看不清遠方,那道扭曲的光影已經消失不見,周圍好像顯得更壓抑了一些。
許言剛抬起腳,就聽見一道聲音傳來,這聲音不算熟悉,卻也有些印象。
「許言,你可要想好了。」一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後。
許言沒有回頭:「生路難走。」
「生路不難走,帶個人才難。」他的聲音帶著一些狂傲,「你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不自量力之人。」
陳東深身上的水還在不停地流著,許言一言不發地往前走去。
「出事可別來找我……」
背後的聲音越來越小。
不知何時,路上颳起了風,有一些詭異的聲音沙沙作響,霧愈發濃厚,許言目視前方,他能感覺到從兩側傳來怨恨的目光。
憑什麼?
憑什麼你能離開,而我卻要被困在這裡?
許言的腳步越來越快,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在僅存的希望面前,世界會變得比地獄還要可怕。
許言抓著陳東深的手指逐漸用力,關節之處微微泛白,那個人說的沒錯,他自己想離開不難,但要帶個人離開,確實不太容易。
隱約之間,他看見前方站立著一個人形的身影。
就正好擋在他們要離開的地方。
許言瞬間停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身影,是個男子的背影,正低著頭,從某個角度看去,像是沒有腦袋一樣。
死路千變萬化,但生路只有一條,能從生路回去的靈,醒來都是活人,許言之前就聽說,靈魂從生路出去以後,自身的壽命會延長一些,算是給予他們的補償。
許言是個特例,所以,他的來回會方便一些。
一條路只能走一個人。
這是生路的規矩。
只是救人,許言不想給自己惹麻煩,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處理這些麻煩。
他帶著陳東深停了下來,他在等,等前面的那人離開,只見他緩緩抬腳往前邁了一步,又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前面那人猛地轉身。
許言不自覺地退了半步。
他竟然……
回頭了!
生路不能回頭,一旦回頭,就無法回去了。
這樣的話,他們就會迎面撞上!
這可算,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不要回頭。」他小聲叮囑身邊的陳東深,雖然他白著一張臉,但對許言的聲音還是有些反應。
眼前的那人動了。
他還像剛剛那樣緩慢地抬起腳,然後往前挪動一步,壓力撲面而來,許言沒有動,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那樣站著,抓著陳東深的手臂。
那人又往前邁了一步,他們的距離很近,要不了多久,他就會來到許言的面前。
一個要退一個要進,必定有人要消失。
「其實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明白,你的身體情況已經沒得救了,想開一點,回去過個兩年逍遙日子,再來找我,我雖然不能讓你健康的活著,但我能讓你死。」不知道為什麼,凱斯的話突然就冒了出來,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凱斯在活著的時候,被人稱為「躲過死神的醫生」,可他死後,卻被困在幽靈列車裡,一輩子不能離開。
反覆輪迴。
說是躲過了死神,其實就是換個地方受罪。
生不生死不死的問題,許言想了一年,還是得不出什麼結論,但他心裡明白,自己總有一天會死,可絕不是這時。
許言死死盯著面前的人,看著看著,就發現有血絲從他的身上泛起。
「有罪!」
許言突然就明白了。
這人並不是簡單的生靈,他能走上生路,就意味著這具身體不應該死,可罪惡太重,就會讓保護靈提前消失,這樣的話,就算走上生路,也無法回到人世間。
這樣的靈魂,只能原路返回,回到地獄。
這不是規矩,是因果。
保護靈的存在,讓靈擁有更好的生存能力,有一些人天生沒有保護靈,那就很容易出事,所以沒有保護靈的人類,很難活過二十歲,但也好救,只要往保護靈的位置上放上骨魄,就可以擁有覺醒的資格。
覺醒后,那個人就能擁有不變的容顏,穩定的身體狀態,和延長的壽命。
死亡總會到來,但會晚上一些。
罪大惡極,該有多大的罪,才會讓他的保護靈消失。
許言慢慢地向後挪動。
可這辦法只能稍微拖延一會兒,沒有什麼作用,況且,他還帶著一個人。
漸漸地,他感覺到一陣眩暈,腐臭和惡意開始侵蝕著他,隨著面前那靈的不斷靠近,這個世界都開始扭曲,就包括他的身體也開始發生變形。
