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碧玉戒指和麻辣燙
第28章碧玉戒指和麻辣燙
瑩潤的綠映在指間,銀色的蘭花細巧曼妙,銀色掐絲迂迴婉轉,越發襯得她十指纖纖,膚色瑩白。
唐律是個雷厲風行的脾氣。
當初為了漫食光一口氣賣掉四輛愛車,若不是自家大哥反應快,連房子他都捨得抵押出去,只為了餐館能在最短時間內順利開業。如今人去樓空,主廚落跑,唐律在最短時間內做了決定,直接將餐廳轉租出去。好在當初為了餐廳能夠招徠人氣,選在了平城最繁華的金融街附近,轉賣時也沒多費周折。
但砸進去的錢同樣回不來了。
唐清辰知道這件事後,什麼也沒說,徑直從賬上撥了一筆款子到唐律的個人賬目。數字大得驚人。唐律收到銀行發來的簡訊嚇得不輕,好在一分鐘後唐清辰的電話就打過來了:「錢不是我的,也不算爸給的,唐家人成年後一人一份,算是家族分撥給個人的資產吧。」又說:「不是在和展鋒合夥做生意?輸人不輸陣。別顯得咱家多缺錢似的。」
說完就掛了電話。
留下唐律一個人消化了好一會兒,陡然反應過來,撥了電話回去沖著唐清辰喊:「什麼叫輸人不輸陣啊大哥?我們家海棠小苑的生意日進斗金好嗎!他現在高興能跟我合作高興還來不及呢好嗎!還有啊,這錢不是成年就給?我都26了才給我!你家孩子26歲成年啊?」
另一頭,唐清辰對著外放的手機,掃了眼坐滿了人但萬籟俱寂的會議廳,咳了一聲,說:「你大哥婚還沒結呢,先不聊這個。噢,爸說這周五晚上去你們家海棠小苑一起吃個飯,你做好準備。」
唐律聽到電話那頭唐清辰的聲音有點空曠,掛斷電話后突然記起,有一回也是這麼打電話,唐清辰在會議室里接聽,說話時就是這個效果……
一萬匹羊駝狂奔而過,也消解不了唐少此刻心中的憋悶。
更憋悶的是,這幾天他每天變著花樣地哄他家小蘿蔔開心,就是怕漫食光關門的事讓她心思鬱結。結果唐清辰倒好,早就應該給他的錢愣是推遲8年才到賬上,還一上來就給他和小蘿蔔派任務。家裡老頭兒要去海棠小苑吃飯,這打的什麼主意?要是放在平時他肯定高興還來不及,可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跑去見未來親家,還讓他和畢羅好好準備,這合適嗎?
唐律氣得直哼哼,不用說,這件事肯定是唐清辰給出的主意。
一路開車到了海棠小苑門口,唐律都沒想好應該怎麼跟畢羅開口。
說阿羅你別難過了,我賠進去那點錢不算什麼,這不,比那點錢多十倍的錢我都拿到了。還是把他和展鋒的合作一切進展順利的事兒講給她聽?別的姑娘會在這個時候怎麼想,唐律不知道。可對畢羅,唐律自問可是一百零一分的了解。聽到這樣的消息,她肯定會由衷高興,但卻是站在同伴和朋友的立場為他個人的收穫和所得感到高興,不是為了她自己。
在她心裡,唐氏是唐氏,四時春是四時春,唐律是唐律,畢羅是畢羅。
而他們兩家與展鋒合作的海棠小苑,是海棠小苑。
畢羅是個許多事上都分的很清楚的人。
他的收穫和成就,讓她高興,讓她開心,但她不會理所當然地坐享其成,更不會想當然地認為這一份榮光里有她的功勞。
在這一點上,畢羅比許多男人還像男人。
可這性格不僅不招人反感,越深入了解,越讓人沉迷。
至少唐律覺得自己現在對這隻小蘿蔔已經喜歡的欲罷不能。
就像那天晚上唐清辰在家裡跟他談話時說的那樣。唐清辰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了,他說:「我不會再介入你和畢羅。這位畢大小姐……如果我年輕上七八歲,有沒有你,我都也想追求看看。」
唐律聽了這話火冒三丈,當即頂了回去:「你還要不要臉點啊大哥!你再年輕七八歲,你就只有22歲,比畢羅還小呢!你是想姐弟戀還是想怎麼著!」
重點偏了,主要是他太生氣了。唐律當時心裡想的是,你連畢羅多大都不知道,還敢有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有這麼惦記弟弟媳婦兒的嗎?
唐清辰的反應也很出奇,他沉默片刻,回了句:「她看起來蠻小的。」又看一眼唐律:「你跟她站在一起,就挺像姐弟戀的。」
唐律:「……」他知道他長得年輕又英俊,但請不要在這種時刻用這種方式說出來好嗎?
憋了半天,唐律撐著額頭,另一隻手往門口一揮:「你回吧大哥,正事兒談完了,我不想跟你說話。」
唐清辰放下酒杯,起身時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不會跟你搶的,放心吧。」
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唐律更有危機感了。連他家大哥那個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上的主兒都能發覺畢羅的好,足可見他們家小蘿蔔現在有多搶手。唐律一邊犯愁一邊走進小院,迎面就看到小橙走出來。一見是他,小橙還挺驚訝:「唐少!你怎麼在這兒?」
唐律奇了:「我不能來這兒?」
「不是啊,阿羅小姐說你今天會陪著她一起去的,我才沒跟去……」說到這兒,小橙也明白過來了,頓時氣鼓鼓的:「阿羅小姐忽悠我……」
「她去見誰?」回想起畢羅這幾天反常的平靜,唐律心底頓時升起一股焦躁:「沈臨風?」
小橙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著他。畢羅如今對沈臨風已經厭惡進骨子裡,怎麼可能主動去見他?
那是誰?
