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邁爾斯教授講世界歷史：希臘史
希臘的建築、雕塑與繪畫
343.引言：希臘人的美感
希臘人是天生的藝術家。他們對美尤為敏感。曾有人說，「丑帶給他們的痛苦，就像受到沉重打擊那樣」。他們創造出的一切東西，不論是為眾神建造的神廟，還是最微不足道的日常生活用具，都是極美的。希臘人把神聖放在第一位，美則居第二位。事實上，他們幾乎或完全把美等同於善。據說，當醜陋的蘇格拉底被認為是道德高尚之士時，希臘人對此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希臘藝術的第一箴言與希臘道德的第一原則完全相同，都是「避免極端」。任何誇張的部分、任何不對稱或比例不當的東西對希臘人的眼睛來說，都是冒犯。希臘神廟的比例是完美的。一切與希臘藝術家的標準有所偏差的東西，都被認為是不理想的。
輪廓清晰是希臘審美的另一要求。富有藝術性的希臘人極度反感任何形式上的模糊或不清晰。可以對比一下希臘神廟的清晰線條和中世紀哥特式大教堂的模糊的線條。
有可能是大自然本身教會了希臘人這些藝術的基本原則。希臘的自然環境從來不會走入極端。它的山脈和島嶼從不會過於龐大，氣候也永遠不會過冷或過熱。而且這裡的大自然似乎極度憎惡模糊，空氣的清澈透明，尤其在阿提卡地區，讓每個物體都有一個特別清晰的輪廓。輪廓分明的帕特農神廟也似乎是模仿了在阿提卡天空的映襯下清晰綿延的群山。
第一節
建築
344.邁錫尼時代的建築
「皮拉斯基式建築」這個詞以前特指在地中海東部地區發現的各種巨石遺迹。這些建築的起源對當時的希臘人來說是一個謎，因此他們認為是由獨眼巨人庫克羅普斯（Cyclops）建造的，那一時期的建築也被稱為「巨石堆積式建築」。
這些建築顯示了三個明確的發展階段。在最早、最粗糙的建築中，巨石塊幾乎沒有被鑿過的痕迹；在接下來的階段，石頭被加工成不規則的多邊形；而在最晚的第三階段，這些巨石被切割成長方形並且有規則地擺放。
古老的砌石
在過去幾年裡，考古學家們已經在愛琴海的許多地方，如特洛伊、邁錫尼和梯林斯，發現了許多這種原始建築。建造這些古迹的時代現在被普遍稱為邁錫尼時代（MycenaeanAge），因為邁錫尼似乎是這種在早期廣泛傳播的文明最重要的中心之一。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遺迹具體是在哪個世紀建立的，以及這些史前建築與信史時代有什麼關係，至今仍然存在很多疑問。因為這一問題尚無定論，因此，迄今為止，現在得出的結論也僅僅只是一些猜測，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們難以進一步作更大膽的敘述。(1)345.希臘建築的式樣到公元前6世紀末，希臘建築藝術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呈現出三種不同的風格或式樣：分別是多立克柱式（Doric）、伊奧尼亞柱式（Ionic）和科林斯柱式（Corinthian）。它們之間的區別主要在於柱子的比例和裝飾的不同。
多利安柱式的特點是沒有柱基，有一個樸素龐大的柱頂。在埃及的貝尼哈桑陵墓（Beni-Hassan）或許可以看到這一式樣的原型。起初，希臘人的多立克柱式的神廟幾乎像埃及的神廟那樣龐大，漸漸的，它變得不那麼沉重了。
伊奧尼亞柱式的特點是柱頂有渦形裝飾。這種形制似乎是從亞述人那裡借鑒而來的，主要由伊奧尼亞的希臘人使用，名字也來源於此。
科林斯柱式的特點是由莨苕葉形的裝飾組成的繁複的柱頂。這種式樣包含有埃及、亞述和希臘元素。柱頭的鐘形分部模仿了埃及風格。據說莨苕葉的添加是由藝術家卡利馬科斯提議的，其靈感源於一個裝滿莨苕葉的籃子，葉子隨意垂到籃外，非常美麗。在亞歷山大大帝統治時期之前，這種式樣在希臘並不多見。
多立克柱頭
伊奧尼亞柱頭
科林斯柱頭
整座建築應與其支柱和諧一致。其實這些不同建築式樣的特點，從措辭上就能很好地分辨出來，我們會談到「莊重的」多立克柱式，「優雅的」伊奧尼亞柱式和「華麗的」科林斯柱式。或者換句話說，我們也把伊奧尼亞柱式稱為「陰柔的」，稱多立克柱式為「陽剛的」。
346.希臘建築基本都是神聖的：早期的希臘神廟宗教是希臘建築的生命。正是這種宗教情感促使希臘建築天才們創造出建築史上最宏偉的豐碑。因此，關於希臘建築我們必須得說幾句，然而我們的談論內容僅限於希臘神廟。
在最早的時候，希臘沒有神廟，只有森林。眾神的雕像起初是被放在樹下，或是放在空心樹榦內。過了一段時間，一幢由樹榦簡單搭建的、形似人類居住的房屋一樣的建築標誌著神廟發展的第一步。後來木製建築又被石頭取代。隨著耐用材料的引入，藝術家受到鼓舞，願意花更多的心力在他的作品上。同時他也從東方古老的建築家那裡得到了有益的靈感。從此，希臘建築加快了發展的步伐。到了雅典梭倫時代，在希臘各地都建起了許多美麗的神廟。
347.以弗所的阿爾忒彌斯神廟
以弗所的阿爾忒彌斯神廟是希臘最古老、最著名的神廟之一。該神廟在公元前6世紀初就開始籌建，而根據普林尼（Pliny）的說法，前前後後建了有120年。它是伊奧尼亞柱式建築的一個典範。克羅伊索斯曾慷慨解囊，裝飾該神廟。阿爾忒彌斯神廟是遠近聞名的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公元前356年，據說就在亞歷山大誕生的那個夜晚，一個名叫赫洛斯塔圖斯（Herostratus）的野心勃勃的年輕人為了成為永垂不朽的「名人」而放火燒了神廟。因為神廟的屋頂是由雪松建造的，所以屋頂是唯一被毀壞的部分。重建后的神廟比原來更為壯觀。亞歷山大渴望獲得重建神廟的榮譽，就提議以弗所人重建神廟，條件是要在神廟裡刻上他的名字。但以弗所人得體地拒絕了這一建議，他們回答說，讓一位神靈為另一位神靈建造神廟是不合適的。(2)亞歷山大隻好滿足於把宮廷畫師阿佩萊斯給他畫的肖像畫放在該神廟內。神廟收到的禮物和祭品價值連城，無法估算：各國的國王和國家之間互相競爭，比拼誰的饋贈更珍貴。畫家和雕塑家則渴望自己的傑作能被擺放在神廟內，所以阿爾忒彌斯神廟成了一個偉大的國家繪畫和雕像博物館。
正因為神廟神聖不可侵犯，所以不論何時，尤其在騷亂和危險的時代，財產和珍寶都會被存放在神廟這一保險庫里。(3)但是，神廟的財富對羅馬皇帝尼祿來說誘惑太大了。他冒著惹怒守護女神的風險，搶走了許多雕像和大量的黃金。後來，野蠻的哥特人也搶走了許多神廟裡的財富作為戰利品。神廟本身的命運一點也不比它所保存的寶藏好，哥特人把它變成一片廢墟，很久以後，東部羅馬帝國皇帝（Justinian）下令把一些著名的碧玉柱搬到拜占庭，至今仍在那裡支撐著聖索非亞大教堂（St.Sophia）的圓頂。該教堂曾經是最有名的基督教堂，現在是東方最著名的清真寺。其他的柱子被帶到義大利，建成了基督教堂。(4)348.德爾斐神廟在德爾斐一個冒神秘蒸氣（第34條）的地方建造的第一座神廟是一個簡單的木製建築。公元前548年，神廟被大火燒毀。所有希臘城邦都為其重建做出了貢獻。甚至埃及國王阿瑪西斯也送出了一份豐厚的饋贈。由於想把這座神廟建成世界上最宏大的建築，人們籌集了巨額的建築資金。前面我們已經提及，雅典的阿爾克邁翁家族負責了神廟的重建（第90條）。
這一建築因其龐大和極簡的多立克式建築風格而令人印象深刻。裡面更是塞滿了戰場上的戰利品、國王贈送的豐厚禮品以及稀有的藝術品。因為人們對神諭的敬畏，神廟安全矗立了很多年，但後來也像以弗所的神廟一樣被頻繁地劫掠。征服者的貪婪衝破了所有宗教上的顧忌。福基斯人從這座神廟搶走了估價超過1000萬美元（第316條）的珍寶；據說尼祿搶了500座銅像；君士坦丁大帝（306—337，羅馬帝國皇帝，君士坦丁堡的建立者）也像巴比倫國王尼布甲尼撒（Nebuchadnezzar）那樣搶走了許多聖器和雕像，作為戰利品帶到了新首都。(5)349.雅典衛城和帕特農神廟在藝術史上，世界上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地方能像建造雅典衛城的平頂岩那樣吸引著人們的興趣。在早期，這片高地被用來作為防範外敵入侵的據點。但後來，它已經不復原來的樣子。岩石頂部被改成了神廟，用以表達對神的崇拜，並被稱為「神的城市」。在雅典稱霸期間，尤其是伯里克利時代（第200條），希臘藝術天才和虔誠信神的人們用全世界最完美的兼具美感和品味的神廟和雕塑裝飾了這個地方。