靈的侵蝕讓許言的感官不斷放大,他好像聽見了很多人的哭聲,撕心裂肺的哭聲。
「我聽過。」
那人曾這麼說過。
「這沒什麼可怕的,地獄里都是,怎麼,想下去看一看?」
許言想起了一些事。
也不久,就在一年前。
那時候他拖著這副身體出了趟國,就是為了找到傳聞中那位「不朽神醫凱斯」。
然而,在找到凱斯之前,他就碰上了以前的同學。
那時候,他在處理一件棘手的案件,說是要聽聽許言的意見。
「你是不知道,最近這案子鬧得挺大,人們都在討論這事,說什麼,死去的兇手又復活了。」
許言好奇地問道:「復活?怎麼說?」
「哦,這是我們k國的案子,所以你可能不太清楚,就是在好幾年前,有一件性質惡劣的連環殺人案,兇手呢,是一個名叫希文克的男人,那時候我們對他進行了抓捕,他本來很配合我們的行動,可就在審判的前幾天,他見了一個名叫艾莎的女人後,就突然不說話了,問什麼都不說,但你知道的,證據確鑿,我們可以對他定案。」
「判了什麼?」
「死刑,立即執行。」
「是執行時出了意外嗎?」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只是,執行后的當天晚上,他的屍體就不見了,突然消失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最近他又出現了?」
「對,有人在街上看到了他。」
有人說自己看見了希文克,他們沒有相信,還讓他不要造謠。
可第二天…
那人就死了。
許言來的時候,就正好碰上他們在查希文克的案子。
「許言,我知道你的本事,要不,你就幫我分析分析?」
許言剛想抬手拒絕,可轉念一想,如果真的是死而復生呢?
正好,也能查查靈體的事。
他這麼想著,就答應下來:「你們k國的事,我不能參與太多,那就……給我看看資料吧。」
嘴上是這麼說,可天一黑,等他同學一走,許言就動身了。
都說查案第一件事就是要回案發現場,許言也不例外,他看天色已晚,就打了個車。
一路上,他回想著資料上的內容。
是這樣的,在k國有很多富人名下不止一套房子,但又住不過來,所以,在富人區里就會多出許多空屋子來,有一些流浪漢,或者是無家可歸的人就會偷偷溜進屋內生存。
死者就是這樣一個人。
二十五歲,無業,死在別人的家裡,死狀凄慘,兩眼瞪得老大,面部呈現驚恐狀,脖子上的勒痕是死因,但他們在房間里並沒有發現兇器。
「兇手把兇器帶走了?」
「有這個可能性,但這殺人手法跟當初的希文克簡直一模一樣。」
「模仿犯罪?」
「我覺得……不像,沒有人能模仿他的印記,你看這張照片,就是這個特殊標記,我們當初根本就沒有對外公開。」
也不是說完全排除模仿犯罪的可能性,但那個印記出現以後,許言就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
如果把這次的案件拋開,單獨來看希文克的話,他雖然生活在貧民窟,但在學校的成績優異,老師都說他是個不錯的孩子。
可改變,就發生在某一個夏日。
他在學校突然就不說話了,逐漸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可那時候又有人說,看見他跟隔壁班的艾莎走在一起。
再後來,大家畢業出去,希文克就失蹤了,沒有社會活動記錄,就這樣憑空消失。
等到他再次出現時,就已經是一名罪犯。
他的眼裡,依舊是那樣平靜,就算是知道自己要死,也還是一樣沒有波瀾。
感覺到車子停了下來,許言睜開眼睛,付了錢后就走下車,抬眼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不知道怎麼了,明明還不晚,面前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等車開走後,就只剩下壓抑的安靜。
許言看了看手中紙條上的地址,這邊他不是很熟,還得找找路才行,只是天太黑,路燈也亮一個暗一個的。
他也不想大晚上來,現在只能期盼,這個兇手不是人,那他還能有一條退路。
畢竟,這個世界沒表面那麼簡單,你活著的時候,只看到了人,那不代表這個世界只有人類的存在。
有很多很多東西,都是普通人看不見的。
當然,命運也會給人類開個玩笑,讓有些人從一出生開始,就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比如,林琛默就是特別的一個,當然,許言也算。
只是……
林琛默的運氣一向很好,而許言,則是完全相反。
他正往兇案現場趕呢,迎面就過來一個人,穿著個深藍色的衛衣,大大的兜帽掛在頭上,大片的陰影從面前灑下,看不清他的臉。
許言放緩了腳步,裝著在走路,實際在偷偷打量著對方,那人低著頭趕路,好像沒有注意到許言,而他過來的方向,正好就是許言的目的地。
都說兇手會重返現場,可也不會這麼巧,正好跟許言撞上了吧?