「她去見桑紫啦。」小橙見唐律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朝院門外看了一眼,頓時眼前一亮:「唐少,你要是不去,車能不能借我開,我去接阿羅小姐回來。」
唐律轉身就走:「老實做飯!」
畢羅現在這人緣好的,連小橙都在短短時間內被發展成了忠實擁躉,眼睛里早沒他這個昔日的老闆了。
唐律越想越來氣,還有點鬱悶,坐進車子給畢羅發微信:「你去見桑紫了?在哪?」
不見沈臨風,他就能放心了嗎?桑紫、江梓笙、還有沈臨風潘珏這幾個,本來就是一丘之貉,畢羅大事上聰慧,在這些小細節上卻並不精明,總是做一些不讓人放心的事兒。
人都跑了,餐館也關門了,那樣的人,有什麼可見的呢?
在唐律看來,這種人根本用不著見,以後要是敢自己登門,見一次打一次就是了。不分男女。
哪怕不見,也有的是機會整治這幫人。只要他們還在平城一天,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麼都不會讓他們好過!不然真要以為他唐律是泥捏紙糊的了!
許久,微信那邊的人似乎終於注意到了手機的動靜,發了個吐著舌頭撒嬌的小貓表情,附帶一句話。阿羅羅羅羅:咖啡廳,漫食光旁邊那家,你來嘛?
唐律:都不告訴我,這會兒又用上我了?
阿羅羅羅羅:來了有驚喜。
然後又是一隻小貓眨巴眼睛的動態表情。
唐律發了個「哼」,啟動車子,心裡想著「等回來好好收拾這丫頭」,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一個笑。
一個小時前。
漫食光隔壁「左岸咖啡」。
畢羅提前到了一會兒,看到桑紫準點到達,其實心裡還是有點小驚訝的。
桑紫的電話和微信早就拉黑了幾個人,這次見面,是畢羅委託老周代為轉達的。據說桑紫當時答應下來時,對老周說了一句:相識一場,見了這一面,我也不欠你們什麼了。
氣得老周當場摔爛一部手機。
畢羅對桑紫沒有那麼高的期待,只要這次她還肯來,大家把話說清楚,也就行了。至於欠不欠的,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本自己的賬。開設漫食光和當初的海棠小苑一樣,算是畢羅和唐律的又一次新嘗試,只不過他們兩個對這次嘗試比當初的海棠小苑更用心也更上心就是了。結果令人沒想到的是,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漫食光因為桑紫這個變數寥落關門,而原本只是用來試水的海棠小苑如今紅紅火火,眼看著在唐律和展鋒的經營下有開辦成連鎖高端店的趨勢。
桑紫對這場會面顯然也是看重的。9月中旬的平城,天氣乾燥而炎熱,卻已經有了初秋的味道。她從一輛黑色奧迪下來,穿一件淡藍色蕾絲小魚尾裙,畢羅這段時間在海棠小苑見識得多了,一眼認出裙子是近來在女明星中頗受追捧的某大牌高定系列,一條就要十幾萬大洋,比起往日桑紫自然洒脫的裝束,這樣的裙子更能襯托她姣好的容貌身材,卻也更不像她了。
她的五官也不再是從前水墨畫般的溫婉,眉毛繪出稜角,眼中綻出鋒芒,也還是美,只是這美比從前更多了幾分凌厲。
她將手拿包放在一旁的椅子,姿態優雅地落座,對畢羅說:「我還算準時吧。」
畢羅淺淺一笑:「你看起來瘦了。」
桑紫的目光在她身上兜了一圈:「你倒是胖了一些。」她頓了頓,說:「你有日子不來餐廳,老周說,你瘦了許多,唐少和家裡人心疼,不讓你每天奔波。好一陣不見你,對你還是之前的印象。」似乎是在解釋她說「胖了一些」,不是挖苦,只是一句尋常的評價。
畢羅不以為意,她一隻手托腮,看著桑紫:「餐廳關門了,我們也不是從前的關係。今天找你來,就當是朋友閑聊,有些事總要說說清楚。」
桑紫的態度從容大方,手一招服務生,要了一杯桂花茶,對畢羅說:「我確實欠你一個解釋。想要問什麼,就問吧。」
畢羅說:「就是想知道,你從一開始答應我們合作,就是這個局的一部分,還是你也想認真合作的。」
金黃色的桂花蕊在水中浮浮沉沉,桑紫一挽垂在肩膀的髮絲,目光筆直看向畢羅:「我也曾經認真地想要跟你們合作,是你和唐律,對我始終有太多提防。畢羅,我今天會來,不是你們以為地登門謝罪,你們對我有太多不公平,如果我不說,誰能站在我的立場為我著想?我不想背著個罪人的身份繼續過日子,哪怕這個身份是你們橫加在我身上的,我也不背。」
「一開始你們拿出保密協議讓我和老周簽,我覺得這是為大家負責,我簽了。可簽了之後,你們有告訴過我什麼秘密嗎?直到後來餐廳快要裝修好,我甚至都不知道這家餐廳的主題是什麼,你們說菜色方面一切都按照我擅長的來,可沒人告訴我那是一家慢食餐廳。也沒人告訴過我,完全不需要那麼緊張,因為那些人一餐飯可能要吃三個小時!」桑紫唇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還有你找來的你那位朋友,一個西點師?畢羅,你摸著良心講,法式甜點,和我做的中式意境菜匹配嗎?你們簡直是胡來!這家餐廳,不過是你和唐律的一個試驗品,那我是什麼?你們試驗品的一部分?一隻躺在試驗台上任人宰割的兔子?我簽了協議,我以為我拿到的是一份大家關係平等的合同,不是賣身契!」說到這兒,桑紫長舒一口氣,看著畢羅彎唇一笑:「這些話憋在我心裡太久了,畢羅,我要謝謝你,讓我有個機會一口氣地當著你的面講出來。」
