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舞弊下
這4位主考搖頭晃腦一番沉吟計算后,直接削掉劉若宰3個圈,貶入5名開外。然後殿試時再裝模作樣往上提1提……
周延儒提筆正要寫新的摺子,錢謙益輕咳兩聲:「狀元公,且慢。」
幾個人望過來,錢謙益端著茶碗看著門外大漢將軍背影,眯著眼聲音低低:「諸位,曹化淳那頭兒傳話,說是吳偉業也不適合。」
文震孟惱怒道:「怎麼?這位手未免長了些。」
可以順著皇帝的心思將劉若宰搞下去,可曹化淳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幹預學政?
從成年開始整整科考3年,文震孟打心底來說對舞弊這類小手段是厭惡的。
「吳偉業……無……偉業。」
錢謙益念叨一聲,側頭環視幾人,低頭飲1口茶水咽下:「如此,諸位可曾理解了?」
原來是名字不合適,其實這個問題也早有人提出。不過內部對這個名字的看法是分成3派的,1派認為無關緊要,1派認為有有損國朝盛世清名,1派則認為吳偉業這個名字看著不好,實際上也好。
因為可以將吳理解為吳地、吳國的吳。大明的前身就是吳,那吳自然也能代表大明。換言之,吳偉業,大明偉業是也。
9這麼1打攪,主考4人組也9覺得事情不大,算不得什麼問題。
溫體仁看著錢謙益點頭,吸著氣:「我等倒是忘了這1茬……」
餘光卻瞥著周延儒,溫體仁又緩緩吐氣:「的確,吳偉業不合適。」
緊接著又1驚1乍的啪1巴掌,一臉喜悅看向周延儒:「狀元公,恭喜了!後日放榜后,1定要請酒!」
周延儒立即反應過來,帶著求助目光去看文震孟。
他心中徹底涼了,錢賊與溫賊端的是包藏禍心人面獸心!只要文震孟幫助,他9敢硬挺吳偉業。如果把吳偉業弄下去,那新科狀元就是宜興人陳於泰,他的老鄉姻親陳於泰,朝野誹議能罵死他!
陳於泰1不是他兒子2不是親女婿,他憑什麼為陳於泰的前途背那麼大的黑鍋!
文震孟是蘇州人,與吳偉業是蘇州府老鄉,他這個狀元公也要避嫌啊!
死道友不死貧道,更何況他考了3年才中狀元,還改了個名字!關鍵是改了個名字!
憑什麼吳偉業背著這麼晦氣的名字,十9歲就能中狀元,而他卻要生生熬成了白髮人?
就連自己的嫡親外甥姚希孟都比自己早1科中進士,他文震孟在科考方面受了多大的坎坷有誰知道!
在3人眼巴巴的注視下,文震孟後仰著頭目光看著門外景色,神情凝重:「諸位,曹化淳小兒做事謹慎,這種事情絕然不會插手給自己惹麻煩。」
在周延儒絕望目光下,錢謙益撫須也是神情鄭重:「是啊,有損盛世勢頭。」
溫體仁更是笑的賤賤:「若不姓吳,姓個成該有多好……」
這次會試成績是決定1甲、2甲、3甲大概名單,內部具體排位9需要殿試時來弄。長得好看氣質不錯,再有個好名字……排序自然靠前,甚至還能再前進幾步越過1甲、2甲的門檻兒。
作為主考官周延儒有權力鎮壓3人,可他不敢。若靠職權壓人,皇帝還要他幹什麼?換個人來,都能依著職權壓人,都能把事情辦好還要他周延儒做什麼?
主考4人組絕對是前程如錦的黃金組,內部表面鬧矛盾傳出去,他這個領頭羊絕對沒有好下場。
僵笑著,周延儒也只得認命:「那如何處置?」
錢謙益見他忍了,便也不客氣:「2甲第1吧。」
文震孟感覺還是高了,感覺弄個3甲更不錯。可溫體仁響應支持錢謙益,文震孟也9不說話了點點頭,心頭1轉畢竟吳偉業也是蘇州老鄉,或許會變成自己的門生。
周延儒見3個人同進同退,心裡9懊悔起來,可他真沒法子與這3個人穿1條褲子。
錢謙益不用再說了,剛入官場時兩個人就有矛盾,後續風波中錢謙益為了保命東躲西藏,最後感覺躲不下去捨命入京投靠皇帝,才得到了1線生機。
而他周延儒分明就是東林人,卻是暗子活的逍遙自在,什麼都不用操心,翰林老1輩要麼充入各處去做事,要麼充到邊塞去喂馬,直接使得周延儒成了翰林掌院。如此鮮明對比,兩個人又相互結仇,根本尿不到1個壺裡。
溫體仁更是浙黨領袖,就等著熬5年進入相府掌權,現如今反倒玩起了孤臣的路線。將浙黨整頓后交給前浙黨領袖方從哲,間接交給了方從哲的徒弟閻應元。
文震孟與東林走得近,已經吃了夠多的虧。要不是天啟2年的狀元郎帽子管用,可能在中正元年就被剁了。
很多人不清楚周延儒的身份,文震孟卻是清楚的,因為他差點也成為東林暗子。1個狀元郎,是很值得拉攏的。
再加上本身也是狀元郎,根本不買周延儒這個前前前狀元郎的面子。
解決了吳偉業這1茬子,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狀態,周延儒感覺這3個人看他的目光都不懷好意。
毫無疑問,列坐的這4名中老年人都是國朝有名的大文豪大才子,更是大帥哥,相貌各有特色。
周延儒氣質最佳,看著就是個賢德的好人,如他的字玉繩一樣。
溫體仁也不賴,與周延儒看起來都是謙謙君子,氣質儒雅頗有風骨之人。
錢謙益則是相貌柔和俊逸,氣質靜謐,坐在那裡讓人瞅著9心裡舒坦。
文震孟比較神,1對鳳目狹長向後拉直,雙眉如劍,方臉加上修剪得體的3捋短須顯得非常威武,類似武人而非文人。
輕咳兩聲,周延儒不見他們說話確認陳於泰會元的身份,只能開口:「諸位,劉若宰、吳偉業打落2甲后,這前十名少了兩人,是否重修勘定?」
重新勘定什麼?24名考官大夥集議時你再給陳於泰挑刺勾掉1個圈?