雅典衛城上最著名的建築物是帕特農神廟（Parthenon）——「貞潔女神雅典娜的住所」。它是按照多立克柱式風格，由鄰近的彭忒利科斯山（Pentelicus）運來的大理石建造的。這座神廟被認為是希臘建築最好的樣本，展示了希臘建築理想的完美藝術。在矗立了兩千多年，先後作為異教神廟、基督教堂和穆斯林清真寺后，於1687年成為與威尼斯人進行戰爭的土耳其人的火藥庫。在戰爭中，一枚炸彈點燃了這座火藥庫，半數以上令人驚嘆的傑化作了瓦礫。前門雖然受到很大的損害，仍屹立不倒，成為目前雅典衛城最突出的特徵。即使現在是一片廢墟，其結構仍然是古代世界建造者的最珍貴的紀念物。(6)帕特農神廟350.奧林匹亞和奧林匹亞宙斯神殿我們知道，伊利斯阿爾菲奧斯的神聖平原是舉行著名的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地點。這裡也建起一座壯觀的多立克式奧林匹亞宙斯（ZeusOlympius）神廟，圍繞它還建了大量的神殿、寶庫、門廊和其他各種建築物。
千百年來，這些建築裝飾著這一神聖的地方，見證了一個又一個節日。但到了5世紀的時候，基督教皇帝狄奧多西二世認為它們是異教的遺迹而下令搗毀，許多宏偉的建築因此而被付之一炬。而地震、山體滑坡和阿爾菲奧斯的洪水也加劇了它們的毀壞，並將遺迹掩埋在厚厚的淤泥之下。許多個世紀以來，這一荒涼之地一直無人問津。到了希臘獨立戰爭期間的1829年，法國人做了一些挖掘工作；但徹底挖掘這一主要遺址的任務和榮譽都留給了德國政府（1875—1881）。德國人發掘了神廟遺址和大約40個其他建築遺址，其中包括奧林匹亞宙斯神廟和赫拉神廟。宙斯神廟是多立克柱式建築，並裝飾有大量的雕塑。赫拉神廟是一種博物館性質的神廟，裡面保留了許多珍貴的文物，其中包括著名的「庫普塞羅之箱」（第71條）以及價值連城的「普拉克西特利斯的赫爾墨斯」（第357條）。
351.哈利卡那索斯的摩索拉斯陵墓該建築也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這個陵墓是為了紀念卡里亞國王摩索拉斯（Mausolus）而建的。他死於公元前352年。他的妻子阿爾泰米西婭懷著愛和悲傷為他建造了這座陵墓。為實現王后的願望，包括天才雕塑家斯科帕斯（Scopas）在內的當時最有名的藝術家們匯聚一堂、通力合作。陵墓上裝飾有大量的浮雕雕塑和雕像；頂部則是摩索拉斯的雕像，他站在四匹馬拉的大理石戰車上。
摩索拉斯陵墓的主要遺物是在現場挖出的數不清的雕塑，現在都被收藏在大英博物館。這些雕塑讓我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對古代人的欽佩和讚美不是毫無根據的。這一美麗建築給世界樹立了一個慣例：可以用建造宏偉的建築物的方式來紀念死者。
352.劇院和其他建築
雅典狄俄尼索斯劇院
列雪格拉得音樂紀念亭
希臘劇院都是半圓形、露天的。劇院一般包括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半圓形的觀眾座位區；第二部分是合唱隊的表演區，指的是在較低的幾排座位與舞台之間的那部分空間；第三部分是留給演員表演的一個狹窄的舞台。雅典的狄俄尼索斯劇院是最著名的希臘劇院，也是其他劇院的典範。希臘人在建造劇院時通常會利用一個山坡，狄俄尼索斯劇院就是由雅典衛城東南坡上的天然岩石切割而成。劇院共有約100排座位，最低一排的座位緊挨著合唱隊，後來又在這個地方加上了六十七把大理石手扶椅。這些都是通過1862年的發掘重現天日的。該劇院能容納2萬名觀眾。
在這裡就不得不提到雅典的列雪格拉得音樂紀念亭（ChoragicMonumentofLysicrates）(7)，它是為了慶祝公元前334年作為合唱隊的領導者列雪格拉得所取得的引人注目的勝利（第406條）而建的。這一建築不大，只有10米高左右，是科林斯柱式最古老、最美麗的紀念物之一。
第二節
雕塑與繪畫
353.希臘雕塑的起源
邁錫尼時代（大概指的是公元前16世紀到公元前12世紀）的雕塑和信史時代的希臘雕塑之間有什麼關聯尚未可知。可能在早期的原始藝術中，我們能辨認出菲狄亞斯時代最古老的藝術階段。它代表的可能是希臘天才的第一次藝術繁榮，是世上最完美藝術粗糲的萌芽。但這遠不是一個學術問題。正如最近有個批評家所說，有可能在希沙利克（Hissarlik）、邁錫尼、梯林斯、奧爾霍邁諾斯（Orchomenus）和地中海東部的其他地方挖掘出的原始藝術的作品，與希臘的後期藝術並沒有比較密切的歷史傳承關係，就像那些從俄亥俄州和密西西比河谷的丘陵挖掘出的雕刻和陶器那樣，它們也沒有把一個民族的藝術傳承到後來在那些地區建起的城市裡。直到這一問題得到毫無疑問的解決，明確了希臘雕塑的歷史發端於公元前7世紀或前6世紀。
第二個問題是：「公元前6世紀的希臘藝術與當時的東方藝術有什麼關係？」這個問題的答案比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更加確定。希臘最早的藝術，也就是那些我們可以毫不猶豫地使用「希臘的」這個詞來描述的藝術，明確表現出了東方藝術的獨特影響力。從埃及和亞述，經由小亞細亞的那些國家以及腓尼基，早期的希臘藝術家受到了許多金、銀、象牙和其他材質的裝飾設計模型的影響，並了解了它們的製作技術。但東方藝術的影響僅止於此。希臘人從來不是一個卑微的模仿者，他的真正的藝術感會使他拒絕一切來自東方藝術家的不自然和奇怪的設計及範式，而他的被激發的天才，給東方雕塑家塑造的那些呆板僵硬的人物賦予了生命，讓它們充滿了生命形式的美麗和運動的優雅。從公元前6世紀初到前5世紀，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希臘雕塑越來越完美，到了伯里克利時代更是綻放出了無與倫比的美麗。
354.希臘雕塑快速發展的因素：體育藝術的影響最原始時代的希臘人用石頭和柱子等符號代表他們的神，後來又用木製雕像作為代表。這些人物通常粗糙而僵硬。據說代達羅斯（Daedalus）是第一個改進這些早期形式的雕塑家。「他刻的雕像栩栩如生，他們能看會走。正是代達羅斯讓雕像們第一次睜開眼睛，放開手腳。」(8)不僅僅因為代達羅斯，同時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原因，激發了早期的希臘藝術家去給那些僵硬的雕塑賦予靈魂。希臘藝術的天才起初確實受到來自東方的靈感和暗示的啟迪。但在非常早的時候，即早在公元前8世紀，青銅和大理石就取代了木材。通過這種材料上的改變，希臘雕塑也得到了快速發展。
還有一個因素加速了雕塑藝術的發展。將勝利者的雕像樹立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上成為了一種風氣。這種習俗可能給希臘雕塑的發展帶來了最早的推動力。奧林匹亞的廣場上因此而擠滿了「不朽的年輕人」。在神像的表現上，當時的人都認為，如果對傳統的形式作出了太大的改變，如果不被認為是冒犯的，至少也被認為是不虔誠的。因此，藝術家的所有作品都被賦予了一定的埃及式的刻板僵硬。但在代表凡人的藝術形式上，雕塑家則不受傳統的束縛，完全自由地運用自己的技藝和天才來處理他的素材，從而使雕塑藝術的進步和提升成為可能。
摔跤者
奧林匹克運動會和體育訓練對希臘雕塑產生重要影響的另一個方式就是，他們為藝術家提供了研究人類形體的無與倫比的機會。西蒙茲（Symonds）說：「整個民族，在雕塑上學會了用大理石或顏色表達自己的時候，雕塑和繪畫就活了過來，菲狄亞斯和波利格諾托斯的偉大作品就是體育課上的排練。」
隨著神廟數量的增加並日益奢華，藝術家的作品也被要求更加有裝飾性。起初，神廟裡只能放神的雕像；但過了一段時間，神廟成了一種國家博物館——國家藝術珍品的儲存庫。這些建築上的檐、山牆、柱間距，神廟內部的每一個壁龕，還有周圍的地面和樹林，到處都放滿了由最有名的藝術家們創作的雕塑和群像，再現了那些被全民奉若神明的人物、傳說中的英雄、比賽中的勝利者或國家生活中的某些事件。
355.從古風時期到希波戰爭時期
希臘最古老的雕塑遺迹是浮雕雕刻品。其中最重要的古迹是西西里島塞利努斯古城某座神廟裡的那些雕塑。它們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00年。這一時期雕塑藝術(9)的缺陷是，人物拘束僵硬，清楚地顯示受到了亞述人的影響。這些雕像與雅典帕特農神廟裡那些優雅的人像雕塑相去甚遠。
