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我當心理諮詢師遇到的那些怪誕事
NO.05自己跟自己結婚的男人
第一章
現在大多數人是獨生子女,孩子的玩伴越來越少,三歲左右的寶寶,大多會假想出一個或者幾個小夥伴在他身邊,陪他玩耍、講話。
孩子的假想朋友也許是一隻玩具熊、一條小金魚、一個小枕頭,甚至是他頭腦中的一個小精靈、一隻小魔獸,這些或具體或抽象的玩伴在他們的身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每當生活中出現強烈的情感體驗時,例如孩子感到委屈、害怕、壓力大、不安或孤獨時,他們就會開始尋找和創造這些假想夥伴。
而這些夥伴會慢慢成為孩子們的情感依賴,他們會和「小夥伴」小聲說話,談心情,喂他們吃飯,給他們蓋被子……
當然,這種假想朋友不會一直存在,隨著年齡的增長,孩子會慢慢分清幻想與現實,這些朋友也會自然消失。
但在極端情況下,一些假想朋友不會消失,他們會跟著孩子一起慢慢長大,讓成年後的孩子誤以為他們是真實的,比如李爽的夢中情人,甚至還搞出了「自己跟自己結婚」的鬧劇。
李爽,北京順義人,從事互聯網工作,說起他的事要從他的那場別開生面的「婚禮」說起,那是一場完全遵照古禮進行的婚禮,而我則作為他婚禮的司儀。
我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上午,當我驅車趕到的時候,婚禮現場早已布置好了,到處都是張燈結綵的,一片喜氣洋洋,十幾張桌子旁坐滿了賓客。
在我這個司儀就位后,很快新郎和他穿著紅色旗袍的真人大小的泡沫照片在打著紅傘的伴娘、伴郎攙扶下上場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隨著我的高喊,新郎和他穿著紅色旗袍的真人大小的泡沫照片在伴娘的幫助下完成了禮節。
這麼荒誕搞笑的婚禮自然吸引了不少圍觀者,大家紛紛拿起手機拍了起來,閃光燈打得我都有些臉皮發紅了。
酒宴時,身戴大紅綢花的新郎抱著他的女裝照片輪流給各桌客人敬酒,負責迎賓的小姐給客人和村裡的小孩發喜餅、喜糖和花生。除了「新娘」是一張照片之外,這場婚禮算得上隆重。
在辦這場婚禮前,新郎李爽在父母的要挾下,曾經來到我們心理諮詢中心,尋找解決辦法。
當時聽到李爽說自己要跟自己結婚,我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他長得很帥,個子也很高,天生帶著一股憂鬱氣質,看著蠻感性的一個男人。按理說,追他的女孩子應該有一大群,怎麼會萌生這麼奇怪的想法?
我問他:「冒昧地問一下,你為什麼要自己跟自己結婚?」
李爽淡然地回答道:「沒有為什麼。」
「那你沒有女朋友嗎?」
「沒有。」
「那麼以前談過嗎?」
「也沒有。」
他母親在一旁擔憂地說:「歐陽心理師,你說我兒子是不是性取向有問題?」
李爽一聽,有些生氣地說:「媽,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不是同性戀,我的性取向非常正常,你別瞎想好不好?」
「那你為什麼想自己跟自己結婚?你不覺得你這個想法非常荒誕嗎?」
李爽撇嘴說:「那還不是因為你老逼我結婚,我上哪兒找人結婚去,那隻好自己跟自己結了唄!」
「你都三十歲了,早應該結了啊,跟你爸結婚的時候我才二十來歲呢,我三十歲的時候,你都七八歲了。」他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繼續說,「怎麼會沒有結婚對象呢?這些年來,親戚朋友給你介紹的對象,少說有二三十個了,裡面有幾個還挺不錯的,但是你死活不同意!」
「媽,我們這個年代,跟你們那個年代不一樣,不要老是用以前的眼光來看現在的問題。還有啊,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合適,當然就不勉強嘛,強扭的瓜不甜!」
「你……你簡直是要氣死我了!」他媽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了,扭頭看著坐在身邊的李爽他爸,憤怒地說,「他爸,這就是你教出的好孩子,小時候就跟你說,不要老慣著他,現在慣出毛病了吧。」
李爽他爸戴著一副眼鏡,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知識分子。他拍了拍李爽他媽的後背,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吭聲。