「桑紫,有一件事你沒說錯,你確實只是這家餐廳的一部分,你是主廚,不是餐廳的老闆或者決策者,許多事,不發展到那一步,你不會有知情權。」說這些話時,畢羅的態度冷靜得像一個旁觀者:「但在我和唐律這裡,你是漫食光這個品牌發展最不可或缺的一環,因為直到現在,我們也找不出第二個能替代你的主廚,如果能,那麼漫食光也用不著關門了。」
桑紫無聲地笑了:「這一點,也是江梓笙點透我的。我得感謝他,不然我這口氣,也不會出得這麼痛快了。」說到這兒,她朝畢羅挑釁地挑了一下眉毛。
畢羅微微一笑:「漫食光的關門是暫時的。桑紫,只要你不退出這行,總有一天,你會有機會看到,曾經我想和你共同分享和打造的,是怎樣一個世界。」她也學著她的模樣挑了挑眉,然而她眉毛清清然,神情里並沒有那份歷經世情的凌厲,反而帶著幾分俏皮:「但具體如何,恕我不能詳說。畢竟你和那位江先生在我這兒也算是前科累累,我實在怕了你們,一不小心又follow我的一舉一動。」
桑紫眉心一蹙:「你放心,有我在的一天,山水酒家就不用再效仿誰。」
畢羅點了點頭:「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桑紫見她似乎不像再要開口的意思,終究有些按捺不住:「你要說的,就這些?」
畢羅正在翻手機,聽到這句話,猛地抬起眼,似乎有點驚訝她還沒走:「是啊。」
「所以我說的那些,你都認可?你也承認你和唐律一直提防我、利用我,你們——」
「桑小姐,許多事上,我們的看法都不大一樣。聽你說了這麼多,只是更印證了我的這個看法。」畢羅聳了聳肩:「我不想多費唇舌解釋。解釋了你不信,純粹浪費我的時間,如果你信了,我怕你會後悔。」
「我會後悔?」
畢羅朝她揚唇一笑:「你看,你不相信。」
桑紫走的時候比來時顯得更為「意難平」。畢羅從落地窗看著她昂首走出門外的身影,無聲搖了搖頭。
桑紫讓她學明白一個道理,道不同不相為謀,一開始就說不到一塊去的人,哪怕再有能力才華,終究也沒法長久共事。保密協議的事,是唐律對老周和她的一個考驗,也是一道界限。老周很快就看明白這一點,所以對於唐律傳達的指令,他能完成就完成,完不成就直說,並沒有過多的疑問和探究。可這樣的處世之道並不適合向來心高氣傲的桑紫。她想找棵大樹好乘涼,又不願意屈居人下,總想與唐律、畢羅有著一樣的話語權和知情權。她的這些心思,唐律和畢羅都看得明白,但兩個人的做法又不盡相同,唐律是盡一切方法防患未然,而畢羅選擇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儘可能多給她一些信任和自由。可哪怕還有老周這個老夥伴作為第三層防護,也沒能阻擋桑紫一顆悸動難安的心。
相比較他們,顯然江梓笙更能看清桑紫真正所求,或者說,江梓笙更能滿足她的所求。可畢羅比桑紫看得更遠的一步是,表面上江梓笙能在短期內給予桑紫更大許可權和自由,勢必要在將來向桑紫索取和要求更多回報。
但願到了那一天,桑紫能夠付得起江梓笙索要的代價,亦能如今天這樣昂首闊步一往無前。
來之前,畢羅覺得自己也有千言萬語要對桑紫說,要聽桑紫講,可越是聽她說,心裡便越清醒。不是同路人,說再多也枉然。曾經她的每一份好意,原來在桑紫那兒都曾被曲解成不一樣的意思。如今她們已經走上不一樣的路途,解釋再多,又有什麼意義?
可今天也有意外的收穫。畢羅對著手機屏幕淺淺一笑,再抬起頭時,之前看到的那個人已經從遠處挪到面前。
畢羅收斂了笑容,朝他一頷首:「好久不見,齊先生。」
齊若飛聽到她的稱呼,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是好久不見。大小姐,我有點重要的事跟你商量,可以坐下談嗎?」
齊若飛剪短了頭髮,一身輕便的短袖牛仔褲的打扮,看起來也都是牌子貨,腕上還戴了塊手錶,卻不復上次相見時的趾高氣昂,眉間皺出個淺淺的川字,眼睛里也少了曾經那份意氣風發的神采,倒透出幾分不自信的畏縮來。看起來,這段時間他過得並不太如意。
有關齊若飛的種種,畢羅從未刻意打聽,可圈子一共這麼大點兒,哪怕她不打聽,也總能聽到大傢伙兒議論。山水酒家開業之後,聽說他很是消沉了一陣子。后廚幾次鬧出要開了他的傳聞,據說還是張師傅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硬是壓了下來。再後來,聽說他也幹得不賴。畢竟也是跟著四時春幾位老師傅一路學過來的,基本功紮實,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再加上張師傅有意拉拔,漸漸也算在山水酒家站穩了腳跟。
畢羅對他做了個手勢,說:「不知道齊先生想談的是什麼事,我有個朋友要來,不如等他來了咱們再說?」
齊若飛愣了一下,問:「是唐先生嗎?」
「是啊。你介意嗎?」
齊若飛苦笑:「我不介意。」他看著畢羅:「既然是大小姐事先約好的,那就等唐先生到了一起說吧。」
畢羅歪頭打量他:「你倒是跟之前不大一樣了。」
齊若飛明白她所指,聲音只余苦澀:「經一事長一智,我經了這麼多事,再不懂點事兒,還怎麼混?」
唐律來得也快,畢羅和齊若飛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不一會兒就見他在街對面停妥車走了進來。
他還未進門就看清畢羅對面坐著的人是誰,這個角度,剛好和畢羅似笑非笑的視線對上。唐律用手指點了點她,用口型說了句:「調皮。」