就在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那人抬起頭來,許言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往自己的方向看。
無差別殺人?
許言想起來,他那同學好像是這麼說過,希文克殺人就像是心血來潮,開心就動手一樣,但實際接觸以後,卻發現他好像不是這種性格的人。
不管怎麼說,還是保住自己要緊,許言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還打了聲招呼:「聽說最近這裡發生了兇殺案,趕緊回家吧,小心些,注意安全。」
許言本意是試探,但那人沒有什麼動作,就只是點了點頭,繼續埋頭走路。
許言轉過身,看見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就只是這樣?難道是他猜錯了?
許言沒動,恍惚間,看見從黑暗拐角走出一個女生,上前挽住了他的手,還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是說完,他們好像還往回看了一眼。
沒有理由的。
許言感覺到了危險。
他沒有猶豫,立刻拔腿往前走去,因為身體原因,不能跑動,只能稍微走得快一些。
等許言到達現場時,他的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隱形的疼痛從心臟的位置蔓延開來,一點一點侵入四肢。
還真是折磨人。
許言緩了一會兒,這才直起身往別墅走去,他繞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麼問題,這才推門進屋。
現場被保護的很好,基本沒有遺漏,關鍵的東西都被查案的收走了,屋子還通著電,估計是案子發生后才有的,因為那人在這裡住了好幾年,開關還是嶄新的樣子。
許言環顧了一圈,從客廳到廚房,還有衛生間,確實沒有什麼線索。
這裡是富人別墅區。
死者被發現是因為有新的流浪漢想要入住,卻沒想到在二樓發現了屍體,警察趕來時,屍體都沒完全涼透。
「案發時間和流浪漢闖入時間間隔很近,地點在二樓,流浪漢從一樓窗檯爬入,那麼他進來的時候,兇手有可能正在犯罪……」許言一邊分析著,一邊上到二樓。
二樓的布置很簡單,看上去就像是剛裝修完一樣,那人在這裡住了這麼久,也沒怎麼添置自己的物品,二樓窗戶有檯子落腳,可以跳下一樓花園,隨時準備跑路。
是個警惕性很高的蹭住慣犯,許言想著,這樣的人,如果遇到有其他人進入這裡,應該會立刻發現才對。
還有一點奇怪的地方,他同學說是無差別殺人,可許言覺得不對,無差別不會這麼費勁來到這裡追殺一個無業男人,沒有理由,也沒有必要。
不對,他前一天有跟別人說過,他見到了希文克。
因為見到了,所以才死了。
這是殺人動機。
許言拉來玻璃門,他趴在陽台上觀察著,隔壁的別墅是暗著的,這個點不算晚,那就說明,對面有可能沒人住,也有可能……
許言心念一想,就看到對面昏暗的房間里有黑影閃過。
許言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身體已經爬上檯子,從這邊的陽台直接跳到對面去。
剛一落地,心臟就猛地疼痛起來,疼得他直接站不起來。
該死!
這是他在學校訓練的內容,都快成本能了,這一下,可讓他受了不少苦。
就他緩解疼痛的這個時間,那人都能繞著別墅跑三四圈了,只要他不傻,都不會被許言抓住。
許言扶著欄杆站起身,從兜里掏出手電筒,還好他提前做了準備,可以打著燈光往屋裡走去。
屋內裝修華麗,床鋪微亂,像是有人生活的樣子。
許言沿著牆壁摸索,摸了半天才摸到電燈開關。
「啪」的一聲。
一根細線悄無聲息地卷上了他的脖頸。
「你錯就錯在,想要調查這個案件。」一道女聲響起,許言一抬頭,就看到了她。
艾莎。
她的這張臉,比以前更加成熟一些。
原來如此,許言在這一瞬間明白過來,希文克只是一個殺人工具,真正的兇手其實是眼前這個女人。
不知何時,希文克來到他的身後,只要輕輕一拉,那傀儡線就能勒斷他的頭顱。
窒息感襲來。
還記得那時候,他好像能看到一個人,能聽見他的聲音,有幾分熟悉,又有些陌生,更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夾雜其中。
就和……
現在一樣。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躺在別墅里,希文克和艾莎都不知去向,從這一天起,再也沒發生過「希文克殺人事件」,直至最後,他同學也沒抓到兇手。
「那些還活著的人,他們不會知道,想要活著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靈體的壓力逐漸靠近。
「陳東深,我們試一試。」
不試試的話,會死不瞑目吧。
許言迎著靈往前走去,他撞在在了那人的身上,紅色的血氣纏繞上他,猶如溺水的窒息感壓得他無法動彈。
真糟糕啊。
這個世界就不能有些好事嗎?