「還笑,還笑!做父親的沒一點做父親的架勢,當初真是瞎了眼嫁給了你……」李爽他媽見李爽他爸不說話,更來氣了,開始將怨氣撒到李爽他爸身上了。
見狀,我連忙說:「阿姨,您別生氣,先消消氣。要不,您跟叔叔先到外面坐一會兒,我想單獨跟您兒子談談。」
二人出去后,我跟李爽說:「李先生,你真的是因為你媽逼急了你才想自己跟自己結婚的嗎?」
「是啊,剛才你也看到了,我媽那人一般人哪受得了,我這麼做也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李爽攤手無奈地說道。
「但是你不覺得這樣,不但無助於解決問題,反而更激發矛盾了嗎?」
「我不管,她不是要我結婚嗎,我結唄,我風風光光地結給她看。我想好了,我的婚禮一切遵照古禮進行,在我們小區那兒好好擺個十幾桌,周圍的鄰居都請來,讓他們都知道我結婚啦,以後別再給我介紹對象了!」
「你這樣做,不怕他們把你當作神經病嗎?」
「哈哈哈,我就想要他們將我當作神經病,這麼一來,他們就不會再來煩我了。」
「你就那麼討厭她們給你介紹對象嗎?我記得你剛才說過,你並不是性取向有問題。」
「她們介紹的我都不喜歡。」
「那你喜歡哪種類型的?」
「我喜歡她那類型的!」李爽脫口而出道。
我抓住了「她」這個字,追問道:「她是誰?」
「她……」李爽閃爍其詞地說,「我喜歡湯唯那類型的。」
李爽故意繞開了話題,看來他口中的「她」對他的影響很大,很可能讓他萌生了自己跟自己結婚,就是因為「她」。
我先不急著點破,微微一笑地說:「難道這些年來,你的那些親戚朋友介紹的對象中,就沒有一個像湯唯那種類型的嗎?」
「有是有,但是我沒相中。歐陽心理師,我跟你直說吧,我要自己跟自己結婚,純屬是想跟我媽慪氣,沒別的意思。」他低頭看了看手錶,然後接著說,「時候也不早了,我有事先走了,再見!」說著,他起身就要走。
見他要走,我欲擒故縱地說了一句:「李先生,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什麼話?」
「像你媽那樣強勢的人,你自己跟自己結婚這件事如果處理得不好的話,我想說搞不好她會將你送進精神病院哦。我在這裡並非是想說阿姨的壞話,只是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如果你能告訴我實情,或許我能幫助你,你應該看得出來阿姨對我還是比較信任的。」
李爽聞言,身子一震,像被定身法定住似的,臉上陰晴不定。他想了想,長嘆一聲說:「歐陽心理師,你想知道什麼?」
「你先坐。」我寬慰著他說,「李先生,你別怪我用這招來要挾你,實際上,我是真心想幫助你。剛才你不小心說出來的那個『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想你想自己跟自己結婚,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吧。」
「我就知道那句話要壞事。好吧,那件事其實我早就想找個人好好說說了,只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契機,既然歐陽心理師都這麼說了,那麼我就跟你說說吧。如果你聽了覺得過於玄乎,權當是聽故事即可。」李爽回身重新坐好,苦笑了一下說,「『她』其實是一個夢中人,稱之為夢中情人也不為過,跟平常人一樣,我並不會每天晚上都做夢,也並不是什麼夢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都能記住。然而,有些夢,我卻永遠無法忘記。尤其是我連續做了二十年的夢,就算我想忘,只怕也忘不了。更因為在這連續二十年的夢裡,出現的都是同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切要從我能記住的第一個夢說起……」
李爽說,他之所以能記住它,是因為在夢裡,他彷彿經歷了一場詭異、奇幻的旅程。
那時,他很清楚他坐在游泳池邊上,兩隻腳掌一上一下來回拍著水,池水柔滑得像絲緞,清清涼涼的。
游泳池很大,幾乎有半個足球場那麼大,裡面有很多人,大多是幾歲到十幾歲不等的學生,時不時還見到一兩個老師,在池邊淺水區教學生游泳。
救生員披著毛巾,蹺起腳,漫不經心地坐在高台上俯視著游泳區,這應該是學校組織的一次夏季游泳活動。
池子里有男有女,大家穿著各式各樣的泳衣。他發現他穿的是一件粉紅色的連體泳衣,沿著他纖細的腿往上看,襠部被泳衣緊緊包成窄窄的三角形,被池水打濕后映出一道隱隱約約很性感的縫。
腰與胸部也同樣被濕濕的泳衣緊緊地裹住,他感到胸口有些壓抑,胸部似乎要擺脫泳衣使勁往外突出,低頭看時,兩胸間竟已逼出一條溝槽。
他原來是一個女孩!