齊若飛見畢羅目光瞥向窗外,眉眼含著淺淺笑意,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他站起身,略側過身,向來人一躬身:「唐先生。」
唐律走路極快,幾步已經走到近前,他說話向來不客氣,對著自己不待見的人更不遮掩:「喲!當不起這麼大的禮!」
齊若飛抬起頭,臉上有一絲尷尬:「唐先生好。」
唐律一擺手,在畢羅一邊的長沙發坐下來:「別整這一套,有事說事。」
齊若飛惴惴不安地坐下。原本唐律沒來時,他雖然姿態有些僵硬,也還坐的腰桿筆直,如今和唐律面對面坐著,他也不知是畏懼還是緊張,愈發不知該把手腳往哪擺,不一會兒額頭就冒出豆大的汗珠。
唐律嘖了一聲:「我是旁聽來的,有什麼事兒,你和畢大小姐談。」他見齊若飛發獃,又補充了句:「你要說的事,是跟四時春有關吧?和四時春有關的事兒,我不插手。」
畢羅聽到最後這句話,睨了他一眼,輕聲說:「你倒是分得挺清楚。」
唐律也斜眼看她,語氣一本真經,眼裡卻含著笑:「一碼歸一碼。除非你用上我幫忙,否則我也不上趕著討人嫌。」
桌子底下,畢羅毫不留情地掐了下他的手臂,目光掃向齊若飛:「你說吧。」
齊若飛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我想說的事,跟四時春有關,也跟唐少經營的海棠小苑和漫食光都有關。」
唐律眉毛一挑:「你倒是挺敢說的啊。」
齊若飛鼓足勇氣,抬起頭:「唐少,畢小姐,老實說,我今天是給二位送消息來的。今天出門前,我聽說桑紫要來見畢小姐,就一路跟著過來了,畢小姐和桑紫聊的話,我也聽到一些……」他看向畢羅,目光里透出某種奇異的遺憾:「還好畢小姐機敏,沒有過於激怒她。我知道,你們之前簽過一份保密協議,桑紫這次跳槽,其實是違反了這份協議的部分條款的。可畢小姐為人大度,沒有拿這件事威脅她……」
唐律聽出點門道,問:「那如果拿這件事說事兒,她要怎樣應對?」
齊若飛舔了舔嘴唇,說:「我告訴二位這個消息,也是想從你們二位這兒求一個許諾。」
他的神情中透著某種從未有過的卑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又很篤定他們一定會答應似的,漸漸透出一種不自覺的得意。畢羅實在不喜歡他這副神情,面色一冷說:「你如果是來談生意的——」
桌子底下,唐律悄悄握住她的手,替她把後半句話遮過去:「齊若飛,你如今在山水酒家的處境,我很清楚。你今天想說的事兒,即便這會兒你不說,只要我放個口子出去,有的是人上趕著說。你如果以為憑這個就能跟我談條件了,那是你還沒掂清楚自己的份量。」
齊若飛在唐律舉重若輕的目光中漸漸敗下陣來,他有點著急了,也不再賣關子,連連擺著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悄悄看了畢羅一眼,低聲說:「我只是希望畢小姐能再給我一個機會……」
畢羅剛要說話,就感覺唐律又攥了一下她的手。在談生意這件事上,他們兩個有過默契,畢羅深知唐律絕不會放任她和四時春吃虧,又想想自己上次和沈臨風對談時吃的苦頭,她緊緊抿住唇不開口了。
就聽唐律悠悠然說了句:「機會都是靠自己爭取的。齊若飛,你不懂規矩,那今天我就教你個乖,想跟人談條件,總要先讓人知道你口袋裡的東西價值幾何。別拿著破銅爛鐵就想漫天要價忽悠人。」
齊若飛半天憋出一句:「我底牌都讓你知道了,還有什麼可談的?你也說了,你認識那麼多人,隨便找一個都能打聽到這些事兒。」
唐律微微一笑:「畢竟急著跑路的人不是我。怎麼選,全在你自已。」
齊若飛聽到他說的前半句話,臉色就變了。他糾結半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唐少,談判我不是你的對手,我也不敢提過分的要求,但我還是希望,畢小姐——」他看著畢羅,眼睛里閃耀著滿懷希冀的光:「畢小姐,我希望你能看在過去那麼多年同門的份兒上,再給我一個機會。」
唐律聲音一沉:「你先說你的。」
「如果畢小姐剛才拿出保密協議的事要挾她,桑紫早就想好了對策,江總讓她在媒體面前公開證據,證明漫食光在經營期間食品衛生標準不達標,所以……」
「所以她是不肯同流合污才自請離開漫食光?」唐律冷笑了聲:「她腦子沒問題吧?」
齊若飛露出一抹苦笑:「她現在也是上了船的人,江總還要用她,肯定不會讓她身上有污點的。她馬上就要跟江總訂婚了,對他可是言聽計從。」
「還有嗎?」
「桑紫最害怕的就是這個,如果你們不打算告她,那麼我想她也不願意使出這個玉石俱焚的法子。」齊若飛說:「但是江總和沈少那裡就不好說了,現在他們請到桑紫這位大神坐鎮,接下來的動作恐怕不會少……」
畢羅總算聽懂樂齊若飛的來意,山水酒家過去是靠著四時春的菜譜和齊若飛、張師傅這兩位曾經的老人兒支撐買賣,如今有了桑紫這位如日中天的調羹大手,那麼齊若飛未來的日子就很難過了。
齊若飛也正滿懷期冀地看著她。
畢羅卻沒看他,扭過頭問唐律:「他帶來的消息,值多少錢?」
唐律一聽她問這個就笑了:「這個你不用管,我來付。」
齊若飛一聽他們兩個連問他都不曾問一句,就這麼商量開了價格,頓時有點著急了:「畢小姐,唐少,我不是來訛錢的,我是想,是想畢小姐能給我一個機會……」
「我沒有給過你機會嗎?」畢羅看向他,面色雖是沉靜的,可眼睛里的鋒芒卻讓人不敢與之對視:「齊若飛,我給過你機會,是你當時不肯回頭。」