珀爾修斯殺死蛇發女怪美杜莎塞利努斯牆面裝飾，展示了希臘藝術的早期階段。
古風時期希臘雕塑的一個良好範例是1838年在阿提卡的阿里斯提昂墓碑（SteleofAristion）上看到的。它被認為是「阿提卡雕塑的早期嘗試」之一。這一雕刻形式為淺浮雕，上了色，顏色至今保存完好。這個作品創作於約公元前500年，一種埃及式的僵硬仍然束縛著人物的肢體，然而，從中可以看到更純正、更高級藝術的優雅和自由的啟發。
在希臘雕塑繁榮時期之前的第三座藝術豐碑是1811年在埃伊納島神廟裡發現的著名人物雕像，現收藏在慕尼黑博物館。這些雕像創作的確切年代尚不可知，但通常認為在薩拉米斯戰爭之後。它們是「現存古風時期希臘藝術最美麗的樣本」。雖然這些雕塑尚未擺脫最早期藝術形式上的傳統和僵硬，但仍然很容易看出，藝術家的技藝漸長，他的手越來越自由，他的感覺也越來越自信。
阿里斯提昂石碑
埃伊納島神廟的山花
356.希臘雕塑的完美時期：菲狄亞斯時代希臘雕塑在公元前5世紀後半葉到達巔峰。我們在這裡只講三四個最偉大的雕塑家及其代表作，因為他們給這一時代的繁榮作出了巨大貢獻。米隆（Myron）是與菲狄亞斯（Pheidias）同時代的雕塑家，他最好的作品大概創作於公元前460年，主要是栩栩如生的青銅雕像，最著名的作品之一是《擲鐵餅者》。
擲鐵餅者(10)
但是這一完美時期最傑出的雕塑家是菲狄亞斯。在所有希臘雕塑家裡，他幾乎是唯一一個真正生活在中世紀人們的記憶和想象中的雕塑家。菲狄亞斯是雅典人，出生於公元前488年左右。他喜歡英雄時代的美麗神話和傳說，並經常以此作為藝術創作的題材。菲狄亞斯是雕塑家，也是建築師。他的贊助者伯里克利勸說雅典人裝飾他們的城市，並把那些宏偉建築物的總支配權都交到菲狄亞斯手中。正如前面已經提到的，他的天才創造了帕特農神廟的裝飾帶和三角牆的奇妙人物。(11)行進隊列中的雅典青年菲狄亞斯創作的巨型雕像里最有名的是帕特農神廟內雅典娜女神的雕像和奧林匹亞宙斯神殿內的宙斯雕像。雅典娜的雕像十分巨大，高約12米左右，由象牙和黃金製成，其中頭髮、武器和衣服都是黃金做的。女神的一隻手放在雕刻繁複的盾牌上，另一隻手托著本身也是一副傑作的勝利女神象牙雕像，腳穿金涼鞋。
奧林匹亞的宙斯雕像也是象牙和黃金製成。宙斯的雕像有60英尺高，表現的是這位神王正坐在自己的王座上。這一精美作品的巨大比例、高尚而善良的面容與「神與人之父」的威嚴和優雅和諧統一。當時的人們都認為，如果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沒有見過奧林匹亞宙斯雕像，那是一件終身遺憾的事情。(12)這座雕像存在了800年。據說它後來被運往君士坦丁堡，並於公元5世紀毀於一場大火。
帕特農神廟內的雅典娜女神
奧林匹亞宙斯神像
菲狄亞斯還創作了許多其他青銅和大理石雕塑作品。雖然菲狄亞斯是一位傑出的雕塑家，但他卻命運多舛。他最先被指控貪污了一部分用於鑄造帕特農神廟雅典娜雕像的黃金。後來通過取下雕像上的黃金製品稱重才解除了這一罪名。後來他又被起訴了一次。在帕特農神廟內的雅典娜雕像腳下有一個盾牌，上面刻著參與希臘人和阿瑪宗之戰的人物像，菲狄亞斯卻在上面刻上了他自己還有他的贊助者伯里克利的肖像。由於這一魯莽的行為，無疑還有民眾因為嫉妒想要敗壞伯里克利的名聲，一些雅典人以褻瀆罪起訴菲狄亞斯。菲狄亞斯最後死於監獄（前432）。
當菲狄亞斯正把諸神以最理想的方式呈現出來時，來自阿爾戈斯的老波利克里托斯（PolycleitustheElder）正在塑造那些聞名於世的運動員青銅雕像。其中一座雕像作品刻畫的是一個執矛者，因其十分完美，被稱作「法則」（TheRule）。波利克里托斯也創作神靈和英雄的塑像，其中《赫拉女神像》（Hera）被認為是他的傑作。這是為阿爾戈斯赫拉女神廟塑造的由黃金和象牙製成的女神雕像。只有菲狄亞斯的那些偉大的作品才能超越這座女神像的巨大尺寸及卓越品質。
德國考古學家自1875年開始在伊利斯的奧林匹亞進行廣泛的挖掘，新發現的藝術珍寶使人們又知道了另外一位在這一藝術繁榮時期的偉大雕塑家。(13)出土的雕塑中有一座由藝術家帕奧尼斯（Paeonius）創作的「勝利女神像」（Nike）。根據帕薩尼亞斯時代流行的傳說，(14)這座美麗的雕像由美塞尼亞人在奧林匹亞樹立的，用以紀念他們長久的壓迫者斯巴達人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在斯法克特里亞所遭受的傷亡和羞辱（第233條）。
修復后的由帕奧尼斯創作的勝利女神像357.斯科帕斯、普拉克西特利斯和利西波斯（前4世紀）雖然希臘雕塑在公元前5世紀達到了完美的水平，但接下來的100年裡，仍有雕塑家們創作出一些罕有的傑作。在這一時期，斯科帕斯、普拉克西特利斯和利西波斯佔有主要的地位。
斯科帕斯（活躍在公元前395年至前350年），是哈利卡那索斯摩索拉斯陵墓的人物雕刻家之一（第351條）。他的雕塑作品還出現在鐵該亞一座有名的雅典娜神廟裡，也有些人認為名作《尼俄伯群雕》(15)（NiobeGroup）也是他創作的，群雕著名的仿製品現收藏在佛羅倫薩博物館。
這一時期最傑出的雕塑家是普拉克西特利斯（Praxiteles，活動年代約在公元前360年至公元前340年），他就是人們所說的「賦予石頭以內心情緒」的人。他的主要作品有《克尼杜的阿佛洛狄忒》（CnidianAphrodite）、《薩提爾》（Satyr），《厄洛斯》（Eros）和《赫爾墨斯》（Hermes）。其中第一件作品矗立在克尼杜的阿佛洛狄忒神廟中，被古代人認為是美神最完美的呈現。很多朝拜者從偏遠的國家趕到克尼杜，只為了看一眼這無與倫比的雕像。在許多不同的城市也紛紛出現了它的仿製品。大約2個世紀前，羅馬的挖掘使這一美麗的雕像重見天日，但它應該是生活在公元前2或1世紀的克里昂米尼仿造的《克尼杜的阿佛洛狄忒》的複製品。(16)普拉克西特利斯創作的《赫爾墨斯》（Hermes）被豎立在奧林匹亞。讓考古學家欣喜萬分的是，這一珍貴的古迹於1877年由德國考古學家在奧林匹亞發現。所以現在我們擁有的無疑是希臘雕塑大師的原作。
赫爾墨斯與小酒神
利西波斯是西錫安人，以青銅作品而聞名於世。他的活動時間在公元前4世紀的後半葉。他創作的雕像供不應求。傳說他有1500件作品分佈在希臘各個城市。他的許多人物塑像都是巨像。亞歷山大讓這位藝術家給自己創作了很多雕像，此外也有很多在戰爭中犧牲的英雄的雕像。(17)358.帕加馬流派（前3世紀—前2世紀）正如我們所知，小亞細亞的帕加馬（Pergamus）在公元前3世紀成為希臘-東方世界文學和藝術的中心之一。在這座城市留下的遺迹中，我們發現了一系列非常有趣的雕塑。這些雕塑在1878—1886年間在其古代的衛城被挖出。獻給眾神之王宙斯的祭壇台座上，四面都裝飾有巨大的雕塑，以紀念希臘人在抵抗入侵小亞細亞的高盧人時取得的勝利（第340條）。祭壇應該是由國王歐邁尼斯二世（前197—前159）建造的。雕塑的主題是神話中眾神和世間的巨人之間的戰鬥，這場戰鬥對希臘人來說，似乎可以等同於他們與粗野的高盧人之間的激戰。浮雕現收藏於柏林博物館。整體而言，這些在時間的蹂躪中幸免於難的傑作，必須在希臘雕塑的系列遺迹中給予突出的地位。
重建后的帕加馬救世主宙斯大祭壇359.羅德島流派在帕加馬藝術繁盛之時，羅德島的藝術也發展迅速。羅德島當時是東地中海地區的商業中心（第338條），也是一個有名的雕塑流派的所在地。羅德島成為僅次於雅典的偉大的藝術中心。它的街道、花園以及公共建築上都是雕像，一眼望去有好幾百座。該島成為藝術家們最喜愛的旅遊勝地，而在那裡創立的羅德島流派也獲得了廣泛的聲譽。許多收藏在博物館的希臘藝術珍品都是由羅德島流派的成員創作的。
羅德島的雕塑家裡最著名的一位是卡瑞斯（Chares）。他設計了著名的《羅德島太陽神巨像》（ColossusofRhodes，約前280），該作品被認為是世界七大奇迹之一。(18)但是，羅德島流派最著名的雕塑作品，非《拉奧孔》（Laocoon）群雕莫屬。它於1506年在羅馬被發現，現收藏於梵蒂岡博物館。通常認為這一群雕是三位羅德島雕塑家阿格桑德羅斯（Agesandros）、阿典諾多羅斯（Athanodoros）和波利佐羅斯（Polydoros）共同的作品。這一作品的創作可能是羅馬皇帝提圖斯（Titus，79—81）授意的，因為該群雕裝飾在他建在羅馬某座山上的宮殿里。關於這一傑作，有人說「它比任何其他現存的雕像更好地表現了身體上的痛苦與激憤。」(19)《拉奧孔》群雕第三節繪畫360.引言