不,應該說,在夢中,他竟然是一個十四五歲、正在發育成型的女孩!
這種感覺實在是前所未有的,實在太奇妙了!
他感到有目光來自四面八方,它們似乎都聚焦在他的襠部三角地帶和胸部的位置。他的臉開始有些發燙,真後悔沒有多穿一條內衣內褲,畢竟以前也沒有在公眾場合,需要裸露出這麼多重要部位的經驗。
他有些不知所措,也許跳到水裡別人就看不見了。他不由自主,沿著池邊「撲通」一聲,像被放生的魚一樣蹦入了水裡。
他原先坐在池邊的位置,正好緊貼著水下扶梯。匆忙間滑入水裡時,他的右腳一歪,正好卡到了水下扶梯與池壁相接的彎頭裡,於是,他在水裡斜斜地側倒出去。情急之下,他越是往外抽腳,腳脖子卻被卡得更緊。
他的整個身體已經完全浸在了水中,他開始拚命掙扎,想擺脫扶梯彎頭的羈絆,仍然自由的左腳使勁蹬著水,兩隻手胡亂地在水中吃力地亂舞著。他的腰也開始扭動,希望能彎下去,然後用手去幫忙掙脫扶梯彎頭形成的卡扣。
情急時的力氣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的頭猛地跟上半身一同衝出了水面,一出水面,衝力沒有了水的阻攔,變得更大,頭直躥上去,正好磕到了泳池邊突出的邊角上。
他並不覺得疼,只感到一陣暈眩,忽然之間,在水裡掙扎時原本顯得很沉重的身體,一下子變得輕飄起來。
他突然從那個軀殼裡跳了出來,彷彿在空中俯視著這一切。那個女孩再次摔入水裡的時候,沒有再掙扎,只是軟弱無力地漸漸沉下池底。
一條細細的血線從池底湧上來,在晃動的池水水面散開,變得越來越大。
有人發現了血跡,有人開始指著水池驚叫,泳池出現了騷亂,救生員扔掉身上的毛巾,一頭扎入了水裡……
他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因為早起上課的鬧鈴將他吵醒了。第二天晚上,李爽早早地就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回憶著這段情節,希望這樣睡著后,能在夢中將故事接下去。可是,結局當然是一無所獲,再也無法回到那個夢境中。
那年他上初二,剛滿十四歲。
當時的夢境雖然無法再現,然而,這個女孩卻從此永久地常駐在他的夢中。因為正當李爽就快忘記夢中泳池事件的時候,他再次夢到了這個女孩。
第二章
後來的夢並沒有太多古怪、詭異的地方,無非是一些生活瑣事。在夢中,李爽彷彿在觀看著一個少女的成長過程。他感受著她的喜怒哀樂,感受著她所經歷的一切,甚至感受到她第一次發現褲襠里流出紅色液體時的惶恐與驚駭。
當他後來跟一些女同學聊天,描述那種感受時,她們都像看見恐龍一樣地望著他,驚訝他怎麼會知道得如此詳細。
李爽無法將他的夢告訴別人,他為什麼要跟別人說呢?希望得到他們的理解嗎?還是想別人一起來分享他的夢境?絲毫沒有必要。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爽漸漸了解了一件事,他在成長的時候,夢中的女孩也跟著他在一同成長。
有這樣一位「夢友」與他一同長大,其實是一件很愉快和開心的事情。畢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機會。
李爽說,他並不需要刻意地去想她,或者去夢見她,她會很自然地時不時地出現在他的夢裡。他雖然也很奇怪,為什麼會這麼多年夢到同一個女孩。
他也曾翻看過不少關於夢境與心理學的書籍,想從中找到答案。
最後,一個比較能令他接受的也很科學的結論就是,這大概是他對於母愛的一種渴望,雖然跟媽媽一起生活,但她似乎更關心她的事業;也或者是對於父愛的渴求,因為他的父親對他簡直是放羊式教育,可能只有通過在夢中產生女性角色作為替代。
然而,這種想法卻在李爽十八歲生日那天被徹底推翻。
那年生日,母親湊巧在國外忙生意,而在家的父親則忙於研究,簡單給他過了個生日後,就又回到書房鑽研歷史了。那天李爽早早就上床睡覺了。結果這麼一睡,竟然讓他夢到了她,他再一次附著到了她的身體里。
他似乎在參加一個派對,是「他」的一個生日聚會!李爽不禁想:難道我竟然跟她是同一天生日?!