提起這件事,齊若飛滿臉悔愧:「大小姐,是我當初有眼無珠,我……」
「這些話你用不著跟我說。」畢羅一擺手:「齊若飛,我不可能再給你機會,因為哪怕是現在,四時春和畢家也沒對你趕盡殺絕。你還想要什麼?你想重回四時春?」
齊若飛看著她,眼睛里的希望一點一點地湮滅下去。因為他在畢羅的眼睛里看不到一星半點的轉圜和心軟。
畢羅站起身,手指在唐律的肩膀劃了一下,再也沒看齊若飛一眼:「價碼你們談,我相信唐少不會委屈你。但是你記住,齊若飛,背叛能夠給你換來金錢名譽地位,換不回你曾經親手拋棄的那些東西。感情和忠誠,不可能用背叛來二次收買。」
畢羅率先結了賬,跑到咖啡廳街對面的停車區等唐律出來。唐律的動作也快,不一會兒功夫,就見他朝她招了招手,往這邊走來。
兩人進到車子里,唐律坐在駕駛座,拉了拉她的手:「還生氣呢?」他逗她:「剛才畢大小姐的發言真是擲地有聲,振聾發聵!我聽了都覺得深受振動,慚愧慚愧。」
畢羅瞪了他一眼:「你諷刺我。」
唐律捏了捏她的臉:「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想勸勸你,話咱們也說了,錢咱們也付了,還為了這種人生氣,不值當的。」
半晌,畢羅才嘆了口氣:「我也知道那些話都是白說,說了他也不懂,可有時候想起這些人,真的很氣。」
唐律拍拍她的後背:「那就別想了。想想其他有意思的事兒,讓自己心情好點。」
「唐律。」畢羅突然扒住唐律的手臂,眼睛緊緊盯著他,有點執拗地問:「你是不是覺得我挺傻的,桑紫心裡早就盤算好了,我還傻乎乎跑來見她。」
其實對著齊若飛發的那通火,有一半是沖桑紫去的。可是人家溜的早,又逮不著人,也該著齊若飛平白當了一回出氣筒。
唐律語氣聽起來很是諂媚:「也不是啊,至少你今天這麼一鬧,把姓齊的這事兒結了,也讓咱們知道他們下一步的盤算,收穫大大的,都是大小姐的功勞。」
畢羅推了他一把:「去!你人脈那麼廣,沒有今天這遭,你自己也能什麼都打聽到。」
唐律特別狗腿地坦白:「怎麼可能呢!我那話就是嚇唬他的。我要真有那麼厲害,還用坐在那跟他廢話啊,還白扔給他十萬塊錢。」
「十萬!」要不是在車裡,畢羅簡直要跳起來:「你怎麼那麼大方啊!就那麼幾句話,就值十萬!」
唐律笑著護住她的頭頂:「你別激動啊。這十萬不光是封口費,也是結算費啊。像齊若飛這種人,真混到窮途末路了,也別讓他惦記著咱們的不是,冤有頭債有主,他要想報復社會,得讓他找准對象,跟姓沈的他們算賬去。」
唐律將話說的這麼直白,又想的這麼遠,畢羅讓他說的難得有點惆悵:「齊師兄如果是個明白人,也不會走這條路。他這輩子,算是讓沈臨風給毀了。」
唐律啟動車子,一邊攥緊畢羅的手:「跟你報備個事兒啊。你先坐穩了。」
「怎麼?」
「這周五,我爸和我大哥,要來咱們海棠小苑做客。」
畢羅沉默的時間有點長。
唐律等了半天沒動靜,忍不住扭過頭,就跟畢羅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畢羅怔怔地看著他:「咱們這個……」
唐律:「啊?」
畢羅覺得後半句話簡直難以啟齒:「算是正式見家長了嗎?」
唐律被她鬧得也有點臉紅,扭過臉,半晌哼了一聲:「應該算是吧。」
都怪唐清辰這個混蛋,這麼早把這件事提上日程,他跟畢羅這甜蜜的小日子還沒過夠呢!怎麼這麼快就過渡到見家長這麼嚴肅的階段了!
秋初的平城,傍晚常常紅霞漫天。周五這天更是起了火燒雲,漫天雲霞斑斕灼眼,照映在人的臉上、身上,給人渡上一層淡淡的淺金色。
唐律笑著走進來的時候,畢羅有那麼一瞬間險些看得發起了呆。畢羅不知道有「桃花眼」這個說法,她只知道唐律眉眼生得特別好看,眼尾略微上挑,不笑的時候就挺勾人,笑起來的樣子更是要人命。這傢伙還挺在意周五晚的這次會面,穿了一身淺灰色休閑西裝,一粒扣的西裝上衣敞開著,裡面白色T恤隱約可以窺見胸腹起伏的肌肉輪廓,脖子上不知道哪來的一根銀鏈子,特別細,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
畢羅忙活了一下午,一見他這個優哉游哉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待他走近,伸手勾住他脖子上的細銀鏈,小臉綳得緊緊的:「你一個男人還戴這個啊!」
唐律早有準備,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他和畢羅都忙,已經好久沒見到這丫頭為了些許小事吃醋的樣子,他有意逗她,朝她勾了勾手指:「這可還有個故事呢,你要不要聽?」
畢羅才不上當,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唐伯伯和你大哥呢?沒一起來?」
唐律攬住畢羅的脖子,把人往一邊帶:「我爸坐我大哥的車來,得一會兒呢。」他把人拽到院子的一個小角落,這個地方有一棵樹,這個季節枝葉繁茂,往樹後面一躲,不是特別留意的話誰都找不見。他抻著鏈子一頭,又把畢羅的食指勾過來:「阿羅,你要不要看看,這上面是什麼?」
畢羅縱然有點好奇,也被他弄得挺不好意思:「不看!搞得好像我查崗似的。」
唐律拽著她的手指把鏈子從T恤里拿出來,畢羅定睛一看,鏈子一頭,居然掛著一枚碧玉鑲銀的戒指。畢羅指著唐律半天,才說出一個「你」字來。