把所有人喊來一起搞,錢謙益可沒把握壓住周延儒,在場他是有優勢的。比如溫體仁這個人,絕對會跟著他一起將周延儒往死里折騰。
而錢謙益又與文震孟的親兄弟文震亨、從兄弟文從簡是好朋友,文震孟不幫錢謙益也就算了,反正是不會反對錢謙益的!
文家靠的是畫立足江南文壇,文從簡的女兒文俶與丈夫趙靈均,可都是錢謙益指導過一陣子的……
面對面而坐,溫體仁捏須笑吟吟看著錢謙益,給了1個你懂的眼神。
文震孟看著錢謙益的目光有些無奈,但還是在看著錢謙益,沒有拒絕錢謙益的探尋目光。
掏出紅玉木梳,錢謙益開始慢悠悠梳理自己兩頰鬢須,搖著頭:「若前3名都撤換,我等這些考官顏面何存?豈不是向天下人宣告,說我等有目無珠?」
「再者,前面的打下去,後面的遞進補上也是慣例。何必自尋煩惱,依著常例做事就好。還有!」
錢謙益每說一句理由,周延儒的臉9黑1分。
錢謙益繼續說:「還有!我等都知陳於泰與狀元公有親,可陳於泰、會試前十,兩榜貢士都是我等審出的,此時本該陳於泰登頂,若急著打下去,豈不是向天下人說陳於泰心裡有鬼,又或者是狀元公心裡有鬼?還是吾等這些考官心中有鬼?故而雖難辦,也只能委屈狀元公一陣子了。」
「否則,委屈的可能就是大伙兒了……」
陳於泰登上去,哪怕只要考中進士,必然會有質疑舞弊的聲音。
京里最不缺的就是消息,考官內部解放后,回去給家人、弟子私下說說內部過程,那整個南京、天下人都會知道。
溫體仁繼續補刀,聲音清朗:「是極,正所謂舉賢不避親。探究起來,陳於泰與主考也非至親,只是尋常同鄉罷了。此時萬不可自疑,若自亂陣腳,非但主考有麻煩,我等這些考官也落不得好。」
周延儒苦笑,若是至親就好了,這個鍋他也願意背,家裡再多1個狀元公出來,他也頂多回鄉關起門避一陣風頭,再多就是被憤怒的士子堵在巷子里打一頓罷了。
幾乎這1科的考官都是皇帝的人,那些被排出去,卻有資格當考官的人哪1個不是名聲赫赫影響力巨大?到時發難,與其全軍覆沒,不如讓周延儒背黑鍋。
文震孟是周延儒最後的希望、救命稻草,可憐巴巴看過去。
文震孟垂頭思考,良久才說:「前3是大夥總評下來的,後面才對號開卷錄名,我等問心無愧。陳於泰這個會元,拿的也是問心無愧!」
隨即3人齊刷刷看著周延儒,周延儒苦口無言。
錢謙益拿起徽州墨研磨起來,神情悠閑;對桌的溫體仁提著水壺笑吟吟給臨洮硯台滴了1串水。
周延儒對桌的文震孟更是嚯的起身,雙手拿起毛筆遞來,威嚴的面容:「周公,請吧。」
接住筆,周延儒手顫了顫,閉著眼睛點點頭。
1個字1個字寫的很慢,期待著皇帝突然改變主意,派曹化淳來傳話什麼的。
結果就是,晌午過後,在凈心伏魔塔下,周延儒傻愣愣站在那裡等著曹化淳,心中期望曹化淳再臭著臉出來。
結果,出來的曹化淳笑吟吟,拂塵斜插在腰間玉帶上,雙手捧著木盤1出來9鞠躬:「辛苦諸位了,主子萬歲爺在塔上瞅著了諸位,還對小奴說4位清瘦了,於國選拔賢才便是功,稍後會在貢院為諸位賜宴。」
周延儒在看到曹化淳笑容時9傻了,傻愣愣9那麼站著,如遭雷劈。
錢謙益不得不代周延儒向曹化淳賠罪,接過木盤。盤上僅剩的8卷原卷,朱弘昭都已點評過了。
其實,崇禎初的的科場舞弊大案,更覺得不該是周延儒主導的,他這個人膽子小。感覺更大的可能是崇禎乾的,1個雄心大志的新君,瞅到1個叫做吳偉業的人要當自己手下第1個狀元,那心裡的滋味兒實在是美妙。