聚會是在一個別墅里舉行的,這時已是傍晚,華燈初上。這是個兩層樓的小洋樓,一條彎曲得像把平放的弓一樣的潔凈水泥坡道,一路延伸到門口的小停車場。
停車場里停滿了各種小轎車、摩托車還有自行車,樓後面則是個小花園,花園是歐式圍欄,鬱鬱蔥蔥的幾株聖誕樹般的針葉樹上,到處都掛滿了閃閃爍爍、五顏六色的彩燈。
花園裡聚滿了穿著喜慶的男男女女,看見「他」的出現,都紛紛過來打招呼,問候著,祝福著。
在左右忙於應酬的瞬間,「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後院的一個拱形門上,拉著一條橫幅,上面隱約寫著:祝俞……18……凡!
直到這時,李爽才知道,原來他夢中的女孩竟然有名有姓!她姓俞!
他極力想看清她到底叫什麼名字,可是來來往往的人不斷遮住「他」的視線,最主要的是,他無法控制「她」的行動。他看到的都是她所看到的,他無法通過她去看他所想要看的東西。
「他」來到花園中央的一個半人高的大蛋糕前,上面的蠟燭已經點上,他看不清蛋糕上寫的字。在大家歡快的催促下,「他」一口氣吹滅了蛋糕上所有的蠟燭。
他無法確知「他」是不是事先許了願,這個願望又是什麼。他要是能進入她的思維,那該多好!
蠟燭吹滅的瞬間,不知從哪裡的半空中突然打過來幾盞射燈,銀色耀眼的燈光全都聚攏在「他」一個人身上!四面八方撒過來無數的彩星,落在「他」的頭上、肩上。
他看到周圍所有的人都歡呼雀躍起來,從她們的嘴形上,李爽很容易就判斷出,她們瘋狂地喊著「生日快樂」!
不知誰這時遞過來一張信紙樣的東西。這一次,李爽看得很清楚,信紙的抬頭上清楚地印著「城市大學錄取通知書」幾個大字!
這一刻,「他」彷彿成了一個萬人景仰的明星!
十八歲,一個從青少年正式跨入成人的數字,多麼令人羨慕的年紀!一個步入大學校門的年紀!一個充滿了自由與浪漫的年紀!
在推杯換盞中,「他」似乎喝了不少酒,視線開始有些模糊。李爽注意到,不管「他」走到哪裡,身邊總有一個男子跟在前後,他似乎認識這個男子。
對!該男子曾在李爽以前的夢中出現過——曾經常給她補習小學語文的老師!
「他」走路時,身體開始有些搖晃。老師過來輕輕地攙扶著「他」,「他」一點拒絕的意思也沒有,並且還感到一絲絲親切的安全感。他看不清老師的模樣,但對老師十分信任,老師扶著「他」離開了喧鬧的花園,進了屋,上樓來到了一間卧室。
老師將「他」放倒在了一張床上,李爽看到「他」的手在半空中胡亂揮舞著,嘴似乎也在喃喃地說著些什麼酒話。「他」的目光更加渾濁了。
老師不知從哪裡拿來了一條冰涼的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他」的視線似乎清楚了不少,看到了老師那雙明亮的眼睛。老師在目不轉睛地俯視著「他」。
「他」發現老師的眼睛越來越近,臉也越來越近!老師的嘴貼到了「他」的嘴上!「他」竟然伸出手去,一把摟住了老師!
不!不要呀!李爽在狂吼著,憤怒使得他突然從她的軀殼裡掙脫出來。在半空中,他看見一對男女,在一張凌亂的床上迫不及待地解著對方的衣服。
為什麼會是這樣?!那個人為什麼會是他?!他有什麼資格去觸碰我的女人?!她的第一個男人是我呀!她是我的!李爽在心裡怒吼著,不!住手!他奮力地要衝過去阻止語文老師那雙邪惡的手!