儘管希臘藝術家在繪畫方面也有卓越表現，但從未達到在雕塑領域的完美程度。繪畫沒有完美髮展的一個原因是，繪畫從來不會像雕像那樣成為崇拜的對象，因此對它們的描述便少了很多。(20)除了一些古董花瓶，壁畫裝飾的碎片，公元2世紀在下埃及古墓里發現的有趣的肖像，以及一些彩色的刻蝕畫，希臘繪畫的所有標本都已消失。沒有任何古代偉大畫家作品在時間的流逝中倖存下來。因此，我們對希臘繪畫的了解主要源於古希臘作家在他們的名著里的描述，以及他們寫的關於那些偉大畫家的軼事。這些經典故事多是評論性的短詩，因此具有藝術、文學和歷史價值。為此，我們將重複其中的一些故事。
361.波呂格諾圖斯
波呂格諾圖斯（活躍於公元前475年至公元前455年）被稱為繪畫界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因為他是第一個在畫人物面容時，能賦予他們熱情和生氣的人。「在他筆下，」可以肯定地說，「人的面部特徵第一次成為靈魂的鏡子。」有人這樣評論波呂格諾圖斯的作品《波呂克塞娜》，「她的眼瞼講述了整個特洛伊戰爭的歷史」。
雅典人給了波呂格諾圖斯公民權，而他出於感激，在一些公共建築的牆壁上，畫了這世界上最宏大的壁畫。特洛伊的淪陷和馬拉松戰役是他創作的主題之一。他在德爾斐一座建築物的牆壁上畫了一系列著名的壁畫，再現了奧德修斯墜入冥府的場景。
362.宙克西斯和巴赫西斯
這兩位偉大的藝術家生活和創作於公元前4世紀末。一個人們非常喜歡和熟悉的故事將他倆的名字並稱，以此紀念他們難分高下的繪畫才能。相傳宙克西斯（Zeuxis）畫了一串非常逼真的葡萄，引來鳥兒競相啄食。這時，巴赫西斯（Parrhasius）畫了一塊幕布。宙克西斯看了，讓巴赫西斯拉開幕布以展現他的畫作。「我承認我輸了，」宙克西斯坦言相告，「我只是騙過了鳥兒，而你卻騙過了一位經驗豐富的藝術家的眼睛。」
因為聲名在外，宙克西斯為許多希臘和義大利的神聖建築繪畫，在晚年，他甚至拒絕了繪畫的報酬，因為他認為這些畫作的價值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363.阿佩萊斯
阿佩萊斯（Apelles）被稱為「古代的拉斐爾」（RaphaelofAntiquity），是亞歷山大大帝的御用宮廷畫家，也是繪畫藝術的頂級大師。他使繪畫藝術達到完美狀態。因此，古代的作家們都把繪畫藝術稱之為「阿佩萊斯的藝術」。在他的傑作中有一幅關於阿佛洛狄忒的畫作，再現了從海浪中升起的女神，頭髮正在滴水，身形籠罩在薄霧中。在阿佩萊斯去世后好幾個世紀，這幅畫被羅馬征服者帶到了義大利，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一直裝飾著羅馬一座為紀念愷撒大帝而建的神廟。
有幾則很好的關於阿佩萊斯的故事，說明了同時代的人對他是如何的推崇。其中有一則是關於阿佩萊斯和其他幾位畫家之間的比賽，要求以馬為畫作的主題。
在認識到裁判們對他不友好、不公正後，阿佩萊斯堅持讓那些較為公正的裁判通過把所有人的畫作展示給附近的一些馬而在同一時間作出評判。當看到其他人的畫作時，馬兒們沒有任何反應；但在看了阿佩萊斯的作品之後，馬兒們嘶鳴不已，並用其他靈性的表現來對這位大師畫出的同伴表示認可。
另一則軼事給我們提供了世界上最好的諺語之一。一個補鞋匠批評了阿佩萊斯畫作中某位人物的鞋帶。阿佩萊斯認識到，能讓一個真正的鞋匠看出來的問題確實是一個缺陷，於是徑直修改了這一錯誤。然後，補鞋匠又開始對其中的一條腿提出批評。這一次阿佩萊斯尖銳地斥責了他的外行，回答說：「鞋匠啊，還是做好你的分內事吧。」
在阿佩萊斯手中，希臘繪畫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在他之後，繪畫逐漸沒落，再沒有其他真正偉大的畫家出現過。
第二十九章
希臘文學
第一節
引言
364.作為文學家的希臘人
希臘人在文學上的造詣遠遠超過了其他古代民族。他們在詩歌、雄辯術和歷史方面所取得的卓越成就，也很少能被任何現代民族超越。像在藝術領域那樣，希臘的文學也堪稱全世界的老師。
正是同樣一種精緻的適度感、比例感以及美感，使希臘人不僅能成為雕塑藝術家，還能成為語言藝術家。「在他們創造的所有美麗的東西里，」傑卜（Jebb）教授說，「他們自己的語言是最美的。」他們用這種語言寫成了史詩、抒情詩、戲劇、歷史和演說辭，它們的形式與美感，像他們的神廟和雕像一樣無與倫比。希臘文學的卓越——它的適度、對稱、比例和簡潔——與希臘藝術的特徵完全相同。
甚至希臘哲學家們也思考並表達了他們對文學藝術規則的想法和猜測，其實他們的許多哲學作品也能在希臘文學中佔有一席之地，尤其是早期那些用六音步詩節寫作的希臘哲學家。柏拉圖也在他的作品中用最完美的文學形式表現了最深刻的思想。但是希臘哲學畢竟是一種思想體系，與希臘文學的發展路徑完全不同。我們將在單獨的章節里專門講述哲學，這裡只簡單講一下古希臘哲學與文學之間的密切關係。
365.希臘文學的分期
信史時代的希臘文學通常分為三個時期：（1）公元前475年以前的時期；（2）阿提卡時期或黃金時期（前475—前300）；（3）亞歷山大時期（前300—前146）。
第一個時期誕生了史詩和抒情詩；第二個時期出現了歷史、雄辯術以及最重要的戲劇文學；而第三個時期是衰落期，在此期間，之前的文學作品被研究、評論，甚至被低劣地模仿。不過偶爾也會出現一個真正的天才短暫地重現過去的輝煌。
第二節
公元前475年以前的時期
366.荷馬史詩：寫作日期和作者身份我們已經了解（第21條），希臘詩歌的最早樣本就是《荷馬史詩》（Homericpoems），包括《伊利亞特》（Iliad）和《奧德賽》（Odyssey）。《伊利亞特》的藝術水平遠在《奧德賽》之上，被稱為「希臘文學乃至世界文學的傑作」。在成文之前，《伊利亞特》可能已被保存並口頭傳播了好幾代。現在它已被譯成各國語言，在兩千多年的時間裡被一代又一代人常讀常新。傳說亞歷山大枕頭底下也放著一本《伊利亞特》，是他的老師亞里士多德特別為他準備的「小匣子版本」，據說亞歷山大會把它存放在一個由寶石鑲嵌的小匣子里。在所有古典課程的學習中，《伊利亞特》一直被放在相當神聖的位置。
當時寫作這卷長詩的時代被稱為世界的童年期。這一作品的特點也是青春的新鮮與活力，即使是現代人也能體會到它對當時希臘人的影響。它造就了戰士，也培養了詩人；它煽動了亞歷山大、漢尼拔以及愷撒的軍事野心；它啟發了維吉爾、但丁和彌爾頓的靈感。所有的史詩作家都視它為典範。
現在大多數學者都認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都不是由一個詩人獨立完成的，而是很多吟遊詩人作品的合集。然而，形成《伊利亞特》核心部分的「阿喀琉斯之怒」（WrathofAchilles），據信是荷馬的作品。我們比較肯定的是，荷馬是公元前第9、第8世紀享有盛名的吟遊詩人中最突出的一個。《奧德賽》的產生至少比《伊利亞特》晚了一個世紀。
在德國現代批評興起之前，人們普遍認為是一個名叫荷馬的吟遊詩人寫出了《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通常認為荷馬生活在公元前9世紀中葉，比他詩歌記錄的那些事件晚一到兩個世紀。雖然傳聞說很多城市都想爭奪作為荷馬出生地的榮譽，但普遍認為荷馬是土生土長的小亞細亞士麥那（Smyrna）人。（據說）他遊歷極廣，雙目失明。作為一個流浪的吟遊詩人，他給希臘不同城市裡那些仰慕的聽眾吟唱了不朽的詩文。
但在上個世紀末（1795），德國學者沃爾夫（Wolf）在對兩本荷馬史詩作了批判性的研究之後宣稱，這兩者都不是由一個詩人獨立完成的，而是很多吟遊詩人作品的合集。他認為是在僭主庇西特拉圖（第88條）的命令下將這些單獨的作品編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兩部作品。
沃爾夫的理論開啟了偉大的「書的戰爭」（BattleofTheBooks）。從他那個時代開始，所謂的「荷馬之爭」一直沒有停息過。關於這兩首詩的起源目前有兩大理論：一派認為他們是不同時期許多吟遊詩人的作品；另一派認為他們基本上是一個天才詩人的創作。第一個理論認為，《伊利亞特》是從一部比較短的早期史詩《阿喀琉斯之怒》發展而來的，那可以追溯到多利安時代之前。