靈與生命捆綁。
將生命綁在懸崖上,下方是無盡深淵,恐懼萌生慾望,靈就會拼了命地往上跑。
跑掉了叫求生,同時,也叫生命的消亡。
許言,就站在這個懸崖之上。
瞳孔緊縮,他有一種預感,這一回沒人會來救他,如果不能把陳東深帶出去,大概率會把自己也折在這裡。
意外的是,心臟在平靜地跳動著,並沒有給他帶來疼痛。
許言的身體已經進入了靈體的內部,瘋狂向他撲來,他好像能看見那人的一生。
「許……言……」
陳東深微微抬起頭,他身上的水似乎少了一些,臉色也沒那麼蒼白。
「放心吧,我帶你回去。」許言咬著牙回復道。
面對死亡的勇氣,不只是說說而已,許言艱難地挪動腳步,那靈不打算放過他,想要把他一起帶走。
真奇怪。
每次到這種時候,都會有各種各樣的記憶湧現出來,仔細看來,都不是美好的回憶。
「走!快走!」許言用力將陳東深一甩,陳東深的靈體直接透過他飛了出去。
而他卻像被灌滿了膠水,定在那靈的體內動彈不得。
如果有一個人註定被留下……
那也應該是他。
「不要回頭!」
許言向陳東深吼道,這條路不能回頭,過去了,就只能一直往前走去。
陳東深渾身一震,在猶豫了很久后,才抬起腿往前走去。
就這樣,許言看著陳東深的身影,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消失在他的眼裡。
「喂,你可是,我廢了這麼大勁才救出來的,你趕緊給我醒來啊!你哥還在這兒呢,就怎麼敢……」林揚非抓著陳東深的衣袖,用力地晃了晃。
你怎麼敢死啊?
你可是你哥唯一的驕傲啊!
只見陳東深的手指突然抽動一下,下一秒,他費力地咳了一聲,大量的海水從嘴裡冒了出來。
這個世界哪有什麼奇迹,陳東深活過來了,他微微睜著眼,眼神渙散,一些破碎的畫面在他的腦海里閃過。
「許……」喉嚨像是被毀了一樣,發不出什麼聲音。
陳東輝焦急地低下頭問道:「什麼?」
他想說許言,許言還沒回來,可他現在說不出話。
救護車一來,直接就把他給拉走了。
……
二零二零年四月。
城市在黑夜中沉睡,一場驚心動魄的救援給瘋狂魔術城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無論是節目效果,還是後續收益,都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許言緩緩走著,黝黑的巷子空蕩寂靜,他靠在牆壁上,然後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在牆上留下一道鮮紅的血跡。
昏暗的路燈時不時閃爍著,一道影子拉得老長,結果走近了,就只是一直白貓。
那隻白貓圍著許言轉了兩圈,最後跳上他的肩頭,剛想給他一巴掌,許言就睜開了雙眼。
空氣微妙地流動。
「哎喲,你沒死啊。」橙子尷尬地收回爪子,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許言輕咳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個U盤扔給橙子。
「你要的東西都在裡面。」
橙子點點頭:「我還以為你忘了呢,哦,對了,陳東深活過來了,被送醫院去了。」
「知道了。」許言回答道。
橙子抬頭看了一眼:「那你呢,打算在這兒睡一晚?」
許言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只是平靜地說道:「橙子,我要你幫我查一個人。」
「誰啊?」橙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順了順毛。
許言輕輕地說道:「白奕。」
橙子舔毛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只是燈光太暗,許言沒看到橙子眼瞳里情緒的異樣。
許言等了一會兒,等他再抬眼看去,橙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時間差不多了。
許言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裝,往家走去。
如果說有什麼問題的話,就是那條生路上,消失了一個原本要去往地獄的靈魂。
……
「故事要開始了嗎?」
「等我準備一下,你就可以開始說了。」
「要說點什麼好?」
「先自我介紹吧,讓大家認識一下你。」
「行,我叫許言,男,今年二十四歲,我想寫本小說,故事就發生在我的那家咖啡店裡。」
「聽起來不錯,那你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說起來,我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一個能看見鬼的普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