正在這時,忽然卧室的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李爽也「騰」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滿頭大汗地從噩夢中驚醒。
就在這時,一段流行歌曲很古怪地在他的腦海里莫名其妙地響了起來。李爽記得這是一首很老的流行歌曲,他記得他媽以前經常哼唱它,他甚至還知道那是個叫童安格的台灣歌星唱的——耶利亞、聖女耶利亞,我一定要找到她!這句歌詞,也只有這句歌詞,在李爽的腦海里,無數遍地反覆吟唱著。
這個夢讓李爽堅信了她絕不是那所謂戀母、戀父情結的產物——她是確確實實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城市,某個地方,真真實實地活著!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爽頓了頓,接著說:「當時我就萌生了找到她的念頭,但是茫茫人海、大千世界,要想找一個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我要找的是一個只在我夢中出現的人,我要是去警察局,告訴他們我要找一個夢中情人,姓俞,十八歲,他們一定會把我當瘋子抓起來。就算他們也都瘋了,幫我查計算機資料庫里的數據,十八歲並且姓俞的女孩子,全國只怕也有成千上萬。」
他的這個夢是有些奇異,但是就這樣作為「她」存在的證據還是有些過於牽強,為了全面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決定先聽他說完再給他做個全面的分析,於是順著他的話題,說:「是啊,這事若是找警察,他們鐵定把你當成神經病,而且那個時代不像現在網路這麼發達,你可以通過網路尋人的方式找。在當時除了找警察之外,就是自己滿大街貼尋人啟事。但是這種形式對你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那麼當時你是怎麼做的呢?」
李爽不好意思地說:「呵呵,我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如果自己精通計算機,那麼就可以直接黑進警方的戶籍系統自己去查,於是我一口氣同時報了四個計算機學習班,編程、軟體應用、硬體、網路工程全方位一起來,並私底下開始學習黑客技術,我甚至加入了『紅客』組織……」
第三章
李爽說,為了能夠獲取更深層次的網路資源,他加入了「紅客」集團,這是一個專門打擊網路「黑客」的團體。他之所以加入他們,是因為通過這個組織,他能夠更好、更全面地學習和掌握「黑客」技術。
這就好像要想成為「超級賊」,首先必須成為一名優秀的刑偵警察,必須全面掌握各種最先進的犯罪技術,比抓賊的警察更厲害的賊,才是超級賊。任何黑客組織傳授的技術,都沒有「紅客」的培訓教程全面。
當然,他不想當警察,他也沒有立志打擊網路犯罪的崇高理想,他所做的這一切只是為了尋到他的聖女耶利亞!
李爽有些自豪地說:「歐陽心理師,不瞞你說,三年後,我就成功黑進了全國戶籍查詢系統,自行去搜索匹配跟她相關的信息,可是很遺憾,我並未在全國戶籍查詢系統里如願地找到她,但是我沒有放棄,又加大了搜索目標……」
李爽又花了一年多的時間,「黑」入全國各大伺服器對其用戶信息進行了地毯式搜索。最後確定了一千個可疑的IP地址,只要其中任何一個地址出現跟他夢境相關的任何數據信息,他立刻就能發現,並準確將其定位。
也就是說,只要他的聖女上網,她聊天的內容里涉及了任何他夢境里的情節,他就立刻可以找到她!
然而,奇怪的是,這麼折騰了幾年,李爽竟然一無所獲。難道她從不上網嗎?這完全不可能!現在,尤其是年輕人的生活已與網路息息相關。難道她跟其他許多網民一樣,網路生活與現實生活完全脫鉤?網路里絕不涉及任何現實生活里的信息?
李爽決定將搜索工作做得更細,他不再單純地守株待兔,而是變得更加主動,他說,自從那次「生日事件」后,他就萌生了控制夢境的想法。
也許是隨著年紀的增長,自我控制能力在不斷增強,加上他經常性地進行意識控制訓練,他發現已經慢慢能對夢境做簡單的掌握了。
比如,有那麼一兩次,他能做到想夢到她的時候,就能夢到她了。這極大地鼓舞了他,他對自己更有了信心,似乎離找到他的夢中情人又更近了一步。後來又經過不斷的訓練,李爽對於夢境的控制幾乎已經達到了運用自如的地步。
這完全得益於他對於催眠學的研究。在自我催眠的狀態下,他能隨意進入自己想要進入的夢境。這意味著,他已經完全脫離了時間的束縛,只要他願意,白天也能做夢。
「控制夢境?李先生,你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雖然我承認夢存在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但是當我聽到他說他能控制夢境,我的下巴差點都要掉下來了。
李爽苦笑了一下,說:「我知道,我說我能控制夢境你肯定很難相信,而且更要命的是這個事我還沒法證明。」
「道理是這樣。」我托著下巴,說,「不過你可以展示一下你可以快速入睡的示範,用來證明你脫離了時間的束縛,可以隨時隨地入睡過去。」
「好啊,這個容易!」李爽換了一個舒適的坐姿,接著說,「我將會在十秒后入睡。」說完后,他閉上了眼睛。
十秒就入睡?開什麼國際玩笑?我不相信他的自我催眠術有那麼強,於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中默數著數字——10、9、8、7……一邊數數,一邊觀察,李爽的臉上越來越安詳,呼吸也越來越緩慢,當我默數到「1」的時候,他甚至開始打起了輕鼾,他竟然真的睡著了?!
