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流血的皇權:楚漢爭霸.下冊》
道法自然
第二天拂曉,濃霧瀰漫,數尺之外便看不見人影了。漢軍按照閼氏指定的路線撤出了重圍。為了防止萬一,陳平令弓弩手走在兩邊,弓拉滿,箭在弦,隨時準備對付可能發生的意外。將近午時,大霧散去,漢軍已全部撤離。冒頓發現劉邦跑了,急忙率軍來追,這時,樊噲率領的援軍趕到了。冒頓見戀戰無益,引兵向北退去。
突圍之後,劉邦命樊噲率領十萬人馬平定代地,並封其兄劉仲為代王。然後,率軍撤回廣武。
一到廣武,劉邦立刻來到獄中看望劉敬。他親自為劉敬打開枷鎖,一個勁地給他賠不是,劉敬見他這樣,反而不好意思了,道:「軍情判斷難免有失,陛下何必這樣自責,倒叫臣過意不去了。」
劉邦執著劉敬的手,來到自己帳中,道:「匈奴皆騎兵,勝時呼嘯而來,勢不可擋,敗時轉眼即逃得乾乾淨淨,追都沒處追。北方草原那麼大,很難將其徹底消滅,對付他們恐怕得有個長遠辦法才是。」
「臣近日在牢中也在考慮此事。今天下初定,百姓、士卒疲於征戰,而匈奴強悍,很難以武力征服。臣有一策,可使其子孫世代臣服,只恐陛下不能為。」
「果真能使之臣服,有何不能為?不妨說說看。」
「陛下若將長公主嫁與匈奴單于,以公主之美貌,必得單于寵愛,日後生子必為太子。如此,則冒頓在,為子婿;冒頓死,則外孫為單于。有翁婿、祖孫親情在,匈奴必不來犯邊,豈有女婿打丈人,外孫打大父之理?」
「這主意倒是不錯。可是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且已嫁人,如何使得?」
「這就看陛下如何處置了,匈奴之俗倒不計較嫁與未嫁。」
「可否從後宮選個美女冒充公主?」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冒頓遲早會察覺,一旦察覺,和親的作用就不大了。」
「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匈奴大軍北撤之後,樊噲沒費多少力氣便平定了代地。劉邦見前線已無大的戰事,便準備回長安去,途中繞道來到趙國,打算看看女兒魯元公主。大軍經過曲逆(今河北順平縣),劉邦與陳平、劉敬等登上城樓,見城內建築高大,鱗次櫛比,感嘆道:「壯哉曲逆。我游遍天下,除了關中,只有洛陽可與之相比。」劉邦問隨行的御史:「曲逆有多少人口?」
「秦時三萬餘戶,如今只剩了五千餘戶了。」
「可惜呀,不然這兒都可以做國都了。這仗打的,人口越來越少了。」
陳平在一旁插言道:「沒關係,經過幾年休養生息,這裡很快就會繁榮起來。不過做國都恐怕不行。」
「怎麼不行?你看,從這裡南出不遠就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平原,心裡多敞亮,怎麼,你不喜歡這裡?」
「怎麼不喜歡?臣不但喜歡這裡的景,更喜歡這裡的人。」
劉邦笑著問道:「這裡的人怎麼了?是不是美女多?」
「非也,此地乃堯帝故居,臣聞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
「可是我也聽說燕趙之民風剽悍,難於挾制。」
「那要看什麼人來挾制了。」
「哦?那你來怎麼樣?」
「臣一定能與地方官紳和百姓們和睦相處,如魚得水。」
「那好,我就把曲逆封給你了。」
劉邦感念陳平奇計突圍之功,當即封陳平為曲逆侯,除前所封戶牖鄉。
劉邦與陳平一行來到邯鄲,趙王張敖和魯元公主得知劉邦到來,率全城軍民人等出城迎接,隊伍排出了四五里長。