《阿喀琉斯之怒》是由吟遊詩人創作的希臘獨有的古代重要史詩，後來被希臘移民傳播到小亞細亞；並在那裡由伊奧利亞和伊奧尼亞詩人發展成為後來的《伊利亞特》。而且最有可能是在公元前11、10及9世紀，該史詩通過連續的擴展和補充，逐漸呈現出現在的形式。(21)同樣的理論認為《奧德賽》也是由先前存在的短詩或史詩拼湊而成；但是這首詩比《伊利亞特》的融合性和統一性要好得多。因此人們認為對先前材料的整理和統一工作都是一個人完成的。
第二個理論可以用如下幾句話來概括。正如這一理論最有名、最近的支持者所說的，「《伊利亞特》和《奧德賽》既不是短詩的大集合，也不是原本簡單史詩的擴展，而完全是黃金時代詩人荷馬的創作」。(22)荷馬367.赫西俄德的詩據說赫西俄德（Hesiod）生活在公元前8世紀末，他在詩歌里描寫大自然和現實生活，特別是處在希臘模糊的過渡時代農民的生活。荷馬的吟遊詩歌頌英雄的行為，講述神人共處的遙遠時光。(23)赫西俄德則歌頌普通人以及日常事物。他最偉大的作品是《工作與時日》（WorksandDays）的說教史詩。它基本上算是一種農民日曆，詩人在作品中向農民指出了做某些工作吉利與不吉的日子，給了他們關於農業勞動的詳細指示，評論正義，歌頌產業，並在字裡行間傳布人們熟悉的道德格言，以及四季變換美麗的描述性細節。維吉爾的《田園詩》（Georgics）就是以《工作與時日》為基礎寫成的。
另一部名為《神譜》（Theogony）的作品也通常被認為是赫西俄德寫的。這首詩被廣泛描述為「希臘神靈和英雄譜系的權威版本」。
368.抒情詩：品達
就像希臘文學第一階段早期的代表性作品是荷馬和赫西俄德創作的史詩，抒情詩則是第一階段後期最值得注意的作品。
伊奧利亞的萊斯沃斯島（TheIslandofLesbos）是希臘早期抒情詩人的家園。這些萊斯沃斯島吟遊詩人的歌曲相當熱情洋溢，令人激情澎湃。最早的詩人有阿爾凱奧斯（Alcaeus）和薩福（Sappho）——都生活於公元前7世紀末與前6世紀的上半葉。對阿爾凱奧斯的最高讚美，應該是羅馬詩人賀拉斯對他的詩文推崇備至。賀拉斯有時會在他的作品中整段引用這位吟遊詩人的整首頌歌。
希臘人認為女詩人薩福（活躍於公元前610年至前570年）的地位僅次於荷馬。柏拉圖稱她為第十個繆斯。「在世界上所有詩人中，」西蒙茲寫道，「在所有偉大的文學藝術家裡，薩福寫的每一個字都有著獨特的、無與倫比的芳香，都有純粹的、無法模仿的優雅。」雖然薩福名聲長存，但除了一些珍貴的詩節，她其他的詩歌都散佚了。
阿克那裡翁（Anacreon，詩歌活躍期約為公元前550年至公元前500年）是希臘僭主統治時期的一名朝臣。他是伊奧尼亞人，但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薩摩斯的波利克拉特斯宮廷（第72條）和雅典僭主希帕克斯的宮廷擔任一位受歡迎的游吟詩人。(24)科奧斯詩人西莫尼德斯（SimonidesofCeos，前556—前467）生活在希波戰爭時期。他為溫泉關和薩拉米斯倒下的英雄紀念碑譜寫不朽了的兩行詩，這些短詩能激發每個希臘人靈魂深處的激情。
但是希臘最偉大的抒情詩人，或許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抒情詩人，是品達（Pindar，前522—前448）。他出生於底比斯，但大部分時間都在大希臘的各個城市度過。人們對他非常崇敬，甚至當品達死後100年，當亞歷山大因為一場叛亂把底比斯夷為平地時，詩人的房子仍然可以幸免於難，屹立在一片廢墟中（第322條）。品達的許多詩歌都從節日場景中獲得靈感。它們用技藝高超的語言描述了奧林匹克運動會上戰車比賽的壯觀，或是地峽運動會、尼米亞競技會以及皮提亞競技會上勝利者的榮耀。
品達堅定地堅持美德和自我修養。他頗有深意地說：「要做你自己。」也就是說，要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第三節
阿提卡時期或黃金時期（前475—前300）369.對偉大文學的有利影響希波戰爭之後迎來了希臘文學的黃金時期，這一時期文學的繁榮其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於戰爭的推動。每一次偉大的文學運動爆發都是民族生活發生巨變的結果。所有的希臘人都因為政治上的巨大鬥爭而受到觸動，尤其是雅典人滿懷希望，不懼艱險，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他們現在感到生命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因此，雅典自然而然地成為這一時期文學活動的發源地和中心地。(25)阿提卡文學幾乎涵蓋了所有的文學形式，但戲劇、歷史和雄辯術最具特色。當時的形勢對偉大戲劇作品的創作非常有利。兩個條件，「劇烈的變動和有欣賞力的觀眾」，缺一不可，否則就不會產生伯里克利時代偉大的戲劇，也不會有希臘藝術天才最崇高的作品——舉世無雙的阿提卡戲劇。
希臘戲劇與劇作家
370.希臘戲劇的起源
希臘戲劇的兩個分支，悲劇和喜劇，都源於為了紀念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而設計的歌曲和舞蹈。(26)悲劇（「山羊歌」，可能得名於祭祀用的山羊）源於更加嚴肅的歌曲，而喜劇（鄉村歌曲）則源於更輕鬆和更滑稽的歌曲。後來又在歌曲中逐漸加入了吟誦和對話。起初只有一個人的獨白，後來有兩人對話，直到最後經典的三人對話。據說是泰斯庇斯（Thespis，約前534）最先有了把對話加入到戲劇中的靈感，因此「泰斯庇斯的藝術」一詞專門用來指代悲劇性戲劇。
酒神節的遊行
由於它的起源，希臘戲劇始終保持著宗教特點，並且進一步呈現了兩個獨有的特徵：合唱（歌曲和舞蹈）及對話。一開始，合唱是最重要的部分；到後來，對話成為更突出的部分，但在演出中，合唱一直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最後，在阿提卡的黃金時期，合唱舞者和歌手會被花大價錢精心培養，而對話也成為一些偉大詩人的傑作——此後，人類天才最輝煌的傑作，希臘戲劇就誕生了。
371.悲劇詩人的主題
雅典的悲劇詩人主要從英雄時代的神話和傳說中獲取戲劇題材，就像莎士比亞的許多戲劇都使用了自己國家或其他國家准信史時期（Semi-historicalPeriods）的傳說一樣。他們自由地處理這些傳說中的故事，對它們進行改造、修飾和賦予德行，使它們成為可以傳達高尚道德的工具，或者傳達世界各地神治的深刻哲學思想。事實上，悲劇詩人的使命是把當時更全面的知識、更純正的宗教信仰與古老的神話和傳說融合起來，以便揭示諸神與英雄的古老故事中所蘊含或是所象徵的道德真相。
372.希臘悲劇的主導思想
西蒙茲認為希臘悲劇的主導思想就是天罰（Nemesis）。天罰似乎是從「神之嫉妒」的觀念中演變而來的。正如我們已經溫和看待並從道德角度來解釋古希伯來的一些觀點，認為所有苦難都是神對罪惡的懲罰。從這一觀點發展而來的基督教苦難的教義則認為人類大部分的煩惱和痛苦，都不是一種刑罰，而是一種旨在提高一個人精神發展的審判。希臘人以同樣的方式為其賦予道德的意義，認為一個人突然遭遇不幸的命運，突然地墮入深淵都是因為一些不道德的觀點所導致的。希臘人認為，不僅僅是過度興旺的本身引起了神的憤怒和反對（盛極而衰），還由於在過度興旺中凡人滋生出自負和傲慢。
要了解希臘人如何看待傲慢自負，或者他們如何看待因為無節制地放縱慾望或激情而犯了最令人髮指的罪行，我們必須再次回憶起在德爾斐神廟前鐫刻的文字——「人是萬物的尺度」。由於比例是藝術之美中的主要元素，所以明智的適度是美德的主要品質。那些沒有適度控制對名望、財富和權力的追求慾望的人是最不敬的。針對所有這樣的行為，復仇女神是一定會復仇的。這些人通常會因自己瘋狂的自以為是以及過度膨脹的野心而被不可挽救地毀滅。希波戰爭的結果證實了希臘人對這個世界進行德治的看法；難道他們自己看不見赫勒斯滂的拷掠者和神廟破壞者放縱的野心、無知以及肆無忌憚的不敬都受到了最顯而易見的懲罰嗎？
下文中我們還會講到這一觀點是如何啟發了那些最偉大的希臘戲劇的。
373.三大悲劇詩人