我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怕他詐我,捺著性子,繼續觀察他,並不時弄點小動靜騷擾他,比如拍拍他的臉、在他腋下搔搔癢、輕輕地在他耳邊叫他等,如此試了十多分鐘,不但沒將他弄醒,他的鼾聲反而越來越響了。
我終於投降了,於是一邊大聲叫著李爽的名字,一邊搖晃他的身子,就這樣,還費了好大勁才將他弄醒。醒來后的他,看著一臉蒙圈的我,笑著說:「歐陽心理師,怎麼樣?」
「你太厲害了!」我忍不住誇獎道,「說實話,我也會點催眠術,但是沒你這麼高明,像你這樣自我催眠入睡,我最少得好幾分鐘才能做到。」
李爽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但是他強大的催眠術讓我對他的話增加了幾分信任。我說:「剛剛你提到可以隨意進入你想要進入的夢境,這麼說來,你嘗試過利用夢境去尋找她?」
「是的,我本打算利用做夢夢到她的情形,然後圈定她的位置。」李爽點點頭,繼續說,「但是歐陽心理師,我想你也知道夢境里有一個永遠無法逾越的障礙,那就是夢裡的影像總是模糊的、朦朧的。在夢裡,我們就好像一個沒戴眼鏡的高度近視者,不過儘管如此,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研究那些我覺得有用的夢境資料。像犯罪側寫師那樣,對夢裡出現的場景、人物和對話進行分析,然後輸入電腦里通過大數據運作,慢慢地勾畫出了她的職業背景、外貌特徵和性格特點等具體情況。尤其是她模擬照片的出現,讓我為之一振,這些年以來,雖然我不時夢到她,但是我一次也沒有看清過她的樣子。」
說到這裡,李爽拿出手機,點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歐陽心理師,這就是電腦根據我提供的資料模擬出的她的樣子。」
我湊近一看,相片上是一個三十齣頭、留著一頭長發的女人,雖然五官並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但是看上去很舒服。我點點頭說:「嗯,挺好看的!這是她最新的照片嗎?」
「對,這是電腦最新模擬出的她的照片。」他點了上一張照片出來,繼續說,「這是她去年的。自從可以通過電腦模擬出她的面貌后,我每年都會模擬出一張她的照片。」說著,他將歷年來給她繪製的照片一一點開給我看。
我數了數,竟然有六張之多,看著這些照片,就像是在看一個女孩子的成長照,從羞澀靦腆到落落大方,再到亭亭玉立,再到氣質美女。我問:「那麼電腦根據你提供的資料模擬出的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性格溫柔賢淑,愛看恐怖片,愛吃口味重的食物,普通話口音中帶點港台腔,英語非常好,閱讀原版英文書沒有任何障礙,家境殷實,父母均在,常常出國遊玩,最喜歡的國家是美國,談過幾次戀愛,但都未修成正果……」李爽倒背如流地說了一大堆。
我摸著下巴,說:「個人情況算是比較詳細了,再加上還有照片,應該不難找了,你後來找到她了嗎?」
李爽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沒有,我將她的個人信息和照片輸入大數據里地毯式搜尋了六年,依然一無所獲。」
聽他說了這麼多,說實在的,我很佩服他的執著,但是如果事情從一開始就是個誤會,那麼就沒必要繼續誤會下去,於是我跟他說:「李先生,我並非想要打擊你,之前你沒有她的任何資料,你找不到她那還說得過去,如今你有她的照片,又掌握了她的基本信息,依然沒有找到她,那麼她真的很可能並不存在。我是這麼看待的,我覺得你這個『她』啊,應該是你假想的朋友。許多人在小時候,兩三歲時,由於在現實交往中的需要得不到滿足,比如沒有合適的玩伴,一直都很孤獨;比如父母忙於工作而忽略他們;比如他們受到傷害時,沒有及時得到安撫。這時候他們就會自己創造出假想的小夥伴,這些小夥伴可能是一個布娃娃、一隻小動物、一個小枕頭,甚至是頭腦中的一個小精靈、一隻小魔獸,他們會和這些小夥伴說話、玩耍,喂它吃飯,給它打針吃藥。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會慢慢分清幻想與現實,這些朋友也會自然消失。而你因為長期得不到父母的關心,所以這位假想朋友一直陪伴著你直到今日,因此讓你誤以為『她』是真實存在的,十幾年來一直在悄悄地尋找……」