張敖生得文質彬彬的,不似他父親那樣豪爽、有魄力。劉邦很不喜歡他這種氣質。因而張敖就越發顯得拘謹,他脫下外衣,親自進出廚房,為劉邦進獻飲食,執禮甚恭。越是這樣,劉邦越看不上眼,一邊吃著飯,嘴裡一邊罵罵咧咧的:「你爹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東西,一棒子打不出個屁來。你現在是一國之主,那端酒端飯的事讓下人去干不就行了?還用得著你下廚房嗎?狗肉包子上不了席的貨,早知這樣真不該把元兒嫁給你!」罵得張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但是劉邦是皇上,又是老泰山,怎麼罵也得忍著,因此,任憑劉邦怎麼發火,張敖一言不發,倒是趙國的一班老臣看不下去了。相國貫高以及趙武等人都是張耳的老臣,年已六十多歲,見劉邦如此無禮,張敖居然一聲不吭,私下說道:「趙王太懦弱了。」於是問張敖:「大王待聖上甚恭,而皇上如此無禮,大王如何能忍耐得下去?」
張敖用牙咬著指頭不說話,不自覺間,指頭都咬破了,血順著嘴角流下來。貫高等見此情景,說道:「這是在趙國地界,不能由著他胡來,我等為大王殺之。」
「胡說!皇帝乃天下之君,先父失國,是靠了皇上才得以復國的。我等能有今日,皆仰仗於皇上,怎麼能出此言?」
貫高等人退出,私下商量道:「我王乃長者,不忘皇帝恩德,然我等臣屬怎能看著我王受辱?今必殺之,以雪吾王之恥。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當下十餘人商議已定,在劉邦下榻的地方埋伏了刀斧手,張敖全然不知。那天晚上,劉邦喝多了,宴罷,張敖陪著劉邦坐上馬車,要送他回住所休息。走到半路,劉邦覺得渾身不舒服,心怦怦直跳,問道:「你們要把我送到哪裡去?」
「柏人。那是臣專為陛下修的行宮。」
「你剛才說那個地名叫什麼?」
「柏人。」
「這個地名不好,柏人者,迫人也,我不去!」
「那您去哪裡?要不先住在後宮?」
「哪有老丈人住在女婿後宮里的?傳出去成何體統?你還是送我去傳舍吧。」
張敖有些不忍心,但劉邦執意要走,最後,只好把他送到傳舍中休息。張敖不知道,貫高等人早已在柏人行宮埋伏下刀斧手,專等劉邦一來便要動手殺他。沒想到劉邦半路突然改變了行程,傳舍周圍到處是劉邦的衛隊,沒法下手,貫高等人只好作罷。
劉邦醉得糊裡糊塗,睡到半夜醒來要喝水,卧榻旁邊坐著個美人,給他倒了一杯水。劉邦一飲而盡,頭腦清醒了許多,定睛仔細看那美人,長得還有幾分姿色,頓時沒了睡意,拉著美人的手問長問短:「你姓什麼?」
「姓趙。」
「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趙王讓我來伺候皇上的。」
「你是趙王的什麼人?」
「趙王後宮之女。」
「趙王很喜歡你吧?」
「不,趙王可能還不認識我。」
「這麼說你還是個姑娘?」
姑娘點了點頭,沒答話。劉邦往前湊了湊,抓著姑娘的手,小聲問道:「知道男女之間那點兒事吧?」
姑娘羞得紅了臉,把頭埋在胸前更不敢說話了。劉邦把她往懷裡一拉,道:「來,我教你。」
劉邦回到關內以後,貫高的仇家得知他謀刺皇帝,向朝廷告發了此事。劉邦命人將張敖、貫高、趙午等一干人悉數索拿進京。
聽說皇帝的使者來到,同案的十幾個人紛紛刎頸自殺,趙午也要自盡,貫高罵道:「你們都死了,誰來給趙王作證?讓趙王替你們承擔罪責嗎?」
貫高坐著囚車,隨同趙王一起來到關內。張敖的門客孟舒等十餘人,剔發束頸隨行。劉邦命將他們統統下獄治罪。貫高至廷對獄,說道:「此乃貫高一手所為,與趙王及門客無關。」獄吏審訊時,棒責數千,打得貫高體無完膚,貫高還是堅持不改口。呂后將女兒劉元召至宮內,詳細問明了緣由,對劉邦說道:「我已仔細盤問過公主,確實不是張敖乾的。哪有女婿謀害丈人之理?」
「她知道什麼?果真得了天下,你那寶貝女兒在他眼裡值幾個錢!」