唐律被她的反應逗得樂不可支,見畢羅氣得臉都紅了,這才不再逗她,從口袋裡拿出一隻黑色的木頭小盒,打開來,朝向畢羅:「你的那個在這兒。」
畢羅一看,也是碧玉鑲銀的戒指,款式和唐律的非常相似,只是尺寸更小一些,她的這隻碧玉上還有用銀絲掐出的一朵蘭花。畢羅臉更紅了,不過這回不是氣的。她刷開唐律的手:「你這是幹嘛……」
唐律捧著戒指,追著她走,角落很小,沒兩步畢羅就被他逼到了牆角的盡頭,後背抵著牆壁,退無可退。
唐律低下頭端詳畢羅的神色,眉眼含春唇角噙笑:「這就害羞啦?」
畢羅面前正舉著那隻戒指,結巴得話都說不完整:「你,你,你把……拿回去!」
唐律一把拽住她的手,把戒指連盒子一同塞進她的手心裡,又用手掌包握住她的,舉在兩個人中間:「畢羅,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戒指,你收了,以後可就是我們唐家的兒媳婦兒了。」
唐律每說一句,畢羅就覺得自己臉色更燙了一分,手裡的那隻盒子沉甸甸的,彷彿帶著灼人的熱度,彷彿沁著某人特有的氣息,讓她覺得舉輕若重,可卻無論怎麼樣,都不捨得鬆開半點兒。
遠處傳來人聲的喧囂,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唐總好!」
畢羅如夢初醒,這才發現,自己兩隻手緊緊攥著那隻盒子,抵著唐律的胸口,而這人的吻,剛好落在自己唇畔。
唐律淺嘗輒止,又捏捏她的臉頰:「戒指收好。我爸跟我大哥來了,我先去招呼著。」
畢羅點點頭,剛要跟著他一塊出去,唐律轉過身,撫著她臉頰,眼色溫柔得簡直要讓人醉溺其中:「小蘿蔔,你現在臉可紅了,要不先在這兒站一會兒,我怕你出去見到我爸更緊張。」
臉紅還不是他鬧的!畢羅看到他眼睛里流瀉出的笑,氣得抬腳想踹他,可一看到他西裝革履的打扮,明顯也是用盡心思的,又沒忍心踹……
直到看著這傢伙小心繞過樹叢走回院里,畢羅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她攤開手心,看著這隻小巧精緻的木盒,盒子上的紋理清晰細膩,隱約透出一股沉澱人心的沉香,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將戒指拿出來,在指尖比了比,一咬唇,鬼使神差一般,將戒指戴入了左手的無名指。
畢羅不懂首飾,只知道綠色的應該是玉,或者叫翡翠。戒指戴在手指上涼冰冰的,又透著一種沁人心脾的溫潤,尺寸不大也不小,彷彿原本就應該是她的,戴上剛剛好。瑩潤的綠映在她的指間,翠色的一小截,銀色的蘭花細巧曼妙,銀色掐絲迂迴婉轉,愈發襯得她十指纖纖,膚色瑩白。
人聲由遠及近,畢羅突然回過神,撫了撫臉頰,感覺熱度降下許多,她急著脫下戒指趕緊回到院子,卻發現這隻小東西好像長了她的手指上,怎麼都褪不下來。
人一著急,手指就容易出汗,玉石沾了些許細汗,與皮膚粘得更牢了。
畢羅已經聽到小橙的喊聲,還有褲子口袋裡手機的震動聲……
畢羅懊惱極了,可戒指就是怎麼都摘不下來,尤其對著這麼個玲瓏絕色的小玩意兒,她也不敢硬用力,怕弄壞了……實在沒辦法,畢羅只能一邊接起手機,一邊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手機那頭傳來唐律低沉的嗓音:「小蘿蔔,貼牆角貼上癮了?怎麼還不出來?」
畢羅一邊避著人走,一邊小聲對電話里的人訴苦:「都怪你,都怪你!」
「怎麼了?」唐律聽出畢羅聲音隱約帶著哭腔,又想不到短短這麼一瞬間的功夫,能有什麼事把畢羅急成這樣,也跟著有點著急。
畢羅覺得簡直太難為情了:「我,你……你的那個戒指,我剛才戴上之後,摘不下來了……」
唐律楞了一下,回過神的時候,他自己已經忍不住悶笑出了聲。
坐在一旁的唐父、唐清辰和畢老爺子一塊看了過來。
唐律做了個手勢,起身走到門口,他握著手機,語調沉沉中是毫不掩飾的笑意:「摘不下來就戴著吧,這不正好嗎?本來拿給你,就是想你今晚戴上一起吃飯的。」
畢羅都快哭出來了:「那本來就是一起吃飯,還沒怎麼樣呢……我這會兒就把戒指戴上,算什麼呀!」
「算是我們唐家媳婦兒啊。」唐律知道畢羅一向臉皮薄,也沒緊著逗她,輕聲安撫:「阿羅,沒事的,我爸如果看到了,會很高興的。這個戒指是從我太奶奶那兒傳下來的,這對玉戒指,我媽和我大哥的媽媽都沒戴過,我奶奶之後,就是你戴過。待會我會跟他們提前解釋一聲,他們不會覺得你輕浮的。」
唐律一語道出畢羅最擔心的事實,反倒讓她有點不好意思。她在電話那頭揪著衣角說不出話,唐律就在這頭安靜聽著,半晌,他輕聲說:「忙差不多就過來吧,阿羅。今晚大家一起吃個飯,不必那麼多麻煩。」
畢羅小聲地辯解:「我準備了一整天呢,都是你說你爸爸和你大哥最喜歡吃的,也有我外公最喜歡吃的。還有你喜歡的槐花餃子和梔子花炒竹筍。」
唐律逗她:「那沒有我們阿羅喜歡吃的嗎?」
畢羅哼哼了兩聲:「我因公忘私。」
「我們大小姐向來顧全大局。」唐律低聲哄她:「晚飯如果沒吃飽,待會帶你去吃夜宵,你不是一直惦記曉記的麻辣燙隔壁那家鐵板燒嗎?想吃的話今晚咱們就去吃。」
畢羅聽得口水都要流下來,頓時高興起來:「說好的,今晚就去吃。」
「嗯,今晚就去吃。」
掛斷電話轉過身,正對上畢老爺子嚴肅中透著探究的眼神:「唐律啊,你說今晚要去吃什麼?」
畢羅最怕讓外公知道她去吃外食,唐律咳了一聲,說:「不是,我是說朋友送了我一瓶照燒醬,可以拿過來讓畢羅燒菜用。」
畢克芳哼了一聲,端起茶碗喝茶。