在希臘悲劇中有三個偉大的作家，埃斯庫羅斯（Aeschylus）、索福克勒斯（Sophocles）和歐里庇得斯（Euripides）。這些戲劇家們都是在希波戰爭勝利之後的輝煌時期寫作的。當時所有希臘人，特別是雅典人的精神生活，都非常緊張。所以不管他們寫什麼，都能看出緊張感和張力，尤其是埃斯庫羅斯和索福克勒斯創作的悲劇。在這三位詩人創作的258部悲劇里，只有32部流傳於世，其他的都消失在歲月的長河裡。
埃斯庫羅斯（前525—前456）的悲劇在悲劇性上超過了莎士比亞。他知道如何觸及剛剛贏得希波戰爭勝利的那一代人的心靈，因為他在馬拉松和薩拉米斯都曾為榮譽而戰，但他卻註定在一個非常不同的舞台上流芳百世。埃斯庫羅斯因為悲劇創作11次獲獎，被雅典人稱為「悲劇之父」。《被縛的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Bound）是他的主要作品之一，蘭克稱它是「文學史上最大膽、最具有獨創性的戲劇之一」。埃斯庫羅斯創作這部悲劇的基礎，那個古老的普羅米修斯的神話，被認為是不道德的；換句話說，那個神話表現的是處於最高地位的宙斯肆意地、不公正地對待這位偉人。(27)但埃斯庫羅斯對這個故事進行了道德上的提升。他突出了普羅米修斯的不耐煩以及以自我為中心的缺點，指出他的苦難只是對他的傲慢和自負的正義懲罰。
埃斯庫羅斯另一部偉大的悲劇是《阿伽門農》（Agamemnon），也有人認為這才是他的代表作。這部悲劇的主題是克呂泰涅斯特拉（Clytaemnestra）（第17條）的罪行。該劇充滿了震撼靈魂的恐怖，充滿了人類的罪惡與悲哀。其中描繪最有力的部分就是不可替代的復仇女神的瘋狂報復。(28)埃斯庫羅斯他的《波斯人》的主題是薛西斯及其軍隊的失敗，這為詩人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闡述他復仇女神的哲學，並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悲劇的例子，講述了一個人因為不虔誠以及狂妄自大而導致卑微、由偉大變為平凡」。詩人教導說，「沒有凡人敢傲慢自大」，因為「宙斯會讓過度振奮的心變得平淡起來」。
索福克勒斯（約前496—前405），當他是一個年輕人的時候，曾在與埃斯庫羅斯的詩歌比賽（前468）中獲勝，客蒙當時是主裁判。普魯塔克說，埃斯庫羅斯因為這次失敗而深受打擊，於是他離開了雅典，隱退到西西里島。後來，索福克勒斯成為雅典悲劇的領導者，並且幾乎每一場比賽他都能獲得一等獎。索福克勒斯活了將近百歲，這100年也是希臘生活最輝煌的時期，他的戲劇則是完美的藝術品。
他戲劇的中心思想與埃斯庫羅斯一樣，都是自以為是和驕傲自大引起了神的義憤，而凡人又不能反抗宙斯的旨意。但這時候出現了一種新的思想。這種思想與其說是希臘人的生活觀，不如說是希伯來人的生活觀。它的主要內容是人們認為復仇對遭受苦難的人有一個教育和凈化的作用。索福克勒斯的主要作品是《俄狄浦斯王》（CedipusTyrannus）、《俄狄浦斯在科洛諾斯》（CedipusColoneus）和《安提戈涅》（Antigone）。這些作品都以底比斯史前時代王室世系（第15條）的古老傳說為基礎而成的。
索福克勒斯
歐里庇得斯（前480—前406）是比埃斯庫羅斯和索福克勒斯更受歡迎的劇作家。埃斯庫羅斯是一個過於崇高、嚴肅、認真的詩人，以至於他不能長久地受易變的、喜歡作樂的雅典人喜愛。他們像厭倦亞里斯泰迪斯一樣厭倦了他。被希波戰爭的豐富經歷喚醒的崇高的宗教感慢慢消失以後，索福克勒斯也難以取悅這些雅典同胞了。在雅典人的平常情緒中，歐里庇得斯做得比另外兩個悲劇作家更好。他更關心美學，而非道德。
他的名聲已遠超希臘的界限。希羅多德曾說遙遠國度格德羅西亞的居民都會背誦他的詩文。普魯塔克說，西西里人非常喜歡他的台詞，很多在錫拉庫扎被俘的雅典人通過教他們的主人歐里庇德斯的詩而贖回了自己的自由。據說歐里庇得斯寫了近百部戲劇，但只有17部流傳於世。幾乎所有這些戲劇都是基於阿爾戈斯、底比斯和特洛伊傳說中的事件。
歐里庇得斯
374.喜劇：阿里斯托芬
喜劇作家中最重要的一定是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約前450—前385）。他向我們介紹了雅典社會底層人的日常生活。他最著名的4部作品是《雲》《騎士》《鳥》和《黃蜂》。
在《雲》這部作品中，阿里斯托芬特別嘲笑了智者派（又稱詭辯派），就是當時在雅典特別有名的一個哲學家和教師的學派。他還不公正地把蘇格拉底作為智者派的代表。但是該喜劇的觀點具有普適性。「所有被欺騙、隱瞞、轉變、逃避的東西都可以用雲來象徵。」
《騎士》的主旨是克里昂遭受的懲罰與毀滅，正如我們所知，他是雅典最自負、最傲慢的煽動家之一。
《鳥》這部戲劇是「對愚蠢偽裝和脆弱野心的永恆寓言」。「雲霧裡的杜鵑國」，引用評論家西蒙茲的話說，「可以是任何虛構的城堡或南海泡沫事件，或許會吸引雅典暴民。」但儘管有普適性，它特指亞西比德的雄心勃勃的西西里計劃。因為該喜劇上演的時候，雅典軍隊已經到了錫拉庫扎，欣喜於每天都能收到打勝仗的好消息，雅典人也在建造最華麗的空中城堡，沉迷於能夠統一世界的最奢侈的白日夢。
在《黃蜂》中，詩人諷刺了雅典法庭的訴訟，揭示了龐大的公民陪審團是如何被煽動家們愚弄的。
但是阿里斯托芬並不僅僅是一個令人歡笑的諷刺和嘲笑大師：他有精緻的幽默感，也有對細膩情感的高度敏感。他劇作中的許多合唱都具有不可思議的柔美特點。(29)歷史和歷史學家詩歌是所有民族文學首要的表現形式。所以在《荷馬史詩》出現后的好幾百年，即約公元前6世紀，希臘才出現散文，也就不足為奇了。其中歷史創作是最先得到發展的。在這裡，我們簡單說一下三位歷史學家——希羅多德（Herodotus）、修昔底德（Thucydides）和色諾芬（Xenophon），他們的名字是古人中最被珍惜的，他們的作品也被我們高度重視。
375.希羅多德
希羅多德（約前484—前425），出生於小亞細亞的哈利卡那索斯，被稱為「歷史之父」（FatherofHistory）。他遊歷甚廣，去過當時已知世界的很多地方。他訪問了義大利、埃及和巴比倫；並作為一個見證者，以不盡的活力和新鮮感描繪了他所看到的不同地方的奇迹。希羅多德生活在一個講故事的時代，而他自己也是一個無與倫比的故事講述者。對他來說，我們從很大一部分古代的生動故事中受惠——這些關於人和事的故事我們永遠不會厭倦。希羅多德是非常輕信的，因此，他經常被埃及和巴比倫的嚮導所影響；但他非常認真、準確地描述了自己的所見。然而，有時候很難確定他是否真的親眼看到或親身經歷過。似乎可以肯定的是，按照他那個時代故事講述者的習慣，他常常會把別人的冒險經歷當成是自己的個人冒險，而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是在欺騙。在這方面，他有點像我們現代的歷史小說家。
希羅多德
希羅多德偉大歷史作品的中心主題是希波戰爭，以及亞洲與希臘之間的鬥爭。圍繞這一戰爭，他又講述了古代國家的諸多故事。在藝術家-歷史學家所描繪的畫面中，我們看到了在其他作品里所沒有呈現出的東方和西方、波斯和希臘之間的生動對比。
他整個歷史的核心理念，塑造和修飾事件敘述的概念，與啟發了埃斯庫羅斯悲劇創作的理念完全相同，那就是天罰。天罰體現在阿爾塔巴諾斯給他的侄子薛西斯的警告中，當時國王正考慮遠征希臘：「神靈喜歡砍倒所有高聳的東西……神靈不會遭受任何苦難，只是有點高傲。不計後果的匆忙註定會導致失敗，而自我節制則會帶來幸福。雖然或許一時看不到，但在適當的時候肯定會顯現。」(30)懷著這一理念，歷史學家成為一個劇作家，他的歷史也成為一個世界悲劇。而它宣揚的道德寓意，實際上是對埃斯庫羅斯的戲劇《波斯人》的一個延伸。
376.修昔底德
修昔底德（約前471—前400），雖然作為歷史學家他不像希羅多德那樣受歡迎，但他是一位更加富有哲理性思考的作家。他出生在雅典附近。我們必須在這裡複述一個他年輕時候的故事，儘管批評者已經宣稱它並不可信。故事講的是，當時只有15歲的修昔底德被父親帶去聽希羅多德講述關於奧運會的歷史，他的朗誦以及伴隨的陣陣掌聲讓這個男孩熱淚盈眶，並就此下定決心要成為一名歷史學家。
修昔底德