又過了幾堂,貫高仍堅持原口供不改,獄吏將情況如實報告了劉邦,劉邦想起在曲逆時陳平說過的話,嘆道:「燕趙果真多壯士。朝中誰與貫高熟悉,私下問問看如何?」
中大夫泄公在一旁答道:「臣與貫高同鄉,素知其為人。貫高乃趙國義士,重然諾,視名譽如生命,貫高所言絕無假話。」
「你去私下問問試試。」
泄公來到獄中,貫高已被打得站不起來了,靠在榻上微笑著示意泄公坐下。貫高將事情的經過原委一一向泄公說明了,最後說道:「此案若坐實,已牽連到我父母三族,難道趙王比我的父母還親嗎?我為何要說假話保他?是誰幹的就是誰幹的,我絕不牽連任何人。」泄公回來將貫高的話稟報給劉邦,劉邦赦免了張敖,徙其為宣平侯。劉邦感嘆貫高為人守信義,讓泄公到獄中告訴貫高,張敖已獲釋,同時也赦免了貫高。
貫高聽說張敖已出獄,十分高興,問泄公:「是真的嗎?」
「是真的。而且,皇上十分推崇你的為人,看樣子還會重用你呢。」
「我貫高身已殘而不死,無非是想為趙王洗清不白之冤,今趙王已獲釋,臣死而無憾矣,何復他求?況人臣有篡殺之名,還有何面目復事上哉?縱皇帝不殺我,我不愧於心乎?」說罷,一頭撞死在牆上。
劉邦的使節在逮捕張敖等人的同時,將其三族並後宮人等一齊索拿到關中來了,其中也包括那晚曾經為劉邦侍寢的趙美人。劉邦離開趙國后,張敖不敢將她留在宮中,專為她另修了一處別宮,專門派人伺候。張敖被捕時,趙美人也一起被押解到了櫟陽。劉邦在趙只住了三天,不料那趙美人卻有了身孕。被捕之後,趙美人被關押在獄中,其弟趙兼四處活動,拐彎抹角托審食其見到了呂后,說明了趙美人懷著劉邦的孩子,他本指望呂後會拉他姐姐一把,不料呂后卻說:「這種丟人的事還有臉來說!我不管,要說你自己跟皇上說去!」
趙兼不過趙國小吏,哪裡見得著皇上,無奈,又來找審食其,審食其有自己的為難之處,終不肯直接去對皇上講,最後,趙美人將孩子生在了獄中。趙美人在獄中又是羞愧,又是悔恨,生下孩子以後就自殺了。臨死前,她把剛生下來的嬰兒交給了獄卒,說道:「這是皇上的親骨肉,請你一定想辦法把他交給皇上。」
獄吏經過層層上報,最後將嬰兒抱到了劉邦面前,劉邦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悔恨交加。他親自到獄中為趙美人安排後事,將其安葬在祖籍真定。
那孩子就是後來的淮南厲王劉長,是劉邦的第七個兒子。
處置完貫高之後,劉邦與呂后商議和親之事,呂后聽說要將女兒嫁給匈奴單于,非常吃驚:「魯元已經出嫁多年,難道還要拆散其婚姻不成?」
「是呀,我也不忍心這樣做,可是為了天下社稷,恐怕只能如此了。」
「胡說!你那麼多文官武將滅不了匈奴,保不了江山社稷,卻要在我女兒身上打主意,虧你說得出口!」
「匈奴皆騎兵,來無蹤去無影,消滅他們談何容易!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兇悍的敵手。」
「我就這一個女兒,說什麼也不行!你要是硬讓她改嫁,除非先殺了我!」說罷,呂後放聲大哭。劉邦起初還試圖說服呂雉,後來自己也心軟了,實在不忍心將女兒的婚姻拆散,遠嫁匈奴。於是,便從外戚中選了一名少女冒充公主,前往匈奴和親。
劉敬作為劉邦的使者,前往匈奴結親,去了半年多才回來。劉邦詳細詢問了匈奴的生產、民俗、軍事等各方面的情況,最後問道:「你以為和親之後匈奴還會再打嗎?」
「很難說。匈奴一旦識破送去的不是長公主,和親的作用就不大了,而且還可能反目成仇,對此不能不防。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離長安近者七百里,一日一夜可馳至關中。而秦中新破,人口稀少,一旦有戰事,很難保全。」
「那怎麼辦?」