唐父說:「這孩子,不懂事兒。那什麼照燒醬有什麼稀奇的,哪有畢老自己調的醬汁味道鮮美。」
唐清辰說:「是啊,我爸念叨了好多年,從年輕時起就最喜歡吃畢老先生做的八寶肉了。許久沒見畢老親自掌勺,也許久都沒吃過那麼地道的滋味兒了。」
畢克芳微微一笑:「唐總孝順啊,為了一道八寶肉,這幾年來一直惦記著收購四時春。」
唐清辰:「……」
唐律在一旁險些憋笑憋的暈過去。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向來無往不利的唐清辰,也有被人噎得說不出話的時候。
唐清辰看向唐律:「這不是,唐律——」
畢克芳介面說:「唐律這孩子不錯,背負著這麼大壓力,還一門心思地願意和我們家阿羅一塊做生意。如今這個海棠小苑能做起來,不容易啊。」
唐清辰:「……」當初他不願意出錢給唐律擴大經營的事兒,這麼快都流傳到畢克芳這老頭兒耳朵里了?
唐律以手握拳擋在唇邊,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他不敢吱聲,他怕他一開口就忍不住笑噴了。
唐父:「是啊。唐律這孩子小的時候,也沒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我對他疏於照顧。聽說他三天兩頭就往四時春跑,沒少麻煩您關照……」
唐父一開口,畢克芳還是肯接話的:「這一點倒是跟我們阿羅有點像。小的時候,不在我身邊,是她媽媽一手拉拔到九歲……」
兩個人的年紀雖然還差著一輩兒,但聊起兒女經來倒是很有話題。唐清辰被干晾在一邊,一句話也插不上。
唐律聽到門拉開的聲音,直到是畢羅來了,也差不多到了上菜的時候,便起身去幫忙。
不多時,飯菜都上了桌。
看起來都是些家常菜色,並不花俏。但在座幾人都看出來,這一桌菜是用盡心思的。
除去畢羅此前對唐律說過的桂花糯米藕,還有花雕雞、荔枝肉、糊塗鴨、珍珠蟹團、香珠豆、嫩煨菜心並另外兩道時令鮮蔬。一缽鮮魚湯,另附三樣甜咸各異的糕餅主食。
畢老爺子對於唐父還是很和氣的,主動開口相邀:「這個季節吃蟹還早了些,再過一個月,等螃蟹肥了,請您來吃大閘蟹,配上我們家阿羅釀的桂花陳酒,那滋味才叫鮮美。」
唐父極為捧場地做嚮往狀:「您這麼一說,我真是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畢老笑得頗為矜持,話裡面卻誠意十足:「以後但凡到了節氣,有什麼好吃的,一定想著您一份。到時候讓孩子們接您過來,再叫上幾位夥伴,一塊吃,最熱鬧。」
唐父連連點頭,接連向畢老敬了好幾次酒。
要知道畢克芳因為身體緣故,飯桌上向來是以茶代酒,哪怕是今天這樣的日子,也不況外。唐父明知道對方飲的是茶,還有如此誠意,個中意思,兩個長輩各自心裡都是十足清楚的。
兩邊的長輩相當於默許了這樁婚事,最高興的自然要屬唐律。最沒趣的,則是唐清辰了。
他本想著若是這當中有什麼不順利,也好有用上他出場的時候,到時候說不定還有幾場好戲看看。
可在場諸位都這麼配合,實在叫他英雄無用武之地,甚是遺憾!
最後一道菜,是畢羅、唐律和畢老爺子都很熟悉的槐花餃子。
唐清辰沒吃過這個,上一次在唐律家見過,但那天他忙著應付畢羅,一口菜都沒吃上。這回又看到,便夾了一個嘗嘗,倒也吃個新鮮。
唯獨唐父,看到槐花餃子便發起了呆,最後自己一個人吃了足足一盤,唐律怕他歲數大吃這麼多撐著,連忙讓人調了一碗酸梅湯來,解暑又助消化。
可唐父看起來沒有半點撐著的樣子,吃過飯和畢老爺子兩個人湊在一處喝茶,兩個人聊得格外高興。
畢羅一整晚都將左手藏在桌子底下,生怕被大傢伙兒看到笑話,可也不知道是唐律事先打了招呼,還是這幾位的注意力壓根都沒在她身上,竟然沒一個人注意到戒指的事兒,自然也沒人追問。
眼看著唐父和畢老爺子品茗談天,言談間大有誰也插不進話的架勢,畢羅拽著唐律跑出了屋,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院子里燈火通明,可都抵不過頭頂那輪又大又亮的圓月。天空中看不到幾顆星子,月亮如同一輪白玉盤,看得人幾乎怔住。
唐律突然舉起畢羅的左手,對著月亮嘖嘖稱讚:「我們家阿羅的手,真漂亮。」他側過臉對著畢羅笑,讓人怎麼都沒法兒對他生氣:「戴著這枚戒指,更漂亮了。」
畢羅想縮手縮不回來。服務生忙著收拾碗碟,后廚的幾個夥計也都在忙,大家都看到他們兩個站在院子當中,想看又不敢看,低頭經過的人腳步飛快,回到廚房的躲在窗戶後頭嘰嘰咕咕地笑。
畢羅拉起他的手往外面走:「好多人看著呢……」
唐律說:「我爸那個架勢,估計今晚是要在這兒住下了。」
畢羅睨了他一眼:「住就住唄,又不是沒地方。現在院子都一路拓到街道東頭了,有的是住處。」
直到車子啟動,唐律都憋著笑的:「我這輩子最服氣的人,就是你外公。今天以前,我真沒見我大哥在誰面前那麼吃癟過!」
畢羅哼了一聲:「你從前三天兩頭來我們家蹭吃蹭喝蹭聊天,誰在你背後出的主意,你以為我外公能不知道?」
唐律感慨:「也是。一看我就是正直善良,為奸人所惑,後來在畢大小姐的引導下重歸正途,屢創輝煌。」
畢羅攥著手機:「我真應該把你這段錄下來,讓你大哥聽聽。」
唐律嬉皮笑臉的:「別介,我這好不容易才從我大哥手裡挖過來一筆款子,你現在得罪他了,咱們餐館以後怎麼辦?」
畢羅沒想到他會突然提這個:「什麼餐館?」
漫食光早都關門了,哪還有什麼以後?