修昔底德在伯羅奔尼撒戰爭早期曾指揮過雅典的軍隊，但他引起了雅典人的不滿，並把他流放，這讓他有閑暇的時間創作關於這場大戰的歷史。通過近距離的觀察和研究，他成為一名合格的歷史學家，記錄了這場可以預見的難忘的戰爭。他說：「在我的理解力和力量都處在鼎盛時期，我經歷了整個戰爭的進程。我能專心一意地用我的思想，以獲得對所有事件的準確洞察。」然而，前面已經提及，修昔底德在他的巨著完成之前就去世了。他的作品是歷史寫作的典範。在公正、真實、清晰以及有哲學的洞察力方面，修昔底德從未被其他敘事者和事件的講述者所超越。德摩斯梯尼曾一遍又一遍地閱讀他的著作，以改善自己的寫作風格；現代最偉大的演說家和歷史學家都可以算是他的學生，因為他們都勤奮地、努力地學習這一偉大雅典人的作品。
377.色諾芬
色諾芬（約前445—前355）是雅典人。他既是一位將軍，也是一名作家。他最負盛名的作品是《長征記》（Anabasis），講述了一個簡單但動人心魄的希臘萬人遠征的故事（第288條）。還有一部作品《回憶蘇格拉底》（Memorabilia），由蘇格拉底最忠誠卻並不傑出的學生完成的這部作品，是我們所擁有的關於這位哲學家最忠實的肖像畫。
色諾芬的《居魯士的教育》（Cyropcedia）基本上是一部歷史小說。它不僅講述了居魯士的青年時期，還描繪了居魯士大帝的一生以及波斯人的風俗習慣。它可與柏拉圖的《理想國》和摩爾的《烏托邦》歸為一類。
雄辯術
378.民主制度的影響
希臘人的演說藝術是因其公共機構普遍崇尚民主這一特點而促成和發展起來的。自由城市的公眾集會中，所有關於國家的問題都會被討論和決定。正如我們所看到的那樣，在民主城市的辯論是對所有人開放的。口才出眾的人必定會出人頭地。雅典龐大的陪審法庭（第199條）是個培養雄辯術的學校，因為每個公民都必須找到他自己的支持者，並為自己的案件辯護。(31)因此，公眾演說被高度關注，而希臘人在這門難度頗大的勸說藝術上的表現堪稱完美。格羅特說：「公眾演說習慣的盛行，正是這個國家的國民智力普遍較高的主要原因之一。」幾乎所有的著名雅典政治家都是演說大師。
379.安梯豐、呂西阿斯、伊索克拉底、伊薩阿斯希臘人認為安梯豐（Antiphon，前480—前411）在十大雅典演說家中居於首位。呂西阿斯（Lysias，前458—前378？）、伊索克拉底（Isocrates，前436—前338）和伊薩阿斯（Isaeus，約公元前420年出生）都是政治或法庭演說藝術的著名代表，是德摩斯梯尼的前輩。其實我們應該稱伊索克拉底為修辭學家而不是演說家，因為他的語言（大部分是為別人寫的）是為了閱讀而不是口頭表達。羅馬的西塞羅（Cicero）受伊索克拉底的影響頗深，也一直在模仿他。
380.德摩斯梯尼
德摩斯梯尼（前385—前322）命中注定會舉世聞名並成為雄辯的代名詞。根據傳說，他為了讓自己的雄辯術達到化境，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和艱辛。這樣的勵志故事被講給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聽，作為通往成功之路的指南。由於發音和舉止的缺陷，德摩斯梯尼在公眾集會上的第一次演說是完全失敗的。但他用不屈不撓的精神，給自己定了一個任務來糾正所有這些問題。他把自己關在洞穴里，刻苦研習修昔底德的作品。為了避免誘惑，不把時間浪費在社交上，他只剃半邊頭髮和鬍子，這讓他看起來非常可笑。為了糾正口吃，他說話時在嘴裡放上小石子。為了改掉說話聳肩的壞習慣，他在演說時在左右肩上各懸挂一柄劍。為了適應公共集會的吵鬧和隨時的中斷，他在最嘈雜的海岸練習。
這些就是關於這位世界上最偉大的演說家許多故事中的幾個。然而，這些故事至少毫無疑問地反映了一個真相：儘管遭遇了許多挫折，德摩斯梯尼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終於取得了成功。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修昔底德的一個非常勤奮的學生，能將老師的著作銘記於心。他留下了超過60多篇演說。「在所有人類的作品中，它們向我們呈現了臻於完美的典範。」
德摩斯梯尼人生的後期與他的對手、雅典演說家埃斯基涅斯的生活息息相關。因為他為國家所作的貢獻，雅典人授予了德摩斯梯尼一頂金冠。埃斯基涅斯和德摩斯梯尼其他的敵人一起對這一舉動進行攻擊，並將此提交審判。所有雅典人和遠近的異鄉人都聚集到一起來聽那些對手們的演說。德摩斯梯尼為此作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努力。他的題為「金冠辯」（OrationontheCrown）的演說，被稱作是「人類演說史上最精鍊、最有力的」。在這場演說中，德摩斯梯尼無可辯駁地反對馬其頓的腓力的整個政策，他還勸告猶疑的雅典人在致命的喀羅尼亞戰場（第318條）與他一起戰鬥。貫穿整個演說的迭句如下：寧可在喀羅尼亞戰鬥，把我們的屍體丟在失敗的戰場上，也不能不為捍衛希臘的自由而戰鬥。這是我們的職責，至於結果如何要看眾神的旨意。(32)埃斯基涅斯被完全碾壓，離開了雅典，在羅德島當了一名雄辯術的教師。(33)關於德摩斯梯尼反對馬其頓的腓力的演說以及這個雄辯的愛國者之死，我們在前文有所提及（第315條和第340條）。
第四節
亞歷山大時期（前300—前146）
381.文學的特點
希臘文學的亞歷山大時代涵蓋了從亞歷山大帝國分裂到希臘被羅馬人所征服這段時期（前300—前146）。在此期間，埃及的亞歷山大城是文學活動的中心，因此人們用「亞歷山大」這樣一個術語來指代這一時期的文學。托勒密王朝的博物館和圖書館給首都的學生們和作家們提供的便利，是當時世界上其他任何城市都不具備的。
但希臘文學的創造性的時代已經結束了。隨著政治自由的喪失和舊宗教信仰的衰落，文學靈感的來源衰竭了。因此，亞歷山大文學缺乏新鮮感、自發性以及獨創性。它基本都是在模仿、評論和學習。這個時期的作家有語法學家、評論家和翻譯家，換句話說，都是書獃子。
382.作品和作家
那個時代最重要的文學成就之一就是將《舊約》翻譯成了希臘文。傳說是因為參與翻譯的有七十人，這一版本的《舊約》被稱為《七十士譯本》（Septuagint）。這一偉大的作品是在托勒密·費拉德爾甫斯的指導和贊助下進行的。
也是在托勒密·費拉德爾甫斯統治時期，曼涅托（Manetho）從紀念碑上創作了《埃及史》。大約在同一時間，貝羅索斯（Berosus）彙編了塞琉古王國的一部迦勒底的編年史。雖然我們現在只能看到這些作品的隻言片語，但它們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
在這個時期的詩人中，只有一人脫穎而出，那就是忒俄克里托斯（Theocritus），一位來自西西里島的詩人。在托勒密·費拉德爾甫斯統治時期，他住在亞歷山大城進行創作。他淳樸的田園詩是西西里田園生活的生動圖景。
在亞歷山大時期，希臘學者們在科學發展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功，但科學領域最著名的人物下一章講述更合適。
383.小結：希臘-羅馬作家
羅馬征服希臘后，希臘文學活動的中心從亞歷山大城轉移到羅馬。從此，希臘文學進入了所謂的「希臘-羅馬時代」（前146—527）。
這一時代早期最著名的歷史作家是波利比阿（Polybius，約前203—前121），他描寫了公元前264年至公元前146年間的羅馬征服史。他的作品儘管大部分已經殘缺，但仍有很大價值。因為波利比阿描寫了他那個時代的歷史。他親眼看到自己所知的大部分世界被羅馬不斷擴大的版圖所吞併。
西西里的狄奧多羅斯（DiodorusSiculus，生活在奧古斯都時期的羅馬）寫了一部世界通史。希羅多德在自己的作品中搜集了所有關於希臘和波斯之間鬥爭的材料，但是西西里的狄奧多羅斯則是以羅馬為中心展開敘述。這說明人們已經把羅馬視為全世界的領導者和統治者了。
普魯塔克（Plutarch，出生於約公元40年），「世界傳記之王」，作為《希臘羅馬名人傳》（ParallelLives）的作者，他將一直生活在文學中，在那裡，通過大量生動有趣的軼事，對希臘和羅馬的政治家及戰士做了生動的對比。我們可以從普魯塔克偏袒希臘英雄推斷出他寫這本書的動機：他希望全世界都能知道希臘也曾經培養過很多優秀人物，他們與羅馬培養出的傑出人物一樣卓越。
第三十章
希臘的哲學與科學