「陛下可徙關東之民益實之。關中北近胡寇,東有六國之族,齊國田氏、楚國昭、屈、景氏皆名門望族。此次反秦之役既已看出,非這些豪強大戶,難以成大事,故願陛下徙六國豪傑名家居關中,無事可以備胡,有事可以東伐,此乃強本弱末之術也。」
劉邦道:「善。」於是令劉敬負責遷徙事宜。
漢七年,新的都城長安已初具規模,城內最大的宮室長樂宮全部完工。長安城建於秦都渭南宮區的長安鄉(位於今陝西咸陽市東,西安市西北),故新都城稱為長安。將都城選在這裡,是因為地名吉利,取長治久安之意。長樂宮也是在秦興樂宮的基礎上改建的,所以只花了一年多時間便完成了。長樂宮比起當年的興樂宮,面積擴大了幾倍,也更加雄偉壯觀,僅這一座宮室就差不多佔了全城面積的四分之一。而整個長安城的規劃就更為壯觀,城南為南斗形,城北為北斗形,周回六十三里,經緯各長十五里,八街九陌九市,十二城門,蔚為壯觀。建城之前,請風水先生看過,說這裡依山帶水,是塊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從終南山上流下來的灞、滻、涇、渭、澧、鎬、潦、潏八條河都流經長安附近,俗稱八水繞長安。後來的司馬相如在《上林賦》中對八水繞長安的情景曾有過精彩的描述:終始灞、滻,出入涇、渭;
澧、鎬、潦、潏,
紆餘委蛇,
經營乎其內;
蕩蕩乎八川分流,
相背而異態。
長樂宮成之後,蕭何請劉邦來視察。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劉邦率領文武百官一百多人來到了長安。眾人騎著馬先在城裡轉了一圈,看了一下整體布局,除了已建成的長樂宮,在城的西南角還有一座與長樂宮大小差不多的宮室——未央宮,已經開始動工了。兩宮的中間和城的北半部,是官員和百姓們居住的地方。中間還夾雜著一些相對較小的宮室——明光宮、北宮、桂宮等。城的正中是鐘鼓樓,鐘鼓樓的南面是一座武庫。四周城門皆已修好,美中不足的是城牆還未來得及修,因為修城牆耗費人力太大,蕭何打算在農閑時再徵集民夫來做。劉邦騎馬繞城轉了一圈,覺得十分滿意,又率領眾人來到長樂宮。
長樂宮的東門正對著城東三座門中最南邊的霸城門,南門對著城最東邊的一座南門——覆盎門。一進南門是三座大殿,依次為大夏殿、殷商殿、西周殿。為了顯示帝王的威儀和力量,蕭何命人將原立於咸陽宮司馬門外的十二個巨型金(屬)人也移到了長樂宮大夏殿前。傳說十二金人是以秦臨洮守將翁仲的名字命名的,因而也稱為十二翁仲。翁仲一直駐守在長城的最西端,在對匈奴作戰中屢立戰功,匈奴聞其名而喪膽。劉邦立在殿前,望著那十二個金人道:「這次打匈奴要是有這麼十二員戰將就好了。唉,打不過人家呀,只好讓小女子前去頂著。」
在場的武將聽了,一個個都低下了頭,誰也不敢吭氣。韓信在一旁說道:「匈奴何足懼?陛下給我十萬人馬,臣一年之內掃平北疆!」韓信這話憋了不是一天兩天了。聽說劉邦率領二十萬大軍被圍在白登,眾將居然一籌莫展,韓信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心裡罵道:一群廢物!近來他在關中憋得實在難受,早就想向劉邦請纓去打匈奴,這會兒借著劉邦的話脫口就說了出來。這話讓劉邦很尷尬,但是也得應付:「好,下次匈奴再來讓你去。」說完帶著眾人向裡面走去。
蕭何為了打破這尷尬局面,邊走邊說道:「諸位不能光看,這門上殿里到處都還空著,沒有題字,大家給題一題呀。」於是眾人開始搜腸刮肚地琢磨題詞,武將們多想的是威、武、鎮、揚之類的字,文官們則是安、平、泰、和等詞,各有千秋,有些大家覺得不妥,就暫時擱置了,也有不少當場就決定採用的。
三大殿後面是上朝的正殿。殿寬四十九丈,兩邊的配殿各三十五丈。殿前有個很大的院子,院子正中是一塊巨石,起著屏風的作用,繞過巨石才能看到正殿的門。巨石兩丈多高,是從華山上采來的,石形詭異奇絕,像個出征的武士,換個角度看,又像個智慧的長者。石質細膩如玉。蕭何指著石頭說道:「這是陛下治理天下的地方,這塊石頭上的題字可是要講究一點兒的,不知諸位有什麼好句?」