李爽自然對我說的話不以為然,他斬釘截鐵地說:「這絕對不可能!我是沒有找到她,但是我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就生活在這個世界的某個城市裡。我知道我這麼說,沒有說服力,所以我需要更多的時間來證明,來尋找她,可是我媽她老催我結婚,因此我不得不想招來對付她了!」
聽到這裡,我大概明白了李爽為什麼自己跟自己結婚了。我說:「這些年來,你因為心中只有她,沒談過一次戀愛。親戚朋友介紹的對象,你一個也看不上,一門心思只想找到這個夢中情人。但是你媽不知道真相,一直盼望著你早日結婚,近年來逼你逼得緊了,於是你一怒之下就想用自己跟自己結婚這一招來對抗你媽。我說的是不是?」
李爽回答道:「是有這個因素在,但不全是。歐陽心理師,實話跟你說,我弄自己跟自己結婚這一出鬧劇的真正原因,其實還是為了尋找她!」
「哦,為什麼這麼說呢?」我還是不明白,他自己跟自己結婚跟找他的夢中情人有什麼關係。
「我從十八歲那一年開始正式尋找她,到了今天已經有十二年了,從最開始的入侵全國戶籍系統到全國各大伺服器,再到利用電腦大數據勾勒出她的信息更有針對性搜索,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依然沒有找到她的下落。近年來我開始反思我的行動,雖然規模很大,也很有針對性,但是茫茫網路,就像大海撈針一樣,如果繼續這麼下去的話,再來個十年,我想我也不一定能找到她,所以我需要轉換思路。」李爽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接著說,「而且隨著網路的普及,微博、微信的崛起,如今找人用不著非得動用黑客技術,想一個好的點子,講一個動人的故事,圖文並茂地發一條微博或者微信內容,請幾個網路大V轉發,就能像滾雪球般地傳播開了。以前我是恥於用這種炒作的手段,可如今時代不同了,我決定好好炒作一把,發動網友的力量幫我尋找我的夢中情人。」
「哦,這樣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實你自己跟自己結婚純屬就是個噱頭,只是為了吸引大家的眼球,你會在你的『婚禮』里告知大家你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尋找你的夢中情人。到時候你把這十二年來尋找她的事情這麼一說,這個集匪夷所思的奇異事件、矢志不渝的堅持、瞠目結舌的婚禮於一體的事件,就算不請網路大V轉發,自身就能帶動流量。你再將她的基本信息和照片一起發出來,自然就會有人主動幫你擴散的!」我終於明白他的意圖了。
李爽一笑,說:「嗯,我就是這個意思,我已經邀請各大主流媒體和數十個網路大V一起聯手炒作,到時候微博、微信、直播、報紙、雜誌、電台、電視台都會先後報道我這個奇葩的婚禮和我的事情,然後讓大家一起來幫我尋找她。」
第四章
「李先生,我基本上已經明白你說的一切了。說真的,我非常佩服你的堅持,也能理解你的感受,我願意去說服你媽同意你舉行這個『婚禮』。」我頓了一下,接著說,「不過,我醜話說到前面,如果這麼一個聲勢浩大的尋人行動,依然沒有找到她,你是否願意接受她就是你假想的朋友,以後不再尋找,安心地過自己的生活?」
李爽低頭想了想,他突然抬起頭來,說:「歐陽心理師,既然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好吧,正好我這個『婚禮』還缺一個司儀,如果你願意當我的司儀,並由你來向大家講述我的故事。那麼我就答應你,如果這次再沒有找到她,以後我就徹底放棄尋找她的念頭,找個適合的女人結婚生子,從此安心過日子!畢竟我今年三十歲,已經沒有太多的十二年去尋找了。」
「OK,那麼我們就這麼說定了!」雖然我覺得給這麼一個奇葩的「婚禮」當司儀很搞笑,但是為了治好他,我豁出去了,當就當吧。
我們談話結束后,我請了李爽的父母進來,跟他們簡單講了一下李爽的情況,二人聽了都不由得瞠目結舌起來。