唐律握著方向盤,頗有點躊躇滿志:「還想不想吃鐵板燒和麻辣燙?」
一提起這個,畢羅頓時星星眼:「麻辣燙可以,鐵板燒有點吃不下了。」
唐律笑著看了她一眼,摁下手機免提訂了個外賣,說:「待會到家,給你看個好東西,我覺得你會喜歡的。」
美食無貴賤。
估計許多人都想不到,一手開辦經營海棠小苑的掌門人畢大小姐會對曉記的麻辣燙情有獨鍾。
唐律的大平層公寓里飄散著麻辣酸香的味道,畢羅手捧著一隻大碗,吸溜著一塊油豆皮,看到唐律點開一個視頻后,漸漸瞪圓了眼。
唐律見她吃得香甜,難得也來了興緻,拿過一雙筷子,從她碗里嘗了一筷子,皺了皺眉:「這麼酸……」
畢羅眼睛不離屏幕,隨口說了句:「我喜歡吃醋嘛……」
「看出來了。」唐律笑著捏了捏畢羅的臉:「慢點吃,一碗都是你的。」
畢羅的注意力都在視頻上,沒聽出他話里的一語雙關。
唐律則在想,好在畢羅喜歡吃的都是些素菜、豆腐之類,大晚上的吃這麼一份,也不用擔心健康問題。對於現在的唐律和畢老爺子來說,只要畢羅肯吃就是好的。不過如果讓畢老爺子知道畢羅晚上的「加餐」吃的竟然是別家的麻辣燙,估計肯定要拄著拐杖衝過來打他一頓。
一碗加了雙份醋的麻辣燙吃完,畢羅滿足地一抹嘴巴,癱倒在加長加寬的皮質沙發上,手指都不想動一下:「大滿足……」
唐律遞了杯果汁過去:「視頻看完了,怎麼樣?」
「你給的三個都看完了。」畢羅雖然懶得挪窩,提起這個,眼睛倒是晶晶亮,顯然感興趣得很:「我覺得這個我也可以做。如果不用露臉就更好了。」
唐律點了點頭:「我也不想你露臉。不過現在做這種美食直播,不露臉的幾乎沒有,所以我還需要再想想。」
美食直播節目簡直像是為畢羅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抱著果汁,大膽暢想:「現在真人秀節目那麼多,如果能有個宣傳古典菜肴的真人秀就好了。也不光是為了四時春。四時春和海棠小苑就在首都,再加上這幾個月你的營銷,每天曝光率不知道有多高。可是有更多做傳統菜肴的餐館,身處偏遠小城,除了當地老人,都沒什麼人知道。家裡一代傳一代的,到了現在,孩子都不願意做這個,連個正經傳人都沒有……」
畢羅說到一半,轉過臉的時候突然發現唐律正定定地看著她,畢羅有點不好意思地別開視線:「你這麼看著我幹嘛……」
唐律目光深幽,見畢羅這個反應,眸中顯出些許笑意:「小蘿蔔,我看著你,想的可是正事兒。你剛才想到什麼了?」
畢羅扭回頭:「正事兒?」她以手撐額,支起上半身看向唐律:「你想到什麼了?」
唐律眼眸微彎,笑著點了點畢羅的眉心:「想你剛剛說的這個願望,或許我真能幫你實現也不一定。」
「真的?」畢羅有點難以置信:「可是……可是做一個節目,哪那麼容易的……」
「這你不用擔心。」唐律說:「需要你思考的,是節目的內容。如果真有這麼一個美食真人秀節目,你想劃分成幾大板塊,做成什麼模式,節目邀請哪些嘉賓,還有最終,這個節目播放出來,能否與你的初衷相吻合……」
他這麼一說,畢羅也來了精神頭兒,她乾脆從沙發坐起來,拿過唐律的Surface打開繪圖界面,飛快畫了起來。
畢羅邊想邊畫,唐律在一旁看著,停筆的時候,唐律偶爾會針對上面的標記做一些提問,兩個人一邊商量一邊記錄,不知不覺間,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一天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時,畢羅抱著板子,靠在唐律的肩膀上,睡得正香甜。大概是累了一宿,還打起了細小的鼾聲。
唐律颳了刮她的鼻子,輕聲說了句:「小豬。」
畢羅攥住他的手指,小聲抗議:「你才是豬……」
唐律以為將她吵醒了,等著她睜開眼,沒想到她緊攥著的手漸漸鬆脫,一偏頭睡得更沉了。
合著剛才那句抗議是唬他的,唐律失笑,拿來毯子給她蓋上,拿起手機,到另一個房間打起了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