叔孫通頭一個說道:「我看『克己復禮』四個字最合適。孔子曰:悠悠萬事,唯此為大。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
劉邦道:「不好不好!約束太多,聽著彆扭。」
周昌道:「易經上有元、亨、利、貞,這四個字可謂大……吉阿就大利。」
可是眾人依然覺得不滿意。韓信滿腦子想著匈奴的事,於是說:「用『揚威懷遠』四字如何?」
蕭何道:「立意似乎不高,還不如前兩個。如果沒有更好的,我看不如用長安城的名字,就題『長治久安』如何?」
叔孫通道:「還是立意的問題,太平了點兒。類似的還有『政通人和』『國泰民安』之類的,這些話書在這裡總覺得有些淺薄。」
劉邦見張良一直沒說話,指著他問道:「子房,你說這裡題個什麼好?」
張良道:「我看就用『道法自然』四個字最好。」
張良一出口,眾人一齊說好,劉邦道:「那就用它吧。蕭何,這四個字可得你來寫。」
原來蕭何還是漢初著名的書法家,他的大篆、小篆、隸書都很拿手,筆力雄渾蒼勁。據說,為寫這幾個字,他「覃思三月」才動筆,「以禿筆書之,觀者如流」。
穿過正殿,後宮完全是另一番景緻,一反前殿的莊嚴肅穆,變得活潑起來。當中一個面積很大的湖,周邊呈不規則形,湖中之水穿過亭台樓榭,任意流淌,湖上荷花盛開,幾艘小船在湖面上漂蕩著,划船的都是些十四五歲的少女。沿湖四周,是錯落有致的建築群,西面有臨華殿,是皇后居住的地方,北面有溫室殿、冰室殿,是供皇帝在冬夏兩季居住的。還有長定、長秋、永壽、永寧等大大小小的宮殿,是姬妾們居住的地方。東面臨湖,是一座鴻台,高數十丈,上圓下方,台上可容納數百人。台上有亭,尚未命名,劉邦率領百官登上鴻台,整個長安城盡收眼底。眾人對蕭何的這種大手筆交口稱讚,劉邦卻滿臉的不高興:「天下洶洶,勞苦數歲,成敗尚未可知,耗費這麼多人力物力營建宮室,太奢靡了!」
蕭何道:「正因為天下未定,才要大建宮室。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令壯麗,無以重威。今作此是使後世無以有加也!」
聽了這話,劉邦覺得有道理,又高興了起來。恰好一隊大雁從南向北飛過,劉邦從身邊一位侍衛手裡要過弓箭,抬手一箭,恰好射中了頭雁,那隻大雁一頭栽了下來。眾人皆拍手稱讚,說是上上大吉之兆。
劉邦問蕭何:「整個工程什麼時候完工?你什麼時候才能讓我們搬進來?」
蕭何道:「陛下若想搬,現在就可以搬。宮裡居住已經沒有問題了。」
「我有地方住了,在場的諸位怎麼辦?」
「諸位大人的官邸只有等搬進來以後自己蓋了,因為臣不知各位大人的偏愛、喜好,無法代勞。至於臨時住處,臣這裡安排幾千人不成問題。」
「可是城牆還沒有呢!」
「城牆好辦,陛下率領群臣來到長安之前,臣一定把城牆修好。」
「你可別跟我吹牛,六十多里城牆是那麼好修的?」
一個月後,劉邦率領群臣搬到了長安。讓劉邦驚訝的是,蕭何果真把城牆修好了。劉邦走時,正是農閑季節,蕭何調集了三百里內的民夫十四萬六千人,日夜搶修,三十天就把城牆修好了。劉邦問道:「你是用的什麼鬼辦法,怎麼這麼快?你不是糊弄我吧?」
蕭何道:「請陛下親自登城檢驗。」
劉邦登上城牆看了看,牆高三丈,底寬一丈五,皆是從龍首山運來的土築成的。城牆採用的是版築式,土夯得結結實實。初建時用的是黑土,后經日晒雨淋,色如赤火,堅如磐石。劉邦道:「看來又得好好獎賞你了。」
「這不是臣的功勞。臣若整天在這裡修城牆,陛下不但不該獎賞,反倒該罷臣的官了。」
「那是誰幹的?」
「少府陽城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