「你們也用不著太擔憂。」我寬慰他們說,「假想朋友許多人小時候都有,與無假想朋友的兒童相比,有假想朋友的兒童擁有更豐富的想象力、更強的文學創造性。同時孩子在與假想朋友的交往中,需要扮演很多角色,自己、他人,好人、壞人,樂觀的人、悲觀的人,而在這個角色轉換以及自我的思考中,孩子最終會形成較為穩定的個性。不瞞二位,我小時候也有,我家就我一個孩子,小時候沒有玩伴,就自己創造了一個玩伴出來,我媽當時看我對著空氣說話,還以為我見鬼了呢,要送我去驅鬼。好在我爸是無神論者,將我送到醫院一問,才得知真相,總算鬆了一口氣。李爽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二位忙於工作,對他的關心太少,以至於他沉迷在幻想世界中無法自拔。他要結就讓他結吧。他想藉由自己跟自己結婚發動群眾尋找他的那個假想朋友,而我們也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讓他清醒過來。相信經過這次失敗以後,他會有所醒悟。以後你們再多關心關心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的那個假想朋友自然會消失的!」
李爽的父母一聽,覺得在理,於是同意了我的建議,按照李爽的意思給他操辦了這麼一個荒誕的「婚禮」。
我見時機差不多了,重新登上舞台,拿著麥克風說:「各位來賓,大家下午好,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本次婚禮的司儀歐陽子瑜,其實我的真實身份是一名心理諮詢師。大家估計早就對李爽這起驚世『婚禮』感到奇怪了吧,李爽這麼好的一個帥小伙,要顏值有顏值,要身高有身高,要錢有錢,為什麼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自己跟自己結婚?這不是相當於跟所有未婚美女公開為敵嗎。其實當他和他父母找上我的時候,我當時心想,小夥子該不會腦殼進水了吧。但是當我聽完李爽的講述之後,我毫不猶豫地支持並說服了他的父母同意舉辦此次婚禮。下面我就跟大家詳細說說他的理由,我想大家聽完之後,肯定也會跟我一樣持相同的意見,事情要從李爽十四歲做的那個夢說起……」
我聲情並茂地開始給眾人講述李爽那些奇異的夢境和他這十二年來的苦苦尋找,但卻一直未曾找到夢中情人。
這些事情本來就非常感人,再加上我巧妙地利用心理學做進一步的渲染和煽情,說到一半的時候,台下已經有人眼睛紅紅的了。當我說完時,台下已有不少人抹眼淚,尤其是那些女孩子,更是一個個哭花了臉。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我清了清嗓子說,「李爽的媽媽不明其中緣由,見兒子三十歲了,不見談戀愛,也沒有女友,還以為他是個同性戀,自然急了,聽到他要自己跟自己結婚,更是大跌眼鏡,於是拉著他找到了我。得知真相的我,真的非常感動,才同意前來充當司儀。說了這麼多,我想大家肯定非常想知道李爽的夢中情人到底長什麼樣吧,現在請大家將目光投向大屏幕。」
音效師聽了我的話,立馬將原先的背景音樂換上了李爽夢中情人那六張電腦模擬照,我指著上面的照片,一一介紹說:「這是李爽通過那些奇異夢境提取出來的資料,再通過電腦大數據模擬出來他夢中情人的各個年齡時段的照片,這是他夢中情人二十四歲時的照片……這是她二十七歲時的照片……這是她三十歲時的照片……希望大家能拍下來發微博或者朋友圈,一起為李爽尋找他魂牽夢縈了十二年的夢中情人,謝謝大家!」
李爽精心策劃這出自己跟自己結婚的鬧劇,在眾多媒體、網路大V的發酵下,獲得了空前成功。一時之間,網上網下均是熱點,無數人自發地幫他尋找。
然而幾個月過去了,這位夢中情人依然沒有任何下落。對於這種結果我早就心中有數了,本來就是他的一個假想朋友,怎麼可能會在現實中找到呢!
又過了兩個月,李爽見還是沒有任何消息,終於開始相信我說的話了,知道所謂的夢中情人不過是他在缺少關愛的前提下幻想出來的人。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他的父母經過此事之後,對他的關心越來越多,而他的夢中情人出現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兩年後,當他和一名敬佩他痴情的女網友結婚時,他就再沒有夢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