384.神話和哲學的關係：在思辨中使用詩歌哲學曾被非常貼切地定義為變老且睿智的神話。直到公元前6世紀，希臘神話才變得足夠睿智，可以被稱為哲學。大概在那個時候，希臘人開始思考，並以一種哲學的方式來研究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的現象和規律，然而早期關注更多的仍然是物質世界。一踏上這條道路，希臘的思想者幾乎一躍就達到了哲學思辨的最高點。
所有早期的希臘哲學家都是詩人哲學家；也就是說，他們以詩文的方式傳播哲學，「拖著六音步詩行（Hexameter），就像穿上了浮誇的祭服，行走在他們對抽象概念的論證道路上」。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約前536—前470）是第一位使用散文進行哲學討論的著名思考者。
385.七賢：先驅者
約公元前6世紀，在希臘的不同地方生活著許多真正的或所謂的具有獨創性和智慧的人物，其中有七個人最為著名，他們被稱為「希臘七賢」（SevenSages），在歷史上佔據了卓越的地位。像世界七大奇迹那樣，古代作家對究竟哪七個人應該被列入七賢也沒有統一的意見，然而泰勒斯（Thales）、梭倫（Solon）、佩里安德（Periander）、克萊俄布盧（Cleobulus）、奇倫（Chilo）、畢阿斯（Bias）、庇塔庫斯（Pittacus）經常被認為是「希臘七賢」。(34)他們的貢獻就是率先將希臘的智識引向哲學思考。他們提出的智慧格言，如「適可而止」（Nothinginexcess）等，不勝枚舉。
值得注意的是，有幾個聖人是僭主或立法者。這絕非巧合，實際上，積極地參與政治生活會激發和加快智力的發展。
就像所謂的「所羅門箴言」（ProverbsofSolomon）一樣，七賢提出的箴言和諺語，儘管也包含大量的實踐智慧，但仍然不構成哲學本身。因為哲學是對萬物因果的一個系統的研究，七賢提出的那些只能算是希臘哲學的入門或前奏。
386.米利都或伊奧尼亞哲學家
這些哲學家所秉持的一個共同的原則是，物質和精神是不可分割的；或者換句話說，萬物皆有靈。這種萬物有靈的概念將有助於我們理解希臘神話，將會讓我們記住，所有樹木、河流、泉水、雲、星辰以及所有物體都有思想和意志。
哲學家們認為可感覺的物質是永恆的，創造和消滅它們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有靈的萬物都以四種形式出現，即火、氣、水、土，也就是著名的「四大元素」(35)（FourElements）。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是由這四元素構成的。但是，關於四個元素中的哪一個才是本源，也就是說，由哪個元素衍生出了其他三個元素，哲學家們並沒有統一的看法。因為希臘人的思想在達成統一之前絕不會停止。泰勒斯認為水是第一元素，阿那克西米尼則堅持認為是氣，而赫拉克利特則認為火才是第一元素。(36)通過第一元素的稀釋和濃縮產生了所有其他的元素。（這一概念有點像現代天文演化理論，認為是從一個原始的無限膨脹的氣態星雲，通過連續的凝縮而產生了各大行星上的空氣、水和固體岩石。）雨是被簡單凝結的空氣。當在祭壇上焚燒的時候，木頭和祭品的血肉只是變成了火（乙醚），最終都會自然而然地回歸到自己的原本的領域——天空。這一哲學概念有助於我們了解古代祭祀的基本理念。諸神對這些獻祭感到高興，因為這些都會轉換成火或者以太，能直接被神靈們作為食物攝入。
387.畢達哥拉斯
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約前580—前500）出生在薩摩斯島，因而又被稱為「薩摩斯聖人」（SamianSage）。他後半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義大利南部的克羅頓（Croton）度過，在那裡他創建了一個著名的兄弟會。那是一種道德改革聯盟，其特點是有一些禁慾傾向，對政治事務和當時的思想產生了廣泛而重要的影響。
不知什麼原因，畢達哥拉斯的個性給後來一段時期的想象力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也成了神話或傳說的主題。傳說他訪問了埃及和其他東方地區，精通一切東方的智慧。傳說他晚年在克羅頓的門徒中，故意通過奇異的穿著和舉止引起學生的羨慕和欽敬。還說學生在學習的頭幾年，從來沒有被允許抬頭看過他們的老師。學生們都是在幕布后聽老師講課；學生在辯論中除了用「他自己說的話」（Ipsedixit）之外，沒有其他爭論。
我們無從確認這些傳說在多大程度上是真的。畢達哥拉斯有可能去過埃及，他還從那裡帶來並傳授了輪迴的理論以及一些數學原理的知識。但很多歸於他的學說是後來由他的學生提出並以他的名義傳播的。因此很難肯定地說到底哪些是畢達哥拉斯自己的學說。畢達哥拉斯主義必須被視為是一個流派的產物，而非某個人的思想。
在畢達哥拉斯學派的思辨中，他們關於輪迴的學說以及他們的天文學觀點激發了現代人的極大興趣。在天文學方面，畢達哥拉斯的觀點比哥白尼的觀點還要早上2000年。他們都認為地球是一個球體，它與其他行星一起圍繞著一個處於中心位置的大火球，「宇宙的爐膛或祭壇」旋轉。甚至畢達哥拉斯學派中有些人已經持有超前觀點，認為地球是繞軌旋轉的。
畢達哥拉斯學派有一個相當吸引人的假想，那就是「天體音樂」（MusicofTheSpheres）。他們想象天體在太空中的排列都會相隔一段距離，這樣就會形成一種音階，通過它們快速的移動，就能產生和諧的音符。然而，這個天體旋律對於凡人的耳朵來說太高雅了。(37)畢達哥拉斯學派既是改革者又是哲學家，他們對社會和國家改革的熱忱讓他們積极參与到當時的政治鬥爭當中，並導致了兄弟會的分裂。雖然兄弟會解體了，但該派的學說長存，並對後來的思想體系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公元後的前幾個世紀，在埃及亞歷山大城，這個哲學派別曾以一種改良的形式復興了，被稱為新畢達哥拉斯主義（Neo-Pythagoreanism）。
388.恩培多克勒和德謨克利特
在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約前490—前430）和德謨克利特（Democritus，約前460—前360）的學說中，我們看到了許多關於物質構成和萬物起源的思索，這與現代科學家秉持的一些學說有著驚人的相似。
恩培多克勒被稱為「進化論之父」（FatherofTheEvolutionIdea）。他認為，各個元素都是由愛聯合在一起，又由恨而分開的。這一觀點有點像吸引和排斥的現代觀念。愛的吸引形成了所有的生命體。植物首先出現，然後是動物。通過淘汰不太完美的形式以及適者生存，又取得了很大的進步。恩培多克勒的這一論點包含了「自然選擇」（NaturalSelection）理論的萌芽，領先了現代進化論者2000多年。但是他沒能指出轉變的原理，所以他對「物種起源」的巧妙猜想仍然只是一個猜想。
在德謨克利特的原子理論中，他對物質構成的看法在某些方面和現代物理學家的觀點非常接近。他認為所有的東西，包括靈魂，都由看不見的永存原子組成，它們的質量都一樣，但形式和組合不同。關於世界是從原始的混亂的原子中形成，他持有的理論與現代星雲假說有點相似。
389.阿那克薩戈拉
阿那克薩戈拉（Anaxagoras，前500—427？）是第一位認為安排和協調宇宙的力量是「理性」，而非必要性或偶然性的希臘哲學家。(38)「理性統治世界」（ReasonRulesTheWorld）是他最重要的格言。(39)這一命題實際上完全區分了精神和物質，認為精神是物質的創造者，也是希臘哲學的一個轉折點。它是基於與希伯來的世界哲學相同的基本概念，並為400年之後這兩種思想體系在亞歷山大城（第397條）的融合做了準備。
阿那克薩戈拉是伯里克利的哲學老師。可以肯定的是，哲學家的自由觀點極大影響了伯里克利。在他對宇宙的總體看法上，阿那克薩戈拉遠遠處在時代前列。他大膽地認為月球有點像地球，也是有人居住的，並教導說太陽不是一個神，而是一個大概像伯羅奔尼撒半島那麼大的發光岩石。
由於他的冒失，哲學家在晚年遭受了和伽利略一樣的命運：被指控犯有瀆神罪並被流放。然而，這並沒有干擾他內心的平靜。在流放時，他說：「不是我失去了雅典人，而是雅典人失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